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开始做网拍项目。线上拍卖当时在国内并不盛行,很多东西都是新尝试,他焦头烂额。 现在应该也是有很烦的事情,人就是这样,每个阶段都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林从沚挖一勺饭塞进自己嘴里,时不时抬眼看他。服务员继续端来他们点的菜,有一道芝士,服务员见他们是外国人,推荐他们试试用芝士蘸果酱。 林从沚觉得很诡异,但还是尝了一下。 服务员很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评价,林从沚实在找不出形容词,它并非传统意义的难吃,只是吃不惯。 他又蘸了一下,递到萧经闻嘴边,说:“张嘴。” 萧经闻看都不看就张开嘴,林从沚将蘸过橘子酱的芝士条塞进他嘴里。 对方嚼嚼嚼那么几下然后咽下去,头也不抬。 这下连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这算什么,两口子出来玩,就顾着玩手机,事事无回应,喂他吃东西也不抬头,就盯着那破手机。 服务员感觉这男人没救了,摇摇头,顺势对林从沚投去一道怜悯的目光。 “呃不是……”林从沚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接受服务员的目光,自己抿唇点点头表示谢谢你关心。 “这什么玩意。”已经咽下去的萧经闻终于感觉不太对劲,抬头看他。 “芝士橘子酱。”林从沚说。 显然,这东西超出了萧经闻的理解范围,他本就是单眼皮,摆出细细思索的神情时特别认真。 于是林从沚看了他一会儿,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半晌,他说:“有水吗?” 林从沚“噗呲”笑出来,然后忍不住了,哆嗦着肩膀笑了好一阵。笑了会儿才叫来服务员,要了瓶水。 萧经闻顺下去大半杯,蹙着眉,说:“这东西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呀。”林从沚故意说,“我觉得还不错,口感挺清新的,你再试一下?” 萧经闻半信半疑,盯着那盘芝士,说:“那我再尝一个吧。” “哎。”林从沚说,“别了,我骗你的,我也觉得有点怪。” 萧经闻又看向他:“变善良了,放以前,你会骗我把这盘都吃了。” 林从沚点点头:“你还是以前好骗。” “我现在也好骗。”萧经闻放下手机,开始吃饭。 第24章 他现在确实好骗, 丢下那么大个公司自己千里迢迢到西班牙来,又是买冰淇淋又是做鸡尾酒。他不是林从沚骗来的,全程都是自己骗自己。 林从沚吃饭慢, 家里养成的习惯。 萧经闻吃饭快,也是家里养成的。 看着萧经闻吃饭一大口接一大口,不是狼吞虎咽的那类型,有点像以前学校里期末周时候的学长,赶紧吃一口回去赶进度。 他五年前就这样, 即便那天没什么紧急的事,无论吃的火锅还是法餐, 萧经闻吃饭都特别快。往往林从沚这份还没吃到一半, 萧经闻已经吃完了。 林从沚还记得头一回跟他在外面吃饭。他愣怔怔地问萧经闻:你吃这么快是……是有什么急事吗? 言下之意,你几口就吃完了,不想跟我多待一会? 当时迟钝的萧经闻茫然说:我没事,你慢慢吃, 我等你。 林从沚当时心下一凉, 心说完了,这大直男。后来萧经闻才知道,自己吃饭太快让他误以为自己想早点摆脱他。他解释说因为从小就这样, 家里比较注重做事效率。父母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吃完饭要做什么什么’, 所以下意识的就吃得很快,最后就习惯了。 其实现下想想,那样的教育方式培养出萧经闻这样的工作狂也很合理。 林从沚继续吃饭,萧经闻在他对面继续处理公司的事情。他们坐在落地窗边,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人群, 但林从沚在看玻璃上映出的萧经闻的侧脸。 印象中他总是很忙的,以前现在都是。所以他提前了几天到西班牙他很诧异, 林从沚叉起一片火腿塞进嘴里,打量着他。 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安静地观察他了,这些年萧经闻有变化,眉宇间成熟了很多,好像也压抑了更多东西。 他揪下来一小片面包,蘸了蘸海鲜饭里的汤汁,酸酸甜甜的。 对面的人忽然锁屏手机,放下来,抬头说:“不好意思啊,网拍的合作支付方忽然要提高手续费扣点。” “啊。”