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又知道什么?那蔷哥儿和你是一路货色,惯会赏花顽柳,他先搬出府,再开革他出族学,族里不定有什么诽言谤语?痴蠢之极!再说,开革出族学,还不趁了你们这起子畜生的意了?想的倒美!” 一通臭骂后,又道:“你去告诉太爷,就说我说的,蔷哥儿不好读书,惹了我生气。如今虽闹脾气搬出府去,学里那边也不可放松了管教。旁的不说,一月之内,先将《四书》讲明背熟,要是背不熟,就要太爷严厉管教。” 贾蓉闻言彻底震惊了,也对他老子的手段愈感恐怖…… 自忖若这样的法子落到他头上,他必是生不如死的。 因为对于他和贾蔷这样的纨绔子弟,读书和喝毒药差不多。 他成亲后总算脱离了苦海,可贾蔷至今还在族学里呢。 若是开革出族学,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贾珍才说他想的美。 而要一个月内将《四书》讲明背熟…… 这是要将人逼疯啊! 贾蓉脑海中已经想到,贾蔷正拿头拼命撞墙的可怕场景…… 至于破罐子破摔不学? 那就正好坐实了贾珍对贾代儒的说辞,贾蔷不好学,还忤逆族长,叛出家门。 真到了那一步,那贾蔷的生死,也就完全在贾珍一念之间了,连西府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不好插手。 念及此,贾蓉遍体生寒,为贾蔷的命运担忧…… 正这时,他忽听到上面传来怒吼声:“该死的畜生撞客了不成,还不快去!” 贾蓉闻声一个激灵,忙蹿起身来,往外跑去。 不过刚一出门,又忙顿住了脚,看着眼前人眼神中满是猜疑,压着声音冷声问道:“你来做甚?” 只见一身着缎织彩百花飞蝶裙裳的绝色少妇带着两个丫鬟正要进门,看到贾蓉从里面跑出来,也受了一惊。 少妇正是贾蓉妻子秦氏,她目光隐隐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睁着幽幽美眸看着贾蓉,轻声道:“太太刚传话说,老爷想用些冰糖莲子羹,命我温润了送来。” 贾蓉闻言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冰冷的目光里满是厌弃猜疑,本想说几句话,可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面色一白,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屈辱,目光如刀的剜了妻子一眼,匆匆离去。 身后,秦氏幽幽弱弱的美眸中,目光如怨如泣,听着身后沉沉的步伐靠近,眸光中隐隐透着恐惧…… …… 后街旧宅。 花费了一天半,贾蔷终于将破旧的家宅初步收拾停当。 日已西斜,坐在庭院那株老槐树下已经颓败破碎了一半的石凳上,贾蔷思虑起以后的路,该怎样去走…… 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自保之力呢…… 第0003章 污名 进学。 毫无疑问,这是一介白身且不能得到家族余荫的人最好的进阶之路。 大燕开国已近百年,朝廷距离最近的一次大战,也已超过三十年。 所以,想靠搏命谋取富贵,几无可能。 经商自然可富,但富而不贵,只能是权贵嘴边的一盘肥肉,别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唯有读书进学,才是改变身份的最佳途径。 若是能凭借同年、座师等关系结成一张人脉大网,一个即将落败的宁国府又何惧之有? 当然,贾蔷也知道进学之难。 尤其是在这皇城顺天府,竞争之激烈更胜他处。 但他所求者又非是状元,更不是什么三元六首,甚至不是进士。 只要一个举人的身份,让他等闲不会被官府所难,让他有一个至少可以同县太爷平起平坐兄弟相称的身份起点,就足够了。 有此身份,许多事做起来,也就方便的多。 不过让他一个工科生去学四书五经,去做八股文章,又着实让他有些挠头。 