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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了下去,重新把她的双脚塞进自己怀里。 “我还真不知,你居然是哭精转世,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爹娘,你才是陆家的女儿。” 言清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哭得真情实感,这人竟还有心思拿她逗趣儿。 她发现了,只要有陆眉在身边,她是绝对悲伤不起来,只好恼怒地挥着粉拳砸了他几下:“谁是哭精!我才不爱哭……” 这一夜,又是宫变又是诏书,之后又四处寻找陆眉,跟着他出逃,殚精竭虑了一整晚,言清漓其实已经累极。 直到此刻,脚底的温暖传遍全身,身旁那个看似不着调的男人还给了她极大的安心,她身体里紧绷着的弦很快就松懈了,与他说着说着话,居然自己先睡着了。 天边,浓郁的黑渐渐褪去,与初升的日光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蓝。 陆眉握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姑娘的手,仿佛是握住了这人世间他能握住的最后一缕温暖。 他转头看向那片混沌的天,眸底渐渐红了,瞳色也越来越深。 最后,溢出的水光终将天际那抹灰蓝,模糊成了零碎的光。 …… 此去盛京要途径宛城、兰苍等地,之后还要穿过广袤的雍州与凉州,最后越过山阴关,才能到达越州地界。 出逃的第五日,言清漓与陆眉到达了宛城,这几日他们一直睡在荒郊野岭的马车里,夜里冷时,她也顾不上男防女防的,直接钻到陆眉怀里,将他当作了暖炉。 宛城附近有许多镇子,他们需得做些补给,出来时仓促,言清漓除了件斗篷再没有厚衣裳,陆眉亦是穿着阿来的衣裳就逃出来了。 陆眉略作乔装进了镇子,采买完毕后,看到有乡吏正在张贴通缉令,他脚步一转,暗暗来到围观人群的最后。 ――他与言清漓的画像明晃晃地贴在示告墙上,罪名为反贼雍王的同党。 同时,他又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得知,宣王已于两日前匆匆登基,并改年号宣德,明年启用,追加了先皇谥号为天圣孝怀皇帝,尊先皇后与其生母苏贵妃同为太后,这会儿正在筹办国丧。 乡吏喝使那些穿红戴绿的村民回去换素衣,人多眼杂,陆眉没有过多停留,低着头迅速走开了。 言清漓提心吊胆地等在镇子外,见到陆眉回来,才终于放心。 许久没吃热食,陆眉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烧饼,还买了几身厚实的冬衣与两双厚靴,都是寻常百姓穿的那种,不打眼却保暖,又给言清漓买了顶风帽,还带了一壶烧酒。 “喝几口暖暖身,剩下的夜里我给你揉在脚踝上。” 言清漓点着头,管家婆似的将余钱收好,忽然发现陆眉带出去的钱袋里只剩下几两银了。 这些东西中,也就衣物贵重些,可都是寻常百姓用的,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世道安稳时,这些加一块最多不超过三十两,陆眉方才可是带了一百多两出去的。 陆眉将冬衣直接套在了外头,见她对着钱袋发呆,轻叹一声:“你是许久没出来过了,不知外头一斗米都涨到十五两了,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自从这两年闹天灾,粮食便越来越贵,战事增多后更是飞涨,前几日又突然改朝换代,闹得人心惶惶,肉价粮价直接翻倍。 宛城离盛京还算近的,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些受灾严重的偏远之地,会是多么水深火热。 …… 为了诏书,宁天弘冒着不惜得罪言家的风险,也要追捕言清漓,足见那封诏书对他有多重要。 如此一来,她与陆眉更不敢靠近城池,只能走人烟稀少之地,一路躲躲藏藏,历经艰辛无数,终于又花了二十几日才辗转进入雍州地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 目前雍凉一带有义军揭竿而起,正闹战事,他二人为了安全起见,便绕行到旁边的陇西。 战乱四起,越是远离乱花迷眼的盛京,才越能见识到宁朝的真实模样。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为了躲避战祸而举家出逃的百姓,他们舍弃房屋田地,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只为寻找一处相对安稳的栖身地。 滴水凝冰的时节,越往西北越冷,风雪大时,马跑不动,人也不能日日睡在车里,言清漓与陆眉偶尔会寻偏僻的村子落脚,村中必定十室九空。 家底丰厚的人家尚且能举家避祸,而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便只能沦为流民。 诗文中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几乎每日都在他们眼前上演。 路边时常能见到冻得硬邦邦的流民尸首,他们许是饥寒交迫,又许是遭了山贼,更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为了一口吃食,为了一处遮风挡雪的安身之所,挣扎抢夺,最后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雪地里。 言清漓与陆眉有马车,还有衣食傍身,路上难免遇到几回饿疯了的流民来抢食,甚至还有人想杀了他们的马。 陆眉收拾了几个带头的,后面的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这般疾苦之色,到了陇西后更加严重。 