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许和暖,蒙着一层清亮的水雾。不同于敖烈的温雅谦和,他整个人如同峥嵘峻峰,并不平易近人,却更让敖寸心想去那人的心里走一走转一转。那颗淡静清明的心里,却生发出一棵情根,血色的情根,让她禁不住嫉妒,却又自觉没资格嫉妒。 她低了头,接过他手中的陶碗放在地上,“一会儿醉倒了,我可拖不动你。” 他并不打算解释,不走心地搪塞:“痛能使人清醒,杨戬永远清醒着。” 前尘往事断肠诗,我为卿痴卿不知。 月至中天,众人陆续散去,少年醉乎乎地醒过来,引他二人到一处空出来的毡帐外,便摇摇晃晃回自家帐中去睡了。 “哎哎等等,我们……”敖寸心想拉住那党项少年说清楚,却没拦住。 “无妨,将息一晚,明日还有正事,我在帐外合合眼就罢了。” 敖寸心看了看他,他根基扎实,从身形步子来看,竟瞧不出半点醉态,只是眼中的迷蒙骗不了人。“你法术高,倒是变间帐子出来,大家方便。” “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记住,你我只是汉地商人,与商队走散了。” “可是这地方风这么大……”敖寸心低了头。也是,他法力无边,岂会在意一点凡间之风。 她掀起帐帘,又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我总觉得我们交情不浅似的。” 交情不浅…… 是不浅。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 事不过三,你若当真不肯说,我今生再也不问就是了。 杨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既像她,又不像她。 原来离开他,能让她这样平静喜乐。 “的确不该瞒你。你救过我的命,我却折磨了你很多很多年,就这么简单。” “很多很多年是多少年?” “一千六百五十二年九个月零三天。” 她想说原来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吗,但想了想杨戬肯定也有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惹人生气的好。 “原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呀......听沉香说,你是司法天神,整个天廷除了玉帝王母,数你官最大,我一介普通平民,竟也值得被司法天神折磨?”敖寸心笑了,觉得这事十分有趣,“那我呢,也折磨了你一千多年吗?” “没有。” “你说谎。” “杨戬的谎言不少,但这一句不是。” 哦,那就好,好得很。 所谓“久处不厌“,便是这个意思? 满心的喜悦涌到嘴角,敖寸心怕被杨戬笑话,连忙转身回帐,却被拉住。 “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嗯?”她心下惴惴,想不出他意有何指。 “你并不普通,在杨戬心里,你永远无可替代。” 她猛地回头,迎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醇香的酒气萦绕在鼻端,令她心中微漾。 “我知道。”她娇俏一笑。 “你知道?” “你一定喜欢我。”她瞧着杨戬古怪的面色,笑意更浓,“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我跳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杨戬神色不动,看不出喜怒,“这又是谁教你的?” 她捋了捋被风拂乱的长发,“无师自通。” 下一刻,那暗红的唇瓣轻轻吻上了她的眼睫,顺着秀丽的鼻梁压向她的粉唇,唇齿间的热气伴着浓郁的酒香触上她的面庞。 他是神,他该清心寡欲,他该恪守戒律,但此时此刻,他着实想亲一亲她。 越是想远离,就越是想靠近,他活了两千年,何尝这样矛盾过。 她身子一软,险些站立不住,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身,正是她独居空谷时所想念的那种温度。 想念? 她无暇去分辨无端蹦入脑海的这个奇怪的词,本能地抬手揽住他宽阔坚实的肩背。 可当她的手触到他肩膀的时候,他却如梦惊醒般后撤了半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敖寸心半为他的情难自已窃喜,半为另一种猜测黯然,苦笑道:“……刚才你心里想的,是我还是敖寸心?” 杨戬望着她澄澈的双眼,心脏蓦地揪痛起来,酒已醒了大半,指甲抠破了掌心。 他怎么忘了,她已不是他的了。 “是杨戬冒犯了,对不住。” 她愣了愣,勉强挤出一个自我掩饰的笑来,秀眉轻挑,“我忘记过很多事情,不在乎多忘记一件。这儿风凉,你又有伤在身,还是进帐的好,若是病了,沉香那小子可要埋怨我的。二郎真君自便吧,小女子先睡为敬。” 她才不管该不该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左右四下无人,摇身变作一条尺长小龙,缠在杨戬的剑鞘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感到好看你就夸夸我~ 第16章飞来横谣 听到杨戬均匀的呼吸声后,敖寸心轻手轻脚爬下剑鞘,维持着龙身如一条小蛇一般钻出了毡帐,偷偷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才变化了人形。 玉手合十,口诀声声,金色的佛光将她笼罩着,半晌,方渐渐熄了。 “奇怪……云瑶妹妹说过玉门关附近有一颗佛骨舍利,怎么探查不到,莫非被人抢了先?” 敖寸心又试了几次,仍是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把杨戬灌醉才有机会找舍利子,居然什么都感知不到,难不成只能硬找?” 敖寸心不甘,摸到老寿星的毡帐寻了一回,又在附近的佛像供奉台边找了半夜,仍旧没有进展,实在困得撑不住,只得打道回府。 正要打起毡帐,她却顿住了。 倘若……明日他酒醒了,想起今夜的逾距之举,从此疏远开,可怎么办…… 倘若……他发现我在为他的敌家做事,将我绳之以法,又怎么办…… 不如早早躲开,免得夜长梦多。 敖寸心一回身,再次纠结:不行,答应了云瑶妹妹的事还没做到,焉能临阵脱逃?敖凌,这不是你该做的选择。 鼓起勇气回到帐内,放下毡帘的瞬间,眼前也随之漆黑,敖寸心在深海中独居惯了,无光处也可勉强视物,见杨戬抱臂侧睡,长发披散,没由来的心下一片凄凉。 …… 你救过我的命,我却折磨了你很多很多年,就这么简单。 …… 过去的事情,那些远在记忆开始之前的事情,存在于一片无垠的空白里,就算被人告知了只言片语,也不会唤起哪怕一丝一毫。 在曾经的岁月里,杨戬是谁,敖凌又是谁? 她不敢问,生怕问出的答案只是一个终结。 很多事,假如一直追思下去,就是一个死结,于是也只好囫囵吞枣地照常活着。 …… 日出东南,射出万丈金丝,是个难得的晴日。大漠的秋晨格外凉些,草叶上结了一层薄霜,尚未融尽,远远望去,青白素爽。 毡帐内,杨戬羽睫轻启,一双寒亮的眸子如初开明镜。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本该放在枕下的兵器,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昨夜敖寸心非要缠在剑上睡觉,自己不便将它放在身畔,就戳立在榻边了。 昨夜…… 就在这间帐外,他和她靠得那么近,他的唇轻碰着她的眼睫和秀口,呼吸相闻。 杨戬心中化开一片温软,随即一痛,暗自懊悔。最好她今日不记得,最好她不要恼他轻薄,最好她不要一气而去。 他翻身坐起,却先瞧见了散落满地的衣物,看那样式颜色,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倒像是女人物件,再一瞥帐角,锟铻剑上早没了那条粉红小龙的踪影。 杨戬迅速摸了摸领口和身侧衣带,倒是完好。昨晚他毕竟与化作原身的敖寸心同室而眠,不便失礼,故而连外衫也没脱便和衣睡了。 前夜虽然醉了,但前后细节也能回忆个七七八八,他只记得自己提着缠了敖寸心的长剑进帐,径直将其安置在榻边,再没有其他的事了,这一夜由于酒精的助眠而睡得难得安稳,不曾醒过。 可是眼下,这满地乱扔的衣裳又是谁的? 正疑惑间,亮光一现,帐帘被人掀了开。 “醒啦,睡得好吗?”敖寸心抱着一只皮毛简盒进来,神采奕奕,就像已将昨日喝酒猜拳的种种通通忘了。 杨戬暗自松了口气,“你去同他们交易了?” 这里驻扎着一支小规模羌族商队,布匹、成衣、首饰、器具等等花样不少,敖寸心一大早出门闲逛,得了这许多战利品回来。 “可巧商队正要启程,我来不及整理这些衣裳,赶紧去换了些首饰回来。”她开始埋头整理满地乱扔的新衣裳,没有去看杨戬的面色。 杨戬略一打量敖寸心,发现她发间的珊瑚钗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你用西海珍珠换的?” “你莫不是神探吧,怎么什么都知道?”说罢,自问自答:“哦对,你是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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