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它不似皇宫那般金碧辉煌、雄伟壮观,也不似其他公侯王府般,隐隐露出藏不住的阔气奢靡。 它静静矗立,却自有一种岿然不动的气势。 一东一西,两队兵马在府门前相遇。 “白武候长!你怎么来了?” 从西面奔来的卫士惊讶喝问,带着杀气齐齐拔刀。 白羡鱼夹紧马腹握紧虎符。 他怎么来了? 这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太子带着一众朝臣离开时,白羡鱼想跟过去,却被父亲瞪了回来。 他只好继续站在城墙下。 他不敢去看叶柔。 复杂的情绪啃食他的心。 皇帝病危,太子即将即位,这种时候,他应该高兴。可他完全笑不出来。 叶娇和叶长庚的意思很清楚,太子在剑南道活埋疫患! 白羡鱼深吸一口冷气,他拖着父亲下水,一起为之卖命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以前喜欢赌钱,偶尔也会赢几把。没想到人生最大的赌局,成了这个样子。 白羡鱼感觉自己落入冰封的河流,他想要挣扎,河水已经冻得严严实实。他出不去了。 李璋还会做什么疯狂的事?叶娇能化险为夷吗? 白羡鱼在城门前踱步,见叶娇带来的百姓没有走,还有些别的百姓,正慢慢靠过来。 “不准进城!”白羡鱼走过去,为自己找点事做,也能离叶柔近一点。 那些百姓挺多的。 他们口音不同,穿着也有些差别,但他们都是一样的质朴,一样的战战兢兢。 面对白羡鱼,他们知道是大官,却不知道该怎么喊。 “官老爷,”有个中年男人道,“听说楚王殿下出事了?” 白羡鱼神色微怔。 太子早在很久之前,就把消息传出去,说楚王结党营私、构陷皇储,将被赐死。听说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甚至用上了军中报讯的八百里急递。 “你们是什么人?”白羡鱼问。 “我们是河东道云州的,”中年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从衣袖中掏出铜板,要往白羡鱼手里塞,“求求大人行行好,告诉我们,楚王死了没?埋哪儿了?” 白羡鱼顿时警惕。 这些人,这些百姓,不会又是谁找来,构陷李策的吧? “你们都是河东道云州的吗?”他顿时严厉道。 “不是,”有个年轻人在远处喊,“草民是甘州的。” 甘州?曾经地动,流民跑进京城的甘州? “还有我,”又有人从不远处挤过来,“草民是晋州的。” 晋州?因为魏王私藏弓弩,险些激起民变的晋州? “你们进京干什么?”白羡鱼抬手,立刻有武候跑过来,全神戒备。 “我们……”他们相互看看,不太敢说,有个人还下意识抱紧包袱。 白羡鱼一把把他怀里的包袱抢过来,里面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凶器。 “大人,大人。”那人要抢,被白羡鱼挡住。 他三两下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竟不是凶器,而是一座红色的牌位。 这牌位正面贴着红纸,两边绘制道家符文,下面写着“福禄寿”。牌位正中间,只有两个字——楚王。 这是楚王李策的长生牌位。 长生位,供奉在家,祈求天尊护佑、消灾禳难、积累福德的牌位。 被白羡鱼夺走了牌位,那中年汉子吓得跪在地上。 “大人您莫误会,”他忙不迭地解释,“楚王殿下北击突厥,救了我们全家。草民给他供了长生位。如今他要死,我不过是跑到京城来,把长生位放在这里,给他磕几个头。磕完了头,草民就走。” 白羡鱼握紧长生位的手有些发抖。 “你们呢?也都带着长生位?”他声音哽咽问。 回答白羡鱼的,是默默解开包袱的百姓。 一个个包袱解开,一个个牌位拿出来。他们珍而重之地,轻轻用衣袖擦拭牌位。 “草民是朔州的,多亏楚王和叶将军,我们才能活命。” “草民是甘州的,安国公府给我们粮食吃,楚王把我从山洞里救出来。” “草民是晋州的,楚王在高台上平定了叛乱,救了我们全州百姓。” “草民没有牌位,草民就是来,磕个头……” 百姓七嘴八舌地讲,白羡鱼乱乱地听。 这就是民心吗?即便楚王要被赐死,可因他曾舍身为民,这些百姓,便带着长生位,千里迢迢而来。 可是,这有什么用? “这有什么用?”他拿着牌位,忍不住问出声,语气沮丧。 “有用!”立刻有百姓为他解释。 “我们日日供奉,受供者生能消解苦难,死能脱离苦海。” “有用!我们不懂楚王做了什么错事,但楚王是我们的恩人。” “我们磕头不犯法吧?我还想烧点纸钱。这些都有用吧?” 白羡鱼再也无法忍受。 “有什么用?”他大喝出声,吓得百姓畏惧噤声。他呆怔片刻,突然把长生位使劲儿塞入对方手中,接着转身大步离去。 “武候长……武候长……”下属没有追上他。 路过城门时,白羡鱼听到叶柔小声的恳求。 “求您让我母亲跪在我的衣服上吧。她的膝盖肿了。” “不行!”禁军毫不留情地拒绝。 白羡鱼顿时转身,他一面走,一面脱下大氅,单膝跪地,把大氅平平整整,铺在叶夫人身前。 因为他的身份,禁军没有干扰。 “柔姐,”白羡鱼抬头看着惊怔的叶柔,目光坚毅道,“你等我。” “你去哪儿?”叶柔摇头,“你别做傻事,别为了娇娇,就……” 白羡鱼和叶娇曾经是敌人,曾经是上下级,也曾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我不是为她。”白羡鱼起身按刀,向战马奔去。 长生牌位有什么用?跪地磕头有什么用?甚至是—— 白羡鱼穿过城门,看到漫天飘扬的白旗,叹了口气。 这白旗有用,每一个看到白旗的人,也都有用。但是最有用的是—— 他等着,等到太子下令擒拿楚王格杀勿论,等到白泛兮拿着虎符离开,白羡鱼带着他的亲随,追进长街。 不知为何,父亲今日没有带亲军护卫。 “父亲,把虎符给我。”白羡鱼第一次这么坚决无礼地对父亲说话。 白泛兮没有给。 但白羡鱼仍旧拿到了虎符。 楚王府外,对面的卫士问:“禁军统领呢?你是武候长,怎么能调用禁军?” “禁军统领是我爹,”白羡鱼道,“虎符在我手里,还用解释吗?” 至于他的父亲,罢了,是他不孝。 对面的卫士拔剑拉弓,对准白羡鱼。 “那便——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好,”白羡鱼道,“有我在,你们这些太子党羽,休想进入楚王府。” 楚王府外打成一团,对面的卫士首领是个高瘦的男人,他一面推开众人,一面冲向白羡鱼,却没有动手,原本散漫的表情此时认真起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太子党羽。”白羡鱼一刀砍来,男人后退一步,道,“你才是太子党羽!我们是圣上的人!” 圣上的人,看军服制式,的确是皇帝亲军,北衙十六卫。 白羡鱼大吃一惊。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来杀楚王的?” “我一般不出面,”那人道,“我们奉圣上命,保护楚王殿下。” “圣上醒了?”白羡鱼大喜过望,问,“圣上保护楚王?” 他下意识抬头看天,一时间泪眼朦胧。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停手,停手!”那男人一面下令,一面踢了白羡鱼一脚,“你快让他们停手!” “你叫什么名字?”白羡鱼又怀疑起来,“我不认识你。” “天照,”那人道,“取日月照临之意。” 不止他叫天照。 所有皇帝的暗探,都是这个名字。 他只不过是做得最好,直到今日,尚未被太子拔除罢了。 或许六皇子李璨发现过他,但不知为何,李璨没有告诉太子。 至于他今日竟亲自领兵的事,也是说来话长。 总之,他去宫里报信,见的第一个人,是长公主李娴雅。 他需要李娴雅带他面见皇帝,以免太子亲信阻止。 而李娴雅正在审问太医署熬药的御医和宫婢。 皇帝把这件事交给长公主,必然是因为,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了。 李娴雅做得很好,而他也拿到虎符,率北衙禁军救护楚王。 偏偏南衙禁军也到了。 南衙禁军如今等同太子亲军,当然要打上一架。 没想到竟然是呆子吃砒霜——傻到要死,打了自己人。 “你真是胆大!”天照看着白羡鱼摇头,“连太子的命令,你都敢违抗。禁军统领大人呢?” 白羡鱼挠挠头。 他的随从应该还在看护他的父亲。 不知道老头子年纪大了,头上挨一棒子晕了过去,能不能吃得消。 “现在怎么办?”白羡鱼问。 “那要看圣上怎么办。”天照看向皇宫方向。 而守卫森严的皇宫内,赵王李璟在哭。 …… 第418章 李璟原本是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的。 