幸好他有前身的记忆,虽然前身本身未必背得下《四书》,但如今他以浏览的方式观看过前身的记忆后,却基本上能倒背如流,也不知这算不算是金手指…… 毕竟,四书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多字。 而读透四书读的却不是四书本身,是朱子所注的《四书章句集注》,这才是千百年来的经学巨著。 再加上历代大儒之注解,多少老童生皓首穷经,读一世百年也不曾读透。 不过贾蔷看着脑海中原身留下的清晰记忆,他觉得,只要他不去追求三鼎甲,单求一个生员和举子的身份,应该不算太难。 状元听起来风光无限,可贾蔷记得,自隋唐设立科举制度以来,至今诞生的近六百名状元中,能位列宰辅者,不过区区四十多人,连一成都不到。 让贾蔷埋首十年二十载,去博一个状元的名头,且先不说能不能博得到,就算到手,了不起也只是一个六品官员,入翰林院观政养望,却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出人头地,那时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了。 性价比太低。 穿越一场,却读一世八股,何苦来哉…… 所以,进学的压力不必太大,先取个秀才功名,再设法取个举人的名头,够用就好。 不过这些都是几年内的事,计划是如此计划,能否如愿且先努力。 成固然好,实在不成再寻他途,只是会艰难许多罢。 但他能重活二世,还有什么会更艰难? 眼下最重要的,首先是要清清白白的活下去。 还有,自宁府逃出来,他身上带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 翌日清晨。 即使这已经是来到这个世上的第四天,贾蔷仍旧津津有味的细细品鉴着路上的每一处景和人。 前世在影视中看到的古代风华,在此刻都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少了太多色彩,也少了太多真实的生活气息。 西城已是整座神京城除却中央皇城外最贵之处,然而除却几条大道外,街头巷尾其实多是沙土铺路。 路边随处可见生活垃圾甚至是粪便,牛马骡子的皆有,人的也有…… 而且,并非所有的妇人都在遵守不得抛头露面的陈规,这些规矩也似乎只有读书人家和豪门权贵才如此。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活下去,才是生活第一要素。 所以一路上,贾蔷见到不少妇人和姑娘裹着头巾挎着篮筐,来去匆匆。 也有不少女子,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亦或是门面内,帮家里的生意买卖做活计。 有的穿着朴素,却也有绫罗绸裳的。 其色彩之鲜艳,在阳光下竟有些耀眼。 这一幕幕,无一不告诉贾蔷,他所处之境,非是离奇梦境,而是真实的世界…… 贾蔷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碗芹菜鸡肉馄饨,用了五文钱,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炊饼,按照前身的记忆,边吃边观景,一路来到贾家义学。 “哟,这不是蔷哥儿吗?你这是什么打扮?” 刚到义学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近来不怎么常见的“熟人”,此人好大一颗脑袋,举止粗枝大叶,自马上下来,随手将缰绳丢给身后随从,笑呵呵的看着一身细布素衣的贾蔷问道。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贾族姻亲之家,薛家独子薛蟠,人称薛大傻子。 年前薛家举家北上,落脚贾家,年不过十五的薛蟠被贾政打发到族学里“进益”,进益是真没见进益多少,倒是和贾族一些混账子弟搅和的菊花朵朵开…… 好在他也不是真傻,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招惹,什么样的人不能碰。 