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棵胡杨树下席地而坐。 肖南回偷偷抬眼去看,那是个标准的打禅坐姿,和那些大寺法会时僧人们念经时的坐姿一模一样。 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她浑身上下不自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陛下,臣惶恐,臣戴罪之身,要不臣还是......” “孤恕你的罪。” “谢陛下!陛下恩泽,臣没齿难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肖南回,你甚是聒噪。” 聒、聒噪? 臣知道了,臣这就闭嘴。 在心底无声嘀咕过后,肖南回在离那树五步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姿势是标准的行伍蹲,配合眼下这凄凉的景象,有七分狼狈、三分猥琐。 那人就不同了。 他只是有些微微蹙眉,除此之外并无再多情绪在脸上,就那么抱着左臂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并非胳膊脱臼,而只是有些怕凉而已。 那件十分怕脏的深色外裳沾了沙土,他也并不去拂尘、去掸,就让那些细沙停在身上,仿佛他已经在那棵枯树下坐了很久一样。 肖南回觉得,如果那不是棵病歪歪、干巴巴的胡杨,而是一棵菩提树,她会觉得眼前就是正在涅槃的佛祖本尊。 风声四作,夹杂着他的低语。就像那日她偷偷进到那小帐时听过的声音。当时她只觉得诡异,如今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佛音。 低沉的、吟诵的声音,像是古老神庙中传出的私语回响,令人恍惚中生出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见他紧蹙的眉渐渐舒展,苍白的脸再次恢复成平日里那寡淡而冷漠的样子,只有额角的一点汗意在诉说方才的一点不平静。 他似乎......总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 肖南回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推断感到惊讶,却又觉得越想越有几分真切。 她知道上位者总是习惯掩藏情绪,避免有心人利用他们的喜好揣度心意,他们管那叫“喜怒不形于色”。可即便如此,也绝不至于做到眼前这位这步田地,连伤痛也要装作无恙。 他和他手腕上的那串舍利都透着一股清冷,那是常年近乎冷酷的修炼才会养成的气质,像是专修佛法的苦行僧,斩断一切七情六欲,只为最终普度众生后成佛。 所以、莫非......他其实、他其实是活佛转世? 肖南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猜测深以为然。 这就可以解释他手上那千万黄金也买不来的珍贵舍利子,也能想通他与那永业寺的一空法师交好的缘由。想来谁也没想到这活佛竟会转世在帝王家,而夙氏一脉向来单薄,这尊“活佛”才会被困在王座之上。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打量那人的眉眼,竟然觉得对方有些慈眉善目起来,当下自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不管怎样,在你“成仙”之前,还得是个凡人。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 “陛下,胳膊不能就那样放着,若是落下隐疾,日后怕是会有不便。” 那人没吭声,口中一直念念不断的吟诵却也停了下来。 肖南回的屁股又往前挪了挪。她觉得自己眼下这动作十足的猥琐,却又不敢起身惊动那人,只得就这么往前蹭。 “陛下......” “脱臼而已,接上便可。” 哦?这是有戏? 她连挪几下,屁股下蹭出一道土沟来。 “可否让臣瞧上一瞧?” “你懂得接骨之术么?” 肖南回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 “臣,略通一二。” “是通,还是不通?” 但她已能摸到他的袖子,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抓住那人大臂和肩胛一用力,只听一声闷哼,骨头已经复位。 “之前不通,刚刚通了。” 肖南回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但不知怎的,当下这种逃命的氛围让她生出了好几个胆来,就好像不放肆这一回,以后都没机会了。 管他呢,能活下来再说吧。 她以为皇帝会压她几句,然而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 “上游水坝倾泻的水流会慢慢放缓,两岸砂石塌落也会渐渐填平这里的沟壑,东西两岸相连不过半日之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肖南回也跟着站起身来:“水坝已然摧毁,上游的光要营不日便可渡河发起总攻,届时肃北大军将会挺进三目关,天成已胜了大半,陛下的困境自然也......” 她说到一半,自觉说服力实在低下,声音也小了下去。 若想等鹿松平前来救援,最好的办法是留在原地等待。但是鹿松平会来,白氏的人也会来。如果来的是敌不是友,那么她此刻独自一人迎战,又有几成胜算? “此处离岩西三目关还有多远路程?” 肖南回收敛心神,四处观望一番地势,保守开口道:“若日夜兼程,再走些捷径,或许三日可到岩西古城附近。” 