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悬起来的心本该落下了,可无端又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姑娘干什么去?” 这时姜雪宁已走出去了。 王兴家的站在她背后,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忽然之间面色大变—— 这方向分明是去老爷书房的! * 方才那场面,姜雪宁已看分明了。 这帮丫鬟婆子一时是无法使唤动的。 她固然有的是办法跟这帮人折腾,可内宅中这些小事,实在不值得她花费太大功夫,还要跟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有麻烦找爹就是了。 能尽快解决就别拖着。 孟氏跟她这个妾养大且行止出格的嫡女不亲厚,但姜伯游对她却还不错,可能因为燕临的原因,甚至称得上纵容。 惩治丫鬟婆子这种事,要他句话足够。 顶多是费些口舌解释因由。 可这是姜雪宁拿手的,自也不怵。 姜伯游的书房在前院东角,掩映在几棵老槐树的绿荫里。 姜雪宁刚走进去是外间。 门旁立了个青衣小厮,是在姜伯游身边伺候的常卓;里面靠墙排了一溜儿四把椅子,其中最末的那把椅子上竟坐了一名男子,穿的是玄青的锦衣卫常服,腰上挂了块令牌,看着高大沉稳,五官虽然生得普通,可一双眼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种深沉的算计。 姜雪宁瞧见他时,他也瞧见了姜雪宁。 当下,人便从座中起身,沉着地向她拱手为礼:“二姑娘好。” 周寅之。 上一世做到过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掌本卫堂上印的主官。 但这人是朝中出了名的“三姓家奴”。 最开始不过是姜府一个下人的儿子,受婉娘之事牵连,随同他家人一道被发往田庄。长大后也帮着干点庄子上的力气活儿,还跟学堂里的先生学了几个字,自己读了几本书。 姜雪宁那时要回京,无人可依。 便请他与京中来人一道回来,送自己上京。 周寅之便提出一个要求:到京之后,请姜雪宁跟姜伯游说上几句,让他跟在大人身边做事。 姜雪宁允了。 到了京城后,周寅之便为姜伯游办事。 姜伯游看他处事妥当,有些成算,两年前将他举荐到了锦衣卫,为他谋了个校令的职。他也争气,到今天已是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 姜雪宁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一个月后,她便会托周寅之为她查清楚沈玠的身份。 而周寅之提出的条件是,将他引荐给小侯爷燕临。 正所谓是“君子同道,小人同利”。 她和周寅之之间便是“因利而合”,一个有所求,一个有所需,自然应允了下来。 在勇毅侯府出事之前,他就抓住机会往上爬,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 后来姜雪宁嫁了沈玠,周寅之便自然而然地跟了沈玠。 等沈玠登了基,对他也颇为信任。 最终他官至都指挥使,与宦官把持的东厂分庭抗礼,做了很多的事,有该做的也有不该做的,算得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可惜,下场极惨。 谢危从幕后走到台前,把持住朝政,控制住宫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他乱箭射死,头颅用三根长铁钉钉在宫门上,让进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 姜雪宁没亲眼看到过,可光是听着宫人的传闻,都觉得心底发寒。 说起来…… 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正是锦衣卫办的。 一个念头忽然就划过去了,姜雪宁看了周寅之一眼,并不还礼,只平平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转身对常卓道:“父亲可在里面?” 常卓道:“在里面,不过有客。” 姜雪宁蹙了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少时的娇纵德性,于是道:“我不管。我屋里那帮丫鬟婆子反了天了,偷拿我东西,撺掇着一起来欺负我。你进去跟父亲说一声,我只拿句话,就去收拾她们!” 常卓不禁有些汗颜,但也知道这位二姑娘的脾性,硬着着头皮应了,还真掀了里间的帘子进去禀报。 姜雪宁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寅之却不再坐了,只立在一旁,偶尔看她一眼。 却说常卓进去禀报时,姜伯游正亲自给客人沏茶。 他生得一副儒雅面相,年将不惑,还留了一把美髯,倒有几分气度。 听了常卓附耳说是姜雪宁找,他便一皱眉:“胡闹!” 常卓抬眼一看坐在姜伯游对面那位,多少也觉得有些尴尬,越发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二姑娘说是屋里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 一番絮说。 姜伯游一听忽然面露惊喜,眼前一亮:“她当真这么说?” 常卓点了点头。 姜伯游立时抚掌而笑:“这丫头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怕不是一时怒极冲昏了头吧?她屋里这一起子人暗地里不大守规矩,夫人说了好几回,我老早就想收拾了,正愁找不着机会!你立刻去,把那一屋给我叫来!千万别等宁丫头回过神来,她要气过了,再收拾就不成了!” 常卓看着自家老爷这兴奋劲儿,不由越发汗颜。 姜伯游自己却还不知,转头便对坐在桌对面的客人道:“居安,怕要慢待你一会儿了,我这府里有点腌臜事,料理一下就来。” 那客人微微一笑,只道:“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 1/2 忽然想起是新书红包,那这章就15字评论都发吧…… 下章晚上很晚。 第006章少年心意 姜雪宁坐在外面,心里正琢磨上一世燕临、周寅之等人的事情,倒也没怎么去在意内间的声音。 只听得帘子一响,抬起头来看时,姜伯游已经出来。 