至少贾族正派嫡脉子弟,他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 贾蔷虽父母双亡根底不壮,但一来是宁国正派玄孙,二来又有贾珍溺爱贾蓉匡扶,再加上本身生的极为出挑,所以薛蟠虽亲近些却也不敢造次。 贾蔷淡淡道:“薛大叔,我马上就十六了,所以前儿从宁府里搬出来单独过活。” 薛蟠闻言,便知内里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他也清楚豪门是非多,便是他自己家里就不素净,所以也懒得去探究别家之事,因而混作不知,乐呵呵道:“好,有志气,爷们儿就当如此。你虽还不如我,因为我十二三就开始顶立门户,你如今才这样,不过也是好的。你等着,改明儿我送你一副大礼,喜庆高乐一番。” 贾蔷微笑谢过,薛蟠见他如今气度比往日那般更出众几分,笑道:“咱弟兄间,不说外道话。” 说着,倒是将辈分也略了去。 二人一起入内,方至廊下,见四个小幺儿肆无忌惮的在廊下顽闹,时而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咕一阵子,时而发出阵阵惊叹的笑声。 “真的?!” “那可了不得了……” “不然东府珍大爷凭甚养他,且比对小蓉大爷还好……” “可不是,亲嘴摸屁股,贴的一对好烧饼啊,嘎嘎……” “哎哟,小声点,来了……” 贾蔷认得这四个小幺儿,是西府凤凰公子贾宝玉身边的四个贴身小厮,一名茗烟,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 其中最得贾宝玉信重的,正是此刻隐隐带着挑衅、嘲笑目光看着他的茗烟。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贾族,亲长身边的奴才贾家晚辈的确都要敬着。 用他们的话来说:莫说是长辈身边伺候的老陈人,就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得敬着,方是大家高门里的礼数规矩。 茗烟是贾宝玉身边的亲近奴才,而贾蔷是贾宝玉的侄儿辈,真照贾家的规矩论起来,贾蔷还真不能将茗烟如何,否则便是不敬贾宝玉这个二叔。 所以,生性淘气的茗烟不似其他三个小厮那样,被人发现背后说坏话撞了正着而感到心虚尴尬,反而敢挑衅的看着贾蔷。 以奴欺主的刺激感受,让他心中格外痛快。 只是他肯定没想到,一个被赶出宁国府自此毫无跟脚的人,会视贾家那些规矩如狗屁。 在薛蟠看好戏的目光下,贾蔷面色淡然步履均匀的走了过去,不疾不徐。 然而就当茗烟以为他会乖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走过去时,却见贾蔷在路过他时忽地顿住了脚,而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另一手紧握成拳,狠狠一拳砸在他的鼻骨处。 这出其不意的出手,一下就将茗烟给打懵了。 这还不是最狠的,贾蔷根本不给其他三个小厮反应的机会,动作凌厉的单手拽着已经懵然的茗烟,用他那张沾满鼻血的脸,狠狠怼向了一旁的游廊柱子! “砰!” “砰!” “砰!” 不知撞了多少下后,其狠辣将一众贾族子弟和贾宝玉的其他三个小厮吓的不知所措,却是神经粗大的薛蟠回过神来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了贾蔷,大声劝道:“好兄弟,好兄弟,快松手……快松手吧,天爷咧,再打……再打就他娘的要出人命了!” 贾蔷这才松开手,任由满面血污已看不清人面的茗烟瘫倒在地,随后挣开了薛蟠,轻轻理了理皱褶的细布衣衫。 在数十双饱含惊吓的目光注视下,又一步步走到学堂门口方向,在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遍身锦衣华服的圆脸少年面前站定,微微躬身见礼道:“宝二叔,茗烟与人妄言污谈,背后造谣编排于我,言辞污秽腌臜之极。我愤怒之下,失手打伤了他。茗烟是宝二叔身边的梯己人,我为宝二叔的晚辈,本不该动手。你看,此事是上报到东府治我一罪,还是直接使人去步军统领衙门叫人,来拿我问罪?” 