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住了,只是那时不能被人看出端倪,于是强行忍着,咬着唇让血色充沛,一面忍着剧痛,一面还要不动声色与他人周旋。所以送走铺兵们后,杜长卿要与她交谈时,她才会毫不犹豫送杜长卿一个闭门羹。不是她傲慢,是再多一刻,她就要露馅了。从心口处蔓延出剧烈的疼,这疼痛宛如活的,从胸腔到四肢百骸中胡乱游走,像是有人拿着刀片将她骨肉一片片剥开,又像是腹内长出一只巨掌,将她五脏六腑握在掌心,粗暴揉捏。陆瞳疼得身子歪倒下去,蜷缩成一团,紧紧咬着牙不让声音逸出唇间。长发被汗水打湿,一绺贴在脸颊。满地都是铺兵们胡乱搜查弄乱的狼藉,桌上的宣纸被扔的到处都是,落在地上,像一大片大一片的雪花。她就躺在满地霜雪中,痛得神智都快不清楚,就在昏昏沉沉中,眼前模模糊糊像是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缓缓走到她跟前,一身胭脂红袄儿,白绫细折裙,面薄腰纤,衣裙窸窣。她从开满红梅的玉峰上不慌不忙地走下来,手里提着的雕花灯笼照亮泥泞雪地,在夜里像坟间一片微弱萤火。陆瞳喃喃:“芸娘……”妇人低眸看着她,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又诡异。“小十七,你想逃到哪里去?”……那是陆瞳到落梅峰的第二年。她决定逃走。年幼的陆瞳既适应不了落梅峰上寒冷的天气,也无法忍受芸娘隔三差五让她试药带来的痛苦。在某一个夜里,当她又一次熬过新药带来的折磨时,汗涔涔的陆瞳躺在地上,望着窗外那轮皎洁明月,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芸娘不做新药时,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山上。落梅峰上那间小屋里,只有陆瞳一人。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摸索出一条安全的路线,又准备了足够的肉干与清水,以为自己已有足够的耐心与谨慎。在又一次芸娘下山后,陆瞳背着包袱,也跟着下山了。她想,待下了山,就能回到常武县了。苏南离常武县还有一些距离,她沿途想想办法,坐船也好走路也好,天长日久,总能回到故乡。陆瞳逃走的那天,是个春日的夜晚。落梅峰积雪刚刚消融,漫山红梅如血,花气芬芳。她走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已到山脚,山下的小镇仅在咫尺时,胸腔却突然开始泛出疼来。这疼痛起初并不厉害,但渐渐地变得无法忍受起来,她蜷缩成一团,痛得在地上翻滚,不知自己出了何事?就在陆瞳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芸娘出现了。芸娘提着一盏灯笼,从山上下来寻她。她站在阶上,低头看着阶下痛得狼狈的陆瞳,灯色照亮了芸娘的脸,也照亮了她嘴角的笑。芸娘的语气比平日里更温和,神情像是从未察觉她逃走的事实。她笑盈盈问:“小十七,你怎么在这里?”陆瞳呻吟了一声。妇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讶然开口:“莫非,你是想逃走吗?”她那时太疼了,疼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将唇要咬破。芸娘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像一个摆脱不了的诅咒。“当年你将自己卖给我,换了你一家四口人命,债务未清,怎么就想走了?”“你想逃到哪里去?”正是春日,山上的雪化了,融雪后的泥土比冬日还要更冷,仿佛能渗到人心里。陆瞳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于是艰难开口:“对不起,芸娘,我、我想家人了。”芸娘叹息一声。她说:“当初你我约定时,已经说得很清楚,除非我死,否则你不能下山。”她瞥一眼陆瞳痛苦的神情,唇角一勾,“明白吗?”倘若之前的陆瞳还不明白,那么在那一刻的她应当已经明白了。她无法离开落梅峰,芸娘也不会允许她离开。芸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医者,也是这世上最高明的毒师,早在陆瞳不知道的时候,芸娘就已对她下了毒,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落梅峰。陆瞳的眼泪流了下来。小女孩向前爬了两步,身畔是因跌倒散落了一地的肉干和干粮,她爬到女子脚下,抓住女子裙角,如初见那般哽咽着恳求。“芸娘……我错了……我不会再逃了……”“救救我……”不能死。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见到爹娘兄姊。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谋算将来。山间春雪半化,红梅玉瘦香浓,芸娘的裙角也沾染淡淡梅香,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许久——如过去无数次那般。她蹲下身,将雕花灯笼放到一边,掏出绢帕,轻轻替陆瞳拭去额上汗珠,微微地笑了。“我原谅你,小十七。”“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日后别再想着逃走。”她认真地、如一位年长的师父般耐心对她教导。“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要守信啊。”……清月幽幽,窗外冷蕊未开,只有嶙峋梅枝映在纸窗,留下一幅绰约剪影。满地狼藉里,陆瞳仰躺在地,浑身上下被汗浸得湿透,如多年前在落梅峰一般,无声地诵背。