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秦国君臣与韩非各怀心思的商业互吹中,宴会正式开始了,明赫打量着扶苏面前依次摆放的肉干、蒸肉、烤鱼等食物,不由得跟系统悄悄讨论了起来。 前世的他是美食爱好者,甚至还专门翻古籍寻找过古代的美食方子,在记忆中,战国时期,各国对菜肴的加工方式有蒸、煮、脍、烤炙、脯、腌等。 蒸煮之法跟后世差别不大,脍则是将新鲜的肉切成细丝,蘸上酱料生食。 烤炙类似后世的烧烤,又细分成三类:将肉类直接烤叫燔、裹着泥土烤叫炰、将肉类分割串烤叫炙。 脯则是将大型动物宰割成条状,再风干晒干而成,与之相对的还有腊,腊是把小型动物整个风干制作,比如腊鱼。 前面几种多用于肉食,而腌则主要用在蔬菜上,像“醢”这种以肉粒加入盐、酒曲腌制而成的肉酱,几乎是没有机会出现在普通百姓餐桌上的。 只有用蔬菜瓜果为原料,加入粗盐或发馊的饭食腌制而成的菹,才是这时期老百姓餐桌上的常见菜。 说到这里,他雄心万丈地感慨道,“既然我来了,就要给始皇耕耘出一个让底层百姓也能吃好穿好的真正盛世!” 系统提醒道,“虽然秦始皇和扶苏对你的善意值在增加,但我看了一下,宿主你目前也兑换不了多少高产农作物的种子,因为在古代搞基建种田的穿越者太多了,商城对接的供应商不愁客源,各种商品都开始坐地涨价了,比如一个100g的小土豆,竟然需要5000善意值...” 明赫一听顿时懵了,闷闷嘟囔道,“唉,为什么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别人去了古代后在商城里要啥有啥,还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积分,而我绑定的商城不但没优惠,甚至还要提价?愁死我了..” 系统忙解释道,“宿主别激动,你可以避开直接购买,去商城参与抽奖呀!奖品都是价格昂贵的物品,这样你只用付出少量善意值,就能抽取到各种种子和其他物品,抽一回只需要100点善意值哦。” 明赫摸了摸鼻子,“这是刮刮乐?额,我上辈子连个再来一次都没中过,你确定不是在忽悠我空耗善意值?” 系统提醒道,“宿主,我是心想事成系统,你是福星诶,我们强强联手就是无敌欧皇,中奖率肯定超高哒!说不定你喊一句‘我要自行车’,甚至就可以从抽种子的奖励里抽出一辆 依誮 自行车呢,嘻嘻!” 明赫高兴道,“好。照你这么说,我真要去抽奖试试手气嘞!不过抽奖终究有不确定性,我要先给始皇大大兑换点他急需的物品,让我想想,我到底应该换点啥...” 下一瞬,嬴政、扶苏、李斯三人耳中便响起明赫的心声,“对,健康才是第一位的!我家大大一天到晚这样跪着,长此以往,脚后跟、双腿、膝盖、腰椎、颈椎..全都会出问题的!我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他后来为什么会被方士骗了,因为痛到极致只能饮鸩止渴。” 李斯情不自禁悄悄抬眼望向嬴政,他才不信,王上是他平生所见最英明神武之人,岂会被那些寻常术士所骗? 嬴政也似笑非笑看向李斯,看来,廷尉也能听到明赫的心声呢,呵! 倒是怪事,明赫明明不喜李斯的..难道说,能否听见明赫之心声,并非由他对此人的好感来决定的? 李斯也是浑身一震,他素来用心揣摩君王喜好,岂能看不出嬴政此刻微表情的涵义?暗暗惊道,莫非,王上也能听见九公子之心言? 明赫还在絮絮叨叨,“脊椎之疾,眼下的秦国医士肯定无计可施,但那些方士炼的丹药却添加了红铜、黑铅、硫磺等各种重金属和刺激神经兴奋的原材料,服完后让人燥热不已,能加快血液循环,岂不是凑巧能缓解大大久坐导致的脊椎疼痛?不行,当务之急是先改良桌椅...” 