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接着她回头,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水端进来呀,怎么还站在门口发呆,这孩子。” 端着水杯进来的人是萧经闻,没穿西装,穿了件普通黑T恤,普通牛仔裤。 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半,说他这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真是一点儿不过分。萧经闻不穿西装的时候显得没那么有疏离感,虽然是黑T但看起来更温柔。 林泠玉接过来水,胳膊从林从沚后肩膀兜起来,她想把林从沚抱坐起来,但有点抱不动。萧经闻低声说了句“我来”,接着在林从沚本就发晕的视野里扑来一团漆黑,玻璃杯抵在唇边,萧经闻的手稳如机械臂,喂着他喝了几口水。 “药。”林泠玉提醒他,“给你,趁他懵,一块儿顺下去。” 萧经闻震惊,但还是照做了。 林从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着病的人没什么气场,眼珠子瞪起来也没有杀伤力,想说话又没劲。 林从沚讨厌吃药,胶囊也就罢了一咕咚就吞下去,药片最讨厌,会有苦味留在喉咙和口腔。萧经闻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不敢看他一手捏着药片,另一只手…… “张嘴。” 萧经闻上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还是在床上。 吞药片这事儿讲究一个速通,要不怎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吞得越快越无感。这道理林从沚明白,也仅仅是明白。 他拒不张嘴,咬紧牙关,萧经闻没办法,他看看林泠玉,又看看林从沚,只能捏住他下颌,一整只手能完全包住他下巴一周,再找准角度施以巧劲,迫使他张嘴。 全程,林从沚的眼神变化大约是——我不信你敢,什么你来真的,妈妈好苦。 林泠玉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摸摸林从沚脑袋:“好乖,吃完药就好了。” 萧经闻也很绝望,他想象中的喂药可能是甜甜蜜蜜地哄着喂,实际上的喂药居然成了掐嘴塞。但没办法,林泠玉在旁边看着。 这次发烧就是雨伞塌了之后身上湿着,坐在Gleam那个令人发指的冷气里太久。要不怎么张渺说要赔点钱。 关上卧室门后,一行人下楼。林泠玉这次回国不仅是探望儿子,尤其看到林从沚住在画廊里,那都不能说是个像样的家。她希望林从沚能和她走,在欧洲继续生活。 “当然了,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林泠玉放下咖啡,朝张渺点头说了句谢谢,再重新看向萧经闻。 萧经闻没有出声,他坐在画廊展厅沙发上,在林泠玉对面。 在林泠玉看来,相较于五年前,他成熟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五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林泠玉等到林从沚毕业后,她动身到西班牙艺术馆工作。她拥有油画雕塑双学位,在那里有相当高的待遇。 那时候她见过萧经闻一面,虽说萧经闻比她儿子大6岁,但在当时她看来,这俩都是小屁孩。 “不过你变化很大。”林泠玉又说,“比我想象的……变化更大。” 萧经闻对自己变化如何根本没有兴趣,他舔了舔嘴唇,字斟句酌:“他……这件事情您之前跟他聊过吗?” “没有。”林泠玉摇头,接着有些疲累地向后靠,这个姿态很适合端杯红酒,“原计划我下周才会回国,但我提前回来没有通知他,就是想看一看他真正的生活状态,现在我看到了。他虽然是个27岁的成年人,但哪个当妈的愿意看见孩子……” 她比划了一下这个画廊:“这工作和休息根本没有差别,这叫什么生活?” 而且还病了,就更让林泠玉觉得他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孩子必须要带走,果然是个无论多大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屁孩。 萧经闻点头:“是的,他……他这个居住条件确实……” “妈,我是懒得再租个公寓两头跑。”林从沚咳嗽了两声,还是有点虚,扶着转角过来的墙。 萧经闻愣了下,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就下床了?还烧着。” “确实不该下来。”