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才出来,实在是有气无力,没提防雪地里埋了块石头,不小心一脚踢了上去,摔了个趔趄,半个身子扑进雪里,半晌没爬起来。 正当她在雪里扑腾的时候,忽然间,听得前面传来一个声音:“你没事吧?” 禾晏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一个青衣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脸生,应当不是贤昌馆的学生。不过今日上山狩猎,亦有别的学馆里的学生一同参与。估摸着是别的学馆里的学生。 禾晏还在发呆,那少年却笑了,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道:“我来帮你。”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 她脸上还戴着面具,面具冰冷,这少年的手却很温暖。 “我叫许之恒,兄台可是贤昌馆的人?” 禾晏胡乱点了点头。 “我听说,贤昌馆的规矩很严,今日没有猎到猎物,是要饿肚子的。”许之恒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可惜我没有去狩猎,否则就能将猎物分你一只了。” 她在贤昌馆里,也算是孤僻,不曾有什么朋友。因着她的那块面具,旁人也觉得她颇不合群,懒得靠近,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热心肠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可是要去那边拿你的包袱?”许之恒问:“我帮你吧?看你都走不动路了。” 禾晏正想说不用,但一抬脚,便觉得脚腕处疼得厉害,看来方才是扭到了。思及此,就对这少年微一点头,赧然开口:“多谢。”又指了指那只红色的包袱,“那个是我的。” 许之恒便转身去高台上帮禾晏取了包袱,待取回包袱,送到禾晏手中,又扶着她一直到了贤昌馆学生们坐的马车上,才离开。 那时候禾晏望着许之恒的背影,就觉得这少年实在温暖又体贴。 等回到贤昌馆,果真是没饭吃的一日。禾晏一个人躲在屋里,给自己倒了点热茶,越喝越觉得饿得慌,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可又有什么办法,贤昌馆的规矩是最严的。况且她确实什么都没猎着,真要去,自己也拉不下那个脸。坐了一会儿,禾晏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包袱拿过来,准备将白日里带着的纸笔重新放好,甫一打开包袱,从里面滴溜溜的滚出两只黄澄澄的枇杷来。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枇杷? 禾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枇杷拿起来,枇杷又大又沉,隐约可以闻见香气。这包袱一直放在高台上,围猎的时候,学生们为图轻便,只带箭筒和箭矢的。想来想去,唯一碰过这包袱的,也就只有那个叫许之恒的青衣少年。 她剥开那只枇杷,尝了一小口,果子甜甜的,想起方才那少年的脸和笑容,就觉得今日运气,其实也不算太差。 又过了几年,等禾晏从战场归来,与禾如非换回身份,当禾大夫人告诉自己,为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的名字正是叫许之恒时,禾晏心中除了错愕,还有一丝窃喜。禾家的女子婚嫁从来都是为男子铺路,比起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嫁给许之恒,显然是她所有的选择里,最好的那一个。 且不论外头的人怎么称赞许大爷年少有为,在禾晏心中,只觉得当初十来岁的许之恒都能对萍水相逢的人这般照顾体贴,定然是个好人。那时候,她对于这桩婚姻,其实也是存着诸多期待。纵然后来许之恒偏宠贺宛如,贺宛如从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但依着少年时的那两只枇杷,禾晏对许之恒,也一直存在着一些幻想。 直到眼盲后,直到许之恒亲手一点点将这幻想打破。 “所以,”肖珏玩味道:“你喜欢他,就是为了两只枇杷?” “算是吧。”禾晏道:“我只是觉得,他能如此照顾他人心情,看穿旁人窘迫情境,至少是个好人。” “你的喜欢真是随意。”肖珏嗤笑一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冷冷道:“那两颗枇杷,是我给的。” 禾晏呆住了。 