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完这个故事,殷红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说:“宝贝,我有一种预感。都市夜行者的故事应该到尾声了。” 叶笙垂眸,把玩着手机。 宁微尘:“也许我们现在就是在朝他的结尾里走去。” 叶笙说:“那不正好吗。” 宁微尘道:“也是。” 跟他们一起过去的还有洛兴言。 洛兴言站在大厦顶楼,淡金色的瞳孔直直看向嘉和商场那一块。手指拨弄耳麦,打了个紧急电话给非自然局。 程则接到电话的时候,语气疑惑:“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洛兴言:“通知全体人员,把嘉和商场这一片封锁住。” 程则:“嘉和商场?!” 洛兴言点头:“对。向总局汇报,故事大王出现了。现在淮城非自然局所有人,都到嘉和商场来。”作为S级执行官,越是危险紧急的情况,洛兴言越冷静。他磨了下有点痒的牙齿,压下一点即燃的暴脾气,手里的锁链横空勾住对面大楼的天台,整个人跃空荡了过去。 程则挂掉电话,心脏还在砰砰砰跳。故事大王出现了?天枢没有任何指令,可是洛师兄却说故事大王出现了。 ——导师当初给她打电话说,预言家预言淮城未来会出现很多危险的事。 难道就是这个吗? 程则咬牙,很快镇定下来,打了个电话给淮城政府。 灯火繁华,行人络绎不绝的嘉和广场商圈,突然自天空上传播出一条紧急通知。 商场一小时后将全面断网断电。政府下令,所有在附近购物上班的人,都赶紧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警车在商场前停留,汽笛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有乌泱泱的无人机飞过来,监察这片区域。 好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商场内人并不多。在警察的疏通下,人员快速有序地离开。 车开到电台大楼之下,叶笙抬起头,看着这座庞然大物。 《小嘴说故事》的总部就在这里。建筑的最上方是一个嘴唇的标识。唇瓣打开,露出一点牙齿,里面是舌头和喉腔。像是一个人在开口讲故事。 电台大楼的灯已经熄得差不多,只有24楼,还亮着一盏灯。 叶笙下车后,往里面走。 宁微尘跟进来,慢悠悠在墙壁上找到了楼道灯的开关。楼梯旁边就是电梯,叶笙走进去,摁下了24楼的按钮。 宁微尘走进电梯,环顾四周说道:“这电梯应该用了几十年了。”电梯老旧,贴满了各种海报。按键上的数字都快要看不清,内部狭窄,角落发黑。 启动的时候,好像还会振两下。 叶笙抬头盯着楼层数字。宁微尘却是若有所思看着旁边的海报,电台每年都会选出最受欢迎的电台主播。海报上的女人卷发及腰,眉眼端正。 他突然开口,淡淡道:“哥哥,你还记得秦文瑞那三任妻子的身份吗?” 叶笙的记忆里非常好,过目不忘,冷漠道:“第一任妻子是商业联姻,隔壁省的一个富商女儿;第二任妻子是个小明星。第三任妻子孤儿院出生。” 宁微尘微笑说:“真厉害啊哥哥,不过第三任妻子的职业好像我们一直都没关注过。” “在我来淮城之前,李管家就给我了一份有关秦家所有人的资料。” 宁微尘眼神难测,谈及秦家,语气轻缓散漫。 “秦文瑞步入中年后,就开始失眠,他恐遭报应迷信鬼神,每天睡前,都需要有人在耳边念佛经。秦文瑞的第三任妻子声音独特。如果我没猜错,她除了是个孤儿外,嫁入秦家前,应该还是个电台主持人。” 宁微尘伸出手,摸上电梯的门缝,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拔出一根淡金色的头发来。 宁微尘轻笑一声:“宝贝,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 叶笙盯着那根淡金色的头发,眼神晦暗不明。他手机里一直有hera的一张侧影。 古希腊掌管生育的神明,拥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雪白的长裙上装饰品是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和孔雀羽。hera很高,因为衣衫过于宽大,又笼罩在一层黑雾里,让人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身形。 