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真的很舍不得跟你分开啊...你这一出海,不知哪年才能回来,阿兄千万不能把我们?忘了啊...父皇说?得对,不管任何时?候,你一定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啊...” 这一回,素来最温和沉静的子?高提出要随船远航,无论是兄姊还是云夫人,皆是十分震惊,认为此?举过于大胆,全然不似他的性子?。 但明赫知道,在史书中,主动向胡亥提出以一人之死保全家人的子?高,本就是从容坚毅之人,他温和的外表下,有一颗勇敢的心。 时?人表达感?情极为含蓄,“把臂言欢”已算称得上最亲热的举动,如?明赫这般抱着成年阿兄呜呜大哭的豪放之举,着实不多见。 已哭得双眼红肿的子?高同母阿弟子?壮,见此?情形,忍不住跟着上前抱住阿兄与阿弟,边哭边道, “阿弟说?得对...阿兄,万事平安第一,切勿忘了,阿母还在宫中等你归来呀..” 后宫妃嫔虽不得随意出宫,但嬴政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此?番本是想让云夫人同来送行的。 可云夫人在宫中已日日涕泪涟涟,子?高担心母亲若亲眼见自己乘船离去,指不定会当场晕厥,便悄悄劝父皇歇了念头。 遗传了父皇魁梧身姿的将闾上前一步,取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将它递给子?高,红着眼睛也?抱住了兄弟三?人,扶苏阴嫚亦眼含热泪上前... 嬴政抽出手,看着紧紧相拥在一起啜泣的孩子?们?,一时?百感?交集,既有因?儿女?和睦的欣慰,又有对子?高远行的担忧。 茫茫大海之上,进退不由人,处处远比不得陆地便利。兼之此?去路程遥远,不知何年是归年,子?高一个从未离开过咸阳的孩子?远航,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可他的孩子?要做遨游四海的雄鹰,要亲自为大秦勘绘海上舆图,做父亲的除了满腔骄傲,又怎能出言阻止? 嬴政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随着时?日俱增,他的儿女?们?,将会一个个离开宫中奔波前程,离开他的庇护自立自强。 届时?,他这些刻苦勤奋的儿女?,不会再被?泛泛称作某公子?公主,而会被?史书郑重?记下:他们?在何时?何地做出贡献,她们?在何年何月为立下功绩。 大秦公子?公主,会凭借他们?的努力与才华被?后世瞻仰,而非仅因?他们?的高贵出身,被?史书记录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在即将起航的号角声?中,子?高迅速擦干泪水,一一拍了拍兄弟姊妹们?的肩膀,朝父皇深深躬身一拜,扬声?道, “请父皇保重?安康,儿臣这便去了!” 说?着,他便转身奋然朝楼船奔去,边跑边泪如?雨下。 父皇,儿臣若再待下去了,恐怕真舍不得走了。 可儿臣必须走。 张苍先生说?,既然曹参能从西南古邛国,北上途径羌戎匈奴回到咸阳,便意味着:地,并非是世人划分为东南西北之矩形,反之,它极有可能是圆的。(2) 这般一来,若从东海出发,楼船一路绕圈环宇而行,岂非又能再回到东海? 既如?此?,大秦若有四方大海舆图,必能从海上制霸天下! 看着缓缓开始启动的巨大楼船,阴嫚收回拭泪的棉帕,用清亮的声?音唱着赠别歌谣,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 (3) 大秦一统六国后,君王命乐府采集各地诗歌民谣,再筛选剔除出粗鄙淫秩歌谣弃用,剩下的则按难易级别,划分到不同层次的公学?作教学?之用。 这几句,出自楚地文赋大才屈子?之《离骚》,表达征服四海之雄心壮志,扶苏明赫诸人亦是学?过的,一时?亦跟着唱了起来,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风起扬帆,船离海岸,子?