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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到皇帝眼中震惊、愤怒、畏惧的光。 然后皇帝向后退了一步,再次下令:“放箭!放箭!” 万箭齐发。 是刺入身体的箭,是冰冷的箭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李璋停下了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唇角动了动,露出心碎和悲伤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吗……这样……罢了…… 太子身上插满箭矢,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东宫的门檐摇摇欲坠,要塌了。 要像上次一样砸下来。 李策感觉有人把他拉开,那人的手热乎乎的,那人把他护入怀里,声音热烈:“思思!” 许多支箭射过来,好在李策已脱离险境。 他拥紧叶娇,转头寻找,见李璟趴在地上,逃过一劫。 门檐塌落,四周恢复了安静。 门檐下,压着阎寄雪,也压着跑向皇宫的太子李璋。 没有人知道他跑向皇宫做什么。 是要向皇帝求情,还是刺杀,还是要离皇位再近一步? 更或者,骄傲的他,不相信皇帝会下令放箭? 但皇帝命人万箭齐发,没让他走近一步,没有再听他说一句话。 “娇娇,你果然……”李策转身抱住叶娇,当着大明宫所有人的面。 你果然没有死。 虽然知道那女人是假的。 但只有亲见,必须亲见…… …… 第423章 不久前,在土尘中,在混乱中,叶娇和李璋错身而过。 李璋跑向皇帝,叶娇奔向李策。 叶娇把李策拉离险境,把他拉进怀里,她的手捧起李策的脸,又去触摸他的脖颈、他的肩头,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还好吗?” 许久未见!许久未见! 这一路的心惊胆战、命悬一线,在抱紧对方时,似乎都已经不值一提。 只要活着!只要他们活着,便都值得! 今日在朱雀大道,他们只能远远望着彼此。 后来在东宫甬道,他们又隔着数百禁军。 此时在飞向李璋的箭矢中,他们紧紧拥抱。李策背对外面,以防有乱箭伤人。 不久前,叶娇带李璨进宫医治,李璨让她去找皇帝。 “太子不会束手就擒,五哥也绝不会动手杀人,去请父皇,请父皇去吧!” 只有皇帝,能在这种时候主持大局。 叶娇带着李璟的那些令牌,穿过一道道宫门,跪在长生殿。 皇帝原本不想来。 叶娇劝他:“太子殿下或许要向父皇解释,或许还要道歉。” 皇帝咳嗽着试图起身,有些欣慰,却摇头道:“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派李璟去传旨,是因为知道李璟不会忍心,或许能给太子一个机会。 皇帝以为他要去东宫见孩子最后一面,便是要借机逃走。 哪知他竟在东宫举兵,向皇宫袭来。 皇帝的身体差得厉害,无法走路,只能坐在龙辇上。 后来房倒屋塌,太子向他跑来时,他看到了太子脸上的恨意。 那一声“放箭”脱口而出。 可当太子死了,皇帝扶着高福的手臂,颤颤巍巍,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已失去气息,象征太子身份的头冠还紧紧束在他头上。东宫的门檐断成几截,有一根画着萱草彩画的梁架压在他身上。 “萱草,”皇帝蹲下身子,用手触摸梁架,声音悲伤,“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这是《诗经·卫风》里的句子。谖草便是萱草,这句诗的意思是,我到哪儿去找一支萱草,种在母亲堂前,让她见而望忧呢? 萱草、椿树,这都是上古典籍里,描述父母和孩子感情的花木。通往东宫的这座门檐,没有描绘飞龙,没有描绘吉兽,却绘制着有关父母亲情的萱草。 皇帝声音哽咽,泪水滑落。 “圣上,”高福扶着他劝,“节哀啊。” 皇帝稍稍平静,却有人嚎哭着上前。 那是皇后娘娘。 她奋力去抬梁架,李璟帮着她抬开。她跪坐在地,把李璋拉起来,抱进怀里。 “璋儿……璋儿啊……”皇后流着泪哀哭,试图拔掉李璋身上的箭,任凭鲜血染红了手指,染红了衣袖,染红了裙裾。 