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一声“见过父亲”,然后才道:“为这些许小事搅扰父亲,实在是女儿无能愧怍……” 姜伯游这会儿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摆手道:“你那院子里下人没有下人样,主人没有主人样,老早就该收……” “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常卓立刻在旁边咳嗽了两声。 姜伯游目光向他一递,看见他微微向他摇了摇头,一时便醒悟过来。 雪宁这丫头回府也有四年了,长成什么样,他们这些做大人的看在眼底。 屋里的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她难道不知道? 显然是有察觉的。 可这些下人不管背地里有多过分,当着她的面儿都是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叫,众星拱月似的把她围在中间,捧在手心里,好像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便也就纵着这些人了。 归根到底,这孩子是田庄上接回府来的,婉娘没了,她与孟氏又不亲厚,刚来时在京中更无一个认识的人,外表看着娇纵,可内里却是脆弱且敏感。 里头越弱,越需要外在的东西来撑着。 姜伯游毕竟是能在朝廷上做到三品的人,更不用说掌的还是户部这种至关重要的实职,很多事很多人他是能看明白的,这个女儿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过往那些时日里,即便眼见着她纵容那一屋的奴婢,他也都劝孟氏先别出手去治,只恐一个料理不好伤了雪宁的心,让她觉得府里都针对她。 今日也不知什么事情触怒,让她起念要动一动,找到他这里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表现出对这件事的热衷。 若人是她自己料理的还好,若是别人忙慌慌来插手,骂她屋子里的人,说不准她要多想,别人都帮她骂了,怒气散了这事儿也就不成了。 姜伯游一想,不如以退为进,便忽改口道:“不过你平日里对她们也颇为维护,想来是伺候得不错。府里下人们手脚不干净也是常有的事情,你却要来找爹帮你主持公道,又要料理屋里人。其实在屋里处置也就是了,怎生要这样大张旗鼓、大动干戈?” 真是平滑自然的一个大转弯。 姜雪宁听着,静静地看了姜伯游片刻,已看出端倪来,只一转身:“父亲说得也有道理,是女儿考虑不周,那这便回屋,女儿自己料理?” “哎哎!别!” 她反应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听见有人为这些丫鬟婆子说话,难道不该更愤怒、更想要狠狠惩罚这些人吗? 姜伯游被她这一句杀了个猝不及防,见她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都没来得及多想,一伸手就连忙把人给拉住了,露出安抚的微笑:“你说说你,来都来了,爹怎么能让你又自己回去料理?须知我在朝廷掌管的就是户部,最见不得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不齐,何以治国?爹断不能让你受委屈!”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偏要玩以退为进! 她这爹真是…… 姜雪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勾,可难得觉得好玩之余,又忽然生出几分不可为人道的怅惘来。 做姑娘时在府里,纵然下头丫鬟婆子不好,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有什么麻烦向燕临一说,基本都能处置下来。可嫁给沈玠之后,沈玠固然不薄待她,可却不会像燕临一般什么事都为她料理妥当。彼时又是在宫廷这种凶险之地,任是她再不擅长,也被环境逼着一步步往前走。 慢慢才磨砺出沉稳心性和与人周旋的手腕。 可那时的她再与年少时的她相比,俨然已判若两人了。 姜伯游看着她,也觉得她眉目间好似有些微妙的变化,一时好奇便问:“往日你对她们都很‘宽厚’,我和你母亲都还挺担心,今日怎么就忽然改了想法?” 姜雪宁想想,自己的变化的确很大。 最好还是有个过得去的解释。 抬眸转念间,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燕临教的。” 哦。 那个总翻他们府墙的臭小子啊…… 姜伯游闻言拈须,心里哼了一声,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姜雪宁屋里那一帮丫鬟婆子都带到了。 个个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姜伯游念着内间还有客人在,怕太吵着他,便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书房外的屋檐下,只叫那一帮丫鬟婆子都跪在院子里。 闹这么大动静,府里不少下人都知道了,悄悄在墙根下、庑廊边探出脑袋来看。 以王兴家的为首,姜雪宁屋里伺候的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先是原来被她们哄得团团转的二姑娘忽然把他们叫到了屋里,接着毫无预兆地让她们把以前拿的东西都交出来,她们不过才否认了一轮,还以为二姑娘就算要惩治也会跟她们讲讲道理,结果二话不说转身就告到老爷面前,把她们全拉出来跪在了这里? 王兴家的还要更惨一点。 她在姜雪宁刚回来要那镯子时就受过了一阵惊吓,只觉这位以前的确对她“言听计从”的二姑娘,忽然之间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忽然变了。 姜雪宁现在有姜伯游撑腰了,只抬手点了莲儿一下:“去,拿两只大匣子来。” 莲儿去拿来,按着姜雪宁指示搁在了地上。 姜雪宁便端了旁边常卓奉上来的茶,轻轻一吹,饮了一口,放下才道:“话我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有拿我东西的,最好早早地去寻了放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目睽睽,还有老爷在看着,下头完全鸦雀无声。 王兴家的都不敢出来说话。 后面有个小丫头推了她一把,她心里恨极,也忍了不作声,只想着等度过眼前难关再回头收拾这小娘皮。 姜雪宁见她们还是不肯开口,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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