林从沚反应了一下,“喔,没事啊,你忙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变,萧经闻以前也是这样,专注状态下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然后陡然如梦初醒般先跟他道个歉。 “吃不下了?”萧经闻见他在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装饰花。 “有点。”林从沚躲闪了下他目光。 “给我吧。”萧经闻伸手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来。 萧经闻刚端走盘子,林从沚手机蹦出来一封新邮件。他并非故意看他手机,只是刚好端盘子的时候瞄到一眼,那是一封很惹眼的提示邮件,但不妨碍视力不错的萧经闻看出来了‘预订成功’的标语。 他和林从沚对视了下。 有点尴尬,按理说他没立场询问前男友预订的是什么,它看起来相当的……萧经闻找不出形容词,花里胡哨? 林从沚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手机,说:“一个画展。” “喔。”萧经闻点头,又问,“和……谁去?” 又一波跳着舞的人群跟随着抱着乐器弹唱的乐手们小跑过去,林从沚在一墙之隔的明快音乐里说:“你有时间吗?后天上午。” 萧经闻愣神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曾经一起去画展的回忆并不美好,林从沚还记得,他当时在一幅画前端详了良久,看画面的笔触。然后萧经闻幽幽地说了句:这家艺术馆展示的都是赝品,他们请画家仿造真画绘制出仿品,这样来保证真品的安全。 ——平心而论,萧经闻的话是实话。 但并不影响这让细细看画的林从沚像个小丑。 于是就‘真品’与‘仿品’衍生出的‘艺术品价值’话题又在两人之间爆发,一路吵到回家吵到床上。 五年前在一起的时间里大约可以总结为,一半时间在吵架,另一半时间在做/爱。 像现在这样安静坐在一起吃顿饭平和地聊天,放在五年前竟是少有。 “有。”萧经闻说,“有时间,在哪里?” “截图给你了。”林从沚放下手机,“后天见?” “好。” 林从沚住的这间酒店距离塞维利亚皇宫不远,游客很多,西班牙人很热情,有些当地人会跟外国人打招呼,大笑着招手说“Hola”。 第二天林从沚到妈妈和Hannah那里吃了个午餐,说外婆姨妈和舅舅明天会过来塞维利亚一起筹备婚礼。林从沚想一起帮忙,妈妈说不用,说萧经闻一年到头难得休假,一起去逛逛。 席间说到萧经闻,林泠玉说前两天萧经闻到塞维利亚后,过来和她聊了几分钟。 那天在停车场,萧经闻捏着婚礼请柬,在车里呆坐了许久。 婚礼日期在下礼拜,地点是塞维利亚的某个小公园。 萧经闻在车里交待了助理接下来的工作,网拍的事情交给一位副总经理盯梢着,然后买机票订酒店,几乎是跟着林从沚后面的航班抵达西班牙。 他是在林泠玉和Hannah喝酒的酒吧旁边买水,碰巧遇上了她们。在路边聊了几句。 聊到以前分手的时候,萧经闻捏着矿泉水,林泠玉问他分手后有想起过阿沚吗。他难得地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 他说:“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总是反应不过来,半夜床上没他,我以为他摔下去了,瞬间吓清醒了去开灯,然后才想起已经分手了,难过……很难过,接着又觉得还好他没摔地上去。” 说完又觉得不妥,怎么能当着人家妈妈的面说什么床上的……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只能跟着说一句‘抱歉’。 林泠玉没觉得有什么,他们都是成年人。但这番话委实让她听得不是滋味,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接着萧经闻祝她新婚快乐,她告诉萧经闻,林从沚住在那边那条街上,这个时间可能醒过来了会去买冰淇淋。 林从沚听完,慢慢地端起水杯,喝光了整杯水。 他有点失态,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把桌布扯下来,一桌子酒杯碗碟啷啷响了一阵。 “不好意思。”林从沚说,“我…我想出去走一走。” 他跟Hannah说了声抱歉,逃似的从他妈妈那里出来了。 接着一个人在城市里心不在焉地走着,这个季节路上的蓝花楹都开了,有的在往下落。 走到广场中间的喷泉,叹了口气。 