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 可是,她不想死了。 她道:“你如果能在现在给我一颗糖,我就不寻死了。” 幼时喜爱吃甜的东西,可过了五岁后,禾大夫人对她的一切都看管的很严。怕露陷,如姑娘一般嗜甜的习惯也要改掉,再后来,投了军,军中没有甜甜的糖果,只有粗粝的干饼。等嫁了人后,有一次禾晏见贺宛如生病,许之恒去看她,特意给她带了一小盒蜜饯。 贺宛如喝一口药,许之恒就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禾晏从窗前路过的时候瞧见,一瞬间,心中浮起酸意,不知道是羡慕许之恒对贺宛如这般好,还是羡慕贺宛如吃一点点苦,便能得到许多甜。 禾晏不曾任性过,可今夜不知为何,偏像是要在这陌生人身上,将自己的任性发挥到极致。 青年微微一怔,侧头看去身边人。 女人的脸被帕子胡乱擦了几下,面颊仍带泥泞,一双眼睛微微红肿,却亮的出奇,倔强的神情似曾相识。 竟很像某个笨拙的少年。 他沉默片刻,修长的指尖去解腰间的香囊。 飞奴一惊。 暗青色的袋子被握在手上,他将袋子的底部捏住,一颗裹着糖纸的桂花糖被倒了出来。 隔得太久,糖纸已经与糖黏在了一起,黑黑的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肖夫人死去后,肖珏将最后一颗桂花糖随身携带,这些年,这颗糖陪他度过很多艰难岁月。撑不下去的时候,看看这颗糖,似乎就能尝到人间的一点甜。 这是他人生中仅有的一点甜,现在,他要把它送给一个大哭不止的,要寻死的女人。他想,他的人生,已经不需要糖了,那就这样吧。 禾晏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塞到自己手里。 她下意识的攥紧,就想剥开。 “不能吃。”男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什么?”她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随便找块石头跟我说是糖?” 禾晏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点淡淡的怅然,“这颗糖,世上只剩最后一颗。很甜,但你不能吃。” “你是不是有病?”禾晏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人,她想这人一定脾气很好,心肠很软,才能容忍自己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她道:“很甜又不能吃,世上只有一颗,这是陛下御赐的不成?” 她没有看到,坐在她身边的俊美青年,低头淡然一笑,道:“比御赐的还要珍贵。” 禾晏趁着对方不注意,飞快的扯开糖纸,塞进了嘴巴。 “你……”他愕然。 “我已经吃了,咽下去了!”禾晏耍无赖。 对方没有回答。 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颗糖,糖的味道很古怪,混着她的眼泪,好苦,她想,那就这样吧。 “雨是不是停了?”她没有感到雨丝飘落在身上,伸手胡乱抓了抓,询问身边人。 身侧的青年一直单膝跪地,为她撑着伞,伞面不大,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淋湿,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沾了细密的水珠,将眸光氤氲出一层浅淡的温柔。 “停了。” “天上有没有月亮?” 天色沉沉,一丝星斗也无,哪里来的月亮? 他答:“有。” “外面……是什么样的?”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禾晏露出了今夜第一个微笑,“真好。” 她听见身侧的人问:“不想死了?” “不想了。” “不想死就回家吧。”他道,一把将禾晏拉了起来。禾晏下意识的要抓住他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已经极快的松开。 肖珏走到飞奴身前,低声吩咐:“人送到大嫂房里,让大嫂送回去,我是男子,不便出面。” 飞奴应下。 要走时,忽然又加了一句:“警告许之恒,叫他别做的太过分。” 这是要为禾晏出头的意思了。 飞奴过来,要扶着禾晏,禾晏似有所觉对方要离开,伸手探向那人的方向,她道:“……谢谢你,你是谁啊?” 他没有说话,禾晏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袖子的一角,从她手中滑过去了,冰凉而柔软,像月光一样。