贾宝玉:“……” …… 第0004章 出众 听闻贾蔷之言,贾宝玉还在呆滞中,只是怔怔的看着刚才还如野兽般发狂,这会儿又变得温润如玉的贾蔷。 至于贾蔷所说之言,他并没有更多的领悟什么,毕竟,他今年才十三岁。 只是纳闷,怎好端端的打起来不说,还要惊动什么劳什子步军统领衙门…… 然而他不明白,旁人却明白,一个自外面匆匆进来的中年奴仆连忙上前,赔笑道:“小蔷二爷快莫生气,你本是主子,代宝二爷教训一个奴才原是应分的事,哪里还要惊动东府大爷,更别提什么步军统领衙门了,没得让人笑话咱们贾家治不了家事……今日之事我也看的明白,都是茗烟他们几个小狗肏的胡乱蛆嚼,打死都是活该的。小蔷二爷若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再捶他个半死,回头禀告老爷太太,治他个大罪如何?” 贾蔷闻言,侧眸看了这中年奴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贾宝玉身边的长随,也是贾宝玉奶妈之子,极得贾政夫妇信任的李贵,便道:“既然如此,只要宝二叔不记我的过错就好。” 贾宝玉先看了眼被李贵打发人赶紧抬走的茗烟,见茗烟不复平日里的顽皮喧闹,一张脸惨不忍睹,目光也呆滞着,就摇头道:“今儿既是茗烟自己犯了口舌,那也怨不得你恼他。若是让珍大哥哥知道了,许还会生我的气……”这般想来,倒将茗烟挨打一事撂开了,反而有些好奇的问贾蔷道:“蔷哥儿,你怎穿成这般了?” 贾宝玉对贾蔷的印象其实很不错,认为其外相既美,内性也十分聪明。 今日见其气度,愈发以为不俗,便想要亲近。 茗烟虽是他的亲随,可到底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又不是女孩子…… 就听贾蔷道:“宝二叔,我今年就要十六了,虽然祖上亦是宁国嫡脉,但毕竟从高祖起就分了家,如今已长大成年,不好再寄居宁府,所以便搬了出来,自立门户。” 贾宝玉闻言有些惊叹,他对东府事并非一无所知,这两日也隐约听茗烟他们浑说了些什么。 但现在看看贾蔷身上的细布轻衣,与过往的绫罗锦衣截然不同,周身气度看起来也是不卑不亢,清清净净。 显然,和所传谣言不同。 若贾蔷果真遭了殃,又怎会连夜出了宁府?怎会落得如此清贫的境地? 可见,他如今仍旧冰清玉洁…… 咦?也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冰清玉洁这个词…… 正这时,大伙看到贾瑞搀扶着夫子贾代儒进了院落,众人不再多言,一股脑的进了学舍内,开始读书。 因笔墨书本皆放在族学,贾蔷方不虞连书本都缺少的窘境。 只是,书本虽在,贾代儒的教学方式却仍和记忆中的一样,领着诸学生将今日所授之课摇头晃脑的读了通,又按集注照本宣科的讲解了番,接下来便是让学生们自己去学,他眯着眼睛养神。 所谓先生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无过于此。 不过贾蔷原也没指望他能教出什么新意来,在红楼中,贾代儒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对后辈管教严厉。 族里让他来掌管义学,或许取的就是这一点。 除此之外,贾代儒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考中,当了一辈子的老童生,平日里也是八病九痛的,没什么精力教学,就连掌管学堂,也多由其孙贾瑞代劳。 不过贾蔷没想到,他没指望贾代儒,贾代儒却“指望”上了他…… “贾蔷……” 颤巍巍的严肃声音自前传来,贾蔷虽纳罕,却仍站起身来,应了声:“先生。” 贾代儒看着他颤巍道:“族长说你有志于学,传话让我好生管教。老夫问你,你入学也近十年了,读书读到哪里了?” 贾蔷一边在心里揣测贾珍之用意,一边答道:“回先生,学生粗读完四书。” 贾代儒闻言,哼了声,他虽年老体衰,对于教学之事有草草敷衍之心,但学舍内有无读书好苗子,哪些是真正读书的,哪些则是虚掩眼目混日子,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贾蔷这类纨绔浮子,也敢大言不惭说读完《四书》? 