他已经认定了都市夜行者是梁医生,但现在又觉得hera虽然是人,但也不光只是人。 电梯到了24楼,宁微尘打开电梯,抬腿往前。 叶笙拿出手机,对着那根金发拍了张照片。这一回,search居然出现了结果。 没有多余的任何话,只有四个字。 予生予死。 第91章 死生亦大矣(一) 给予生,给予死。 希腊神话里掌管新生的神明,如今握上了死亡的镰刀。 叶笙盯着那个A+,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异端,等级最高的是胎女。 胎女作为A级异端,当初是残缺状态都逼得他在列车上用掉了所有保命符。如今出现在广播电台大楼的鬼母,等级A+,比胎女还要高,估计是第七版块仅次于故事大王的存在。 叶笙关掉手机,怕宁微尘轻敌,冷声提醒道。 “宁微尘,鬼母是介于A级和S级之间的异端,小心点。” 宁微尘停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冰凉的食指摁住了叶笙的双唇。 叶笙皱眉。 宁微尘在他耳边,淡淡说道:“嘘,先别说话。” 叶笙微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他听到了一道温柔轻缓的女声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传来。 广播电台大楼的24楼现在还亮着灯。 出电梯就是一条漫长漆黑的走道,前方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寂静的楼层无比诡异。 更诡异的是那无数次在车载电台上听到的声音。 深夜,电台的主持人还没下班。她吐字圆润清晰,嗓音含笑,甜美到有些“腻”人。 电台广播室内,中央座椅上坐着一个高挑的白裙女人。 淡金色的长发自座椅上垂泻,覆盖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俯下身,苍白到发青生斑的手指握住演讲稿,另一只手掐住麦克风,鲜艳的红唇像是饱饮人血,艳得诡异。 hera神色哀伤,惋惜说:“唉,要小嘴怎么说呢。这个故事可真让人遗憾。” “势利眼的班主任对勒痕视而不见;虚伪的大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选择装聋作哑。小孩子的善最纯粹,恶也最纯粹,他们对主人公拳打脚踢,造谣他污蔑他。甚至连那个被主人公火海救下的男孩最后也倒打一耙。” 她的脸隐在一图黑雾中,语调哀婉惆怅,百转回肠。 “太可怜了。” “如果让小嘴给这个故事写个结尾的话,每个坏人都要得到惩罚——装瞎的班主任不配拥有眼睛;装聋的大人们不配拥有耳朵;对弱者拳脚相向的人不配拥有手和脚;随口造谣污蔑的人更该割断舌头。” “至于那个贪生怕死,指鹿为马,恩将仇报的小孩子啊——他的心就应该被挖出来。” 他的心就应该被挖出来。 女主持人的声音猛地冷下来,话里的恨意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稠、阴冷、潮湿、腥臭的血味。 叶笙一步一步往广播室走去。 女主持人仿佛察觉不到外人的靠近,长满尸斑的手又轻轻翻过一页纸,动作非常熟练。 她低下头,唇靠近麦克风,说。 “哦对了,刚才还有人在电话里问小嘴。主人公后来离开学校,去了哪里,回家后他爸爸有为他去讨要公道吗?” “各位听众朋友是不是忘记了,主人公的爸爸是个赌徒和酒鬼啊。小七回到家后,非但没有得到爸爸的安慰,还因为惹事,被他爸爸拿着啤酒瓶子打。” “碎裂的啤酒瓶在小七后脑勺砸出一个血窟窿,他跑到阳台上。小七爸爸见他还敢躲,一气之下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冲了过来。” “喝醉了酒的男人没有任何理智,菜刀朝着小七的脸竖直劈过去。小七抱住自己的头,缩在阳台边缘。可男人走路摇摇晃晃,使力的时候没站稳,醉醺醺地从五楼失足坠落,死了。” 在说“死了”两个字之前,女主持人古怪地顿了下,调整了语气。手指又翻过一页纸,她往前倾,露出了一截脖子。诡异的是,她的脖子并不纤细,相反还有点粗,上面有滚动的喉结。 