林从沚无力地点头,“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萧经闻心道你可别说了,再说你妈更不能放心了。 林从沚是起来上厕所的,顺便洗了把脸,又隐约听见林泠玉和萧经闻在楼下聊天,下来听了一耳朵。 既然都听到了,林泠玉也就直说了:“阿沚,把你这画廊收拾收拾退租了,跟妈妈走吧,坎塔布里亚山脉向海的山峰很漂亮,妈妈住的那条街上的树都被修剪成正正方方的形状。” 她像哄小孩一样,试着用有意思的东西把他拐走。 萧经闻有点紧张,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租了一年呢,退租违约金可贵了。”林从沚说。 果不其然,林泠玉大方道:“妈妈帮你付了。” “房东是他。”林从沚手指旁边。萧经闻差点被呛死,赶紧咽下去,放下水杯,不太敢看林泠玉。 “……”林泠玉不懂了,“这是……这是你们在玩的某种……?” “不是!”林从沚陡然一惊,又因为说话太大声喉咙生疼了一下,于是偏头去看萧经闻。 “是我干的。”萧经闻会意,跟着解释,“我知道他回了屿城之后,安排人租给他的,不是什么……游戏。” 林泠玉“喔”了一声。 “但我会认真考虑的,妈妈。”林从沚看向她,微笑,“我也很想你。” 林泠玉一下就心软了,其实之前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时候那声委屈巴巴的‘妈妈’叫出口来,林泠玉就基本下决心要把儿子带走。太可怜了,她觉得儿子简直不是在外工作而是在外流浪。 “好。”林泠玉说,“等你养好病吧,不急,时间多得很。” 萧经闻很有眼力见,站起来,说:“我扶你上楼吧。” 于是画面有点像‘侍儿扶起娇无力’,尤其林从沚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踉跄了下,萧经闻保护性地环住他腰。那边林泠玉别过头,可能真的需要一杯红酒。 回去二楼卧室里,关上门,臂力斐然的萧经闻把人慢慢放在床上。卧室里有个直饮机,他给林从沚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这时候他才打量了一圈这个卧室。其实什么都不缺,空间也蛮大的。床、衣柜、书桌、茶几和阳台。 但林泠玉的话也可以理解,他楼下就是工作区域,这实在太不‘生活’了。 “怎么了?”林从沚见他看着阳台的方向发呆。遮光帘关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今天外面上午下了些雨,这会儿已经停了。 萧经闻摇摇头:“你妈妈很在乎你,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不够舒适,不像个家。” “是啊。”林从沚半靠在枕头上,“父母辈的都觉得人还是要住在一个房子里。” 萧经闻冷不丁地说:“我给你买套房吧。” “……”林从沚沉默了。 “不好意思。”萧经闻抿抿嘴,“我有点急了。” “你急什么?”林从沚哭笑不得。 “我怕你妈把你拐走了。” “你自己听听呢。”林从沚边笑边咳嗽,“把水端给我。” “嗳。”萧总立刻走过去。 第17章 楼下展厅里,林泠玉瞧着空荡荡的墙,喃喃道:“落魄成这样了还要开画廊。” 张渺说:“不是的,老师,这阵子雨水多,我们的画都存到Gleam的仓库里了。” “喔,原来是这样。”林泠玉点头。 张渺对林泠玉很好奇:“老师,您有想过回国内发展吗?” “这个啊,有想过,毕竟国内的饭菜这么好吃。”林泠玉在展厅溜达了一圈,最后翻了翻画册,说,“但很多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有了朋友、事业和稳定的收入。可能未来吧,在一个地方呆厌倦了就会离开的。” “真好。”张渺叹气。 “哪儿好了。”林泠玉的咖啡喝完,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西班牙小偷一个个跟魔术师似的,过马路的时候我拿眼睛盯着他,我死盯着了,走出两步还是把我钱包偷了。他们不仅手速快,还会玩心理博弈,知道你盯着他,摆出一副‘哎呀那我今天就不偷你了’的样子,最后还是偷了。” 张渺哈哈哈地笑起来:“真是离谱……您还想喝点什么吗?” 林泠玉眼珠一转:“还有什么好喝的?” “奶茶?”张渺问,“您在欧洲可能喝不到这种私人烘焙做的奶茶。” “好哇!” 正聊着,萧经闻从二楼下来了。 林泠玉抬眼看了看他,问:“睡下了?” “睡了。”萧经闻说,“体温降了点,但还烧着。” 张渺挎上包,把画室里小晨一起薅上了,说那家私房烘焙没开外卖,她们开车过去买。林泠玉点头说辛苦了。 一时间画廊一楼就剩下了萧经闻和林泠玉二人。 这就不免有些尴尬,萧经闻鲜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他先挠挠头,又抻了抻T恤下摆,说:“我给您倒杯水?” “刚喝完一杯咖啡。” “我……”萧经闻实在词穷,“您饿吗?” 