不止贾代儒,便是学堂内其余数十学员也大都目露讥笑,贾宝玉失望的暗自摇头叹息…… 贾代儒“唔”了声,不置可否地问道:“既然读完了四书,那我且问你……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下一句,是什么?” 贾蔷未作思考,便清声答曰:“楫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贾代儒白眉微微一扬,似乎有些诧异,道:“又该如何注解?” 贾蔷闻言,略想了想,答道:“此言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贾代儒与舍内寥寥几个听懂之人闻言纷纷侧目,尽管这只是四书集注上的标准答案,但贾蔷能如此条理清晰通顺的背诵出来,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顿了顿,贾代儒再度开口问道:“大学中有言,意诚而心正。而何为意诚?何为心正?” 贾蔷这次也没多做思考,因为《大学》经一章,传十篇,加起来不过五千字,前身纵然于求学一道毫无兴趣,却也毕竟读了十年书经,或许背不住,但有印象。今贾蔷取其记忆,却是很难出什么差错。 他声音清正持稳,答曰:“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所谓正心,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程子曰:‘身有之身当作心。’” 贾代儒闻言,沉默了稍许,显然贾蔷的表现出乎了他的预料,手中的戒尺竟没了用武之地…… 或许他仍想提问些,可身体精力实在不济,只能作罢。 见此,课堂内诸多贾族子弟或是贾家姻亲子弟们,无不目光诡异的看着贾蔷。 先是这位浪荡纨绔公子脱去了绫罗华服换上了寻常士子寒服,已让众人大吃一惊。 又将诋毁他的茗烟暴打到满头是血,几乎打死,让大家惊畏莫名。 谁知当下居然还变成了好学的好学生了?! 这世道是怎么了…… 然而贾蔷却未理会许多,待贾瑞搀扶着贾代儒离去后,他站起身,拿了一本《孟子》,也随之离了学堂。 贾蔷身形刚消失在门外,学堂内便炸开了锅。 因许多人见贾蔷与薛蟠一道前来,因此便围到薛蟠身边打探消息。 一唤金荣者,面带谄笑道:“薛大爷,这贾蔷到底是怎个回事?看起来怎像是撞客了?” 又二人名唤香怜、玉爱者也围了过来,声音娇啼,道:“薛爷,今儿可真奇了,贾蔷怎成这般模样了?” 薛蟠是个爱热闹的,见这场面他哈哈大笑着将香怜并玉爱一起搂在怀里,各香了口后大剌剌道:“蔷哥儿今年快十六了,我跟他说,是爷们儿就要自立门户,光靠别个活着不算好样的!像大爷我,十二三起就开始支撑我薛家的门户了,在金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个不夸我一声薛门好儿郎?他就算跟我比不了,也该长进些。这不,总算他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如今果然从宁府里搬了出来用心进学了。糯子可教,真是糯子可教!” 听他这般说,学堂内的学子们顷刻间散了一大半。 胡扯你娘的蛋,孺子可教都不会,还在这里吹大气! 不过这些人也多只敢心里腹诽两句,他们纵然姓贾,也惹不起这个呆霸王。 唯有宝玉笑道:“偏你爱乱说,又说不准。那是孺子可教,怎成了糯子可教了?” 薛蟠大觉扫兴,没趣的哼哼道:“管他是孺还是糯,有甚鸟相干。对了宝玉,前儿我遇到冯紫英了,他说要在锦香院请咱们一回东道,让我邀你一遭。你去不去?” 宝玉连连摇头道:“老爷才发话让我多读几日书,哪敢乱逛……”又问道:“蔷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瞧他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薛蟠嘿了声,然后瞪着宝玉笑道:“你莫以为我老薛真是呆傻,我就不信你没听说什么,猜不出几分名堂!