陇西近两年都在遭灾,隔壁雍州还在打仗,饥荒闹得更甚,米价都涨到几十两白银一斗了,比之一月前路过宛城时,足足又翻了几倍。 所到之处甚至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言清漓想给星连留记号都不知刻在哪里,只能捡了石块,在树桩上摆成了北斗七星。 路边,埋骨于风雪中的流民大都是衣衫褴褛的皮包骨,有大人、有孩童,肋骨一根根透过薄薄的皮肉向上凸起,好似一把把长短不一的枯柴。 言清漓有时匆匆路过,回头张望那些无人问津的尸首时,不禁会想――他们都是谁家的亲人?又都是谁家的孩子?又或者,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从前她觉得,她的家人惨死在阴谋之下,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是这天底下最悲惨痛苦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慢慢不这么想了。 这些饱受战乱之苦,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凄苦悲惨呢? …… 日日疲于奔命,衣食住行都不比从前,甚至堪称艰苦,言清漓心志再坚韧,身子骨到底不比男儿,即便陆眉一路上都在悉心照顾她,她还是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陆眉听到她在车厢里轻声咳嗽,想是怕他听到,咳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陆眉手中缰声又勒紧几分,催促马儿快行,风雪打过来,他眯着眼向身后道:“前方就有个村子,很快便到,你再忍忍,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歇脚。” 言清漓忙应声,立刻收拾东西。 她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幅结实的体魄。 陆眉这一路比她吃的苦头更多,好吃好用的都给了她,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日日坐在外头驾车。 而她整日裹着厚衣厚被坐在车内,却还染了风寒,实在是个拖累。 若是陆眉一人快马,定然不会这般辛苦。 今日下大雪,积雪太深,马也又饿又累,临近村口时就跑不动了。 言清漓收拾妥当后,一开门就见陆眉正拉着马车走,她连忙下车帮他,脚才一沾地,就被陆眉抱起来扔回了车厢,气得她又探出身子喊道:“一点风寒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 说着,就又要下车帮忙。 “乖,回去,就到了。” 陆眉回头笑笑,将她又给推了回去。 大风呼嚎,透过车门的间隙看出去,言清漓看到他低着头,脚步艰难,胡帽上顶满了积雪。 她习惯性地咬嘴唇,已经不是第一回心酸难耐了。 在陆眉心里,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终于到了村口,言清漓急忙跳下车,一月前扭伤的脚早就养好了,她四处看寻,跑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给星连留了标记。 似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生龙活虎,她回来时连跑带跳。 陆眉正含笑看着那裹得像只粽子的姑娘朝她跑过来,就见粽子“哎呦”一声,趴在了雪堆里。 他脸色骤变,急忙跑过去:“怎么了?脚又伤了?” 言清漓爬起来:“不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拨开积雪后,雪堆里竟埋着个人。 陆眉将那人翻过来,见是个瘦骨嶙峋的老汉,两人对视一眼,心想又是逃难的流民。 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老汉手里居然还攥着把斧子,不远处雪中还半埋了只筐子,并且言清漓掐了脉,发觉此人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 “兴许是村子里的住户,出来劈柴时晕倒的。” 陆眉将那老汉扶上了马,进村后,才发觉这里其实也是一处荒村,七零八落的屋宅间,只有一户门前的积雪比别家的薄,应是有人清扫过,想必就是这老汉家了。 这样的老人家不在少数,大都是不舍得离开祖屋,守着家宅听天由命的,他们之前也遇到过。 陆眉将马栓在院中避风的棚子里,把老汉背进屋,放在一张由旧门板搭成的床上,盖好棉被后看了一圈,家徒四壁,连根火烛都没有,炉灶里的木柴也早烧干净了,米缸也不出意外,空空如也。 他又拿着斧子出去砍了些木柴回来,火生起来了,房中亮了,也暖和多了。 陆眉搓揉老汉冻硬的四肢,言清漓将银针在火上烤过,在老汉的几处穴位上都施了针,想刺激他醒来,可是这老人家丝毫没有反应。 并非她舍不得用药,而是这种在外头冻僵了的人,身子骨八成都冻坏了,能不能活过来只能看命,况且她带出来的丹药本就不多,需得防着不时之需。 不仅丹药稀少,他们的食物与银票也所剩无多,之后还有许久的路要走,一想到这儿,言清漓就有些愁。 见另外一口缸中有水,她取碗煮了水,坐在火炉边烤饼。 饼冻得又干又硬,在火上烤了会儿后,她掰成两半,自己留了小的,将稍大那半给了陆眉。 可是陆眉却趁她转身端水之际,将两块饼又给调换了。 草草吃过东西后,那老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言清漓心里明白,这老人家怕是挺不过来了,可还是本着医者仁心,又为他施了一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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