其实到塞维利亚没有办手机卡还有个原因,就是用这种物理方式来限制自己胡思乱想,比如此时此刻他很想给萧经闻发个消息,说喷泉这里还挺凉快的。 但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画展那天,林从沚早早起来了。 在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质地轻盈的衬衫和裤子,站在镜子前发现头发有点长,这没办法,自己抓了抓,像个颓废艺术家。 萧经闻就等在酒店门口,他住的这间酒店没有常规上的大堂,只有一道像居民房一样的木门。 “嗯?”林从沚见他已经站在门边了,“你……来这么早?” 萧经闻收起手机:“刚到。” 画展在十点,去艺术馆之前吃了个早餐。 这家艺术馆说来还有些渊源。到了之后扫电子票进场,进来后在走廊里拿介绍手册,林从沚说:“去年这家艺术馆的老板联系过我,问我愿不愿意来这边画几幅仿画。” 萧经闻也拿了一本介绍册,笑了下,说:“这不应该是保密的吗?跟我说没问题吗?” “啊。”林从沚偏头看他,“那你能保密吗?” “可以。”萧经闻点头,和他并肩向展厅里走,“然后你拒绝了?” “嗯。但我发现……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义愤填膺,展出怎么能挂假画,这样拿画展当什么了。” 萧经闻并不意外,他只淡淡说:“你长大了。” 他的确长大了,已经不会冲动又耿直地去批判。岁月教会他的一句话是,共存并非是妥协,妥协也未必是低头。 以前他总想要萧经闻低头,拼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以至于他有时候会忘记他们是爱人,爱人之间不必如此。 这次看展,萧经闻相当沉默。 搞得林从沚有点愧疚:“你可以评价一下的,我不会说你。” 萧经闻直接顺杆爬:“真的吗?” “请吧。” “咳。”萧经闻清了下嗓子,他俯些身,靠近他耳边说:“你左边第三幅,《被蟒蛇缠绕的水晶吊灯》,是假的,真画在我那里。” “……”林从沚一愣,先看向左边。 画展挂假画的事情并不算罕见,五年前他们因为画展挂假画的合理性争论的时候,萧经闻直接说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那究竟是不是真品,这个问题在全世界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答案。 从阴谋论来讲,《蒙娜丽莎》已经从一件艺术品成为了一种符号——只要悬挂于卢浮宫的墙上,那么它就是唯一的《蒙娜丽莎》。 林从沚走向他左边第三幅画,果然,画框右下方贴着“不售卖”的标志。 萧经闻接着说:“上个月我收到邮件,是申请使用仿真品展出,我同意了,原来是这家艺术馆。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第一幅的法翁也……” “好了你住嘴!”林从沚直接上手捂住他嘴,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不要再说了!万一这里有人听得懂中文!” 第25章 由于捂住萧经闻的嘴, 他能感觉到萧经闻在他手心里笑了起来。 遂继续警告他:“别笑,忍着。” 萧经闻小幅度地点点头,看着他眼睛, 眼神诚恳,以表达自己乖顺。林从沚这才放下手,不忘悄悄左右看两眼,看展的人们并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才安心些。 再回头去看那幅画, 平心而论,纵然赝品, 但并不妨碍它是一幅精美的作品。甚至可以说以假乱真——诚然, 人家本来就是在这里‘乱真’的。 林从沚重新站在它面前,细细看着。展厅是一个大型的滤镜,灯光和装饰物,红外探测器, 以及展品前方的警戒线, 都会营造出受保护对象无比珍贵的氛围。 人是视觉动物,并且大脑往往只看见它选择看见的东西。 画作整体色调偏暗,黑色蟒蛇鳞片上折射着环境色, 它紧紧缠绕着一顶华美又萧条的水晶吊灯。不难看出, 这顶吊灯所服役的城堡曾富丽堂皇。 如今这吊灯像风烛残年的老管家,城堡落寞空无一人,却仍将自己打扮得体,纵然结构腐锈,蛛网密布, 摇摇欲坠,但它还是亮着微弱残光。 如果画面仅是如此, 大抵也就令人唏嘘家道中落,人去楼空。 可偏偏来了一条蛇,死死缠住它。 主体的暗色,光源在画面中心。人类是趋光生物,所以情不自禁地去看画面中心昏暗的灯,就不得不去细细看着缠在灯上的黑色蟒蛇。 它鳞片那么漂亮,富有力量,是画面中唯一的活物。 林从沚目不转睛。 他看得有点陷了进去。 