他已经继续往河边走去,禾晏怔了片刻,几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怎么可能?你骗我的吧?” 肖珏低头看她,目光平静。 当年林双鹤提议要送给禾晏兔子,他烦不过就射了一只,禾晏却把那兔子放生了,因令他想到自己少时在山上的经历,就对这看起来无甚长处的小子另眼相待起来。也知今日未曾猎到猎物的学生,回到贤昌馆会饿一日肚子。 作为这次围猎第一名的肖珏,得了不少赏赐。宫里的人甚至还赐下御食,里头就有两颗枇杷。 这个时节的枇杷,可不是到处都能吃到的。他对这种甜甜的果子本来就无甚兴趣,临走时,路过高台,瞥见放在角落里的红色包袱,依稀记得这包袱好像是“禾如非”的。 那小子今日什么都没猎到,回去后饿一晚肚子,又是冬日,恐怕很难熬。他看向自己手中提着的御食篮,想到初次遇见“禾如非”时,曾见这家伙站在学馆里的枇杷树下,一下又一下的奋力的跳起来试图摘到枇杷,滑稽至极。想了想,他便停下来,将那两颗枇杷从食篮里掏出来,塞到了红色的包袱里。 禾晏结结巴巴的道:“不是吧?真的是你送的?” 肖珏静静的看着她。 禾晏心道,这下完了,这就好比是肖珏做了好事,被许之恒截了胡,阴差阳错的,心中岂能舒坦?但这节骨眼儿上,要怎么平息他的怒火。 “今日是你生辰,刚刚那盏灯我忘了拿了,你想要什么贺礼……”她笨拙的移开话头,瞥见旁边对面那条街上,有人卖糖葫芦,就道:“你等着。”冲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又跑回来,递到肖珏面前:“给你!” 肖珏侧过头去。 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禾晏犯了难。过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挽回,她确实曾对许之恒动过心,也嫁给了许之恒,而肖珏并没有。她不曾体会过肖珏此刻的心情,但心里很明白,那滋味恐怕不大好受。 禾晏绕着他,“肖珏,肖珏?” 肖珏避开她的目光,只看着栏下潺潺流动的河水。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小雪,雪粒纷纷扬扬的落到身上,远离了夜市的人群,禾晏终于觉出冷来。脑海里突然想起临走时,青梅对她说过的话来。 禾晏瞅了一眼肖珏,这人还是不看她,她“阿嚏”了一声,夸张的打了个喷嚏,自语道:“好冷。” 下一刻,温暖从天而降,肖珏转过身,脱下披风罩在她身上,总算是肯回过身看她一眼了。 禾晏赶紧打蛇随棍上,往他身前扑,“不生气了?” 肖珏帮她把披风前面的绳子系好,还是不搭理她。 他的披风很大,几乎要把禾晏整个人笼进去,禾晏怕他冷,往肖珏身上凑得很近,如那一夜酒醉时,都快贴他身上了。她仰着头逗肖珏,“肖大都督,对不起,我不该认错人,今日是你生辰,不要生气了嘛,笑一个?不想笑的话……吃一口糖葫芦?” 她举着糖葫芦往肖珏唇边凑,猛然间,手被攥住。 禾晏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他潋滟的黑眸。 青年五官褪去年少时的清秀,如雪山上的月光,轮廓清晰干净,漂亮的分明,似美玉无瑕。 他一手扶着禾晏往身前拉,圈在怀里,俯身吻了上去。 ------题外话------ 在被屏蔽的边缘反复试探。 虽然并不知道下一章开头要如何不被屏蔽的接下去。 我太难了?_?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看着我 花灯十里,繁光远缀良夜。 栏下河水潺潺流动,小雪无声的落在人身上。 披风挡住了所有的风雪,男子的唇带着浅浅暖意,落在她的唇上。如方才吃下的那一碗芝麻元宵,唇齿间都是软糯的甜蜜。 禾晏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雪地里,鲜活有力的,一下又一下。他的衣袍尚且带着风雪的冰冷,姿态却温柔如对待此生唯一的珍宝。 像是要将瞬间永存。 没有人不会为眼前的人心动。 唇离开的时候,禾晏竟生出几分眷恋,她抬起头望向对方,肖珏垂眸,替她整理方才被风吹乱的头发。 耳朵早已红的如熟透的虾,禾晏小声道:“……肖珏,你不生气了吧?” 肖珏无声叹了口气。 “许之恒……是过去的事了。”禾晏想了想,认真的看着他道:“如果过去的事让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我不知道旁的姑娘与喜欢的人相处时会做些什么,我做男子的时间,远远比做女子的时间多。肖珏,我会对你很好,你喜欢什么,我会想办法送你,你讨厌什么,我也会帮你赶走,如果有人欺负了你,我一定站出来为你出头,我不会欺骗你、伤害你……这样,可以吗?” 其实现在想想,就算当初与许之恒在一起,她其实也没有做到如别的女子待情郎一般。这固然是因为许之恒本就不是什么良人,可她自己,也并不懂如何去对待喜欢的人。 