女主持人说:“小七趴在栏杆上,探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亲生父亲,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是这样一件事。对他来说,好像还不错。因为爸爸的死,他活了过来。” “小七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动画片,他浑身是血,木木地站在原地。叮叮咚咚的歌声后,电视里的黑猫警长又骑着车出场,惩恶扬善啦。黑猫警长歼灭了仓鼠,擒获了食猴鹰,抓住了偷吃红土的大象、河马、野猪。森林里每个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如果现实中也有这样的英雄就好了。小七想。” “如果我的城市也有这样的英雄就好了。他是城市的保护神,能看清一切真相。” “那些盲目的、造谣的、装聋作哑的、拳脚相向的人,都会死。” 小七打开书包,他蹲在地上,拿起了铅笔和纸。 “他报复不了那些人。” “所以他给自己写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白天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晚上是个惩恶扬善的杀手。” “而小七给他取名叫做——都市夜行者。” 童年时,混着鲜血和眼泪写下的故事,藏着一个男孩最懵懂的恨和最深切的难过。 那时他的人生因为一群坏人毁于一旦;那时他第一次知道死亡还能是件好事。 他身处至暗的漩涡中,渴望一个英雄从天而降,证明他的清白,惩罚所有的恶人。 但是那个英雄注定只存在于想象里。一直到他长大,一直到他死去,都没出现。 但是没关系。 很多年后,早就成为都市怪诞之主的小男孩重新回到淮城。他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以整个城市为背景,把他小时候关于英雄的故事,用新的怪诞还原。 叶笙和宁微尘推门而入的时候。 哒。女主持人刚好关掉了麦。 广播室里一片寂静,幽幽蓝蓝电脑键盘屏幕的光照亮整个房间。冰冷的光芒照亮女人的脸,她坐在椅子上,坐姿笔直。 映在墙上的影子却像是一座大山。 那座大山由密密麻麻的鬼孩子汇集而成。 “你们来了啊。”鬼母抬头,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圆润温婉,又有点模糊疯狂。 走近了听才发现,鬼母声音似男又似女,仿佛雌雄同体。 她的手臂摆在桌上,白得像百合花一样。金发白裙,圣洁如壁画中的神女。 而hera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叶笙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这是一张融合的脸。 或者说,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梁医生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了鬼母寄生! 一张精致小巧的女人的脸硬生生从梁医生皮下涌出,浮出轮廓。男人和女人的五官差别很大,所以仔细看过去。hera脸上无论是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两个。 一张脸六个器官,无比诡异、也无比惊悚。 拥有都市夜行者身份,在人间行走是梁旭;可掌控鬼孩子杀人的却是鬼母。 论坛第七版块的A+级异端,和以往那些怨气逼人的异端不同。她圣洁无暇,干干净净坐在满是死人的广播室,依旧还有心情和叶笙宁微尘做自我介绍。 “嗨,你们好呀,我叫hera。” hera笑起来,挥挥手,重叠错乱的五官扭曲,显得古怪又荒诞。 她的声音却又非常柔和。 “其实我很想早点和你们见面。毕竟啊,你们的命可是被论坛禁区的那三位大人通缉呢,奖赏一定很诱人。”她舔了下唇:“不过故事没进行到尾声,还没到你们出场的时候,我只能耐心等待了。” hera伸出一根手指。 很快从墙壁里涌出一群黝黑的鬼孩子来,鬼孩子笑嘻嘻地搬来两个椅子放到了前面。 hera坐姿温柔端雅,轻声笑说:“坐,《都市夜行者》的故事你们喜欢吗?” “在进行这个故事时,淮城隔绝了所有讨厌的东西,它们进不来。这座城市只有人,区别只在于活人,死人。