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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静地几乎令人产生耳鸣的错觉。 片刻停滞过后,虫蚁啮噬一般的细碎声响逼近来。先是那些幢幡、然后是头顶木梁画栋,再然后是大殿正中那尊佛像。他看到一切的一切都从轮廓开始化作尘埃,被看不见的力量吞入那黑暗之中。 他转过身想要叫喊,一阵巨大的推力从他身后袭来,侵蚀着他后心衣裳的布料。他只来得及踉跄几步、跌出殿门。 夜色中,看不见的风刃像夜行的恶鬼一般从永业寺的大殿中钻了出来,不断旋转着、膨胀着、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一道月白色的人影他缓缓走出殿门,胸前疯狂生长的血线似树枝叶脉一般萦绕在他,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惨白。 他捂着心口、站在那旋涡的中央,低垂的眸子缓缓睁开,两个漆黑如洞的瞳孔扫过院中草木石瓦和错愕不定的人群,声音空洞飘忽。 “孤想见她,她为何要走......” 他每向前一步,风鸣声便更盛一成。 三步过后,院中那棵三人合抱的苍天巨柏连同大殿前种下的一顷金茶梅,已顷刻间被那风刃啃食殆尽、化作尘埃飘散在空中。 可怜那院子里的一众除魔卫道之士,实则大半辈子都未见过一个货真价实的妖魔鬼怪,今日得以亲眼所见,当场便晕过去了四五个,其余的像是被吓傻的狍子一般呆立在原地,直到丁未翔抽出刀来一声怒吼。 “都愣着做什么?上啊!” 众道士法师慌忙掏出各自法器,念经的念经、写符的写符,诵咒的诵咒。 一通乌七八糟、手忙脚乱的应付之后,所有人已被逼到了院墙底下,再无路可退。 一空独自抱着经卷,仍不屈不挠地念着咒。 周遭人连连败退、哀嚎声不断。 “一空住持,我等、实在是挺不住了啊!” 肆虐的风刃将年轻僧人的衣袍切割破烂,他却跛着脚上前一步、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今日便是小僧往生、永业不存,也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放屁!”扶丘扶着头上的金冠,一边撒米撤退、一边破口大骂,“你要往生莫要拖着旁人一起投胎,快开寺门!快开寺......”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便瞥见四周寺墙上寒光一闪,原来不知何时,已架上弓羽上百。 他进山门时见过的那黑衣侍卫就端坐在偏殿的屋脊之上,目光森凉地扫过院中人。 “今日重金请各位前来,业障未销无人可以离开。非常时刻,所有人需得共进退。” 局势顷刻间见了分晓,扶丘心中一凉,不得不低头缩了回来。 一众七老八十的天师老道聚在年轻僧人的身后,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来,为保自己的小命做着最后顽抗。 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小小身影从院墙上一翻而过。 他腿短一截、怎么也够不到地面,落下时摔了个屁墩、发出“诶呦”一声。 一空余光扫去,只见烛鱼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 小沙弥一脸正气、顶着四散的风刃与乱流、拼尽全力将手里的东西对着旋涡正中的男子扔了出去。 一道金绿交加的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却是只不知吃过多少油米、经过多少风霜的铜碗。 “邪魔妖怪!速速退散!” 那破烂铜碗在空中旋转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竟突破那密不透风的风墙直入其中,直奔正中男子的身影而去。 噹。 第173章 噹。 一声闷响,脑门上传来一阵钝痛。 少年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与恼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和淡漠。 