幼时在禾家,获得有关于“爱”的道理实在很少,又因为渴望得到生父生母的怜惜,刻意讨好。纵然后来上了战场,这点卑微被很好的藏了起来,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如埋藏在风沙之下的白骨,风一吹,还是会露出来。 做将军,学的是驭下与果断,她会照顾人,却不会处理与人之间更亲密的关系。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让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肖珏视线凝着她,女孩子手里还握着红艳艳的糖葫芦,仰头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真切,还有一点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原以为是谎话张口就来的骗子,可如今看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骗子,遇到人的时候,将一颗真心就这样赤裸裸的剖开,叫别人看的一清二楚。世上那么多人,勿论男子还是女子,于情之一事上,百般遮掩,千般试探,就是不愿意让人发现自己的真心,总觉得说出来就输了。唯有眼前这个人,坦坦荡荡,明明白白,没有任何技巧,不用任何手段,直白的说出来,横冲直撞,就如乱拳打死老师傅,让他没来由的心动。 就只对她一个人心动。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清清楚楚的将自己真心奉上的人,许之恒怎么下得了狠手伤害? 他并非因禾晏的过去吃味而生气,更多的懊恼,大抵是来自于对自己的错过和许之恒的愤怒。就如少时在山间放走的那只母鹿,它湿漉漉的眼睛凝着他,冲满了信任和欣喜,而许之恒却将这信任弃如敝屣,一刀斩断。 禾晏越好,在他内心深处,对许之恒的怒火也就越盛。 见肖珏迟迟不说话,禾晏以为他还在生气,想了一下,沮丧的开口:“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琴棋书画我是不会了,你也莫让我去学,学也学不会。帮你搬个石头劈柴还行……”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肖珏拥入怀中。 “你就是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禾晏的脑袋抵着他的下巴,也抬不起头,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 “可是……” “我不喜欢歌舞妓,也不需要随行小厮。没有人敢欺负我,不喜欢的东西不会碰,喜欢的东西自己买。”肖珏低头笑了一下。 “可是……那我不就成了个摆设了吗?” “我不是因为想多个人差使才喜欢你,”他的声音落下来,像是隔着很远,又像是很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为我。” “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所求?”禾晏问。 总要有一样吧,诸如奉公守法,尊老爱幼之类,否则什么都能去做,她红杏出墙也可以吗? 肖珏放开手,看了下远处的人群,笑了笑,低头注视着她:“也不是没有。” “是什么?” “如果我一直看着你,”他伸手,抓住禾晏的手,女孩子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落在对方掌心,如小巧的珍宝,“禾晏,你也就一直看着我吧。” 禾晏怔怔的看着他。 “禾大小姐这一句也听不懂吗?”他微微扬眉,唇角勾起温暖的弧度,花灯映入他长眸之中,千种姿态,万般颜色,可明明他的眼睛,才是最亮的那一盏。 时间像是静止在此刻,远处有人燃放烟花,万千璀璨落入夜空,这是一个圆满的灯夜。 禾晏低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潮意,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的抬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的我都答应。” “肖珏,生辰快乐。”她道。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 回去的时候,禾云生与禾绥已经到家了。 青梅早已实话实说,只道今日是肖珏生辰,禾晏陪肖珏逛夜市去了。