这是发生在我们人类之间的故事,有着那群怪物永远不会懂的悲悯、正义、英雄主义,和人对人的善良、同情。” 叶笙不置可否,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人”和怪物割席的女人,只觉得荒谬和讽刺。 宁微尘手指拉开椅子,转头地对叶笙笑说:“哥哥,坐。” 叶笙:“……” 他用一种你疯了吗的眼神看宁微尘。 但是宁微尘已经优雅地坐下了,朝他勾唇一笑,风度翩翩,好像是坐上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谈判桌。叶笙把玩着指间的子弹,垂下眸,也神色冷淡坐了下来。 hera看着眼前这两个丝毫不见恐惧、从容不迫的人,嘴唇讽刺的一扯。 她继续缓缓说。 “故事流传得越广,收获的情绪就越多。” “英雄的故事总是能让我们普通人热泪盈眶。” “感恩的、激动的、惊讶的、兴奋的、好奇的、惶恐的。” “可是一个故事想要名垂千古,必须要加点悲剧色彩。” hera说。 “失明,失聪,失声,失足,失手。《都市夜行者》的最后还差一个失心之人。” “我听说你们是一对恋人。” hera笑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活出去的机会。你们任意一人,能给我掏出一颗为爱人而跳动的心,我就放另一人走,怎么样?” 第92章 死生亦大矣(二) 恋人? 鬼母说他们是恋人。 叶笙愣了几秒后,这才想起当初传到异端帝国的视频里,他和宁微尘的姿势有多暧昧,跟调情比起来更像是偷情。 叶笙:“……”狗屁的恋人。 阴山列车三天三夜的艳遇骗得过所有人,骗不了当事人。 假的就是假的。 一颗为爱人跳动的心,他们两个估计都没有。 叶笙的视线落到桌子上,垂眼,伸出手从散乱的纸张中抽出一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来,应该是电台接的广告。 宣传单最上方清清楚楚写着医院名字,“德心仁爱妇科医院”。 下面还有两行标语。 私立医院永远是您最贴心的伙伴。 联想到现在坐在长桌对面,满手鲜血的鬼母,叶笙只觉得讽刺。 叶笙拿起这张宣传单,神情冷淡,语气平静:“你杀人不都是讲究因果报应的吗,既然自认正义,那为什么不去杀真正罪有应得的失心之人。而要为难我们。” hera古怪道:“难道不是你们送上门来的吗?” 叶笙抬眸,眼眸在黑白交汇处渗出幽幽的蓝光、漂亮到诡异,厌恶道。 “故事大王创造出《都市夜行者》,是为了构思一个英雄,报复坏人。我想《都市夜行者》原文的结局,失心之人也绝对不是自愿为恋人掏心的情侣。你这样滥杀无辜算不算篡改玷污了整个故事?”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hera重叠扭曲的脸晦暗不明,四只眼睛都幽幽地看向叶笙。 从她的表情,叶笙就知道他猜对了。 hera和故事大王之间比起上下级,应该更接近于一种合作关系。之前洛兴言在秦宅发现鬼母气息时,说这是一个A级异端,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被故事大王盖章“予生予死”的A+级异端。 故事大王赠与了hera强大的能力,同样作为交换,她成了他故事里的人。 以故事大王对故事的看重,“篡改玷污”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鬼母表情阴沉,她身后的椅子上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水,四面八方,像蛇像蜘蛛,缠上她金白的卷发。 hera停顿许久后,冷笑一声道:“原文的结尾确实不是这样。遗憾的是,我都没能看到《都市夜行者》的结局。不过我知道,一个故事想要成为经典,一定要把美好撕毁给人看。如果血腥的爱情能让故事的听众更多,我相信版主会原谅我的。” 叶笙面无表情低头,手指拿起宣传单,将其折了两下,沿着桌面直接丢过去。 “想让故事结尾浮上一层悲剧色彩,怎么不从你自己入手?” hera看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叶笙说:“你不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吗,只要不是完美受害人在你这里都是死有余辜。