嬴政听完暗暗蹙眉,原来,自己将来会因坐姿之弊而饱受病痛的折磨?如此一来,岂不耽误国事? 他顿时觉得,试一试明赫说的桌椅也无妨,暗暗将方才画面中看到的桌椅样式回想了一遍,准备回头将其画出来,吩咐为秦国效力的墨家子弟制作。 但转念一想,不妥!垂足而坐虽对身体有益,但其不雅之姿与箕踞莽夫何异?实在过于伤风败俗... 杀伐果断的秦王,第一回陷入了矛盾的纠结。 明赫的心声再次传来,“不对,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时代的古人不坐椅子,因为裤子不允许!眼下是战国时期,他们连条内裤都没有,王侯公卿们还穿着类似开裆裤的胫衣上朝呢,怪不得要跪坐,原来是为了遮羞..哎,看来我得先弄点内裤来孝敬父王!” 嬴政竟鬼使神差地猜到了内裤是何用之物,瞳孔骤然一缩,不必,寡人不需要,小崽别再说了,李斯也在听! 李斯也猜出来了,顿时一阵风中凌乱,慌忙垂首假装整理下半身的裳服。王上,臣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啊,九公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扶苏第一次听到“内裤”一词,差点把“这究竟是何物”脱口问出来,还好话到嘴边又强吞了回去。 让嬴政暗松了一口气的是,明赫没再继续嘀咕什么“内裤”之类的不雅言辞,因为他的注意力,来到了面前金灿灿的餐具上。 嬴政虽然根据明赫的情况,猜出他身为仙界之人也许无须进食人间五谷,但他并非冷血之人,做不到任由稚子在席间巴巴旁观他人进食,所以便早早吩咐了宫人,给明赫蒸了一盅羊乳羹端上来。 眼下,乳白色的羊乳羹盛放在金灿灿的簋中,腾腾热气冒着蒸汽,煞是好看。 扶苏一手抱着明赫,一手拿着被称“匕”的银勺,正在轻轻为他吹着羊乳羹。 明赫盯着看了一会儿,冷不丁想起来,自己曾在一个博物馆的科普视频里,看到过AI还原出来青铜器逐渐变色的模样! 商周战国时期使用的青铜器,并不是后世人在博物馆中常见的青绿色,也不是博物馆中罕见的魅蓝、漆黑、粉红等颜色。 在这一时期,由于黄金产量有限无法满足需求,各国多将青铜称为“金”来使用。 这种以铜锡铅为主要原料的合成金,根据配比不同,软硬也不同,更呈现出金、橙、银灰等不同色泽。 所以在史记中,才有“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的记载。 而青铜器在漫长尘封于地下的岁月里,跟自身所处埋藏环境里的碳、氧、硫等气体发生化合反应,才变成了后世所见五花八门的颜色。 而含铜量越高的青铜器,制造出来后色泽越接近黄金的颜色,就跟眼前的餐具一模一样! 回忆到这里,明赫看着扶苏手中金光灿灿搅拌羊乳的“金勺”,暗道,“好险,我父王的好大儿明赫差点出师未捷就被青铜餐具荼毒了!唉,这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金杯金盘,怪不得古代王公贵族大多短寿,八成跟青铜餐具酒杯里的铅、镉有关系,拿这玩意喝酒、高温蒸煮食物,日积月累的能不慢性中毒?对,我记得那视频里说,中科大做了个实验,拿青铜器来加热米酒,结果米酒里铅含量暴增了1000多倍...” 嬴政举着酒尊的手立时一顿,青铜?这金器竟会让人中毒? 李斯也觉得尊中的美酒一点也不香了,他虽无长生之妄念,但也不想中毒而短寿啊。 扶苏听完心里也很慌,霎时手中匕一晃,羊乳羹撒了些出去,急忙看了一眼明赫,他应该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吧? 