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恍惚看见了光,温暖又凉薄,炽热而明亮,没有半分责备,耐心的、包容的、一眼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又将她温柔包裹。 她到最后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那是禾晏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中秋,满身泥泞,蓬头垢面,与绝境只差一丝一毫,庆幸的是,月亮一直在她身边。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那天晚上的月色真美,那点纤薄而柔软的光,一直温暖了她许多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欢我吗 江河以上,月光千里,冷透人的衣袂。莹白的光从林间树枝缝隙漏下,如未来得及化开的残雪。 禾晏侧头,看向对面的人。 年轻男人眼眸如秋水,无需增色也动人。他侧脸轮廓棱角分明,英气而慵懒,唇边勾着的浅淡笑意,刹那间让她回到了当年山寺的那个夜晚。 就是你啊,她脑中有些发懵,又很茫然。 她到最后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只记得自己被人送到了山寺里的某个房间,一个声音温柔的女子照顾了她,将她梳洗干净,送回了许之恒面前。 许之恒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禾晏只答想出去走走不慎迷路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至于送她回来的那个女人,许之恒也没再提起过。因此,她也就更不知道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究竟是谁。 但对方说的那一句“你若真心要强,瞎了又何妨,就算瞎了,也能做瞎子里最不同的那一个”,一直记在她脑中,一个字都不曾忘怀。 她后来尝试着听音辨形,不用眼睛也能生活。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每当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到那天山寺后的月亮。 月色很美,就这么放弃,未免可惜。 也不是没想过那一日发生的所有,静下心来回忆,有些事情,未必就不是故意的。侍女在门口的谈话,何以这般巧合就被她听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山里走,许家下人竟无一人发现?等被送还回来时,许之恒轻易相信她说的话,没有追究。 不过是希望她自个儿解脱罢了。 她并不是富贵人家院子里豢养的雪白小猫,被夫人小姐抱在怀里,拿线团逗逗便开心起来,温顺而柔弱。她是从黑夜的巷子里走出来的野猫,脏且顽强,即便瞎了眼睛,也可以坐在墙上捕猎。 他们希望她死,她就偏偏不要死。毕竟这世上,还有人送过她一颗糖,也教她尝过人间的甜。 禾晏一直以为,那一夜的陌生路人,许是一位心肠很好的公子,或是耐心十足的少爷,但竟没想到,是肖珏。 怎么会是他呢? 她轻轻开口:“许大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珏笑了一下,懒洋洋道:“很凶,爱哭,脾气很坏的女人。” 禾晏也跟着笑了,眼睛却有些潮湿。她道:“你背后这么说人,许大奶奶知道吗?” 她一生中,最恶劣的一面,都留给那一夜的肖珏了。而肖珏一生中最温柔的一面,大概也留给了那一夜的她。 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停留,成为了绝望中的禾晏唯一的救赎。 月亮孤独又冷漠,悬挂在天上,但没有人知道,他曾把月光,那么温柔的照在一个人身上。 “她没有机会知道了。”肖珏淡道。 因为许大奶奶死了。 “也许她知道。”禾晏低头笑笑,忽而看向天边,感慨道:“月色真美啊。” 肖珏双手撑在身侧,跟着抬头,没有看她,“不是说要和楚子兰喝酒吗?没带酒?” 禾晏朗声道:“山川湖海一杯酒!”她将双手虚握,月光落在手中,仿佛盈满整整一杯,扬手对着长空一敬:“敬月亮!” 青年冷眼旁观,嗤道:“有病。” 那姑娘却又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对他扬起手中的“杯盏”:“也敬你!” 