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绘画者所控制。 这就像纪录片,只要镜头是人类在控制,那么世界上没有绝对客观的纪录片。 同理,只要拿着画笔的是人类,那么画作必然会沾染绘画者的思想。 林从沚一直觉得他无法控制萧经闻,他曾经希望自己能改变萧经闻,把他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充满情怀的拍卖行总裁。但他忽视了一点,这里是现实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再次醒来,身上干干净净,被窝也干干净净。 印象中的床颇为惨烈,朦胧的记忆里还有床单被撕扯的声音……再仔细看看周围,哦,是客房。 静音模式下的中央空调吐着冷漠的风,林从沚慢慢坐起来,跟出风口对视。片刻后,客房门被打开,萧经闻看看他:“这个状态是醒了?” 林从沚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睁着眼睛呢。” 很难判定吗? 萧经闻解释:“昨天晚上你也是睁着眼睛,但毫无反应。” “……”林从沚点头,“其实依稀有点记忆,你过来。”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膝行到床边,途中踉跄了下,咬牙抱怨一句‘床买这么大干什么’。 萧经闻很听话地走到床边来,放下端进来的温水和一碗切成小丁的蜜瓜:“怎么了?” 林从沚掀开他T恤—— “哎……” 果然。 他心疼地看着萧经闻腹部的肌肉,腹外斜肌被自己抓了好长一道口子。以及胸肌上杂乱的抓痕和齿印。 萧经闻起先不解,然后懂了,眼神无奈:“谢谢你关心,虽然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体验。 “呜——”林从沚直接用脸撞上他腹肌,“怎么能这样——太可惜了——” 艺术品!这是艺术品啊! 不过良知还是有的,他抬头:“你痛吗?” 萧经闻冷漠的把他脑袋往后推:“我不痛,我很爽,谢谢关心。你嗓子都哑了别嚎了,喝点水吧,今天雨小了一点,我要去趟公司。” “啊。”林从沚坐直,“带上我吧,我也去趟画室。” 萧经闻打量他:“你能吗?” “能啊。” 画室的布局萧经闻大概了解,以前林从沚在美院的那个画室他去过……怎么说呢,和他想象的…和电视剧里拍的,都不太一样。简单概括一下大概是,好像所有东西都可以打包扔进楼下垃圾堆,但事实上所有东西都不能。 而美术生们为了找到满意的写生角度,会把凳子侧躺放,来平视静物组,或者踩着凳子画俯视角度。 ——所以画室里,通常只有一把坐起来舒服的椅子,而那把椅子是给肖像写生的模特坐的。 萧经闻又一次投去犹疑的目光,大概是,你确定你能去吗? 林从沚当下了然:“那我还是明天吧。” 今天虽然雨小了些,但萧经闻还是叫家政过几天再来上班。早上他回卧室收拾掉床单被罩,还取下了墙上的画——怎么说呢,之前自己一个人睡,是没所谓的,多了个前男友…啊不,多了个男朋友后,还挂着自己从父辈战局中胜利的纪念品,就怪怪的。 虽然不知道这位会在他这里住多久。 萧经闻开车出门,走前给他热了饭菜,告诉他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他都可以随便用,特意注明了包括酒水。萧经闻自己虽然不喝酒,但业界往来,别人送的酒倒是挺多。 林从沚挑了几个瓶身漂亮的,拿到三楼画室里,打开摄影灯,又摆了点其他小玩意。 “嗯……”他思索片刻,不满意。酒瓶很漂亮,路易十六的宫廷酒杯也很不错,他还去衣帽间拿了块萧经闻的腕表。高低错落,色彩嚣张,质地丰富的……昂贵的静物组。 但不满意,不是他今天想画的东西。 约莫半个多钟头后,他撤掉了静物组,把它们放回原位,开始默画。 今天状态非常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林从沚也知道原因很简单——过去的五年里,有一家常常收他画的佛罗伦萨画廊主人询问过他,为什么画作风格越来越沉? 那位画廊主人说的沉,指的是深,不是哲学意义上的‘深度’,而是色彩上的,也可以说暗度。 所以说作品是创作者的精神外化,那五年越到后面,林从沚越觉得疲累。岁月、年纪以及邮轮上的见闻,都让他割裂又矛盾。画到《高僧》的时候是他‘深度’上的一个阈值,僧人的眼睛平静又泰然,与他截然相反。 他画那样平和的神态画了很久,修修改改。 