高站于被?称作“雀室”的第四层甲板上,听?着岸边的赠别歌声?,亦和着他们?的节奏,含泪跟着轻轻唱起来,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八月的咸阳城中,飘满了如?蜜糖般甜馥的桂花香气,不许车马通行的商业街道人来如?织。 秋日暖阳中,明赫和韩信一人端着一个用荷叶编成的薄碗,并肩走在间杂着桂树与香樟树的绿荫下,他们?一边用店家赠的木勺舀着酥山吃,一边交谈着如?今列国故地之现状。 所谓酥山,其实是明赫跟着食谱倒腾出来的冰淇淋。 先前他奖励获得的橡胶树,在成熟割胶后,少府按说?明书的法子?,很快制出适合各种用途的模具。 明赫趁机请五□□忙,打造了一个可以揭盖的橡胶大筐,又在里面塞上一层木筐,一试之下,被?后世用作保温材料的橡胶,保冷功能果然同样一流,而木筐则能隔除橡胶的气味,总算得到一个保存更多冰块的法子?。 有了橡胶大规模参与冬日储冰,咸阳又新增了几个巨大储冰室,如?此?一来,纵便到了九月初,城中铺子?亦能供应酥山。 虽然由于材料限制,这冰淇淋只淋上牧场炼制的乳酪,将其加热融化后,再加入蜜糖或饴糖,将切块的瓜果混入其间——远比不上后世有各色添加剂的冰淇淋美味。 但自从朝廷开在各地茶铺推出冰淇淋后,它蹭蹭上涨的惊人销量,证明了有多受古人欢迎。 自然,风雅的父皇嫌“冰淇淋”这名字过于粗俗,便命韩非为它起了个新名,韩非斟酌再三?后,起名为——酥山。 这连冰带酪、再加上瓜果亦无一两重?的酥山,一份要卖15钱。 若放在前些年,15钱足够一个平民之家买上半石麦黍,哪舍得买这等奢侈吃食? 但如?今的咸阳乃至整个秦国,百姓赋税轻,仓廪实,余粮多,每到农闲时?节,众人还能轻易寻到进煤场工坊挣些零用的差事,哪还在意这区区15钱? 数年过去,当初整日愁眉苦脸、不知下一餐在何处的七国民众,如?今,已不再把15钱看在眼里。 这些年来,他们?一开始攒下的银钱,能兴冲冲买回一两斤猪羊肉,后来,攒的银钱 銥誮 足够为家人置办新衣新鞋,后来,攒的银钱足够他们?买驴车或人力板车... 再后来,他们?推倒了茅草屋,在工坊买来水泥砖瓦,盖起了敞亮崭新的坚实院子?... 每一个百姓都不会忘记,他们?从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源于那一场场以战止战的统一之战,源于大秦陛下的仁善之心。 统一四海的大秦陛下,兑现了他对万民许下的承诺:从此?,大秦疆土之上,再无饥寒冻饿之人。 百姓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感?念着君王与朝廷的恩德: 朝廷每一趟发出征召士卒诏令,朝廷每一回征募杂役工人,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奔走相告,第一时?间让家中力气最足之人前去登记; 他们?干活之时?,无论在田地、战场抑或工坊煤场,皆会认认真真按秦律执行每一道流程,绝不肯让朝廷多损失一粒种子?、一根马鞭或半截木头; 六国之民积极跟着里正学?咸阳话?,学?秦法,学?认简单的楷书百字,生怕自己一口故地方言无法表达他们?热爱秦国的决心... 他们?时?时?将“忠君爱国”的理念,以言传身教灌输给自家子?孙。 韩信边嚼着一块切块的西瓜,边继续道,“我阿父前些日子?回乡祭祖,见到楚地许多稚子?玩打仗抓人游戏时?,皆以抽到当秦人为荣,些许胜负心极强的孩童,若抽到当六国之人,便会哭哭啼啼愤而归家...啧啧,六国贵族若还妄想着造反复辟,真乃白日做梦也?!” 明赫笑嘻嘻道,“确实是白日做梦,莫说?六国昏君,便是尧舜再世,又如?何能与我父皇相提并论?我们?要相信,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对了,如?今皇陵已快竣工,百官们?又上书劝我父皇扩建宫殿,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大秦还要多多努力...” 