既然唐家豪可以因为见死不救,而被你选中。那么我觉得,房间里就有最适合被挖心的完美人选。” hera看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胸腔起伏,脸色扭曲,手指苍白战栗去抓那张纸。 后方庞大的影子因为她充满恨意的心伸出无数触手,沿着墙壁、群魔乱舞。 叶笙淡淡道:“失明之人不配有眼,失声之人不配有舌。梁滨海勾结权贵,将你害死在手术台上。丧心病狂,枉为人医,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心,活该被挖心。” “而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叶笙说:“你寄生的梁旭,才是《都市夜行者》最合适的失心之人。” hera猛地抬起头。 四只眼睛齐齐看向叶笙。 梁医生的眼睛平静哀伤,而鬼母的眼睛充满扭曲的血色。 她嚯嗤嚯嗤的喘气,声音破碎喑哑像是老旧的风箱,鬼母怪异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吗。我早就想杀了。” “我想杀了梁滨海!想杀了梁旭!想杀了他们一家人!” “他们这些医生,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我死后第一个想的就是让他全家下地狱。” “可我是死在梁滨海手里的啊,而那成千上亿的孩子,又是他一个一个帮我接生的啊。我的力量居然和他共存。” 鬼母的手指颤抖痉挛抓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片,脸上淌出鲜红的眼泪,神色带着扭曲的毁天灭地的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墙上的影子变得立体,伸出一只手,圆鼓鼓像是婴孩,安慰地搭上母亲的肩膀。 被孩子温柔触碰的瞬间,鬼母脸上的恨意又慢慢散去了。她低下头,淡金色长发温和柔顺,腿上也缓缓爬上一个四肢齐全的鬼孩子。 鬼母抬起手来,长满尸斑的青灰手指扶上鬼孩子的脑袋,眼里流露出一种充满母性充满神性的光彩来。 鬼母轻轻说。 “那一晚的承恩医院可真热闹啊,我当时肚子有那么大,别人都以为我怀的双胞胎。” 她在自己的腹部虚虚比了一下:“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我想跑,可是秦文瑞把我绑在床上,每天继续喂我喝那恶心的药。” “秦文瑞有弱精症,他不想去治疗。于是,他找人想了个邪术。” “他们用一堆恶心的东西和秦文瑞的精液混合,制成一碗黑色的药,逼着我喝下去。” “女人的子宫和胃又不相通,这怎么可能怀上呢。谁料我喝着喝着,真怀上了。”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当时我也很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刚怀孕的那几个月,我心甘情愿每天喝药为了固胎。结果啊慢慢的,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走路的时候,我的肚子居然会响。哐当哐当,像是一碗水在晃动。” “我的食欲变得特别差,我经常失眠,半夜呼吸不顺。我掉头发,恶心呕吐,喉咙发炎,血虚感冒,走两步就要晕倒。” “有天晚上我做梦,我梦到我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原来,那些黑色的药不光在我胃里沉积,它们还穿过血管穿过胃壁,一点一点渗入了我的每个部位。黑色的药有毒,它们腐蚀我的身体,腐蚀我的器官,腐蚀我的血管,腐蚀我的肝脏,腐蚀我的肠子。我看到我肚子最后空空荡荡,被腐蚀的干干净净,只剩一团黑漆漆的液体。” “我跟秦家人说了这件事,他们说我疯了。我想拿刀剖开看个清楚,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觉得肚子里面全是水,我想看看拿针戳一个小孔,里面会不会流出水来。但是秦家所有人都觉得我得了病、有自残倾向。”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把我锁在床上,捆住我的四肢,每天继续喂我吃那恶心的药。”