他身前那团破败到棉絮已经外露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天生笑面、胡子乱糟糟的老人。 老人手里端着个铜碗,方才那声闷响便是这铜碗和少年的脑袋亲密接触发出的声音。 “阿未喜欢茶水还是清水?” 又是这简简单单的问题,却已经数不清是今日第几次被他问起了。 少年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尽量平静地答道。 “清水。” 噹。 又是一记毫不客气的敲击。 少年终于忍无可忍,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出栏的猛兽一般溢出。 “选不喜欢的也不对,选喜欢的也不对。你究竟要我如何?!” 老人不急不恼,依旧是那副面孔。只见他伸出左手、三指并拢指向正上空。 在黑暗向上蔓延的尽头有一扇小窗,窗外是混沌的白日与黑夜。 “阿未喜欢白日还是黑夜?” 当然是黑夜。 黑夜是如此安静、隐秘、包容、不动声色,令他可以不用多费力气便能藏起自己的一切不堪与恶念。 听他不语,老人收回食指作莲花状环向四周。 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边界是无数块古老的石砖,石砖内是孤零零的自己和不通人情的师父。 “阿未喜欢一个人还是同母亲在一起?” 当然是同母亲一起。 母亲是他身在长夜中唯一能看见的那道光,只要那光在,他便能通过影子将自己剥离出那吞噬一切的黑夜。 他依旧不语,老人收回左手,拿起一旁的两把泥壶,重新将石台上的水和茶斟满。 “茶水还是清水,白天还是黑夜,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是一样。你何时想明白这个道理,何时便能走出这座塔。” 道理?这是什么道理?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何偏偏是这个道理? 数载苦修、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便是在这黑暗中独自对抗整个世界的。他熟读经书典籍、佛法要义倒背如流,怎会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寻不得答案? 或许,这些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或许,他的师父从未想过要他走出这座塔。 或许,一切无上妙法、智慧开悟,不过都是设下这方寸囚牢的借口、一场禁锢他一生的诅咒。 他突然拂向石台,台上的水与茶顷刻间被打翻、泼洒一地。 “茶怎会是水?白昼怎会是黑夜?孤独怎会和有人陪伴一样?” 他的师父对世人向来宽容慈悲,唯独对他格外严苛。似乎他并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他要费尽心思、穷尽一生对付的魔鬼。 但他自认擅长忍耐。与肉体上的折磨不同,在这狭窄、黑暗、不见天日的虚无中探索虚无,远比世间最残忍的酷刑还要令人崩溃。 但他一直做的很好。直到现在。 这是他第一次在师父面前失态,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数载隐忍磨砺一夕间便付诸东流,他是否永远也无法走出这座为他量身而造的囚笼、永远无法通过师父的考验?但即便如此,他也要求那一个答案。如果那答案就是虚无,他便弃了这一身修为、撕破这困住他的虚无、彻底放出心底的那只猛兽。 水向石台四周蔓延,滴滴答答落在老僧破旧的僧袍上。 老人望向少年。 少年冷硬起来的样子已有那人当年神韵,唯有那双眉眼形状随了他的母亲,不论做何表情都还残存几分纯净柔和。只是这表象之下常有危险躁动,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似乎总是可以藏下惊天骇浪和骤雨风暴。 老人半阖上眼、面上依旧带笑,摩挲着铜碗的手指却动得越来越快。 “茶与水都从天地间来,也都将向天地间去。白昼总会转为黑夜,黑夜也终将迎来白昼。你独自从来虚无中来,又终将独自向虚无中去。你从来孤身一人,又何来孤独一说呢?” 少年说不出话来。 论辩经、论法相,他从来不是老师的对手。 