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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陆曈明白了。这大概是件不大容易的苦差事,朱茂也许是得了崔岷的授意,又或许只是想先杀杀她的气焰,所以把这苦活交给她。 “如果完不成会如何?”陆曈状若无意地问,“有什么惩罚?” 闻言,何秀打了个冷战:“……完不成的话,没有饭吃,也不能睡觉……还、还要被朱大人训斥。”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何秀看起来却很紧张,陆曈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路同行,沿途路过药田,偶有一些医士弯腰采摘。越往里走,药田越稀少,四处长满无人打理的杂草,也不再见到其他医士。 正思忖间,何秀停下脚步:“到了。” 陆曈抬眼看去,不由一怔。 七零八落乱糟糟的野草过后,陡然出现一大片粉色云雾。竟是一处玫红色花田。其中生长大片大片茂盛花卉,花朵娇艳欲滴,浓丽出奇,一阵风吹来,粉色烟霞从田中慢慢飘过,连同一股浓郁芳香扑鼻而来。 陆曈目光凝住。 昨日她寻宿院时,曾路过此地,远远见到一片绯色花海,没想到这里就是红芳园。 这些花朵生长极其茂盛,若要一一采摘,并不是件容易事。 陆曈没再犹豫,接过木车车柄,就要往里走,被何秀一把拦住。 “等等!” 陆曈转身:“怎么了?” 何秀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陆曈手中:“红芳絮香气花粉都有毒,用这个遮住口鼻会好些。” 陆曈低头一看,是方皱皱巴巴的面巾,布料粗糙,不知用了多久,边角甚至被洗得破了边。 陆曈问她:“你呢?” “我不用了。”何秀局促地笑笑:“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你会来,没来得及多拿张面巾。回头扯张布也是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然而如此粗糙的帕子都被她小心翼翼藏在怀中,想来何秀所说“扯张布”也并非她嘴上那么轻松。 陆曈目光在她眼下密密麻麻的红斑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些红斑颜色暗淡泛出褐色,如宿院屋中墙上大块发霉的斑点,把那张蜡黄的脸涂抹得更加枯槁。 见陆曈不回答,何秀越发不知所措,望着她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 陆曈把面巾往她手里一塞:“我不用这个。”随后拉过木车车柄,转身踏入那片绯色花海。 何秀吓了一跳,忙道:“不行!红芳絮有毒,你会没命的!” 她叫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推着那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木板车,从容往烟霞深处走去。 没有一丝犹疑。 …… 另一头,南药房宿院深处一暖阁,屋中熏香袅绕。 有“嘎吱嘎吱”床帐摇晃的声音响起,隐隐夹杂着男女喘息和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的幔帐停了下来。有人掀开帘帐,露出一条修长白皙的腿。 女子披着衣服从榻上坐起身,脖颈间红痕点点。 倘若陆曈在此,就会发现眼前这眼带春意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陆曈初至药房时,扔她包袱要她换床的那人。 “二娘……” 身后传来男人含糊的低吟,仿佛饕足余韵,梅二娘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再回身,已换了一副含嗔徉怒的模样:“大人许久不来找我,我还以为大人是喜新厌旧了呢。” 这声音三分委屈,七分娇媚,问得朱茂心都酥了,遂一把将她拉回怀中,嬉笑道:“我的乖乖,南药房中就数你最美,哪来的新?” “怎么没有新?”梅二娘扬扬下巴,“昨日新来的那个,大人今晨看了她许多眼了。她是姿容出色,又年轻貌美,大人看上她也很寻常。” 朱茂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梅二娘说的是陆曈。 他攀着梅二娘的肩,不以为然笑了一下:“她啊,她哪能和你比,刚进医官院就得罪人,日后苦日子长着哪。” “得罪了人?”梅二娘眸色动了动,“谁啊?” 朱茂但笑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要说,姓陆的女医士生得的确标致,弱不胜衣的模样看着就教人心痒。若换做是以前,陆曈来药房当日他就会想法子把她弄到手。 可惜偏偏是院使交代下来的人。 朱茂心里有些惋惜。 不知这位年轻医女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新进医官使一进宫就被送到南药房,几乎是头一遭。崔院使话里委婉表示要磨磨这女子锐气,朱茂便只能照做,是以,他把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红芳絮的采摘交由陆曈。 那可是要命的差事。 梅二娘道:“红芳絮有毒,她撑不了多久就会求饶。想必那时,大人也会怜香惜玉的。” 朱茂回过神,摸了一把面前美人的脸蛋:“再怜香惜玉,也得看看是什么人。总归不能要她好过就是了。” 