不再如方才疲惫晦暗的眼神,此刻的禾晏,双眼明亮,笑容灿然,瞧着他的目光里,竟还有一丝感激。 感激? 他挑眉,哼笑一声,没有去应她傻乎乎的动作,“谄媚。” 禾晏盯着肖珏的眼睛,心中默然道。 真的……很谢谢你。 …… 那天晚上,禾晏与肖珏坐了很晚。到最后,实在是因为山上太冷,她才和肖珏下了山。 待回去已经是半夜,第二日便起得晚了些。等用过午饭,本想去找楚昭说说昨晚的事,一去才发现已经人走楼空。 “找楚子兰吗?”林双鹤从旁经过,见状就道:“今日一早,楚子兰已经跟朔京来的人回京了。” “今早?”禾晏一愣,“他没告诉我是今早。” “来人比较匆忙,”林双鹤展开扇子摇了摇,“禾兄,聚散都是缘,他迟早都是要回到朔京的,你也不必过于强求。” 禾晏莫名其妙,她过于强求什么了?不过是觉得临走之前连告别都不曾与楚昭说,有几分遗憾而已。毕竟楚四公子在凉州的这些日子,每日都与她认真梳理朔京官场中的关系。 不过人既然已经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楚昭走了不久后,宋陶陶和程鲤素也出发回朔京了。护送他们回京的是肖珏安排的人,小姑娘临走时眼泪汪汪的拉着禾晏的衣角:“禾大哥,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看你做什么?你是姑娘,我大哥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来看你。”程鲤素一把将她拉开,换成自己,笑呵呵的对禾晏道:“大哥,看我看我,来我们府中做客,我请你吃遍朔京酒楼。” 宋陶陶:“程鲤素!”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就解除婚约。”程鲤素掏了掏耳朵,小声嘟囔,“母夜叉,鬼才愿意娶你。” 俩小孩打打闹闹,这一路上看来不会寂寞了。 禾晏送他们上了马车,一时间竟有几分失落。平日里觉得他们闹腾调皮,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便感到十分舍不得。 她做“禾如非”的时候,因着身份的关系,不可与府中兄弟姐妹走得过近,程鲤素和宋陶陶就如寻常人家屋里的弟弟妹妹,与禾云生一样,从某种方面来说,弥补了她对于家人的幻想。 王霸和江蛟走过来,江蛟道:“禾兄。” 误会解开了后,江蛟总算相信禾晏没有夺人妻室,态度稍有好转,他道:“家中来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我挑了几样吃的用的,等下你过去给我拿。” 王霸酸溜溜道:“武馆家少东家就是好,都过来从军了还有人送东西。” “你不是山匪当家的吗?”禾晏奇道:“你手下怎么没给你送东西?” “没钱!穷!匪窝解散了不行啊!”王霸恼羞成怒,“问我干什么?你不也没收到吗!” “……我就问问,你别激动。”禾晏心想,她能和王霸一样吗?她现在是隐姓埋名过日子,要是禾家还给这头送东西,是嫌她死的不够快,还是官府的通缉令写不出? “不过……江兄,你家人为什么要突然给你送东西?”禾晏问。 江蛟无奈道:“禾兄,你是不是忘了,马上新年了。” 新年? 禾晏一怔,她这些日子过的太安逸,竟真的差点忘记,过不了几天,就是新年。 新的一年将要来临了。 是属于“禾晏”的,新的一年。 她忽的高兴起来,看的江蛟和王霸都是一怔,王霸狐疑的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是不是肖都督又背着我们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禾晏一本正经的回答:“对啊!好酒好菜好前程,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 说罢,转身就走,王霸愣了片刻,追上去道:“喂,你给我说清楚!到底给了你什么!你别跑!” …… 凉州卫的这个新年,过的还不错。肖珏这个指挥使对手下的新兵还是一视同仁,无论是南府兵还是凉州卫新兵,都饱饱的吃了一顿年夜饭。有菜有肉有好酒,十分热闹,喜意将边关的苦寒也冲淡几分。 但这年照过,训练照训。年关一过,禾晏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跟着一起训练。她虽想进九旗营,可南府兵那头的日训量,到底不是刚刚大病初愈的禾晏能负担得起的,便也只能跟着凉州卫这头一起辛苦。 日子这样平静的过着,直到有一日,飞奴接到了一封来自楼郡的信。 屋中,飞奴正对肖珏说话。 “少爷,鸾影的意思,都督若是寻着合适的人一同前行,准备好的话,最好就趁着这几日出发。