她语毕,突然明白过来皇帝接下来的打算,不禁有些惶恐。 “陛下,此去路途艰辛,臣恐怕......” “卿走得,孤便走得。白氏此番借雾气突袭,或许在天沐河道之中留有密道,靠近河岸并不安全,上游水坝被毁,势必会引其后顾,此时北上,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皇帝说的都没错。 可是...... 肖南回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又抬头瞧了瞧两手空空的某人,开始后悔方才跳马车时,没有将车上的糕饼包一些在身上。 一阵冷风吹过,将那棵胡杨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吹上了天,好不凄惨、好不萧瑟。 “前路漫漫,还请肖卿快些带路吧。” 第84章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 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 离开天沐河道、向北行进的第二天,宿岩的天空开始飘雪。 盛夏时节呈现焦黄色的大地,如今一片苍白,雪凝结成的冰粒混在砂石之中,使得那向着远处延伸的小丘泛着一片亮晶晶的光,风吹起的旋涡将它们搅起来,打在人身上发出“嗒嗒”的细响,磨得人面上生疼。 这般严苛苦寒之地,便是当地人也不愿意在此时出门赶路的。 肖南回略微回头去看身后那人的身影。 他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饥苦的神色,只偶尔走得实在是累极,才会因为喘息而稍稍显出一些虚弱的姿态,此外再无半分言语抱怨。 若是不看这周遭荒凉的景致和两人这一身风尘,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场早春踏青。 多数时间,两人都只是沉默地在这荒原之上移动。 恍惚间,她会觉得好像回到了在霍州白耀关时的那一夜,自己不是刚刚封了将军的天成武将,而只是带着坏脾气小厮的姚小哥;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夙姓帝王,而是那喜着长衫、身形单薄的钟离公子。 文明繁荣制造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而蛮荒原始却可以抹平人与人之间的沟壑。 有时她根本忘了要以君臣相称,举动上也多有逾越,但却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更不会像第一次面见帝王时那样吓得半死。 眼下有更值得害怕担忧的事。那就是生存。 天沐河奔泻而下的水流湍急,岸边又石土滚落几乎无法靠近,在找到第一处泉眼前,她只能想办法用自己的胄甲取水。 这是一种沙漠行军时经常用到的方法,大致就是将铁器埋入土中,又在其中垫上干草和石块,过一夜后便能在其中取到一些冷凝后的露水。 除此之外,便要依靠一些类似沙枣之类的酸涩果子补充水分,虽然每日能取得的水少得可怜,但总归聊胜于无。 除了水,还有食物的难题。这荒漠之中最好获取的充饥之物,是一种小小的四脚蛇,虽然非常难以下咽,却是最安全的食物。可她自己吃得,那人却不一定吃得,她每每费尽心思希望能捕些小兽,却常常空手而归。 嘴里又干又苦,胃里也空落落的。饿到极点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期盼着能在此时看到安道院夜枭的身影。她会想办法将那鸟射下来烤了好饱餐一顿,反正她身边带着的人谢老头绝不敢动,只要能活着出去。 可每当她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时,那里什么也没有。 战争不仅仅带走了战死者的灵魂,还带走了这片土地上的生气。一切有腿会跑的动物,都被接连数月的厮杀声惊得四散逃离,只天空中偶尔会有几只过路的秃鹫,飞得是又高又远,看起来小的像几颗芝麻。 然而食物和水还不是最要命的问题,眼下最急迫的是要保持温暖。 宿岩的黑夜来的比阙城要晚上一个时辰左右,然而一旦入夜,气温便会迅速下降。如今正是寒冬时节,便是白日也已经到了结冰的温度,更遑论入夜后的寒冷。 她身上穿的是士兵行军时较常穿的夹层粗布袄,尚且还能抵挡一些风寒,而夙未身上的衣服就要单薄许多,她一早在出发前就将他衣袍袖口处系紧,由尽量将他衣裳下摆扎进鞋靴之中,为的就是避免冷风灌进去后带走人身上的热乎气。 天色将将开始有些昏黄的时候,肖南回便寻着地势找了一避风处,用平弦劈砍了些枯木凑成篝火堆,将火生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便四处搜寻合适大小的石块,尽量为两人今晚栖身的地方垒上一堵可以挡风的墙。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那人就静静坐在那里,若非他偶尔轻咳两声,他简直要和这沉寂的大地融为一体。 她倒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人十分能忍,但他未开口,不代表肖南回没有察觉他身体上的不适和疲惫。他们已经连着赶了两三天的路,却连一点像样的吃食都没落过肚子,她或许还能撑个几天,可再这么下去,这人恐怕就要倒下了。 思索一番,趁着天黑前最后的一点亮光,她提着平弦再次离开,希望可以碰碰运气。 老天眷顾,在路过一处小灌木丛时,她发现了一只被吃剩一半的黄羊。 黄羊本不该在这种荒漠之中游荡,很可能是碧疆动荡、游牧人豢养的牲畜跑了几只出来,成了狼群的美餐。 可奇怪的是,在食物如此稀缺的季节,狼群多半不会剩下任何食物,便连鹫鸟都很难分得一点残羹冷炙。 