禾绥没说什么,禾云生却不高兴的很,不过一炷香时间,已经在屋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待禾晏与肖珏回去,望着他们二人交握的双手,更是脸色难看。 禾绥问道:“听说今日是怀瑾生辰,可用过饭了?要不在这里吃一碗长寿面再走?” “我们已经吃过了。”禾晏道:“就在方才逛夜市的时候。” “你这空着手……”禾绥注意到肖珏身上并无什么东西,狐疑的看向禾晏,“晏晏,你该不会是没有给怀瑾准备生辰贺礼吧?这孩子,”禾绥笑道:“被我娇惯坏了,不大懂这些人情世故,怀瑾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让她补给你。” “不会,晏晏已经送过了。”肖珏道。 禾晏想起方才在夜市上的场景,脸微微一红,一时没有搭腔。禾绥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虽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禾云生却警惕的在禾晏与肖珏二人中间扫了一圈,若有所思。 “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吧。”禾晏道:“有什么事,我就让赤乌来找你。” 肖珏点头,又同禾绥与禾云生告别,才离开禾家。 待肖珏走后,禾云生拽着禾晏进了里屋,刚进屋就将门一关,劈头盖脸的问:“喂,禾晏,你和他出去,没被占便宜吧?” “占什么便宜?”禾晏敲了他脑袋一下,“小小年纪,怎恁多心思,都是从哪学来的。再说了,我同肖珏站在一起,到底谁占便宜?” 禾云生看她一眼,“你以为我闲的管你。” 禾晏见他神情似有担忧之色,就坐下来,倒了杯茶给自己,“就为这事,你就这样愁眉苦脸?” “不是,”禾云生叹了口气,“今日我听学馆里的几位朋友说,好像乌托人快进京了。” 禾晏喝茶的动作一顿,“你听谁说的?” “到处都传开了。皇上不想打仗,朝廷也不想打仗,听说乌托人进京就是求和,这仗多半打不起来。” 禾晏瞧着他的神情,“难道你希望打仗?” “我当然不希望!”禾云生想也没想的回答,“不过乌托人倘若真甘心求和,之前也不会在济阳、在润都华原搞那么多事了。原本现在就是咱们占上风,给乌托人让道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年轻气盛,皱眉道:“若是我,就抓住这个机会,把乌托人打回老家,让他们永生永世也不敢踏足大魏一步!” 小孩子虽平日里行事幼稚冲动,却也有几分气性。 “你看我做什么?”禾云生问,“你如今不是在当官儿?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可清楚?” “与你知道的情况,也不差多少。”禾晏没想瞒他。 “嘁,”禾云生摆了摆手,“真不知道朝廷里当官儿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禾晏心中亦是沉重,且不提她与禾家、许之恒之间的仇怨,肖珏与徐敬甫之间的过节,单是朝中如今关于党派的争执,都不是一件轻松能解决的矛盾。随着徐敬甫的权力越来越大,四皇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尖锐。太子德不配位,倘若日后真由太子继承大统,只怕是大魏万民之灾。可若要让四皇子……那么,未来的朔京城,必然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 今夜的楚府,亦是一片和乐。 楚临风在家中宴客,这些日子,楚家上上下下都在为楚昭的亲事做准备。既是徐敬甫的千金,所用所置自然没有一处不好。亲事都由楚夫人打理,然而徐娉婷却又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墨苔,时常过问楚家有关亲事的准备事宜。楚夫人纵然想动什么手脚,被人盯着,也只能作罢。 一场亲事,就要将楚家的库房耗去大半,徐娉婷要求成为朔京城里近十年最风光出嫁的女儿,徐敬甫的掌上明珠,众人也只有供着。 这桩婚事里,楚夫人自然恨极,楚夫人的三个儿子也看的眼红,最真心实意感到高兴的,大概只有石晋伯楚临风了。 酒酣耳热,楚临风在宴席上,拍着楚昭的肩笑道:“再过一月,徐小姐就要进我们楚家的大门了,我楚临风这辈子也没想到,会与徐家做成姻亲,不愧是我楚临风的儿子,了不起!” 讨女人欢心,大抵在楚临风看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殊不知这点得意落在楚夫人眼中,便格外刺眼。 楚夫人对楚临风,若说当刚嫁过来时,尚且还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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