第6章
” 陈竹木着脸,严肃地摇摇头。 “哈?”方旭挠头,“为啥啊?” “贫且益坚,”陈竹憋了半天,忽地冒出这么一句,“不坠青云之志。” “哈?” 陈竹迎着寒风,头上几簇短发被风吹得支棱起来,他嗓音低沉,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玉经磨琢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 一向沉稳的人醉酒后竟然是这般模样,方旭有些崩不住,索性蹲马路边,瞅着陈竹一本正经地背诗。 姜健仁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陈竹背着手,像个小学生似地背书,而方旭则蹲在一边,陈竹背一句,方旭就叫一声好。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好!”鼓掌。 姜健仁脑仁疼,他一把将站在风口里的陈竹拽回来,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问,“陈竹,你哥电话号码多少?” 陈竹一腔豪情壮志还未抒发,骤然被打断,也不气恼,只是木着脸,望着姜健仁。 姜健仁重复一句:“你哥哥,电话号码,记得吗?” 起先,陈竹茫然了一会儿,片刻后,想起某人幽深如海的眼眸,忽地一笑,点点头。 姜健仁一边拨打着徐兰庭的电话,一边让方旭把陈竹拉住,不让陈竹乱跑。 当然,陈竹除了嘴里念念有词,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任由方旭和姜健仁将他带到路口。 徐兰庭来的路上有些堵车,听见陈竹喝醉,便将车停在了几个路口之外,自己一路走过几个街口。 他远远地便看见站得笔直的陈竹,和陈竹身边两个阴魂不散的人。 徐兰庭走到陈竹跟前,陈竹的眼神才盯在了他脸上,像是刚刚才发现男人的到来。 少年的眼眸一亮,缓缓地,轻声,喊了声,“哥哥。” 徐兰庭心里的倒刺儿一下顺了,脸色缓和了些,抱过陈竹偏瘦的腰身,朝姜健仁和方旭道了声谢。 一路上,陈竹都十分安静,乖乖地跟在徐兰庭身边,除了走路有些摇摇晃晃,根本不像是喝醉。 不过,徐兰庭看一眼陈竹,就知道陈竹是真的醉了。 因为,陈竹实在是太乖了。一般陈竹这样乖,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床上,一种,就是现在这样。 失去了清醒时的尖刺儿,软趴趴地,谁都能戳他一下。 徐兰庭揽着陈竹的腰,看着他绯红的耳朵,不由问他,“这是喝了多少,你们那帮同学可真够意思的。” 陈竹没有说话,像是没听懂,安静地靠在徐兰庭怀里。 徐兰庭看着乖得过分的人,勾唇一笑,“阿竹,哥问你,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乖乖的少年愣了愣,忽地停下了脚步,朝徐兰庭望去。 徐兰庭也不急,一手将人扶稳,又问了一次。 陈竹看着徐兰庭张合的嘴,双眸微微一垂,摇摇头。 “嗯?”徐兰庭哄着他,像只道行高深的狐狸,“说说么。” “不能…”陈竹很轻很轻地说。 徐兰庭一笑,“不能说么?” 陈竹:“不能,喜欢。” 少年在男人跟前低垂着头,没有了方才朗诵“不坠青云之志”的不卑不亢,只有小心捧着一颗真心,不敢交付的懦弱。 他说,徐兰庭,我不敢喜欢你啊。 第8章 夏夜的风,像情人漫不经心的吻,慵懒地,轻轻拂过少年白净的面颊。 风过不留痕,而徐兰庭,就是陈竹永远也抓不住的,夏夜的风。 在这段感情里,徐兰庭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男人像飘忽不定的风,偶然落在少年生锈的窗外,便掀起一夜夜的波澜。 待云消雨歇,风停了,徐兰庭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 陈竹知道,徐兰庭的世界很大,徐兰庭的世界五彩斑斓,被鲜花美酒簇拥,被热闹喧嚣包裹。 而只有在男人疲惫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破烂小屋里,等他回家的人。 陈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因等待而失眠的夜晚。他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认清,徐兰庭,并不属于他。 徐兰庭属于那个光怪陆离的上流社会,属于富丽堂皇的摩登大厦,属于被鲜花所点缀的另一个世界。 而陈竹,拥有的,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真心。 他留不住生来向往自由的飞鸟,留不住徐兰庭这样的花花公子。 看着眼前人鼻尖发红,徐兰庭又怕将人惹哭,于是耐着性子,哄他,“宝贝,跟哥回家了。” 陈竹站着没有动。 徐兰庭叹了口气,认命般,躬身背对他,“来,哥哥背你。” 陈竹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背,吸吸鼻子,慢悠悠趴在了徐兰庭背上。 哦,原来是不想自己走路,还要背要抱,才肯回家。 “德行。”徐兰庭咬牙,“陈竹,你就可劲儿闹腾吧。” 趴在背上的人很安静,像是没听见徐兰庭的数落。 陈竹将脸埋在徐兰庭温热的肩窝,鼻尖是男人一惯清爽的古龙水味道。