明赫还在嘀咕个不停,“..在殷墟一到四期的考古发现中,好像那些青铜器的铅含量都超过了25%..怪不得商和罗马会灭亡,那些王室贵族日日拿青铜器吃饭喝酒,没准早被铅中毒搞得集体降智了..” “而且,据说铅还会聚集在骨头里导致骨质疏松,怪不得出土的商周贵族墓穴里,那些经常使用青铜器的墓主人大多尸骨无存,反倒是殉葬的奴仆和动物尸骨保存完好,因为底层穷人只用得起陶器..不行,我得想办法提醒我家大大,快点下令禁止使用青铜餐具酒具,会重金属中毒的..” 李斯顿觉尊中之酒、盛酒之尊,愈发的烫手起来,悄悄朝嬴政望去。 嬴政面不改色放下金尊,吩咐在一旁的蒙恬道,“金器刺眼,寡人忽觉双目有些不适,换套玉制的来。” 殷商,这个距今已千年的遥远神秘时代,它的最后一任君主帝辛,在古书中被称作最后一任人皇。 据说待殷商气数尽,他于鹿台自焚后,便重返仙界归了仙班。 可若按明赫之言,殷商之没落并非气数已尽,而是君王朝臣皆中了被称之为“青铜”的金器之铅毒? 他面上凝重扫视一圈,又吩咐人搜寻来几套玉制餐具,将几个孩子的也换掉了,至于其他人的,暂时也凑不出那么多来。 他暗暗决定,待明日早朝,要立刻颁发诏令,在秦国全境禁止将金器用在餐具上,还得让墨家带工匠赶工烧制精美陶器,尽快将宫中和各豪富之家的金器餐具尽数换掉。 如此一来,不但能让秦人免却被“青铜”荼毒之苦,还可以让国内之人对金器生活需求降低,省出更多此物来制造兵器... 另一边,韩非见嬴政刚开宴就换了餐具,不免多想了几分,暗暗揣测起来,“秦王莫非在暗示我,今夜若再提起存韩之言,便让我从坚固的金器变成易碎之玉器?” 其实白天回驿馆后,他仔细了很久,越想越不敢承认,嬴政骂得没错,自己空有满腹才学却无用武之地,上不能报效君主,下不能为百姓做实事,这般枯守又有何用? 再者,韩国的百姓苦,赵国秦国楚国乃至普天之下的百姓就不苦了吗?他又何曾为他们做过半点实事?如此说来,自己与当年赵国的赵括纸上谈兵又有何不同! 正因这份不可与人言的愧疚,让他今夜并未主动开口再提存韩一事。 可看着嬴政手中晶莹的高足玉杯,他此刻反倒起了逆反之心——若要以此威胁我噤声,倒也太过小瞧我韩非了! 想到这里,韩非举起酒尊起身面朝嬴政,“请允许外臣再以酒敬秦王,多谢秦君今日盛情款待,韩非不胜感激!” 嬴政举杯轻笑,“韩子不必多礼,请诸君享用餐食。” 哪知韩非放下酒尊却并未就坐,仍是面朝嬴政而立,面无畏色直视这位英姿伟毅的强秦之主,扬声道,“用餐之前,外臣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秦王答应存韩一事!” 嬴政垂眸掩去眸间晦色,又抬首看着他,淡笑道,“此事寡人白日已答复过你,不必 銥誮 再议。今夜之宴,寡人只想与诸君畅谈家事,不谈国事。” 秦国大臣面面相觑,谈家事?他们这位勤勉的王上如何舍得花时间与众人谈家长里短之事? 可今日的嬴政确实有些不一样,只见他朝下首跪坐席末的扶苏招了招手,“扶苏你过来,将明赫交与寡人抱!” 话音刚落,伴随着明赫哇哇兴奋大叫的心声,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殿中骤然响起,“父王,这就是长兄捡来的新阿弟吗?我也要抱他!” 说话间,一个约摸一两岁的孩子无视众人的目光,早已麻溜从抱着他的宫人膝上跳下,蹬蹬蹬跑到扶苏面前,口中嚷着“你这个阿弟真可爱”,伸手便朝明赫的脸蛋摸去。 嬴政还来不及出声阻拦,便听见耳中传来明赫愤怒的咆哮,“啊,好痛!你这小孩有病啊,一来就用指甲抓我!麻蛋,没想到始皇大大后宫子嗣除了胡亥那个蠢货,竟然还有史书上不知名的熊儿子,好竹出歹笋,他可真倒霉啊...