京城乱了,他想远远避开保住自己,更想去救人。 救小九,救叶娇,救所有他心中的好人。 但康王不让他走,高福也不让他走,宰相傅谦倒是自己跑了,李璟追出去,傅谦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李璟,接着施了个礼。 宰相日理万机、位高权重,平日见到李璟,只需简单施礼。今日这礼节很重,重得李璟不得不回礼。 可他刚刚抬头,宰相便跑了。 李璟也想跟着跑,但他看到一个人。 贤妃娘娘正快步走上台阶。 数日不见,她丰润美丽的脸颊消瘦得厉害,身边也不再有宫妃嬷嬷簇拥,但她仍精心梳着发髻,仍按品大妆,虽然眼中也有惊慌,却无畏惧之色。 李璟的泪水夺眶而出。 “娘娘,”他下阶相迎,道,“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贤妃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这些日子焦心得很。 “圣上怎么样了?”她问,“长公主那里有消息吗?” 李璟疑惑道:“姑母在宫里吗?” 贤妃曾管理后宫,如今即便被太子夺去权柄,消息也比李璟灵通。 “请长公主来。”贤妃道。 话音刚落,长公主李娴雅便带着一人,匆匆赶过来。 这是李璟第一次见到天照。 天照对李璟施礼,跟着长公主进殿,跪在皇帝床前,低声道:“圣上,出事了。” 皇帝的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刹那间,李璟目瞪口呆。 他看看天照,看看皇帝,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天照感激涕零地下拜。 “活神仙,活神仙,本王给你磕头,谢谢你救醒父皇。” 天照吓得跳起来。 高福慌忙拉住跪下的李璟,同他讲:“圣上是中了毒,解毒后需要静养而已。” 与其说是中毒,不如说是皇帝和高福一起,演的一场戏。 贤妃一直怀疑太医署熬的药有毒,所以每日都亲自另熬一份,喂给皇帝。 但皇帝认为,拔本塞源、刮骨去毒,比如履薄冰、小心防范更重要。 有没有毒,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当然没有亲自吃药。皇帝把林奉御宣来,鉴别出药里都有什么,然后按照中毒性状,昏迷过去。 当天,太医署便有了动静。 审讯的事情交给长公主,她胆大心细,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唤走太医署许多人,仔细查问。 除了肃清宫闱,皇帝还惦念另一件事:太子将会如何。 这也是皇帝对太子的,最后一次考验。 听说皇帝是中毒,听说毒已经解了,且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李璟慌不择路挤开天照,跪在皇帝床头,扯着皇帝的衣袖,便大哭起来。 他一面哭一面埋怨。 “父皇您怎么不告诉儿臣呢?害儿臣担忧难过,以为您醒不来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着头认错道:“儿臣昨晚抱怨您偏心太子,儿臣是无心的,父皇您别生气。” 旋即他突然警醒,想起最重要的事,紧握皇帝的手臂:“父皇!快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说吧,出什么事了?”皇帝被聒噪得想塞上耳朵。 其实有许多事,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今日的事,令他震惊,令他失望,令他心痛,更令他心灰意冷。 他震惊太子以安国公府全族性命,逼迫朝廷臣子;他震惊整个朱雀大道,写满太子罪状;他震惊那罪状里,竟有活埋百姓。 皇帝捂住胸口,险些无法呼吸。 他还失望。 他失望太子三师,没有阻拦太子;他失望禁军有一半,都听从太子调遣;他失望自己用心培养的储君,竟成了这般模样。 皇帝的心缩成一团,血液在身体内奔流而过,却似乎绕过了心脏。他的心皱缩成一团,憋闷疼痛。 他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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