他是存着占便宜的心思,反正去红芳园采摘的女子都撑不了太久,要折磨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何其简单,她若主动示好,自己也不好拒绝。不过嘛…… “可我瞧着那位陆医士心高气傲,一心想离开南药房。”梅二娘道。 “离开?”朱茂忍不住大笑起来:“进了南药房的大门,哪有离开的道理。何况她这样的,还是一辈子老老实实呆在药园,别做些美梦了。” 梅二娘睫毛一颤,一股凉意从心头慢慢升起。 朱茂却看了她一眼,笑着拉她倒在榻上,头埋在她颈间含糊道:“放心,你与她可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会 红芳园中,日头渐渐升起。 金色日光从远处漫渡过来,宛如细碎金砾,细细一层洒满药园。一大片绯色花簇被日色照得泛出薄雾,瑰艳动人。 何秀坐在药园边上的青石上,呆呆看着在花丛中采摘药材的人。 一大片浓重艳色下,女子黯淡的深褐麻衣像药园中那些埋在地下的泥土,沉闷、泥泞、毫不起眼,而她眉眼澄净,弯腰摘下一朵朵艳色的花时,神情专注,动作娴熟,仿佛这样的事情已做过千百遍。 何秀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红芳絮有毒。 这花艳丽风情如美人,花如其名,枝叶上生长无数粉色细絮,有风吹过时,粉絮铺天盖地如层丝雾,牢牢将人包裹。 然后从鼻尖飞进去,顺着咽喉进入体内,日积月累,毒素蔓延。 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红芳絮的花香也有毒,闻起来馥郁芬芳的香气会使人浑身无力,在这里呆得久了,行动会逐渐迟缓,渐渐的口鼻流血,若不及时退出歇息,或许会不省人事。 何秀便是如此,进入红芳絮约莫半个时辰便觉天旋地转,所以立刻退到药园边上。她以为刚来药园的陆曈亦是如此,然而已过去一个时辰了,陆曈神色如常,穿梭于整个药园之中,将成熟的红芳絮挑选摘上木车。 何秀有些茫然。 陆曈摘得很快,比在药园呆了三年的何秀快得多,她摘得也很干净,没有浪费枝叶。那些玫粉色的花絮因风淡淡吹了一层在她衣裙上,如在粗布上绣出的浓浓淡淡花,把她眉眼描摹得愈发清晰。 她甚至都没戴面巾。 一个没戴面巾的人,却根本不受红芳园中花絮与香气的影响,行动自如,莫非……何秀心想,这位陆医士没有嗅觉么? 可红芳絮的毒性,难道只要失去嗅觉就能失效? 何秀也不明白,她离开医官院太久,每日都是采摘清洗同样的药材,什么医经药理,早已抛之脑后。 正想着,耳边响起木车车轮碾过泥地的倾轧声,何秀抬头一看,陆曈正把木车往药园边上拉。 木车大半边已经被新鲜的红芳絮堆满,叠成一座小山高,何秀看得瞠目结舌,一时有些结巴:“你……你……” “我看过册子,”陆曈道:“足够今日采摘量。” 何秀有些不知所措。 如这样的采摘量,放在平日,她要从早做到晚才能完成。纵然她们现在有两个人,可其实这些都是陆曈一人采摘。 陆曈甚至都没有休息过。 陆曈把木车上原本放着的一大张布展开铺在采摘下的红芳絮上,以免花絮飞舞,也遮盖了那些花香。 何秀嗫嚅了一下,小声问:“你要不要歇一会儿?”见陆曈望过来,她又赶紧解释:“以往我都是傍晚才做完,回去得太早,医监会吩咐别的活儿给你……” 南药房总是如此,人在这里不是人,是牲口,是拉磨的驴,活着就行。 陆曈想了想,回身走到药园前,找了块石头坐下,道:“歇歇吧。” 何秀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从随身包袱里掏出块干饼递给陆曈。 陆曈接过来。 “来药园前咱们吃过东西,往日我都是晚上干完活回去吃。一日长,吃两顿会饿,所以带了些干饼。”何秀解释。 陆曈点头,咬了一口,饼不大,只有手掌大小,粗粝发涩,难以下咽,里头有股奇怪的苦味。 陆曈怔住:“你放了草药?” 何秀眼睛一亮:“你吃出来了?” 她有些高兴:“我在里头放了解毒药草,南药房中有时整理药材会剩下一些残枝碎叶,我把能用的挑出来,借了厨房自己做了饼子。红芳絮有毒,药饼吃了虽不能解毒,却能缓解些毒性。”她又从包囊里掏出一个,小心翼翼咬下一口,仿佛在品尝珍馐,又望着陆曈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怎么好吃,但对身体有益,陆医士多吃点。” 陆曈低头看着手里的药饼。 唇间残存着药草的苦味,或许因为何秀舍不得那些残碎的草叶,有的甚至未完全捣碎,但那大概只是些并不怎么珍贵的、甚至有些次等草药,药性已经微乎其微,想要用它解毒,无异痴人说梦。 事实上,大概能缓解毒性也做不到,不过自欺欺人的安慰。 陆曈侧头,何秀吃得很小心,一点饼渣掉在衣裳上,被她小心捻起送入口中,仿佛世间难得美味。 因为吃东西,那张粗糙的面巾便揭了下来,她年纪应当不算小,瞧上去三十五六,五官枯槁蜡黄似张陈旧黄纸,而她眼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斑点则在那张黄纸上添了不少风霜劳碌。 见陆曈盯着自己,何秀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陆曈问:“你脸上的斑点,是红芳絮导致的吗?” 何秀一愣,下意识背过身,不想让陆曈看清自己的脸,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这样似乎掩耳盗铃,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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