可他的老师既然如此通透博学、又花费诸多心血传他衣钵,为何偏偏不肯告诉他这道问题的答案?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是他的心还不够坚定吗?还是说,他的心境便到此为止了。他以为虚无之外还有世界,但其实他的世界穷尽一生就止步这座枯塔而已了。 “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不。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翻倒的茶杯仍歪在那里,洒了半桌的清水与茶汤缓慢融合、混杂在一起,似是再也分不出彼此。 他盯着那细微流淌、缓缓前行的水渍,凝在瞳孔深处的镜像突然之间便静止下来。 “困住你的从来不是这座塔,而是你心中的选择。”老者的声音似真似幻,时而男时而女,时而苍老时而年轻,“你既爱水,选茶便会心生怨怼;你既爱黑夜,白日便会令你惶惶不可终日,你既爱至亲、失去时便会因苦痛而生执念。可偏偏,你生来爱恨痴念便比常人要多些,常人哭丧三日,于你便要凭吊三年。常人不过忧伤数载,于你便犹如天崩地裂、世界终结。反之,你若从未做出过选择,则怨怼、惶惑、执念都将不复存在,你内心的平静方能长久。” 少年如蝉翼般清透的睫羽轻轻落下,再抬起时、眼底的混沌之象骤然而变。 石台上,清水与茶汤各自回流、泾渭分明。 石塔内,光影切割、白日与夜月转瞬间分合两开。 蒲团前,端坐的老僧面目化作一团变幻的光影,时而像他那久未相逢的母亲,时而像那出现在塔中三日的幽灵。 “我既降生于此世,便要生受此世之苦。未尝水之甘洌,怎知茶之苦涩。未贪长夜之酣甜,怎知白昼之辛劳。未尝人情冷暖悲喜,又怎知孤寂未何物。” 倘若从来孤独,众生又在何处?不知众生之苦,何来慈悲之心?世人若无爱恨离别苦,他便是成佛又能渡谁? 清水与茶汤本就不同,既不会因他的选择而混而为一,也不会因他放弃选择而不再交融。 他已知晓这一切的答案。 他要做出抉择。他会做出抉择。他愿做出抉择。 蒲团上的身影渐渐远去,唯有苍劲笑声还在黑暗中回荡。 “且记住你今日的答案,来日若再遇这道难题,可要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抉择的。” 噹。 铜磬发出最后最后一记声响,天地再次归为虚无。 再次睁开眼时,入眼已是高悬的夜幕和万里星河。 冷风拂过,他坐起身来、回首望向身后那片废墟。昔日大殿只剩一点地基,若非周遭院墙怎么也分辨不出这里曾经的痕迹。碎石与木梁的尘埃中,孤零零地置着一张旧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人,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痕、血迹还未干涸。 夙未站起身来,细小微尘从他的发丝滑落。他一步步向那蒲团上的身影走去。 一空仍盘坐在原地,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的一刻便抬起头来、又将紧握的手心缓缓打开。 “我方才寻得这最后一颗,穿好的一刻你便来了。” 他的脸上的伤口有些可怖,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 男子望着僧人手中那串熟悉的佛珠,许久也没有伸出手。 “不必了。囚笼破碎,虎兕出柙。既已缺了一颗,不戴也罢。” “缺一而已。陛下若是不嫌,小僧愿舍生取义、献身作这第二十一颗舍利子如何?” 男子叹息,漆黑的眸子深处是摸不着、看不清的情绪。 “住持可是宁愿以身殉法、也要将我送回囚牢之中么?” 僧人摇摇头、面上一片坦然。 “陛下脚踏山河、坐拥天地,身想去哪里便去得哪里,心欲至何境便至何境。不知囚牢何在?” 纤长的手指捏起那串佛珠、随后又轻轻放下。 “既无囚牢,此物何用?” 一空终于也站起身来。 他常做谦卑的姿态,如今第一次挺直了背脊,瞧着竟同面前的男子一般高。他脸上通常带着的那和气笑容如今褪去,竟同那大殿上供奉的护法明王一般威严,细灰自他身上青灰色的僧袍上跌落,在两人脚下盘旋。 “师父生前云游四方得来的十八颗舍利子,分别来自十八名得道高僧,加上他圆寂后的三枚,总共是二十一枚佛骨舍利,尽数赠于师弟。这其中蕴含的力量与你血脉中的力量相制衡。他的苦心,你不会不明白。” 