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这个画室里的画具都是五年前存放的,他挑了张800g的纸,拎起一边甩了甩,感受了一下其韧性,还不错。 接着图钉戳上画板,站到画架前,与白纸对视了片刻。片刻后,他拿来柜子里的颜料盒,再拿颜料管,挤出两个格子的南红,用南红色为整个画纸打底。 傍晚,萧经闻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神。 五年多没感觉过累,今天好像忽然偿还了,这个雨季已经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上班真累……应该说,自打夏季拍卖会预选拍品的会议上碰见林从沚以来,觉得工作好累。 他微微睁开眼,办公室里的顶灯没有全开。记忆中他大学在读的时候就被父亲抓来公司实习,毕业后更不必说,做了几年项目经理,兢兢业业的社畜,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不是,他没有生活。 直到那个醉酒的夜晚,那天屿城真冷啊,空气都冰凉的,还下着雨。他陪客户喝酒喝多了,在路边淋着雨吐,然后一把伞倾了过来。 萧经闻瘫了片刻,坐直起来。他微信里人很多,几乎都是生意往来上的人,加一个屏蔽一个朋友圈,所以朋友圈有新提示的时候,他知道是家里那位发新动态了。 点进去,一张画,画了一半。 点开大图,红底色,白色的主体。林从沚画了一个半裸上身的人形玩偶,画出了球形关节,脸部五官没有细化,轮廓是清晰的,很硬朗。 萧经闻眯了眯眼,人形玩偶的身材健硕,腹外斜肌、腹直肌,和胸肌上画着几道伤痕,不用看也知道,和自己身上的绝对能一一对上。 林老师很有自知之明,给这张照片配的文字是当下网上盛行的一句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萧经闻点了个赞,附上留言: 好变态,好喜欢:D 第33章 很快, 萧经闻手机震动了下。 这位总裁一边心里甜丝丝地想着‘啊男朋友真是时刻关注我,我这边一留言,他就私聊我’, 一边切回聊天栏…… 滴滴他的是张渺。 萧经闻的表情敛回去了。 AAA-Ocean画廊张助理:萧总您喜欢那幅画吗?我们林老师从未有过的红底色画作哦!要不要聊聊价格? 三十五分钟后,在林从沚不知情的状态下,他手里这幅画被张渺以15万5的价格卖给了Gleam总裁。 “画到哪里了?”萧经闻回来后换上拖鞋。 “嗯?”林从沚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客厅的大显示屏上正在放着纪录片。他像以前一样,有沙发不坐, 坐在地上。 林从沚拿遥控器按暂停,问:“你刚刚说什么画到哪里了?” “楼上。”萧经闻往上指了下, 林从沚跟着他食指的方向抬头。 “啊。”林从沚恍然, “不想动了,明年再说吧。” 萧经闻:? 他们画画的人嘴里的‘明年再说’大概率是真实的明年,这点萧经闻很清楚。 “不过你问它做什么。”林从沚眨眨眼。 “那幅画被我买下来了。” 林从沚又眨眨眼:“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哦,张渺。”林从沚一猜便知, “有时候真的觉得张渺在我这里当助理实在屈才。” “的确。”萧总用专业角度评价了下, “她很懂客户需求。” “……”林从沚心说您这位客户的需求应该是一目了然吧。 不过回想起来,碰见张渺真是挺巧的。 两个人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林从沚朝他身上靠了靠, 认真地说:“其实我有点想把张渺辞了。” 萧经闻很懂他:“你觉得在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画廊, 耽误她的能力了。” “……”林从沚坐直起来,扭头凝视他,欲言又止,因为他的画廊确实半死不活。 “不好意思。”萧经闻道歉。 “接受你的道歉”林从沚说,“她以前在另一个城市的美术馆工作, 就是那种,体制内的合同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反正她不喜欢那里的社交氛围,家里同时又催婚,她就自己收拾行李到这边来找工作,算误打误撞吧。” 说完,林从沚又加了句:“她应该不是你安排过来的吧?” “不是。”