他很喜欢,于是深深吸了口气。 徐兰庭一笑,“你吸狗子呢?” 陈竹又换了一边,猛地吸了吸,还真像吸某种大型犬类。 男人的肩背很结实,看似轻佻的人,却意外稳当可靠。陈竹安心地趴在徐兰庭背上,昏昏沉沉的视线中,只有徐兰庭高挺深邃的侧脸。 他忽地凑近,啵地一声,像小孩儿似的,吻在徐兰庭脸颊。 陈竹的眼睛亮亮的,褪去了平日的冷涩,变得格外清澈。 他笑着说:“哥哥,你好漂亮。” 徐兰庭一顿,印象中,还没有人敢用“漂亮”这种轻佻的词儿夸他。不过,陈竹的那双眼睛实在太干净,徐兰庭倒是没那么介意。 陈竹圈着徐兰庭的脖子,仰头望着城市夜空上寥寥无几的星子,“上海,也好漂亮。” 他拖长了尾音,醉昏昏地说,“京城,也漂亮。” “你报地名儿呢。”徐兰庭被这醉鬼逗得一笑。 “但是,我最喜欢的,是贵州。”陈竹蹭蹭徐兰庭的肩窝,自言自语般,“贵州的房子没有这儿的高,也没有这儿的漂亮。可我还是最喜欢那儿。” 少年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变得啰嗦起来,“那里有我的小表弟、小表哥、小表妹。我最喜欢,姑姑,姑父,还有——” 陈竹皱皱眉,脑海里浮现出爷爷板着脸教训他的模样,“我最害怕爷爷。爷爷叫我‘三省吾身’,还要我‘君子坦荡荡’、‘君子和而不同’,‘克己复礼是为仁’。” 听着人开始一句句蹦诗词,徐兰庭岔开话题,“哦,为什么怕爷爷啊。” 陈竹忽地顿住,蔫儿吧唧地倒在徐兰庭肩上。 就在徐兰庭以为这人终于消停睡着了时,陈竹忽然蹦出一句:“因为你。” 几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徐兰庭脸颊上,徐兰庭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陈竹带着哭腔的控诉。 “我不是君子了。” 徐兰庭看着背上一通乱扯还委屈上了的家伙,哭笑不得。 “行,你今儿是大爷,你闹,可劲儿闹。”徐兰庭将人往上颠了颠,“你不是要做君子么,哪个君子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哭的,嗯?” 陈竹没有反驳,沉默地抵在徐兰庭肩窝。徐兰庭生平头一遭如此畏惧一个人的眼泪,他只得左哄右哄,拿陈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乖,宝贝儿,别哭了,嗯?”徐兰庭耐着性子,哄他,“你喜欢上海是不是?哥哥改天带你去更漂亮的地儿玩,成么?” 少年含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和丝丝缕缕的委屈。 “好——” 好不容易将人弄回酒店,徐兰庭刚想歇口气儿,躺在床上的人忽地一个翻身,抱他在了怀里。 徐兰庭索性就地躺平,任陈竹像抱狗子似地一通揉搓。 少年的指尖摸索着,最终停留在男人薄薄的唇上。 “我爷爷说,嘴唇生得薄的人,不好。”陈竹侧躺着,干净的眼睛,静静望着徐兰庭。 “嗯。”徐兰庭有些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枕边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哥哥,你不要睡。”陈竹抬手,撑起徐兰庭的耷拉的眼皮,固执地说,“听我说话。” 徐兰庭懒懒地睁开眼,望着陈竹白釉似的脸。看在陈竹出色的那张脸上,不打算跟他多计较。 “好。”他像一个耐心的大哥哥,听着枕边小朋友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的醉话。 “你喜欢黄果树瀑布吗?”陈竹眼睛直勾勾望着徐兰庭。 成,还得一问一答…徐兰庭叹息,懒懒地嗯了一声。 “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小时候,表哥和表弟都会把好吃的让给我,他们对我都很好。” 徐兰庭:“嗯…”他昏昏欲睡,勉强撑着一丝清明。 “可是,我还是很想爸爸妈妈。”陈竹抱着徐兰庭的胳膊,声音轻轻的,“爷爷说,爸爸妈妈是英雄,为国做贡献。可是,我还是很想他们,我想他们回来。” 徐兰庭终于睁开眼,他记得,陈竹的父母都已逝去。 当初跟陈竹在一块儿之前,他自然将陈竹的背景资料都查了一遍。 徐兰庭只知道,陈竹的父母双双离世。至于缘由,当时徐兰庭并没有细查。 不过一个情儿,知道他家世背景干净就成,至于更多的,徐兰庭不打算花更多的心思了解。 徐兰庭半撑起身,伸手摸着陈竹柔软的额发,低声问:“阿竹,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儿的人啊。” 陈竹懵懵懂懂地望着徐兰庭,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爷爷说,有爸爸妈妈那样的人,黄果树瀑布才会有人去看,贵州才有钱,不会像以前那么穷。” 可当年陈竹不过一个小孩儿,他怎会明白父母心中的追求和信仰? 幼小的陈竹不知道别人口中的英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爸爸永远地埋葬在了那一次的滚滚沙流之中。 他还来不及伤心,就被严厉的陈文国拎起来,丢进了晦涩难懂的“君子之道”中。 陈文国对陈竹严厉到苛责的地步,即使年幼的孩子饥饿难耐,也得将绕口难懂的诗文背过了,才能上桌吃饭。 可也正是如此,才养就了陈竹的一身风骨。 