济阳离凉州不近,如今出发,等到了都是春日了,能赶得上蒙稷王女的生辰,王女生辰那一日,柴安喜或许会出现。” 肖珏抬眼:“乔涣青?” “此子是济阳王女手下大将崔越之的侄子,”飞奴道:“幼时被崔家仇家带走,后侥幸得人所救,流落中原,被一富商收养。富商无子,乔涣青便承了他万贯家财。去年娶妻,不知道为何被崔越之查到下落。崔越之如今没有别的家人,便写信请他前来一同参加王女寿辰宴。不过乔涣青十分胆小,还未到达济阳,路过楼郡时,被山匪所劫,受了点轻伤,又听闻去济阳路上多有歹人,死活不肯再往前去了。” 肖珏眸光微动,笑了一下没出声。 不必说,“歹人”定然是鸾影的手笔。不过将乔涣青吓了这么一吓,这人便不敢再去济阳,未免也太怂了一点。 “鸾影派去的人与崔越之说好,代替乔涣青前去济阳赴宴,不过乔涣青得付千两黄金作为酬劳。乔涣青与家人失散多年,崔越之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个侄子,所以如今乔涣青长什么样,没有人知道。此人身份合适,时间合适,鸾影也将通行令和证明身份的玉牌送过来了,少爷,应当不会有差。” 一个与藩王亲信失散多年的侄子,这个身份,可以说是十分便利了,可是…… “你说的轻巧,”赤乌忍不住开口,“可鸾影已经说了,崔越之帖子上邀请的是乔涣青夫妇,还带着他刚娶的娇妻。都督是没什么,可上哪去寻一个女子来与都督冒充夫妇,总不能说,走到半路夫人不见了吧!” 飞奴木着一张脸,但也知赤乌说的有道理。南府兵、九旗营里最不缺的就是男子,但凡有什么要用人的地方,身手矫捷的、头脑灵活的、长得俊俏的、手段奇诡的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女子,鸾影倒是唯一的女子,可鸾影……儿子都十二了,哪里能作“乔涣青”的娇妻! 肖珏蹙眉,俊俏的脸上第一次也显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来。 “可以去寻个武功高强的死士……”飞奴提醒。 “那怎么可以!”赤乌想也不想的拒绝,“不是认识许久的,谁知道是好是歹,要是暗中加害少爷,你我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赤乌心直口快,飞奴无话可说,只道:“那你可有人选?” “我?”赤乌使劲儿想了想,肃然开口,“且不说南府兵,就连咱们肖府上下,都不曾认识几个会武的姑娘。夫人在世的时候,不喜老爷舞刀弄棍,就连收进来的侍女,也是只会写诗花花侍弄花草,这样的女子,我没见过几个。” “找姑娘?”有人在窗外不紧不慢的轻摇折扇,风度翩翩道:“这个我知道啊,放着我不问去问这两个大老粗,肖怀瑾你是不是暴殄天物?他们两个见过姑娘吗?你就问他们这么难的问题,不如问问我,本公子来为你解惑。” 肖珏瞥他一眼,淡淡开口:“谁放他进来的?” 赤乌:“不是我!” 飞奴:“并非我。” “还需要放吗?”林双鹤自我感觉非常不错,“凉州卫的人都知你我是多年挚友,我又是能妙手回春的白衣圣手,当然对我尊敬有加,凉州卫的每一个地方,我都畅通无阻。” “把他扔出去。” 飞奴:“……” “哎,肖怀瑾,你这什么狗脾气?”林双鹤一边说,一边自然的从大门走进来,挥了挥手,示意飞奴和赤乌离开:“让我来解决你们少爷的疑难杂症。” 飞奴和赤乌退了出去,林双鹤将门关好,又将窗子关好,肖珏冷眼旁观他的动作,林双鹤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问:“找姑娘啊?” 肖珏一脚踢过去。 林双鹤弹了起来,“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动脚,刚才我可没偷听你们说话,就听了半截,没头没脑的,什么身手好的姑娘,你找身手好的姑娘做什么?女护卫?” 肖珏盯着他,突然笑了,他懒洋洋勾着嘴角,不紧不慢道:“找个‘妻子’。” 林双鹤:“?” 半晌后,他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肖珏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娶妻了?不能够吧!” “不对啊,你成天说这个盲婚那个哑嫁的,你要娶妻也当是你自己找的,怎么跟找挑菜似的让飞奴他们找好了给你挑,肖怀瑾,胡说八道呢吧?” 肖珏:“我说是给我找妻子了?” 林双鹤:“你还给别人找!你自己都没下落!” 肖珏不耐烦道:“假的,演戏懂不懂?” “啥?”林双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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