她想起李璋出生时,圣上已生了李珑。 “珑”,上古求雨礼器。 因为李珑出生那日,久旱无雨的河南道降下甘霖,先帝喜不自胜,亲自赐名,且封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为太子。 朝中传言,说先帝有意封李珑为皇太孙。 自那时起,皇后便开始害怕了。 她怕终有一日,皇位是李珑的。 她怕自己生下的孩子,要跪在庶兄面前,高呼万岁。 因为害怕,她从一开始,便决定严苛教养这个孩子,让他将来承继帝位。 为了李璋,她甚至不惜伤害她的次子。可是,可是到如今,他年纪轻轻,便死在自己怀里。 皇后悲不自胜,在李璟的搀扶下起身。 “皇后怨朕吗?”皇帝问道。 一年了,他终于肯同皇后说话。 皇后悲切道:“作为母亲,臣妾哭他英年早逝、伤心难过。但臣妾作为大唐皇后,知道太子是悖德忘恩、咎由自取。” 这番话抚慰了皇帝的心,却让他更加心痛。 “是朕的错,”皇帝看着倒塌的房屋、断掉的梁柱,一时间悲从中来,道,“朕没有教养好孩子,他们……” 皇帝别过头,神情灰败说不下去。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楚王殿下!”是进宫救驾的白羡鱼,看到李策在叶娇怀里软倒,而叶娇惊慌之下,竟抱着李策,忘记呼救。 “来人!”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声音像绷紧的弦,干燥嘶哑,“快来人!” 皇帝踉跄一步,又去看李策。 李策紧闭双眼,咳嗽着,满脸冷汗,口中吐出鲜血。 “父皇,父皇!”叶娇抓住皇帝的手臂,问,“楚王怎么突然病了,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她离开京都时,李策还好好的。 后来怎么就忧思过重,担惊受怕,以至于病情加重呢? 是京都的局势太凶险了!凶险到他忍着病痛,左右周全、奋力筹谋、周密布置,才累成这个样子。 “他早就病了,”皇帝扶住李策,仰头哭道,“天啊!一日之内,你要夺走朕两个孩子吗?” “小九,小九,”皇帝擦拭李策的唇角,动情道,“朕不能没有你,你五哥也不能没有你。朕错了,不该把你送去皇陵,让你小小年纪,得了一身的病。朕错了,不该让你为了裴氏,为了太子的案子,殚精竭虑、累垮身体。朕亏待了你,你醒过来,朕亏欠你的,都补给你。” 皇帝说得动情,紧紧握住李策的一只手,直到贤妃娘娘和林奉御一起赶来,才被李璟搀扶着挪到一边。 林奉御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细致地诊脉,又在众人无措的目光中,后退一步跪地叩首。 “微臣无能。”他的头重重磕在杂乱的地面上,声音里含着悲苦和自责。 “你不能无能!”李璟抢步上前,抓住林奉御的衣领,“我不准你无能!你快救好小九!救好他啊!你救好他,我什么都给你,我把赵王府都给你!” 李璟急急地打开林奉御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拿出药丸,塞进林奉御手里。 “你快给他针灸!针灸!你告诉我扎哪里?扎哪里?” “你写药方,就写我身上,我跑得快!我跑去太医署抓药!” 李璟哭天抢地,挤到李策身边,泪水滴在李策脸上。 “五哥……”然后他听到叶娇小声地唤,“你静一静,让我听听,听听思思在说什么。” 李策的唇角动了动,闭着眼睛,一手握住叶娇,一手牵着李璟的衣袍,道:“我想……回府。” 府里为叶娇养的鸳鸯,她还没有看过呢。 鸳鸯成双,他原本盼着,他们也成双。 永永远远。 …… 第424章 楚王府外的南衙禁军已经撤离,但是北衙禁军又严防死守,围了一层又一层。 那是因为回来的不仅有楚王和楚王妃,还有久病初愈的皇帝。 “圣上,回宫吧。”高福劝他。 “朕在这里守着小九。”皇帝裹紧大氅,神色悲恸。 其实今日,他是有些生气的。 气李策知道太子活埋疫患,却没有等他醒来禀告,而是用整个朱雀大道的白旗,昭告天下。 这样的惊天手段,尽管让皇帝、让朝臣不得不正视太子的德行,却也让皇室颜面扫地。 但皇帝又是欣慰的。 只有这样的皇子,才能安邦定国,才能在他百年后,内稳国本、外御强敌、统率四海、平定天下。 没想到到了最后,是被他当作一柄利剑,磨砺太子、制衡朝政的孩子,成为他的希望。 但是这个孩子,快死了,他快死了。 