陈文国用最狠心的方式,教会了陈竹,何为仁义礼智信,何为君子之道,何为“贫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陈竹后来才明白,自己当时失去的是父母,而爷爷,失去的,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 可陈文国依旧选择留在了贵州,继续着自己儿子儿媳未完成的事业。更是狠着一颗心将陈竹养大,小小的少年终于也长成仁人君子模样。 陈竹畏惧爷爷的严厉,却从心底里敬仰着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的老人。 “你爸妈…”徐兰庭揉揉陈竹软软的发,猜测出了陈竹父母的身份,“确实是英雄。宝贝,他们也会为你骄傲。” 陈竹望着徐兰庭,“可我不是君子。” 徐兰庭好笑,他不懂陈竹为何那么执着地想要当所谓的“君子”。 但心里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徐兰庭将人抱在怀里,哄他,“我们阿竹会成为君子的。”他低头,在少年额前落下一吻,“乖,睡了。” 徐兰庭轻言细语的安抚,抚平了着陈竹飘荡了一夜的心。 男人的话像是有魔力,陈竹安心地闭上了眼,沉沉陷入了酣睡中。 陈竹醉酒后,除了啰嗦些,倒没有多闹腾。徐兰庭混过无数酒局,自然见识过各种清醒时一本正经,喝醉了就肆意发疯的人。 尤其是前几个看似乖得什么似的小情儿,一喝醉,连敢跟他求婚的都有。 他们的下场,无非是从徐兰庭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连再见徐兰庭一面的机会都无。 可以说,徐兰庭宠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摘星捧月,做出一个完美情人的模样。可那人一旦越了界限,无论徐兰庭多喜欢,就只有退场的份儿。 所以,徐兰庭才这样喜欢陈竹。 因为,陈竹最省事儿。 从不刻意打扰,不掺和他的私事儿,不过问他的家庭。甚至,连徐兰庭是否真的爱他,陈竹都从来没问过。 陈竹像一个永远为他敞开的巢穴,只要徐兰庭愿意,就能随时停留,又能随时离开。 徐兰庭吻了吻沉睡的少年,至少此刻,他喜欢眼前这个干净而清澈的灵魂。 只要陈竹不过界,他倒不介意一直这样下去。 第9章 宿醉的滋味儿并不好受,陈竹是被胃里的酸水给刺醒的。他按着刺痛的胃部,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去了卫生间。 简单地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酒味儿,陈竹才好受些。 徐兰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像是刚刚从会议上下来,一身暗灰的衬衣,头发利落梳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男人耳上戴着蓝牙耳机,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公务。 “初步的合同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徐兰庭懒懒地翻阅着当地的财经报纸,深邃的眉眼隐匿在薄薄的镜片之后,显得意外冷漠疏离。 陈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他怕打扰徐兰庭,打算先吃点儿零食顶顶饿。 可男人一早就看见了他,朝他招招手。 陈竹慢慢走上前,站定在徐兰庭跟前。男人却忽地一把将陈竹扯了过去,将人按在了自己大腿上。 宿醉后的脑子转得有些慢,陈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徐兰庭大腿上,耳边是男人漫不经心谈论公事的声音。 “嗯。先跟他们那边压百分之十的预算。一亿,也够他们折腾的了。”徐兰庭缓缓说着,手却摸上了陈竹的胃部,轻轻揉了揉。 陈竹有些坐立难安。他并没有喝断片儿,昨夜的种种,他一丝一缕全都记得。 包括不顾众人劝阻硬要搁马路边背诗经论语。 还有…跟徐兰庭诉说的那一大通心事。 徐兰庭会不会在意,陈竹不清楚。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徐兰庭在意,还是希望徐兰庭像没事儿发生般,一如往常。 “好了,要陪我家小朋友吃饭,就这样。”徐兰庭摘了蓝牙耳机,双手搂着陈竹的腰,还不怀好意地颠了颠腿上的人。 “嗯?还没酒醒呢。” 得,看来徐兰庭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昨晚的事儿。陈竹坐直些,板着脸,“没。” 徐兰庭嗤笑一声,“怎么,昨天折腾我折腾得这么起劲儿,今儿不打算认了?” “抱歉。”陈竹撇过脸,望着落地窗外雾色朦胧的城市。 “嗯——”徐兰庭在陈竹背上蹭了蹭,轻声笑他,“翻脸不认人,还是喝醉的时候乖。” 陈竹喉结一动,眼神始终没有看徐兰庭。 “昨儿你叫哥哥的样子,可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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