嘿!你们东府那位,还真是……啧啧!” …… 第0005章 外家 出了贾家义学,贾蔷并未急着回家,而是一路往南走去。 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看尽沿途风景,来到了大名鼎鼎的京城菜市口,就更是人潮人海,擦肩摩踵,人声鼎沸了。 这里是神京城内最大的菜市场,而在菜市街北十字路口,就是每年冬至前夕对死囚犯人秋后问斩的地方。 不过贾蔷的目的地并非是这里,而是由此过了长安大街,到了南城,进了一处叫麻刀胡同的胡同口。 便是在这天下神京,宇内首善之地,也依旧有许多贫苦的地方,譬如这麻刀胡同。 窄窄的胡同口内道路上坑坑洼洼,入目处多有垃圾和便溺,气味感人…… 进了麻刀胡同东向第一家,一个远不如贾蔷家的宅院门口,贾蔷轻轻捏了捏鼻翼,似想将刺鼻的味道挡在鼻息之外。 却也只是徒劳…… 破旧的木门多是油腻污垢,有几块缺口,从缺口可以望到里面。 贾蔷没有停顿太久,轻吸一口气后,推门而入。 这是一座大杂院,只是一进,不过加上私自搭建的柴棚房,有七八间屋子,看起来似是住了三户人家,挤得满满当当…… 贾蔷进来时,有两个灰衣老太太坐在破石墩子上拌嘴吵架,脚跟前蹲着两个垂髫小儿顽石子。 又有一年轻媳妇背着个婴孩,在挑拣口袋里粟米中的石子。 一只脏兮兮的老猫卧躺在井口旁,慵懒的晒着阳光…… 不过随着贾蔷的到来,老人停止了斗嘴骂架,垂髫孩童也扬起头来,年轻妇人红了脸垂下眼去,又忍不住抬眼轻瞄了这位俊俏的不像话的少年郎…… “你找谁?” 一个胆大的顽童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贾蔷微笑道:“我找刘实。” 顽童摇头道:“我们这没有叫刘实的,你走错了。” 话音刚落,另一顽童叫道:“阿毛,你真笨,刘实就是刘老实!” 顽童不服:“刘老实是刘老实,他是个老实人,刘实是刘实,不一定是老实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一老妇喝住了两个顽童:“去去去,到一边耍子去,没卵黄的玩意儿,就会瞎嚼蛆。”骂罢,斜眼看了贾蔷一眼后,朝最里面的屋子喊了一嗓子:“刘大妞,有人寻你爹!” 未几,一个面色苍白但身量高挑,相貌也十分不俗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一出门就先看到了贾蔷。 她先是目光迷茫了稍许,随即杏眸忽地睁圆,目露惊喜的叫了声:“蔷儿!” 贾蔷点了点头,然后躬身轻轻一礼,道:“请表姐安。” 这幅做派,让本来看热闹不知起了什么猜疑心思的老妇和年轻妇人并几个顽童都微微一怔,随即敛起了谑色,默不作声的继续观看起来。 即便是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敬畏读书人的礼法。 刘大妞却几步上前,激动的拉住贾蔷的胳膊,道:“蔷儿,你怎么来了?”说着又变了脸色,隐隐咬牙道:“你还认得家里的门儿?” 贾蔷只是微笑不言语,刘大妞却还在激动中:“爹爹每每牵挂你,可你住在那高门公府里,也认不得我们这些穷亲戚。他几次上门,你都只让小厮拿几两银子出来打发。爹爹气得不行,银子也不要你的,兜头就走。上年我成亲,特意瞒着爹爹打发人去告诉你,没想到你又是只派了十两银子出来,人也不见。怎今儿倒认得门了?” 话虽嗔怪,眼睛里却泛起泪花来。 贾蔷轻声道:“来看看舅舅、舅母和表姐。” 刘大妞瞪了他一眼,见周围人都在看热闹,便拉着贾蔷道:“先家里坐,你外甥小石头还在里面坐着,这会儿八成又爬出箩筐,在地上乱钻呢。” 贾蔷随刘大妞进了昏暗的屋子,他暗自打量这个亲表姐,和记忆中幼时的模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看起来母族的基因的确不错,他自己生的俊秀好看,这个表姐也颇为不俗,只是气色十分不好,而且,也就比他也大不过三四岁,才将将不到二十,可看起来却已生老气。 