“宠辱不惊,肝木自宁……动静以敬,心火自定……饮食有节,脾土不泄……调息寡言,肺金自全……怡神寡欲,肾水自足……”会熬过去的,所有的痛都会熬过去。这么多年一贯如此,没什么不同。小院里隐隐传来女子低声的啜泣,那是夏蓉蓉在屋里同香草哭诉。于是小屋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呻吟,也就被掩盖了。 第八十三章 诈尸 晨光熹微。秋日寒雾正浓。一夜风过,寒霜催木,黑犬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爪子踩得满地金黄落叶窸窣作响。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内廷物料库送来的月团米酒堆在殿帅府门口的空地上,屋子里,裴云暎回身在椅子上坐下,身侧圆脸圆眼的少年没了往日机灵,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昨夜军铺兵屋中收到举告,说望春山山脚发现一具陌生男尸,死者看样子像是自己用石头捅破咽喉,失血过多而亡,偏偏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只荷包。荷包精致,绣着戏水凫鸭栩栩如生,也绣了殿前司禁卫段小宴的名字。段小宴得知此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匆匆赶去望春山和军巡铺屋的那些人会合。正逢多事之秋,朝中礼部官员勾串考生受贿一案尚未尘埃落定,没人想在这个节点触圣上霉头。不过虽有疑点,仵作却并未在死者体内查出什么不对。恰好前夜下雨,雨水将周围一切冲刷干净,连半块脚印也不曾留下。若段小宴真杀了人,那这般处理干净的后续实在正合他意,但对被冤枉的段小宴来说,雨水、自戕,反而给他增了不少欲盖弥彰的可疑。好在除了一只荷包,暂且也没发现别的证据。毕竟死者刘鲲只是雀儿街一家面馆的普通店主,而段小宴与刘鲲无冤无仇,往日连面都不曾见过,实在没有理由杀人。不过……想到那些铺兵们看自己的怀疑目光,段小宴还是有些沮丧。少年耷拉着脑袋,语气闷闷的。“哥,你说陆大夫为什么要陷害我?”淡金色的荷包在上次与陆瞳偶遇于范府门口时丢失了,那时裴云暎曾怀疑荷包被陆瞳捡了去,还同段小宴去仁心医馆试探了一番,一无所获。当时段小宴认为裴云暎此举纯属多心,毕竟陆瞳好好一个坐馆大夫,要他一只荷包干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只是段小宴仍不明白,陆瞳为何要陷害他?要知道从头到尾,他可对陆瞳没有半分不敬,还在裴云暎面前说了陆瞳无数好话。陆大夫不说感谢,怎么还恩将仇报呢?少年面上委屈溢于言表,像极了院里那只啃不到骨头的黑犬,伤心得很。裴云暎瞥他一眼,嗤地一笑,笑容带了一丝讽意。“她不是陷害你,是想陷害我。”一个会在睡觉床下藏腐烂猪头的大夫,一个在无人深更的院中掩埋半块猪尸的大夫,昨夜一切不过是她大大方方演给众人看的一出戏。其中转折迂回,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刻的高潮——望春山下那具男尸。院中寒鸦栖落,停在梢头嚷叫两声。裴云暎低头,拿过案头一只狻猊镇纸把玩,眸色晦暗不明。举告的白守义,作为人证出现的杜家表妹,不过是她早已在戏中安排好的角色,可笑这二人身在局中不自知。军铺屋的申奉应,则连同他一起,做了这出戏的观众。也就是说,至少在上一次,陆瞳捡到段小宴荷包而佯作不知时,就已安排好多日后会出现的一幕。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怀疑,却一直装作毫无办法与他周旋,不动声色地策划、布局,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之人。势必要将他也拉到这趟浑水之中。贡举一案和她有关,望春山下的尸体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到最后,昨夜的一番查搜,替医馆洗清了嫌疑,申奉应对白守义不满、亦挑拨了杜长卿与表妹关系,段小宴被陷害,殿前司一夕被动。而她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裴云暎垂眸,神色冷寂下来。这是一个警告。身侧传来段小宴犹豫的声音:“不过,昨夜望春山上死的那个人,真和陆大夫有关?”“仵作说他是自戕的,陆大夫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真能杀人?不能够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为陆瞳说话,裴云暎一哂。“小细胳膊小细腿能杀了十个你,埋了也让人找不到。”段小宴语塞。裴云暎顿了顿,将狻猊镇纸蓦地一搁,站起身来。“你要出去?”裴云暎拿起桌上银刀:“三衙恐怕都已得到消息,我去处理。”他走到门口,倏尔停步,回头道:“不要去找陆瞳。”“哎?”裴云暎笑了一下,漆黑眸中似染淡淡寒霜。“那是个疯子,离她远一点。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救不了你们。”……晨雾渐渐散了。日头从望春山脚缓缓爬起,越过落月桥下的河水,将金光遍洒整个盛京城。西街鲜鱼行后的吴秀才家小院,灵堂里挤满了睡得横七竖八的读书人。吴有才的尸身昨日被领了回来。以胡员外为首的诗社众人凑钱替吴有才买了棺木,在吴家小院中搭了灵堂,请来算卦的何瞎子替他做了一场法事。何瞎子说吴有才属于自杀横死,怨气深重,须得停灵七日,挑一个良辰吉日下葬方可平抚怨气。这七日里,最好有数位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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