说到胡亥,要不是那狗东西现在还没出生,我真想把他推进粪坑淹死...” 下阶奔来的嬴政脚下一顿,明赫为何这般厌恶胡亥? 扶苏看着怀中明赫脸上被抓出的两串血珠,一向守礼的他心疼得甚至忘了场合,一把揪住那熊孩子留着尖利指甲的手,怒道,“胡亥,你这是疯了吗!” 明赫猛地放开护住脸蛋的小手,朝面前的孩童望去,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竟然是胡亥? 按照历史记载,这时候胡亥明明还没出生啊! 第 10 章 明赫一时震惊不已,他当初听人说胡亥年纪小犯错在所难免,还特意跑去翻了史书——胡亥篡位登基时二十一岁,也就是本该出生于公元前230年! 他暗想道,“为什么胡亥现在竟会提前出生几年?难道因为我的到来会扰乱原本的历史轨迹?如果真是这样,帮始皇大大改革生产力的速度必须得加快进行了,以免夜长梦多又出现未知的变数…” 嬴政边疾走边想,“寡人竟不知胡亥是提前出生之人…那原本的历史轨迹又是何样?大秦一统六国后,这天下再无诸侯之乱,该能安宁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罢…” 这时,那被称作胡亥的小孩笑嘻嘻拍开扶苏的手,又立马抓着他的衣袖撒娇道,“阿兄,你做甚要生气嘛?我只是喜欢这个新阿弟一时不小心刮到他的,绝非有意哦。” 扶苏看了一眼殿中满堂朝臣,强忍着怒气不再搭理他,心头到底憋着一口气,低头吹着明赫的伤口,小胸脯气得起伏个不停。 一旁的将闾见胡亥又开始这般不要脸,连个小婴儿都要欺负,嗖地起身迈步想出去揍他,被其弟公子壮眼疾手快紧紧抓住衣襟,压低声音声音苦苦劝道,“阿兄你不要冲动啊,今日可是在宴席之上,父王见你胡闹定会生气的,到时你若被父王罚站,阿母又会哭了..” 将闾闻言,虽担忧伸长脖子看向扶苏怀中的明赫,到底还是重新坐下了,闷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狠狠教训胡亥那坏东西的。” 旁边的公子壮为他递来一块炙过的鱼肉,悄悄道,“二兄消消气,父王是不会允许我们兄弟打架的。那小子一贯喜欢欺负姊妹,总扯她们头发,待人告到父王面前,他又作出可怜模样哭哭啼啼,说自己未做半点坏事,都是别人见父王宠爱他故意冤枉他的,向来狡诈得很..加之他年岁小,就算被人瞧个正着,总不过是罚站罚跪罢了,想来也长不了记性,还是别去招惹他了。” 将闾夹起鱼肉扔进嘴里,嚼得咬牙切齿,“且等着吧,总有一日,我会帮阴嫚和小九他们报仇的!” 挨着公子壮的公子高隐约听到几句,没出声,只暗暗学着大人叹了一口气,胡亥的阿母离夫人仗着有太后庇护,加之父王日夜操劳国事,无暇分管后宫之事,胡亥自然被她们惯得愈发胆大妄为了。 嬴政大步走来接过扶苏手中的明赫,见他雪白小脸上赫然有两道抓痕,正在冒着细碎的血珠,顿时心中一沉。 他瞥了一眼还在笑嘻嘻的胡亥,边吩咐宫人跑去传医士,边轻轻为瘪着小嘴的明赫吹着伤口,声音不自觉更柔和了几分,“我们小明赫受苦了,放心,父王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目光沉沉看向慌张上前抱起胡亥的奶姆,对方噗通跪在地上,“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奴没看住八公子..” 胡亥边挣扎边朝嬴政伸出一只手,“儿臣只是也想要父王抱抱!” 明赫一听,急忙抬头吧唧亲了嬴政的下巴一口,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扭头挑衅地看向胡亥,你想屁吃! 