僧人虽然年轻却总是以油滑婉转示人,此前与面前男子接触频繁却从未逾矩,今日不知突然便不再称“陛下”,而是论起师兄弟来,言语间又是一层压迫。 可他对面的人也非常人,从眼尾到眉梢、没有因此而动摇半分。 “师兄先前携降魔杵前往步虚谷,可是动了杀心?” 年轻僧人不答反问。 “师父倾尽一生教给你的道理,师弟可是都忘记了?明知远离红尘才是解脱,偏偏要往红尘中去,明知众生会因此遭难,却还是不肯回头,行至绝路仍要往深渊中去。” 夙未明白,一空口中的红尘为何物。 对他来说,红尘便只有那一人。 “你应当感谢她。若是没有遇见她,孤便不懂何为爱惜与牺牲。孤不爱众生,又如何去渡众生?” 四周飞舞的尘埃星星点点落在那人眉宇之间,像是初雪落入还未冰封的湖水之中。那双眸子沉静如初。 一空终于收敛了目光,他轻轻垂下头来、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为何偏偏要弄丢那一颗舍利子?若是没有少那一颗,或许如今便不会是这般局面。” 对面的人轻哂一声,推脱起来不露痕迹。 “师兄若要责怪,便责怪那霍州城的邹思防吧。孤曾在母亲墓前承诺于父王,必终结前朝旧患。邹思防是秘玺唯一的线索,而当时能救他的人只有孤。若不救他,一切或将永无终结之日。机缘二字,大抵如此。” 年轻僧人也笑了,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后知后觉得皱起了眉头。 “若非少了那一颗,陛下或许便并不会对肖姑娘动情。那日陛下问起仆呼那一事,小僧有所察觉,是以违背了师父的嘱托、未尽告知。可须知堰塞止洪,必有决堤的一天。如今这一切便是小僧应当承受的业障。因果二字,不过如此。” 被风搅动起来的尘埃渐渐落定,夜色里一片沉寂。 许久,年轻帝王才转过身去。 “孤要去见她了。” 年轻僧人掸了掸衣袍,似乎并不打算跟随。 “寺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小僧去善后,便不送陛下了。不过有样东西......” 前方的身影一顿,随即转过头来,正对上那只金中透绿的铜碗。 “这钵衣钵在寺中也供了许多年,上月瞿老先生来寺中请香的时候瞧见了,却说这钵放在此处有碍风水。陛下真龙之身,想必不忌这些,便送与陛下留作一点念想吧。” 男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包,少见地在僧人面前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过。 “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又恢复了谦卑的模样。 “前路漫漫,师弟多珍重。” ****** ****** ****** 永业寺挨着庖厨的西偏院里种着一棵金茶梅。 这是棵晒不到什么太阳、枝叶羸弱的病苗,方才入冬叶子便落尽了。 可这却是永业寺如今最后一颗金茶梅了。 年轻的内侍官就站在梅树前,他望着那道立在偏房门前的身影,心中突然涌出些许离别前的萧索。 岁岁年年花别枝,总道春来又缠头。 可谁又能知晓,春天再来的时候,那些经历过寒冬的枝条一定能够再开出花朵呢? 年轻帝王换上了干净柔软的黑色常服,在里屋的纱帐外安静地站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才迈出那一步。 候在床榻旁的女医官们听到声响、慌忙转身上前行礼。 一阵风钻进来,轻薄的纱帐被带的在空中辗转翻飞,而他的目光就这样穿过那些纱帐,瞥见了她一瞬间。 她静静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或许她真的只是睡着了,是因为入了一个太过真实美好的梦、所以才不愿醒来。 她身下的那张卧榻是他差人从青怀候府上搬来的,连头顶的帐幔、还有那床杜鹃绣的荷花褥子也一并搬了来。 他想着,她或许只是因为睡不惯这寺里冷硬的板床、所以才故意赖着不起的。他又想着,若她醒来的一刻望见的不是光秃秃的梁顶而是自己熟悉的一切,会不会笑着对他说些什么呢。 那阵风走了,纱帐落下,她又消失在视线之中。 年轻帝王就这样沉默着,既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可许是听说了大殿发生的事情,跪地一片的宫人们的心无不忐忑着、惶恐着,低伏的身子开始发抖,压抑地呼吸声在室内回响着。 