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水雾深处,她又看见了她爹—— 穿着旧衣站在最底下,身形佝偻清瘦,手里还握着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茶酥饼。 “爹……” 钟薏眼睛一下睁大了。 她猛地伸出手,像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脸上全是本能的惊喜和渴望。 爹爹只是皱着眉头,目光里全是不赞同,一步步后退,抬手,像是要将她从水里赶回去。 ——别来。 他没说话,可她听懂了。 她整个人陡然呆住。 水灌进来,她没有挣扎,只是睁着眼望着那道身影远去,整颗心好像都被人从胸腔中挖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连爹也不要她了? * 三月,夜里春风乍寒。 皇帝从清晖殿里走出,身披白氅,身形挺拔,眉目冷俊,眼眸却如死水覆霜,冷得不见底。 新皇登基已整整三月。 却无人知道,每当月升之时,他会准时自寝殿离去,穿过长廊月影,步入那座早该被废弃的旧东宫。 韩玉堂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夜雾低垂,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千万遍,闭着眼都认得。 可随着离那越来越近,身后那股那股死沉又疯癫的气息慢慢铺开,仍让他心头发麻。 清和院的门开着,烛火温黄,婢女低声禀报,声音几不可闻。 ——夫人仍未醒。 三月多前,钟薏跳江,是陛下亲自下水,将她从寒彻骨髓的黑水中捞了回来。 那一夜他满身湿透,怀里抱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个刚江中爬出的水鬼。 太医用尽库中所有金贵药材,只战战兢兢回禀他,夫人命是保住了,醒来的可能却不大。 韩玉堂守在门外,看见他站在榻前许久不动。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悬在她颈侧,指尖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扣下。 却在最后生生停住了。 他像是恨极了她。 他蹲下身,抱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低低呛出一句: “你怎么敢。” “你怎么真的敢……就这么走。” 他声音发哑,语调极轻,又怕吵着她一般, “我说了那么多狠话,你竟一点都不信?” “那你怎么会真的信我要逼你死?你怎么不信我会救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漪漪,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连报复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是真的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指尖却只贴上了锁骨边的一点温热,半寸不敢更近。 他死死抱住她瘫软的身体,像是要把她嵌入怀中。 卫昭又跪下来,膝盖砸在地上,毫无知觉。 他开始哭。 韩玉堂从未见过陛下哭,也从未听过如此哀恸的呜咽。 他双手颤抖着攥住她的肩,低声一遍遍喊她名字:“我放你走,好不好?你醒来,我就放你走……我们两清……你去哪儿我都不管……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改我全部都改……” “你别再不理我……别再不理我……” 可她依旧沉沉昏睡,像是早就下了决心,连梦里都不肯再应他一声。 他从那夜开始,像是突然疯了。 太医每日照例前来诊脉,他却不许说半句晦气的话,只让他们禀报:夫人不日便会醒来。 若有人说半句“恐难苏醒”之类,他只笑一笑,不发一言。可第二日,此人便再不见踪影。 他命人每日三次熬羹,药膳温补,一样不落。 她昏睡不能饮食,他就命宫人强行灌喂。宫女们不敢用力,怕伤了她,手抖得连汤匙都拿不稳。 于是他亲自来。 他坐在榻边,把她半靠在怀中,扶着她的后颈,把勺子凑到她唇边,一口一口喂她。 每一次汤膳从她嘴角溢出来,他都一边擦一边低声哄: “别生气了……你乖一点,吃完我们就不吵了,好不好?” 榻上人无知无觉,他却笑得温柔,像她只是一个发脾气不理他的姑娘,而不是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 韩玉堂每次推门进去,都觉得像是误闯了什么扭曲又荒唐的梦。 第72章 快感让人目眩神迷 明明那个躺着的女人, 是被陛下自己逼得跳江的,他现在又状若疯癫地要人醒来。 大夫说,江水深寒,便是第一时间下去救, 寒气入体, 昏睡也是寻常。 至于何时醒, 会不会醒, 醒后又会发生什么,都无人能知。 韩玉堂又想起谁也拦不住的他要做的事, 心中更是一个激灵。 夜更深了。 烛火燃得极静,檐廊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摇晃,投下斑驳光影,却半分照不进门窗死锁的寝房。 榻上的人呼吸绵薄,脸颊苍白。 卫昭走近。 他俯身看她, 目光温柔。 “漪漪……” 他轻唤, 手在她脸侧,缓慢地描摹她的眉眼。 卫昭低头,唇落在她眉间, 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今日是你生辰,我还没给你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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