嬴政下意识扶好明赫的脖子,看也没看胡亥,冷声道,“蒙恬,给卫尉吩咐下去,往后宫中一切宴会胡亥均不得参加。来人,立刻将他送回去,以竹棍笞手心二十下。” 胡亥立刻鬼哭狼嚎起来,“父王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赖我...” 殿外迅速涌入几名已卸下配剑的卫尉,在胡亥的踢打哀嚎声中,将他“请”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也引得群臣纷纷看了过来,韩非见秦王无暇搭理自己,倒也识趣坐了下来。 他暗暗腹诽道,怪不得秦国历来被列国视为蛮夷之国。昔年被各国客卿视为明君的秦穆公,竟在临死前要求他极其看重的仲行、奄息等三位贤能大臣殉葬。而今日这秦国君臣与外使相聚的筵席之上,秦王政竟安排小儿上桌,世间岂有君王会允稚子陪餐?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话虽如此,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朝扶苏那边看去,谁不喜欢看热闹呢?可惜随着胡亥的离开,这场闹剧很快平息下来。 夏无且提着药袋急匆匆赶来为明赫上好药后,嬴政抱着明赫回到座上,面不改色一派磊落道,“寡人教子无方,倒让韩子见笑了。” 韩非虽不喜无教养的熊孩童,但面上还是真诚拱手道,“不过是稚子天真顽皮罢了,秦王不必介怀。” 明赫听见这话,心头十分不高兴,这种话他前世在网上时常看到,每回都要跟对方大战三百个来回! 他迅速把刚才被打断的思路续上,愤愤不平道,“胡亥天真顽皮?倒跟后世某些人夸他天真烂漫有异曲同工之处!忠于君父之命自刎的扶苏被骂作愚昧的傻子,杀光兄弟姐妹的胡亥被捧成天真无邪的稚子,真够魔幻的!” 嬴政骤然听闻晴天霹雳,登时心中大恸不已! 扶苏死于君父之命,所有儿女被胡亥尽数杀光?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他仿佛用尽平生所有自制力才保持住镇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悲怆万分。 历代雄主老年昏聩者不胜枚举,远有春秋霸主齐桓公,近有赵国英主武灵王,一世英明毁于旦夕。 难道自己来日也会步此后尘,为扶持胡亥那孽畜,亲自为他除去扶苏这绊脚石,而胡亥一旦如愿以偿,便露出凶残本性杀尽手足兄妹? 他轻扶明赫后背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寡人究竟会老糊涂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荒唐?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渐渐锐利起来,他坚信自己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儿女,更遑论亲自下诏逼死扶苏! 除非,那时自己神志早已彻底颠倒不清。那么,究竟是如殷商帝辛那般被金器之毒浸坏了脑子,还是被方士所制丹药所害? 此时九岁的扶苏听着听着也眼圈红了起来,他忍着心头的悲伤和恐慌,悄悄朝父王那边看去,心中天人交战,“原来昌平君所言不差,父王确实不喜阿母是楚国人,所以他并不希望我当太子..不,明赫阿弟明明说过父王很爱很爱我,他绝不会下令杀我的..” 一时又想到弟弟妹妹全被胡亥杀了,愈发悲从中来,身体哽咽着颤抖起来,旁边的将闾察觉到兄长的不对劲,忙放下筷箸,顺着扶苏的目光看向嬴政,转头摸着脑袋狐疑道,“阿兄这是怎的了?