是有什么东西惊走了狼群吗? 肖南回心中有些不安,但眼看那黄羊还剩大半,实在无法就这样离开。她也担心狼群很可能会返回,于是只用随身匕首割下部分骨肉,小心掩盖了血腥气后才离开。 回到篝火堆旁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几乎是快要溢出来的。 “陛下,我找到些吃食,你可以不用吃果子了。” 她当他累极,不愿开口,于是自顾自地在一旁捡了枯枝做支架,将那半块黄羊肉小心架在火上。 火苗舔着逐渐融化的油脂噼啪作响,食物的香气渐渐散开来。 “我烤东西的手艺不是太好,此次又走得匆忙,调味的东西一概没有,味道可能会有些难以下咽,但还请陛下尽量多吃些,往后不一定何时才能吃上像样些的食物。” 一旁的男人向前凑了凑,脸庞因为靠近那跳动的篝火而染上一丝暖色。 “你伺候人的本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她没当回事,注意力全在那块肉上:“好说好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未翔从安道院出来后就跟在孤身边,有些事早就做习惯了。你出身侯府,应当是被人伺候的,怎么做起这伺候人的事倒也得心应手?” 她翻动树枝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快速利落地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 “我不是个习惯让人伺候的主,而且我们府上有位病人,离不开人,总是需要人看着些,我有空的时候多会帮衬着些。” 那厢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原来是,熟能生巧。” 她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于是又开口解释一番。 “那倒也算不上伺候,因为是义父亲近的人,所以我自然也将她看作亲人。亲人之间互相照顾,算不得伺候。” 听到这话,他突然便向着她的方向微微斜了身子,放一只手臂撑在额间,肩头的长发沉甸甸地滑落下来,就这么扫过她的脸颊。 “那孤对你来说,算是伺候还是照顾呢?” 他本就生的有几分雌雄莫辩,但平日里甚是端庄冷淡,所以倒也不会令人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可眼下他只稍微显露出一点随性慵懒的姿态,便让人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肖南回手一抖,差点没将那块肉掉进火堆里。 她直觉这问话里有陷阱,却一时想不明白是哪种陷阱。 总之她不能说:因为你是皇帝,所以必须要保你,你要是死翘翘了,我岂非也要全家玩完? 她盯着手里的肉,眼珠子都不敢转一转。她怕自己一旦对上那人的视线,下一秒就会像这块肉一样被烫熟。 咽了咽口水,她突然看到扔在地上的平弦。 枪杆上原本银色的花纹如今成了深赭色。那是血留在里面凝滞后的颜色。 “陛下、陛下对臣来说是恩人,救命的恩人!所以臣这算是......报恩。” 话一出口,她都想给自己拍手称赞一番。 她真是太机智了。 趁着对方还没再次开口,她连忙将手里的肉递了过去。 “陛下,烤好了。” 过了半晌,她看见那只白皙的手将食物接了过去,随后又递了回来,上面的肉少了一半。 她看看眼前的肉,又看看那人。 “瞧孤做什么?莫非你在这里面下了毒,所以自己不肯吃?” 她赶紧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自证清白,那人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撕下的一半肉送进嘴里。 这一顿晚膳实在是简陋的很,两个人却都吃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延续这填饱肚子的过程,吃进嘴里的东西也变多了起来。 热食下了肚,仿佛周遭的寒冷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肖南回又添了一遍柴火,确保这个火堆在天亮前都能保持一点余温。 细碎的雪花在火焰上盘旋,原本干涸的砂石地面因为落雪而变得湿冷,她将火堆移开一些,露出烘烤干燥的地面,抬起头正想叫那人,却见他已合上双眼,不知是否已然睡着。 他手心的伤口上缠着一些碎布,都是她从衣摆上撕下来的,那里隐隐透出些血色,因为干涸而微微发黑。 想了想,她小声提醒道:“陛下手上的伤该换药了。” 男子仍闭着眼,只将手微微伸出来些。 肖南回凑过去,将布条拆开,露出下面结着血痂的伤口。因为手边没有可供清洗伤口的干净水源,她都只能用采来的植物汁液来替代,尽管她随身带着伤药,但那伤口仍是有些皮肉外翻,愈合的并不十分平整。 可能要留疤了。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想想也是有些可惜。 不过就他们经历的一切来说,留下一点浅淡的疤痕,或许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便不合时宜地开口道。 “先前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太惊险了。如有下次,陛下应当放手的。” 男子睫毛轻颤,瞥了她一眼。 “你该晓得,孤不善于放手。” 她哽了哽,不死心地继续说道:“这次多亏崖边有株草,下次可能就没有了。臣当时穿着甲,甚是沉重,很可能将陛下一同拉下悬崖。到时候岂非一个也活不了......陛下难道不怕死吗?” 先前在霍州也是如此,尽管秘玺一事确实重要,但正因为如此也才格外凶险。