林泠玉平静地看着他:“坐吧,聊聊。” “好。” “看起来还没有复合。”林泠玉讲话直击要害。 “还没。”萧经闻点头。 “虽然他不是我生的,但毕竟是我养的。”林泠玉叹道,“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有你,他现在的问题是他说服不了他自己。” 林泠玉又说:“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偏执,真怪了,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从沚的身世萧经闻知道,是林泠玉收养的孩子,她在一个瓢泼大雨天里捡到个婴儿,之后办了收养手续。 有句老话说‘吃哪家饭像哪家人’,林从沚长着长着就和林泠玉越来越像,甚至和林泠玉一样是个天然卷。导致林从沚外婆一度怀疑林从沚是她偷偷在外边未婚先孕,兜了个大圈子假装捡来收养的。 “他跟您一起生活这么久,肯定是越来越像的。”萧经闻说。 “有些细节你可能不知道。”林泠玉手指捻着沙发上全盖毯,“他叫林从沚。27年前我在家里画画,那晚的雨大得像是天都漏了,偏偏那天我想听听雨声,没放音乐,才听见雨里有个婴儿在哭。” “那时候我家住在山脚下,年年下雨年年淹,我把裤脚挽到膝盖,撑着一把根本没用的雨伞出去找。” “然后找到了。他身上裹着几层棉被,那天五月二十号,下着大雨还闷热的,捂了一身的红疹子。他躺着的那块石头,在一汪淹过脚腕的水滩中间。水中小洲为‘沚’,我希望他的人生从那天真正的开始,所以取‘从沚’。” 萧经闻点头。 林泠玉接着说:“他的襁褓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说肺炎严重没钱治,求个有缘分的好心人什么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装了点奶粉。我全给烧了。因为他的人生从我这里重新开始。” “我希望他过得开心。”林泠玉看着他,“那年他坐船到塞维利亚来找我,事后我才意识到他不是单纯的想我了,而是在向我求助,他很痛苦也很割裂,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跟我一起离开。” 萧经闻不理解,所以他没有立刻表示赞同或反对。 就像他不理解杨青芝逃亡一定要带上二十几岁的儿子——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能放心吗。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林泠玉要回来接走林从沚。 “可是您把他带去欧洲也不能解决问题。”萧经闻说,“我虽然不明白父母对孩子究竟是控制还是爱,但阿沚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结论,说出来很残忍,以他的性格,我们都帮不了他。”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这份沉默里两个人其实都觉得对方是正确的,与其说正确,不如说是独一无二的爱。 有时候林泠玉是真的有点后悔,在林从沚小时候灌输了太多纯粹艺术的观念。耳濡目染的意识根深蒂固,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信念,艺术必须是纯粹的,艺术本身就应该独立出社会之外,成为无关流量、资本的存在。 绘画成为了林从沚的避风港,也是他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临到最后真正割裂的已经不是萧经闻和他,而是他和他自己。林泠玉对他是一种‘塑造’式的教育,她是雕塑家,善于雕琢,追求完美。 林从沚是完美的艺术家。 张渺和小晨回来了,俩人出去一趟可开心了,买回来大大小小好几包甜品和奶茶。说私房烘焙的老板还送了她们好几样试吃新品。 小晨从纸袋里拎出来一个漂亮的甜品,说:“林老师你看这个,这个是她们店里新做的榛仁巧克力泡芙!” 林泠玉笑吟吟地接过来:“是吗,哎哟这小盒子真好看。” “我们在店里试吃过啦,和萧总预展酒会上的泡芙一样好吃!”小晨说,“那天带回来,老板吃了好几块。” 萧经闻立刻:“下次我再送过来。” 小晨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多不好意思!” 张渺在旁无声冷笑,他可太好意思了。 总之张渺和小晨回来之后打破了几乎降到冰点的氛围,加上到了晚饭时间,林泠玉从欧洲回来,张渺想着带她去吃点正式的中餐。不过林泠玉先一步背上了包,说约了朋友。 萧经闻跟着站起来:“您去哪里,我送您吧。” “不用。”