你不会也想跟小九抢父王吧?咦,你不是这种人呀.” 扶苏转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兄弟,想起宫中那些可爱的姊妹,渐渐愤懑起来,最后,他们都要跟自己一起做刀下亡魂的!这,难道也是父王默许的吗?不.. 泪眼朦胧中,他伸手朝衣襟摸去,摸索一番什么也没有,心情更低落了 铱驊 ,会日日为他放好手绢的阿母走了,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了,连父王都想杀了他.. 将闾忙掏出自家阿母为他准备的丝质手绢,塞给扶苏,“给你擦泪,新崭崭的,我一回都没用过哦。”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小大人一样劝解道,“阿兄,我们可是最懂事的大孩子哟,你千万别跟胡亥学,跟小九那么小的奶娃娃抢父王,好丢人的哟。” 扶苏擦了擦眼泪,汲着鼻子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幼稚,我只是..有些想我阿母了。” 那么可爱的厉害的小明赫,他自己都想多抱抱呢。 两兄弟窃窃私语的时候,李斯也如遭雷劈一般愣坐席上,大脑急速运行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此事有诈! 王上对扶苏公子的深厚感情,他再清楚不过。 时人本就重视嫡长子,更何况是陪伴自己走过微时的嫡长子。就拿他自己来说,当年在家乡上蔡当低微小吏之时,时不时要受几回长官的窝囊气,每每能为他抚平心中愤懑不平重归宁静的,是傍晚回家之时,稚子由儿咿咿呀呀朝他扑来的亲热与童真。 李斯自忖,如自己这般冷心之人,尚且格外疼爱长子李由,王上岂非同样如此? 再者,世人皆以为秦王虎视眈眈,有豺狼之性毒虎之心,万分残暴。可经过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他认为这位王上对亲人和忠心大臣都是极好的,骨子里是一个极其重情之人,绝非那等过河拆桥的薄情寡恩之君。 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精明如李斯,才敢放开膀子在秦国兢兢业业地卖命,还打算将自家的根再扎牢固一点。 所以他也绝不相信嬴政会逼扶苏自刎,此事必有隐情! 昌平君见王上心不在焉,猜测他还在为胡亥大闹宴席之事不悦,便主动举起酒尊解围,面含微笑与对面的韩非对谈起来。 明赫恶狠狠盯着韩非看了片刻,继续咬牙切齿想着,“是啊,篡位时二十一岁的胡亥,只不过是几百个月的孩子,他又能坏到哪儿去呢?不过是在始皇病逝后,跟赵高李斯合谋矫诏篡位、逼死扶苏,登基后逼死蒙氏兄弟、杀光兄弟姐妹、逼死冯去疾父子、腰斩李斯父子,自毁秦朝栋梁、自灭嬴氏一族罢了!” “按他们的说法,秦朝倒行逆施是迟早要亡的,胡亥上位只不过踩了一脚油门,让一切早点尘埃落地罢了,秦王灭六国,胡亥灭第七国,他甚至还算是大功臣呢!让我想想啊,按这个逻辑,人到了最后总归都是要死的,别人捅他们几刀是助他们早日解脱呢,明明是在做善事,怎么能算是杀人犯呢..” 这一回随着他的絮絮叨叨,能听到心声的几人脑中,出现了相同的走马观花画面—— 早已被病痛和丹药折腾得气色极差的嬴政,在巡游途中病倒,自知来日无多的他,一面派蒙毅前往神山祈福,一面命人召回在上郡军营监军的扶苏,让他回咸阳准备丧事。 待嬴政一咽气,一位身材高大的宦者就立刻勾结随行的胡亥,又找到李斯威逼利诱,三人合谋拦下本该发给扶苏的诏书,一边以嬴政的印章捏造矫诏传给扶苏,一边以鲍鱼堆车掩盖嬴政死讯。 