明明交由亲信去办才是稳妥,为何又要只带一名护卫、亲自前去? 当然,这后面的问题她是没有问出口的,只是在心底嘀咕了一下。 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她这个听起来有些愚蠢的问题,但那人只是停顿了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前不怕。”他顿了顿,又缓缓接上半句,“现在怕了。” 她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要追问,那人却说道。 “如果当时你跌落山崖而死,那接下来的路便只剩下孤一人面对,想来或许会更加凶险。” 肖南回有些无语,她本来是想规劝对方要珍重自己的性命,毕竟他的身份不同旁人,又心系着多少万千人的希望,不能有闪失。然而如今却又有些摸不准,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只是眼前这人的权衡之计。 三下五下将药重新敷好,又换了干净布条包扎完毕,她将装伤药的瓶子塞回衣服里时,腰封内却叮叮当当掉出三个黑不溜秋的豆豆。 她自己也是一愣,捡起来细细一看,只觉得脸上一红。 那是三枚杏核。是前几日还在营地的时候,她偷从小帐那边顺的三枚杏子的残骸。 因为要躲着莫春花那个大嘴巴,她都是揣在袖中偷吃的,吃过后果核也不敢乱丢,都是塞在腰封内,寻机会丢到营地外面的。 这三枚,想必是吃过后忘记丢掉,就这么一直卡在衣服褶皱中了。 她深知这有些不大光彩,想偷偷捡起来,那人的眼睛却尖的很。 “衣服里掉出来的是什么?” 她有些窘迫,将那三枚果核捡起来捏在手心,别扭了一会才拿给那人看。 帝王盯着那三枚黑乎乎的果核看了足足有数秒钟,突然笑了出来。 他很少笑,笑出声更是少有,即便是有,也不是惯常意义上的那种笑,总让人心底发冷。但方才那一笑,有了几分普通人的味道,就连他脸上沾着的那些灰尘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肖南回呆呆看着对方,只觉得这人今天晚上分外反常,反常地让她有些不安。 “你这身衣裳里还藏着些什么,不如一并倒出来吧。” 她听出这其中有打趣的成分,略有些不甘心,硬是打算将这局面给拗回来。 “这杏核也算得上是好东西,丢了可惜。” 说罢,她拿起一旁的石块,三两下将那杏核砸开,小心取出里面的杏仁。 三枚杏仁,指甲盖大小,倒是圆溜溜、胖乎乎的。 她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有些涩,倒也有些甘香。便将剩下的两个放在了那人的手心里。 “陛下,都这时候了,咱别浪费。” 两枚苦杏仁,搁平时或许连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可眼下却有几分金贵。 他静静看了一会,慢慢放了一枚进嘴中。 他吃得很慢,仿佛要将那枚杏仁彻底磨碎碾成灰再咽进肚子里。 随后他手掌一翻,剩下那枚杏仁便随着那只手消失在他宽大的袖子中。 篝火噼啪作响,寒冷的长夜当真十分难熬。 又不知过了多久,肖南回将蜷缩的身体转了个方向,顺便掸掉落在头上的雪。 她一直抱着平弦守在风口处,转过身才发现那人的姿势也一直未变,还是那样斜斜倚在那里。 她想起从霍州离开时的马车上,他在病中也是这样睡着的。 怎会有人习惯这样睡觉? “陛下还未睡么?” 她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分辨就要消散在这风中。 墨色的身影翻了个身,简短道:“冷,睡不着。” 她搓了搓手,随后爬起来,将方才架在火堆旁的粗布外裳拿起来,反着穿在身前。 吱嘎,吱嘎。 是她的脚步踩过薄薄积雪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有温暖从他的背后袭来。 她身上有刚烤过火的柴火气味,热烘烘的、又有些粗糙和硌人,像是一只莽撞的家犬,就那么贴了上来。 “臣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有六七岁,别的事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唯独挨饿和受冻记得清楚。那时宿岩像臣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到了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取暖,年纪大的便会安慰年纪小的。”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拂过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那在他身后的声音低低的,在风雪之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切,隐隐透着旅人的疲惫。 漫天的雪花还在洋洋洒洒地飘落,像是在预兆着这寒夜没有尽头。 帝王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篝火映亮了他的瞳仁,像是那远古神话故事中、从天而降在这大地上的星火。 第85章 肖南回闭了一会眼。 她并没有睡着,因
相关推荐:
虎王的花奴(H)
秘密关系_御书屋
NTR场合_御宅屋
新年快乐(1v1h)
武当青书:诸天荡魔至洪荒
乡村桃运小神医
淫魔神(陨落神)
我的风骚情人
亮剑:傻子管炊事班,全成特种兵
婚里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