萧经闻说,“不过你如果不想继续做画廊,我可以在Gleam给张渺安排个岗位。我们对这类销售人才来者不拒。” 怎么说呢……林从沚看着他,眼神明灭变幻了一番。 他确实稍微有点,不想做画廊了。一点点。 因为和他想象中的‘做画廊’完全不一样!——但男人不能轻易暴露弱点!骄傲的画廊老板挺了挺背,说:“还好啦,其实我这个画廊的效益……哈、哈哈…养活张渺、小晨,和我,绰绰有余。” 这时候该怎么办,萧经闻有点拿不定主意。他13岁开始接触企业经营管理,至今20年,林从沚那个小画廊的效益,他都不用看账就能摸个大概。 故作坚强的林老板还在吹嘘:“其实客源还挺稳定的,虽说这年头在淘宝买幅打印版的莫奈也就百来块钱,但我这里,原作毕竟是原作……原作它…它……” 原作它美,且贵。 林老板良心商家,一管颜料五百多块,画不满意直接覆盖。 萧经闻不忍心戳穿他,只‘嗯嗯’着点头。社会时局如此,要不网上怎么说‘舞蹈生毕业去舞团,音乐生毕业去乐团,美术生毕业去美团’,喏,纯艺术类毕业生就业现状—— 脑袋‘咣’地一下栽在自己肩膀上了,萧经闻叹气。 “林老师,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不用逞强。”萧经闻侧过头,垂眼看着卷毛脑袋,“再说了,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你又毫无经验,陡然下海经商,自负盈亏,走到这一步很正常。” 萧经闻的话已经非常中立客观。经营画廊说到底了是销售类行业,小型画廊收画卖画,有固定客源,通常会结识一些收藏家。大型画廊就不必说,他们会和名声赫赫的画家直接合作,办展。 所以小型画廊更需要经营。别人家小型画廊已经在走‘小众宝藏’路线,运营着微博啊小红书之类,搞一些氛围感的东西。林从沚哪儿想得到这些。 但他就是想要个画廊,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有展厅的地方,挂着自己的作品,最好这个展厅能延伸一个走廊通往画室,画室要足够大,采光好,再来个能睡觉的卧室。这就是他理想的生活。而画廊这个概念恰好全部能满足。 姜饼屋里的小王子出门为生计打拼——这个概念它就不可能成立。在某些世界观里,王子只会被大黑龙叼走。 林从沚叹了口气。萧经闻还在为他挽尊:“不过你能力很强,假以时日定能声名远扬,而且屿城的艺术馆近几年也……” “够了。” ……盔甲支离破碎了。林从沚干笑了两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红酒,旁边路易十六的酒杯也懒得用,直接对瓶嘴灌了一口,幽幽道:“以我目前的营业额,未来三年都能维持在小微企业的免税范围。” “……”小微企业的免税福利政策,在萧经闻这位纳税大户的知识盲区。 萧经闻舔了舔嘴唇:“但是你的画在拍卖会上表现很不错,夏拍的成果我没有插手。” “那种尺寸和质量,我起码画一年。” “你不是还能接定制的肖像油画吗。” “那位客户是我妈妈的同学。” “……但你还是养活了张渺和小晨。”萧经闻努力挖掘着Ocean画廊的能力。 “哈。”林从沚笑道,“我从上个月就没有给你交房租了。” 萧经闻是真找不着词儿了。 林从沚又闷了口红酒,萧经闻伸出胳膊搂过他肩膀,宽慰地拍了拍。接着他笑了下。 “你笑什么?”林从沚已经很不爽了。 “你要是五年前跟我说这些,我估计会把你薅起来给你开个会,跟你说经济形势波动对艺术品价值的影响,跟你举800个案例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的意义。”萧经闻停顿了下,“同时,我会非常开心,你终于参悟了这社会运行的本质。” “但现在……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很棒。”萧经闻扭过头在他脑袋上亲了口,说,“也很勇敢,很负责任,在房租和员工工资之间选择支付后者,可是拖欠房租是不对的,林老板。” 林老板努力摆出可怜的表情:“萧总,我真的没钱了,你再宽限几年吧。” 萧经闻疑惑:“夏拍的时候…你不是刚卖了四十几万的一幅画吗?” “我花差不多了,因为给你买了个……”林从沚声音越来越小,看向别处,“……生日礼物。” 萧经闻伸手把他脸掰回来,盯着他:“给我的?” “啊那不然呢。最近没有我认识的人过生日了。” 此次谈话的重心已经严重偏移,但萧总是何人物,硬生生把话题掰了回来。