接着,扶苏不愿违抗君父之命,自刎于边境;交出兵权的蒙恬和其弟蒙毅被圈禁,先后死于牢中;胡亥和赵高在谈笑之间决定了嬴政儿女们的生死,展开对兄弟姐妹的残酷大屠杀;后来,屡屡劝谏君王的冯去疾父子自知走投无路,提剑自刎;同样因劝谏惹怒胡亥的李斯父子被斩于市。 再后来,连胡亥自己都被赵高杀了,又扶持成蟜的儿子子婴登基为傀儡,哪知子婴倒很有几分嬴氏骨气,带着儿子们密谋杀了赵高。 最后,遍地起义的军队杀进咸阳,巍峨雄伟的咸阳宫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嬴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成了刀下亡魂... 明赫回想一遍后,怒气腾腾总结道,“秦国历代先君呕心沥血传承五百年的基业,始皇大大宵衣旰食数十载成就的统一大业,被胡亥那玩意三年就折腾得灰飞烟灭了,让我家大大苦心建立的统一帝国,成为只有区区十五年国祚的短命王朝,更被后世黑子以此来攻击大大,气死我了!哼,还有脸抓我,人们都说三岁看老,将来的胡亥也只不过是坏小孩长大了而已..” 这时,将闾发现扶苏的面色似乎愈发苍白了,连唇上都没了血色,急忙低声安慰,“阿兄,勿要太过悲伤了,往后我把阿母分给你好不好?这样我们都有父王和阿母了。” 扶苏用力逼回泪水,颤声道,“好..” 原来父王真的没有下令杀他啊!这么好的父王,若知道他自己离世后,胡亥会那般疯狂嗜杀,还将大秦基业毁于一旦,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他担忧地看向依然在轻轻拍抚明赫的嬴政,心中第一次升腾起对一个人强烈的愤意,胡亥他该死! 李斯面色发青怔愣在场,方才神迹所示之事,再结合先前九公子“父王以后要杀李斯”之言,怎能不让他胆战心惊,一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自己竟成了王上最恨的背主之臣! 随着画面结束,李斯迅速瞥了面色依然如常的嬴政一眼,心头在飞快盘算着:若按神迹所示,自己虽有大错,但好在只参与了不敬王上遗体、制作矫诏两桩错事,并未参与虐杀王上诸公子公主之事,后来更是因劝谏昏君被满门抄斩,与大秦灭亡一事毫无干葛,如此说来倒也有转圜之机。 如今之计若想将功折罪,必须劝王上立刻杀了胡亥公子以绝后患,让王上看到自己冒死直言之耿耿忠心。 若无此人上位,后来的一切恶果便不会发生!纵是大秦这架马车来日跑偏一时刹不住车,也绝不会那么快土崩瓦解坠下山崖,如此一来,诸位公子公主不会死,嬴氏宗亲也绝不会落到被灭族的下场。 这样想着,他眯起眼睛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利光,胡亥,你既不仁休怪老夫不义,此番就算是死,老夫也要拉你垫背!对了,还有那个叫赵高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三人之中,目睹这些画面所受震撼最大的,自然是嬴政。 他九岁归秦,在父亲和老师的倾力教导下,时时以身为嬴氏子孙而自豪,放眼天下,又有哪个国家接连着出过几世明君的?只此一家! 他如饥似渴地认真学习一切礼仪和知识,认真记下大人的待人接物之道,因为他的老师吕不韦告诉他:他是父亲的长子,将来就是秦国的太子,最后会成为下一任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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