若没有变故,她多半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妇人一般,到了三十岁就煎熬成了老妪,能活到四十岁都要靠天命,而后早早逝去…… 在昏暗的堂屋内,刘大妞先将刚刚爬出箩筐的一个一岁多点的小男娃抱起,在屁股上轻轻揍了下,重新放进箩筐内,还“啪”一声盖了个盖儿…… 然后才招呼贾蔷坐,她要去准备茶水。 贾蔷劝住,道:“表姐不用张罗,我并不渴。自己家里,原也不需外道。” 刘大妞被“自己家里”四个字给劝住了,瞪眼看贾蔷,这才发现了些不同处,虽家里穷困,但毕竟生在皇城根,见识还是有些的,犹豫了下,问道:“蔷儿,你如今不在国公府了?” 贾蔷微笑着点点头,刘大妞也不要缘由,又小声问道:“可是遭了什么难处?莫不是短了钱使?” 贾蔷心头一动,轻轻点头道:“是。” 刘大妞闻言,一下站起身来,身子却轻轻摇了摇,似是有些眩晕,不过没等贾蔷说甚,她走到里面一处搭着暗色帐子的床头,摸索了稍许,起身回转过来,脸色虽难看,却还是咬着牙将手递给贾蔷,道:“你且拿了去使,回头我们再攒攒,过些日子你再来看看。” 贾蔷伸出手,自刘大妞手里接过五六粒不比黄豆大多少的碎银子,加起来大概也才不到二两…… 刘大妞似乎也觉得少,臊红了脸,道:“蔷儿,你给的银子原是收着不用的。可年前爹病了场,家里实在没积存了,我就……后来我生小石头,又落下了病根,一直吃药,又花了不少,你看……” 贾蔷将银子放在身边桌子上,看着刘大妞微笑道:“表姐,那十两银子是我随的份子钱,当时手头只那么些,不然还能多给些。我又不是借贷出去,如今上门要债来了,你这般作甚?” 说着,又从袖兜里取出荷包,掏出一锭大概五两重的银子,也放在桌上,道:“我虽缺银子,但还不到这个地步。表姐你身子差,若不买些好药将养好身子,往后只会越来越坏。” 刘大妞连连摆手,正要说些拒绝的话,忽听院落里传来刺耳的老妇声:“老实、他春婶儿还有铁牛,你家来客人了,是个俊俏的郎君,你家大妞刚拉他进屋里去了,这会儿子也不知在干甚哩!” “……” …… 第0006章 旧事 “放你娘的屁!老虔婆你满嘴胡蛆嚼什么?” 头上包着块帕子穿一件土黄色布褂的春婶儿可比她女儿刘大妞结实的太多,挥舞着强有力的拳头怒骂道。 在她身后跟着两男子,一个清隽瘦高,虽因常年劳苦使得面色黝黑粗糙,额前有山纹,但从眉眼间仍能隐隐看出,他年轻时应相貌不俗。 而另一年轻的,则如同一头黑熊精一般,黑壮的不似人类。 一件土灰色褂子穿在身上和绷的一般,被汗水反复打湿晾干,出现了一幅盐花儿地图。 黑的发亮的脸,好似一颗牛头,铜铃大眼看人如瞪眼,颇有几分凶悍气。 不过奇怪,这般凶悍,大杂院里的人却根本不怕,两个顽童还笑嘻嘻的跑过来顺着铁牛粗壮的大腿攀爬起来。 被骂老妇也不恼,市井百姓的生活,本就常常以诅咒对方短命为问候语…… 不过没等她再开口,刘老实家门打开,贾蔷和刘大妞出现在门口,肩并肩,因门窄,所以距离很近…… 最先变了面色的却是铁牛,本就很大的眼珠子,愈发瞪的和牛蛋似的,不过表情并非暴怒,而是伤心委屈…… 刘老实和春婶儿二人仔细看了看贾蔷后,刘老实先是一喜,随即板起脸来,沉默不言。 春婶儿却没认出贾蔷来,她脸色难看的走到铁牛跟前站定,而后皱眉骂道:“哪里钻出来的小白脸儿,敢骗到我家头上了?铁牛,你去把那球攮的拎过来捶一通,头上套马桶丢出去,小狗日的!” 铁牛闻言,感动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虽然平日里总被这老岳母啐骂夯货,吃的比猪多又比谁都废物,没想到关键时候岳母还是偏向他。 不过铁牛还是没敢动,因为他发现自家娘子正拿眼瞪他,心里愈发委屈…… 贾蔷没让场面再尴尬下去,从前身的记忆里,他知道舅母春婶儿的确没见过他几面,仅有的几次还是在他小时候。 舅舅倒是见过他不少回,不过曾经的“他”,更想有一些如国公府那样的贵亲戚,而不想要一个穷哈哈的苦力亲舅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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