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全然大亮,街口泼下的清水已被清晨的热气蒸开,照着一点日头的金色。 陆曈走到里铺前,把风灯灭掉了。 苗良方呆呆坐在凳子上,门前的李子树下,已没有了马车的影子。 崔岷二人已离开了。 他离开前很是狼狈,仿佛被陆曈揭开某个最为惧怕的现实,宛如穷途末路的困兽叫嚣。 “我能治好他,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们能制出新方。”他冷笑着,视线掠过苗良方时,有莫须有的痛愤与不堪,“戚家不会对你们留情。” 他逃也似地奔向那辆马车,匆匆离去,宛如逃离无法面对的泥沼。 门外静悄悄的,时候还早,街上没几个行人经过,阿城和杜长卿还没过来,银筝在后院厨房熬粥。 “小陆。”苗良方茫然开口,“刚才,真是崔岷过来了?” 陆曈:“是。” “噢。” 老先生更茫然了,过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快不认识他了。” 时日已过去了太久。 十多年来,他在杂乱茅草屋地上醉酒得倒地不起,灶下米袋窘迫得再也倒不出一粒米,一到阴雨天腿骨伤痕隐隐作痛时—— 崔岷那张脸总是分外清晰。 他以为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将自己害到如今境地的仇人,然而当今日崔岷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第一个反应竟是,崔岷看上去如此陌生,与过去全然不同。 至于那些仇恨、那些委屈不甘,在看到对方的这一刻,竟没有他想象中浓烈。他像看一件陈旧疤痕,虽然偶尔隐隐作痛,但已不再停留。 已是过去的事了。 比起这个,眼下他更担心另一件事—— “小陆。”苗良方忙忙问道:“刚才崔岷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故意留下有问题的方子,诱崔岷拿有问题的方子给太师儿子治病?” “你胆子太大了!”苗良方急红了脸。 戚家是什么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曾想过陆曈能为自己拿回公道,但也不是这样的法子。 这法子虽能制住崔岷,却会将太师府一并牵扯进来。 戚清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成为陆曈与崔岷间较量的棋子。 没人能承接得住太师府的怒火。 “苗先生,”陆曈道:“药方是在我春试考卷中写下,春试时,我尚未进医官院,连太师府有什么人都不清楚,如何能知道将来戚家公子会犯病呢,还恰好犯的是癫疾?” 苗良方一愣。 这倒也是。 毕竟陆曈在进入医官院后,有一次旬休时还回来特意向他求证,说明陆曈是进入医官院后才可能窥出一点事实。 “你是说,这是意外?” “不错,先生也知道。我的新药方一向不够稳妥。没想到戚家公子会突然发病,崔岷竟胆大包天直接窃取,连药方中不足也不曾发现,才会自作自受。” 苗良方仍旧疑惑:“那他怎么一口咬定是你动手脚?” 陆曈坦然:“丧家之犬,胡乱攀咬,也是自然。” 苗良方听完,虽觉她说得有道理,但心头仍有些古怪。 “先生放心,我又对戚家并不了解,怎么可能提前做局?是他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业力回报而已。” “可是小陆,”苗良方担忧,“如果戚公子一直不好,崔岷继续发疯,会不会连累到你?” “不会。” 她淡淡开口:“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报之以祸。” “崔岷为恶多年,是该大祸临头了。” …… 天色大亮,今日依旧是个晴天。 太师府中,有人坐在窗前。 有人从门外匆匆进门,低声地禀:“大人,今日清晨,崔院使从府中离开,并未回医官院,一路去了西街。” “西街?” 戚清端起桌上茶盏,“去西街作何?” “跟着他的人见他停在西街仁心医馆前,与先前赶出医官院的陆曈说了几句话。怕打草惊蛇,跟的人未敢靠近,不知说的是什么。” 戚清蹙额。 他知道陆曈。 先是与裴云暎揪扯不清,使得戚华楹伤怀落泪,后黄茅岗上搏杀擒虎,让戚玉台也因此丢脸…… 他其实并不在意陆曈做什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平人医官,只要戚家想,随时能将她拿捏在掌心。 之所以对她不动手,是因为其中掺合到裴云暎。 三皇子如今正试图拉拢裴云暎,梁明帝也默许,元贞已经开始着急了。 陆曈,只是殿前司表明态度的一颗棋子,代表裴云暎的意愿。 裴云暎已决定支持元尧。 下人道:“崔院使或许是想让陆曈回到医官院,一同医治少爷?毕竟,先前陆曈被停职,是因为举告崔院使剽窃给少爷的药方。” 茶盏凑至唇边,戚清低头呷饮一口,“是啊。” “大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戚清没说话。 如果陆曈说的是真的,崔岷真剽窃了她的药方,如今戚玉台的病症,或许只有陆曈能最快对症下药。 “还有一事……” “说。” “跟去的人说,仁心医馆新雇的坐馆大夫看起来有几分眼熟,长得神似医官院前副院使苗良方。” “后来打听了一下,坐馆大夫的确姓苗。” 苗良方。 这名字太过久远,戚清沉默思索良久,才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印象。 “姓苗?” “是的。” 他记得那个被赶出医官院的副院使,一度曾深得宫中贵人们喜爱,一介平人春风得意,在宫中不懂顺应时势,其下场可想而知。 没记错的话,苗良方和崔岷是一同进医官院的。 戚清目光动了动。 陆曈,来自西街仁心医馆,如今苗良方,也在仁心医馆坐馆。 苗良方与崔岷间过去曾有旧怨。 陆曈以平人之身进入医官院。 似是原先混沌模糊的云雾一刹被吹开,所有一切恍然分明,戚清放下茶盏,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得很沉,仿佛发现了什么新的秘密,笑得眼角皱纹越发深刻,目色却如冷箭,罩着一层灰翳的阴影。 原来如此。 原是有备而来。 “平人医官,竟敢拿玉台做斗法工具。” 他拿起桌上脱下佛珠,在手中慢慢捻动,语气竟有几分激赏:“实在胆色过人。” 窗外日色晴好,屋中一片沉默。 “备车吧。” 下人一愣:“大人是想……” 老者站起身,一双浑浊的老眼阴沉,面上却露出蔼然的微笑。 “去西街。” 第二百零一章 见太师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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