萧经闻没有催促他,周围人走走停停,唯独他伫立在那儿不动如钟。西方油画里的‘蛇’多指代魔鬼,蛇在伊甸园里引诱了夏娃,古典画作中,蛇更是被圣母踩在脚下。 而这幅画,这条蛇缠着虚弱的吊灯,林从沚不知蛇是要送它最后一程,还是在贪图它的余温。 画展常有人久久驻足在某一幅画前。 “Lin!” 忽然身侧有人认出他,接着哈哈大笑了几声,用蹩脚但可以听懂的中文说:“天呐!好久没见了!” 来人是艺术馆的主人之一,林从沚愣了下,在脑内搜寻这人怎么称呼的时候,旁边萧经闻先一步和他握手并打招呼:“Mr. Prost。” “Jsut Dan。” Dan Prost是个法国人,在塞维利亚的这个艺术馆是他和他的朋友一起经营。去年邀请林从沚过来画一幅仿画的就是他,上个月给萧经闻发邮件,申请用仿真画展出的人也是他。 Dan和萧经闻握了握手后,直接伸出胳膊跟林从沚拥抱了下,说:“上次你来西班牙,状态特别萎靡,今天你看起来好多了,对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去巴黎,替我跟你母亲说新婚快乐。” “好,一定。”林从沚笑着说。 其实不能怪林从沚第一时间没认出Dan来,这位仁兄前些年还是一头长卷发扎起来,两缕流苏耳环,今天再见,Dan已经是短发,一对低调的耳钉,全然没有往日半点张扬的劲儿了。 林从沚看了他半晌,问:“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Dan轻描淡写道:“离婚后改变一下形象。” “你离婚了?”林从沚诧异。 “干嘛,法国总理离婚的时候你有这么惊讶吗?”Dan看了他一眼。 “那确实没有……” Dan不想聊自己和前夫的事儿,于是问他:“你呢,你跟你那个前男友还有后续吗?” “……”林从沚看看他,又看看萧经闻。 Dan同样作为艺术工作者,有着不俗的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Oh。” 他接着说:“Okay,祝福你……们。” “啊!你喜欢这幅画吗?”Dan的目光放在林从沚面前的画上,“很棒,对吧,你有看背景里的那些东西吗?” 林从沚听他这么说,才看向这幅画的背景。 Dan作为巴黎土著,显然是早餐喝酒了,这会儿他就有些飘飘然。说:“你看见了吗Lin,背景里那些蒙着灰尘的壁画。” 林从沚眯了眯眼,在展厅射灯下,他认真地看着画作虚化的背景里的东西。 约莫一分钟,林从沚看出来了:“是……占卜牌的‘国王’和‘死神’。” Dan点头说:“没错。壁画上是国王牌和死神牌,你看,他们都穿着铠甲,象征着威严。好了,Lin,你现在闭上眼睛。” 林从沚不解,看着Dan:“做什么?” Dan说:“闭上眼,回忆一下你记忆里的‘死神’是什么样的。” 林从沚依言闭上眼,说:“盔甲,只有一幅骷髅,拿着一面旗帜,骑着战马。” “就这些吗?”Dan问。 “差不多?” 全程,萧经闻在旁安静地看着他们,和这幅画。 Dan瞄了眼萧经闻,笑起来。Dan明白的,萧经闻这个人常年浸淫在这些艺术品中,早就算半个行家了。 “好了,你睁开眼。”Dan说,“去看画作里的壁画。” 林从沚又眯起眼,他看得很认真,小腹已经碰到警戒线。接着,他恍然,瞬间睁大了眼睛—— “‘死神’的马蹄下踩着‘国王’……” Dan立刻扬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是吧!” “是吧是吧!那么Lin,想一想,国王死了代表什么?”Dan继续期待地看着林从沚。 “代表王权……”林从沚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不,以这幅画的创作时间来看,王权不会消失。” Dan很欣慰:“没错,当时的创作背景,王权是永恒的,那么国王的死代表?” Dan曾经教过学生,所以善于这样诱导着他人走向答案。 “王权只会转移。”林从沚说。 “转移向……?” “储君。” ——这个概念在东西方是统一的,东方历史和西方历史都有一段时间里以世袭的方式传递皇位。帝王在生命走向终点的那天,将王权交与王储。 所以在那个年代里,人们认为王权永远存在,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被蟒蛇缠绕的水晶吊灯》这幅布面油画的画面主体正如它的名称,画面灰暗的背景中,壁画上,死神牌踩着国王,国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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