礼部官员到了,中书官员到了,他们跪着禀告,向皇帝请示。 陵墓选在哪里,诏书怎么拟定,大殓、卒哭、启奠、奉慰如何如何。皇帝只听了一半,便气得摔了杯子。 “人还没有死!你们急什么?” “朕守在这里!你们都去做事!安国公府的人还跪在城门外吗?冻死人怎么办?朕听说帝师请过一个道士来给小九看病?帝师呢?道士呢?都给朕找回来!” 朝臣战战兢兢,都有些不知所措。 帝师早就跑了,雪天路滑都没挡住他,现在去哪儿找? 什么道士?难道要招魂吗? 正在左右为难,突然听人禀告:“圣上,有道士叩门。” 皇帝抬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叶羲。 “他有什么能耐?”皇帝有些惊讶,旋即叹息,“在天台山待了那么多年,他烧的丹药,他自己都不吃。” 皇帝派人监视了叶羲许久,知道他生病了会去山下看大夫,道观里有时候闹鬼,他就请别的道士去驱鬼。 总之除了懂得占卜问卦,像个假道士。 “让他来吧,”皇帝道,“朕倒要问问,他有什么手段。” “回禀……圣上,”前来禀告的人有些怯怯,道,“他没有求见圣上,直奔楚王殿下寝殿去了。” 皇帝的神情便有些僵硬,他尴尬又愠怒道:“朕也没想见他!朕也过去!” 原本想给小九夫妇留点相处时间,但叶羲都去了,他也去! 殿内烧着最热的地龙,李策却浑身冰凉。 李璟趴在他身上哭,被白羡鱼以“找药材”为由,请了出去。 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个,叶娇侧躺在床上,紧紧拥着李策。 流多少泪都没有用,她不是大夫,也不是手握生死簿的神灵。 李策的话很少,一句句都是交代后事。 “真对不住,让你年纪轻轻……” “你放心,”叶娇道,“你敢死,我就敢在楚王府养一百个面首。” 李策努力睁眼看她,唇角勾着一丝笑:“也好,我攒的银子,养一千个面首,大概也是……够的。” 叶娇抬手去拍他,手扬得很高,却又轻轻落下。 “求你……”她压低声音哭,“我不要金子银子,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别死……你别死。” 李策答应过叶娇许多要求,可唯有这次,他身不由己。 “五哥心软,”缓了一会儿,他继续道,“让大哥辅佐他。崔氏野心不多,但是宗室皇亲,特别是长公主,对权力都有……渴望。还有太子妃……” 谁又对权力没有渴望呢? 不管说多少,交代多少,他都不放心,都无法了无牵挂地就此死了。 但是这可恶的身体,并不因为他有凌云志,他有济世心,他有妻子母亲,他心愿未了,便给他一条生路。 “我写了封遗言,就在箱柜里。”李策最后道,“求圣上准你不必守孝,求赐安国公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听不到了。外面的嬷嬷在轻声问:“王妃,宫中的规矩,要让御医守着,要趁身子还软……” 叶娇听不下去,她努力撑着身子起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是御医来了吗? 是礼官来了吗? 他们要抢走李策吗? 叶娇下床跪在床头,紧握住李策的手,希望自己的体温能暖着他。 但他为什么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了? 叶娇颤抖着,终于恸哭失声。 “娇娇,”可是有人推开门,急急地走来,直呼她的乳名,道,“爹爹来了。” 叶娇难以置信地转身抬头,抱住一身道袍的父亲。 “爹爹——”她委屈不甘、崩溃伤心,绝望地哭了出来。 哭声传了很远,赶来的皇帝神情惊慌,踉跄一步摔在台阶上。他不顾仪态跨过门栏,看到叶羲的背影。 厚重的门帘被两个内侍掀开,叶羲就站在床头,拉起李策的手,蹙眉诊脉。 天寒地冻,他却穿得单薄,身后绑着一个包袱。 身姿瘦削挺拔,姿态从容镇定,听到内侍宣皇帝驾到,他连头都没有扭。 一如十多年前,他做先陈王幕僚时。 皇帝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往事刹那间浮上心头。 原本,他也曾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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