最后他跟林从沚说,如果真的想经营画廊的话,他可以教他,然后提出抽空去看一下他们画廊的财报。 林从沚说,没有那种东西。 萧经闻沉默了。 ——可不是没有吗,还财务报表,画廊经营至今只卖了两幅画,两笔交易。 总之……萧经闻还偏偏就不信了,他商科毕业,五年总裁,盘不活一个小画廊? “其实做生意挺难的。”林从沚已经完全靠在他身上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开销,呼吸都是昂贵的味道。” 萧经闻笑笑:“习惯了就也还好。” “说真的,有点可怜你了。” “我不可怜,我赚挺多的。” 林从沚爬起来,离开他臂弯,坐到沙发上,垂眼冷漠地审视他。 萧经闻哭笑不得,一条胳膊曲着搭在沙发上,说:“总之,画廊也可以保持现状,我有很多种运营模式可以套给你,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Ocean画廊目前没有运营,没有广告,也没有跟任何知名画家合作。那里说白了就是林从沚画画的地方,招了个学徒小晨,一对一培养罢了。 它很纯粹。如果说对它的未来有什么期望,林从沚只希望小晨学成出去自立门户后,他还能招到同样的绘画爱好者。 无论是在网上接画稿,还是成年人在工作之余想要多学一项技能,他都很欢迎。虽然很少就是了。 屿城是个还挺卷的城市,大家压力都很大。成年人上班已经够累了,再腾出时间去画画实在不现实,有那个时间不如洗个澡钻进被窝里看个电影养养精神气。 林老板看着他,总裁坐在地上,西装皱了好几道褶子。他朝萧经闻抬了抬下巴,说:“脱了吧。” 萧经闻有些意外:“这么早?” “……”林从沚忽然很想抽他一巴掌,“皱了呀……我只让你脱掉外套挂起来,你在想什么?这么‘早’?不可白日宣淫是吗?” 萧经闻听话地上楼去换家居服。林从沚输出一口气,他抬眼看看楼上,又顺势看着这别墅吊顶悬挂的水晶吊灯。 其实萧经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想法,他想要在浮躁喧嚣的世界里坚守一些纯粹的东西。可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就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憾——贫穷。 所以萧经闻想做那朵玫瑰背后的骑士剑,做他浪漫主义的游乐园。 次日早,雨终于停了。 林从沚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辛决的画室。他以为萧经闻不在家,结果刚走到门口,背后被人猛兽扑食一样抱住。 “去哪儿。”萧经闻圈着他。 “去工作。”林从沚说,“还你房租。” “还我房租你得给我工作呀。”萧经闻故意说,“我买的画你就放在那不管了?” “管。”林从沚抽身出来,“一个一个管,我先去画室管理一下那几个复读生,回来再管理你。” 萧经闻笑了:“晚上还回来?” “回。”林从沚点头,伸手,掌心向上,“给我把伞,再给我点钱打车。” 第34章 这天说晴也就只晴了一个上午。中午林从沚跟辛决在画室楼下的便利店对付着吃了点午饭, 聊了下学生们的现状。 眼下六月,再过两天出高考分,现在复读的, 都是知道校考没过,无论高考考多少分都不管,非某校不上的学生。 艺考生大部分是早就定下了专业方向,需要选择的就是学校。大家都想读美院,但美院就那么几个, 年年就招那么多人。所以一年不成就再来一年,再来两年。 绘画是积累, 一般情况下, 人是越画越好的。所以对美术生来讲,复读不是很可怕的事儿……但一直复读,就挺可怕了。 “说了多少次了。”林从沚蹙眉,笔的尾端敲着学生的画面, “远处静物的‘虚’不是让你草草了事, 而是正常画一个瓶子摆在那,然后来仔细刻画前边的静物,产生对比。你这是什么, 远处虚着画, 近处随便画。” 学生不敢吭声,点着头。 林从沚上手改画,静物组合的色彩,中规中矩的瓶瓶罐罐。他蘸了点赭石和少量湖蓝,在调色板上混合, 说:“不用把颜料融合得太透彻,保留一点原色, 笔触画上去就不要来回修改,色彩要保有素描的光影明暗虚实,不要像素描那样描线条。” 学生半懵半懂地点头。 这个阶段林从沚自己有过,什么远近透视虚实,以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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