终于,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诸位辛苦,先退下歇息片刻吧。” 宫人们呆愣在原地,直到立在门口的内侍官低声催促、这才挪动起僵硬的身体匆忙退下。 屋内安静下来,他一步步走上前、穿过纱帐、来到她身旁。 她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中衣,同他在大殿上见到她时一般模样,只是看起来太过安静了。她向来是鲜活的、明快的、温暖的,说话时情绪总随着眉梢跳动,沉默时心事都写在脸上。 他想再看一眼那样的情形,可她却学了他的神态,平静地像是一潭湖水、看不出丝毫曾经涟漪荡漾的痕迹。 “肖南回,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是忘记了?” 她不说话,就连眼睫也安静得一动不动。 他俯下身,唇轻轻在她眉眼间落下。 “你怎么如此懒惰,宁可赖在床上也不来寻我?” 她还是不说话,唇轻轻抿着,即便睡熟了也还留着几分倔强。 他叹息着,吻又在那唇畔落下。 “无妨,你既不来寻我,这一次便换我来寻你。从今日起,我们一时一刻都不分开,你说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 他便将沉默当做她的回答。最后的吻落在她额间,轻柔而珍重,许久才分离。 他起身来、靠在床榻旁,轻轻闭上眼。 “先前让你准备的册子,可拟好了?” 纱帐外,单将飞静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应声道。 “回陛下。一早便拟好了,一直带在身边。” “拟好了便拿过来吧,再附些字,你来代笔。” 不多久,内侍官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陛下请讲。” 帝王沉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荡在屋内。 “孤生就薄情寡义,难查他人之苦,在位十数载,从未有过与民同乐之心,于座下之江山亦未生过欣慰感佩之意。名为王,实为囚也。岁岁年年,孤寡入命,红尘难渡,药石无用矣。今有春风入怀,去腐朽而生血肉,每自相伴远行,得以动情感应,方觉病除......” 黎明前的天泛着青色,衬照得室内一片冷清晦暗。 屋内的烛火熄了,也无人续上。内侍官和他服侍一生的帝王就这样隔着纱帐,从黑夜守到了天光。 太阳渐渐升起,纱帐内的声音也终于停止,那盖着三方符玺的册面上已多了三四折密密麻麻的小字。 单将飞放下笔,静待墨痕干涸。 “孤要出趟远门,归期未定。三月之内若未归,便按先前说过的安排吧。” 他的陛下总是出远门,这些话他已听过千百回。但这一次似乎同以往都不大一样。 单将飞顿了顿,少有地主动开口问道。 “陛下要去哪里?” “只要是能救她的地方,孤都会去看看。” 他盯着那渐渐成型的墨迹,声音中有些压抑的颤抖。 “陛下......还会回来吗?” 这一回,帝王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些响动,却是丁未翔的声音。 “陛下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我就是来寻陛下的......” 郝白仍在争论着什么,冷不丁、屋内的人发话了。 “让他进来吧。” 白衣郎中急匆匆地跨进屋来,待看到那人身影,腿肚子又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孤不会追责于你,不代表现下想看见你。” 天可怜见的,他也不想此时见皇帝啊。若未曾蹚进过这滩浑水,他现在可能还在哪个边关小城、做个风流快活的闲散郎中呢。 郝白努力收起自己的愁眉苦脸,低声道。 “曾祖方才来信,有话要草民转告陛下。” 纱帐内的人明显一顿,随即摆了摆手,单将飞瞥一眼郝白、收起那册子起身退下。 “说罢。” 白衣郎中向前一步,一字不差地复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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