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肚子越来越大。” “可我是真的好喜欢小孩子啊,我太喜欢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感觉了。所以我在分娩前夕,我又原谅那群人了。我摸着我的肚子进手术室,想,如果真的可以给我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这一切就都过去吧。” hera的手指摸着鬼孩子的头颅,神情温柔。 鬼孩子笑嘻嘻抱着鬼母的手指,脸上满是贪婪垂涎,张开嘴用锐利的啃咬。不是婴孩对母亲的亲昵,而是实打实的想吃掉她。 但是鬼母也不介意,她如此溺爱自己的孩子。 “我肚子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顺产,只能剖腹产。” “所有人都知道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其实世上还有比它更绝望的事,就是在进行剖腹产的时候术中苏醒。” “我在手术过程中醒了过来。” “进行全麻手术时,会往人体内注视三种药剂,麻醉剂、镇痛剂、肌肉松弛剂。麻醉剂让人昏迷入睡,镇痛剂让人神经感受不到疼痛,而肌肉松弛剂让人全身处于瘫痪状态,方便医生更好的进行手术。” “那场手术中,镇痛剂失效了。我全身还处于麻醉状态,意识却先清醒了过来。强烈的手术灯落在我脸上,我感受到他在用刀子划开的我肚皮,刀子缓慢往下移动。我清晰感受到所有痛苦,刀子切割肚皮,切割我的肉,但是我眼皮好重,我睁不开。我出不了声,我无法大叫,我无法传递我的想法。我想告诉他们我醒了,我想说镇痛剂不够了,我想说麻醉失效,我快痛死了。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嘴巴动不了,身体动不了,我被困在一片意识黑海里。被动地被医生拿着刀开膛破肚,痛不欲生,经历这地狱般的折磨。” “那就是一场噩梦,我身体和灵魂彻底割裂!” 鬼母激烈的语气突然又轻柔了下去。 “这种现象罕见但又存在,叫术中知晓。如果单单只是术中知晓就好了,但老天爷偏偏一定要我彻头彻尾懂得‘生’的伟大。” “梁滨海剖开我的肚子,肯定也是被里面的场景吓到了。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肚子里是一团黑色的水。” 第93章 死生亦大矣(三) 四十年前,承恩妇科医院。 女人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的瞬间,黑色的活水喷涌溅出,流满整个手术台。 道士的邪方确实给她带来了“孩子”。 秦文瑞的精子在她肚子里孕育,它们不需要和卵子结合,仅靠自身都可以“活”过来。 成年男性1ml的精液里面就有一亿个精子,而她喝了十个月的“药”。 她肚子里流出的每一滴黑色的水,都是上亿的生命。 哈,多么讽刺啊。 镇痛剂失效后,渐渐地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也失效了,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眼泪滚烫大滴大滴从眼角流入鬓发,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尖叫的,她能发出的,只有那种重重的、破碎的、像怪物一样的痛苦哀嚎。 她举起双手,泪流满面想向他的医生求救,眼神写满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太痛了。 万亿的孩子中调皮一点的鬼孩子,碰到空气就开始生长。它们长出头长出手长出脚,从她肚子的裂缝里面爬出。头挤头,手挨手,撕开她的皮肤,啃噬着她的血肉。 对,她的孩子在吃她! 女人的眼睛血红一片,眦目欲裂看向自己的主刀医生。她用尽全力张口:“救救我……救我……” 可苍白刺目的手术灯下,戴着帽子口罩的医生,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双眼睛麻木地看着她。他的手也在颤抖,但他并没有去为她缝好伤口。