林泠玉示意了一下手机,“我叫了车,谢谢。” “我送您上车吧。” 二人离开画廊,到人行道边站着。小晨感叹:“萧总也太有责任感了,姐你早上说老板病了是因为他们公司,萧总居然就亲自过来了,现在还陪林老师等车。” “……”张渺欲言又止,“傻孩子。” 路边,林泠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你仍觉得艺术品和钻石一样吗?都是被人赋予的意义,美得虚无缥缈。” 萧经闻不禁失笑:“抱歉,五年前我太冲动,说话不过脑子。” 他接着说:“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现在……” “那就好。”林泠玉指了下开过来的网约车,“车到了,回见。” 她似乎不想听萧经闻的答案,或者说,这个答案不该说给她听。 萧经闻上前帮她打开车门,又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远。 今天他一天没回公司。Gleam在拍卖会前办了个小型的公益拍卖,公益场合总裁应该露面。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做慈善的形象。 这些年萧经闻赚了不少,说‘不少’也有些含蓄。前几个月的春季拍卖会总成交价高达25亿,拍卖行业相当不错的成绩。但他本人生活并没有奢靡无度,什么私人飞机游艇豪华超跑都没有。慈善倒是做了不少。 外界对他的评价是赚钱机器、资本家,对他的公益慈善很少报导,可大多被人当作噱头。比起钱,萧经闻更喜欢赚。 今天手机上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微信五六十条未读消息,更不用说茫茫多的群聊。并且今天是可以在公司系统里看见他的状态是‘请假中’。这就是他的生活,被工作所充斥的生活。 他收起手机,画廊里张渺和小晨在品奶茶,分析着前调后调以及用料。萧经闻进来后,两个人霎时停止闲聊,多少是有点尴尬的,大家又不熟。 “我上楼看看他醒了没。” “啊好。”张渺点头。 那厢已经醒了,躺着在玩手机。林从沚以前不喜欢刷短视频,他觉得那是对大脑的侵蚀,会让人沉不下心。这会儿正在看一只柯基扭屁股,然后立刻锁屏手机,敛了笑,严肃道:“你怎么不敲门。” “看来你好多了。”萧经闻眼底带着笑意,“因为觉得你在发烧,敲了门你也没办法起床给我开门。” “林老师去吃饭了。”他补了句。 “喔……”林从沚往被窝里缩了缩,“她去吃什么了?” “我没问。” 应该说,我哪敢问。萧经闻这么想着,笑了下。 林从沚不知道他笑什么,蹙了蹙眉。之前Coco说要带妈妈去吃中餐,他惦记着呢,没想到他妈妈提前过来了,他还没找好合适的餐厅。 萧经闻走到床边,摸了摸水杯,里面水已经凉了。床头柜上还有退烧药,林从沚警惕地看着他,那眼神把他看笑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妈妈看着呢,那药我不能不塞。” “你让我在员工面前颜面尽失。” “我们俩在酒店走廊被张小姐看到的时候,你就已经颜面尽失了。” 这话不假。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掰嘴塞药这件事,实在有失风度,萧总。” “下次注意。”萧经闻说。 他去换了杯温水,又将他扶起来,垫上两个枕头在后背。萧经闻在他床沿坐下,林从沚感觉床垫向下陷了陷。 萧经闻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此时苍白毫无血色,虚弱,无法反抗,让人很难克制。 他吞咽了下,说:“等你痊愈了,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什么?” “一些……只有你能给我答案的东西。”萧经闻说得模棱两可,“所以快点好起来。” 第18章 Gleam夏季拍卖会那天,屿城下了场特大暴雨。 地铁站入口的楼梯成了瀑布,停车场堆放着抗洪物资,大雨下的码头空无一人,只有装着货物的深色铁皮箱在雨中啪啦啪啦地淋着。 气象局今日发布特大暴雨预警。马路上公交车乘风破浪般前进,穿着雨衣的交警帮忙扶起骑电动车跌在水洼里的市民。小孩被大人抱着,好奇地低头去看淹到大人小腿的积水。 屿城的城市排水已经是相当不错,可依然招架不住老天这般无情。 张渺愁眉苦脸地看着展厅,小晨问她怎么了,她指给她看,说:“墙都潮得掉皮了。” 小晨看了眼:“没办法呀,旁边邵恒的咖啡豆好多都发霉了。” 这确实没办法,张渺最后整理了一下妆面,马上要出发去拍卖会现场。她合起粉饼,抬头看了看二楼,喃喃道:“还不下楼……都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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