他甚至还伸出手,弯下身,去帮助一个因为头太大卡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缓缓把它抱了出来。 手术室明净安静,手术台上却一片狼藉。 黑色的水和红色的血不断交融,披头散发的孕妇神情惊恐绝望。 而穿着一身绿色洗手服的医生抱着一个黑漆漆的鬼孩子站在旁边。在这一刻,他苍老沉默的眼眸,好似油画里的神明,带着超脱人类的冷漠,审视着生与死。 悔恨、痛苦、绝望、仇视,像是海啸一般将她淹没。有几个鬼孩子爬到了她耳边,它们喊她“妈妈”。女人害怕得崩溃,精神错乱,语无伦次:“不,去找你们的爸爸,别找我,别找我。” 鬼孩子笑嘻嘻不听,它们凑到她的耳边,然后一口咬断她的耳垂。 “啊!”女人大叫一声,从手术台上滚了下去。整个手术室就只有她和主刀医生,没有麻醉师没有护士也没有其他的医生,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早就会料到今天的局面。 光洁的地板被黑色的水溢满,长出一个又一个鬼孩子。 那些鬼孩子又饥肠辘辘的,都涌到她的身边来。 “妈妈,我好饿。” “妈妈,我饿。” 它们四肢爬行在地上,张嘴说话,露出细密的牙齿。 自然界有一种动物叫沙漠穹蛛。一生只有一次繁衍的机会,一生也只有一年的寿命。 母蜘蛛一长出卵巢,身体就会开始分解;等开始孕育小蜘蛛,它的身体就会分解更加厉害。孩子出生时,母蜘蛛的器官早就全部液化。而这些液化的器官都是刚出生孩子的养料。 生出的孩子们会一拥而上,爬上妈妈残破的身躯,钻入腹部,吸取器官液体,吞噬血肉。 将妈妈作为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她现在好像就是那奉献自己的母蜘蛛。 四面八方的黑色活水朝她涌过来,一个个鬼孩子,爬上她的手,爬上她的脚,爬上她的肚子,爬上她的脑袋。它们咬住她的头发,咬住她的手臂。 牙齿很小却是很细密尖锐。它们蜂拥而至,把她彻底包裹。 浑身上下都难受疼痛,肚子裂开的缝里还在缓慢的流出水、爬出婴儿。皮开肉绽,头发拉扯。 她绝望、尖叫、挣扎、痛哭、咒骂,到最后意识模糊。身体被啃咬得干干净净,人却还没死,意识模却慢慢放空,一双眼睛死死望向梁滨海。 这就是生命的诞生。 她好似在献祭一切。献祭自己的身体献祭自己的灵魂献祭的生命,赠与这万亿的孩子新生。 太荒谬了。 秦家人说她精神有问题,神志不清。 她以前不这么觉得,可是在临死前,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 因为她披头散发蹲坐地上,伸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摸上一个孩子的脸时。心里的所有怨恨痛苦居然被一种奇异的温柔盖过。 这是她的孩子。 这是她生下的孩子。 生命是何其的伟大啊。 任何诗人艺术家用尽毕生才学都无法歌颂。 人类的存在,本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事。 她在死前,浑浑噩噩,露出一个温柔笑意来,闭上眼,俯下身,抱住了怀里的一个小孩。长发披肩,眉目慈悲,如同油画中歌颂的“天使母亲”。 轰! 黑色潮水将女人淹没,淹没至完全看不出人形。 咔嚓咔嚓,噗滋噗滋,啃噬吞咽声在手术室里不断响起。 梁滨海立在一边,口罩把表情遮住,一双眼看不出是悲恸还是麻木。 “我的孩子把我吃掉了,我的死换来了他们的生。” “但它们还是爱我的,我的孩子们没有消化器官,也没有固定的身体。它们是流动的,所以我的每一块血肉、每一个细胞,又可以重新组合在一起,变出一个新的我。” “生命多奇妙啊,生命居然还可以是一个轮回。”hera从回忆中抽身,轻轻地笑了。 “我的孩子居然又‘生’出了我。” 四十年前那喋血疯魔的夜晚,她半跪地上,噙泪微笑,拥抱了万亿的生命。 她用自己的身体献祭新生。 一片红与黑交织的地狱里,她身边涌现出淡淡白光。 极端的恨、极端的爱、极端的温柔、极端的母爱中。 生门这道鬼门关,她居然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她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她成为了“鬼母”。 万亿的鬼孩子赋予了她强大的力量,但这力量需要和梁滨海共享。 “因为它们觉得,是梁滨海和我一起带来的‘生’。” hera讽刺一笑。 “梁滨海没死前我哪也去不了,我只能蜷缩在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里。” “万幸的是,三年前他终于死了。我在他坟墓前,活了过来。” 叶笙听着鬼母的叙述,想到了当初洛湖公馆梁青青讲述的故事。 怪不得鬼母在淮城那么多年,一直没被非自然局发现。原来是梁滨海一直用身体镇压着她,用一半的力量,跟她对抗。 hera把手里私立医院的宣传单撕成两半,轻声道。 “但是梁滨海死了也没用。我跟孩子们说了他们的爸爸是秦文瑞,要他们去找他。可绝大多数的笨小孩还是觉得梁滨海才是他们‘父’。我的力量一直都只有一半。”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梁旭和他的女儿的,可是后面版主找到了我。” “他说,做个交易吧。” “他帮我拥有全部力量,而我作为回报,需要出演他故事里的主人公。”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啊,城市里接连发生凶杀奇案,人人惶恐,死者被挖掉眼睛割掉舌头,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原来杀手是个医生,死去的人也都是罪有应得。” “《都市夜行者》,梁旭确实是故事中最适合的失心之人,但是很可惜,我不能挖掉他的心。” hera的手轻轻扶上自己的胸膛,摸着那一颗跳动的心脏。淡金的长发如水流动,她弯眼一笑,四只眼睛里都渗出恶意来,古怪说。 “我和他现在是一体的了,毕竟孩子们都喜欢爸妈在一起。‘父’和‘母’在一起,它们才会乖乖听话。” 叶笙隔着长桌,看向正位上那个金发白裙的女人。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鬼母会是A+级异端。 鬼母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还满意吗?” 鬼母忽然一笑,双手轻轻抱起一个鬼孩子,她说:“满意的话,你们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只有悲剧才能成就经典;只有遗憾才能创造完美。用你们的爱情,来染成都市夜行者,一生里,唯一的污点吧。” 叶笙坐在这里的时候,能清晰感觉到,那种潮湿、黏腻、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 地面、墙壁、天花板,甚至桌子,都好似有液体在渗出。本以为秦宅中鬼孩子的含量已经让人心惊,可是面对鬼母,知到一切真相,他才知道秦宅里成千上万的鬼孩子跟鬼母身边比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鬼母跟他们讲故事,并不怕拖延时间,因为她本来就在等时间。她等鬼孩子渗透整栋广播大楼。 叶笙左右四顾,淡淡道:“挖心的话,你不给我们工具吗?” 鬼母饶有兴趣看着他们,说:“不用,我的孩子会帮你们取出心脏。你们两个只需要做选择就行了,谁来为爱赴死——”她舔了下唇:“为我奉上一颗为爱至死不渝的心。” 叶笙手搭在桌子上,清冷抬眸,许久,薄唇开口吐出一个字:“我。” 鬼母阴恻恻看着他们:“你们都不需要商量一下的吧。” 叶笙冷漠地扯了下唇:“不用商量。你要的至死不渝的爱情自始至终只有我有。他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逢场作戏。” 鬼母挑眉:“嗯?” 叶笙垂下眸,站起身来:“走吧,我和你换个地方,别在这里让他看见血。” 宁微尘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动作温柔又强势,冰凉的手扣住叶笙的手腕,支着下巴抬起头。桃花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跟情人聊天一样暧昧说道:“宝贝,你现在撒谎真是越来越流利了啊。” 叶笙:“……” 叶笙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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