二人这般絮絮说?着,踩着碎叶间明明暗暗的光影,朝咸阳宫方向慢慢走去。 十五岁的明赫,继承了父皇宽肩窄腰长腿的完美身材,短短几个月,个子?已快窜至八尺,在咸阳同龄人中是极高的。 而腰间配着君王当年所赠之剑的韩信,许因?得陛下与九公子?开小灶投喂之故,也?不遑多让地逆转基因?窜至了八尺——十六岁的他,已比父亲还高出一头。 两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翩翩少年并行于街头,自是一道极其亮眼的风景线。 先秦之时?,列国风气本就开放,秦国也?不例外,如?今又有不少女?子?科举中试、入朝为官,并无后世条条框框约束、能随意相邀上街闲逛的大秦妙龄女?子?们?,自然亦是极大胆的。 待明赫与韩信穿过人行道,走到另一条闹市商业街,便收到许多丢下就跑的萱草和手绢。 此?二物,皆有“心悦君兮君不知”之意。 如?今担任卫尉的韩信,日日皆要从咸阳街头绕至宫中,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只淡定地将地上的萱草手绢捡起,扔在了一旁专盛垃圾的木桶中。 倒是鲜少出宫的明赫羞红了脸,他将手中空荷叶碗扔进木桶后,边用两手捂着发烫的脸,边飞快迈着碎步嘀咕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信,你知道我父皇为什么不喜欢微服出巡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信听?着他疯狂喊着“因?为我父皇龙章凤姿,扮做普通人太引人瞩目了”的心声?,笑着凑上前促狭道, “莫不是,九公子?太过贪吃,将陛下的钱袋花得一分不剩,陛下无钱雇车,只得步行回宫?” 明赫圆眼一瞪,急忙伸出一手去打他,被?韩信灵活躲过了,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路。 这一闹,明赫心头那点别扭的羞涩也?随风消散了。 二人停在一处铺子?前,买了两碗现榨的柘浆咕咚下肚,明赫这才在路上悄悄告诉他, “因?为,我父皇上回带我微服出巡时?,收到了几百份萱草手绢和鲜花...我与父皇一路逃至偏僻小巷处,哪知很快又有热心阿婆围上来,要替我父皇伐柯...纵便我再三?解释父皇已娶妻,且最小的孩子?都有我这般大了,她们?却坚决不信...” 韩信默默脑补了一下那场景,好吧,只是想想便已头大入斗... 怪不得陛下再不肯听?九公子?怂恿,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原来那一趟有如?此?奇遇... 想到陛下依然年轻丰朗的姿容,他不由细细打量明赫几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 “那年我进宫面见陛下之时?,乃是四岁披发小儿,九公子?亦不过只有三?岁,如?今你我俱已长大,陛下却多年风姿未减,想来,定是陛下仁德动天,上天亦肯厚待陛下,如?此?甚好,甚好...” 明赫高兴地扬起了下巴,附和道,“是啊,我们?已长大,父皇却未老,真好啊!” 这时?,出来街上寻人的韩氏家臣,急忙上前拜见明赫,又将韩信家中来亲戚一事说?了。 言下之意,想将他请回去,明赫虽无甚心机,这点倒是听?得懂的,急忙劝韩信先回府。 韩信暗暗冷笑一声?,亲戚?当日他一家三?口在淮阴度日维艰之时?,那些母家富户亲戚杳无音信,何曾给过他们?半分帮助? 若无钟离阿叔劝他们?来秦国,若无陛下与九公子?之恩遇,韩氏何来今日之风光? 但他知晓,阿母刻意派人来寻自己,定是想让他去唱黑脸的,总不能又让那群打秋风的势利眼占便宜。 可惜,他的休沐日,原是想进宫陪陛下练剑的! 明赫拒绝了韩信的邀请,看着对方大步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慢慢朝咸阳宫走去。 当然,为了避免再出现被?人丢手绢的尴尬场面,他让系统为自己兑了个口罩戴上。 煤场工坊工人戴口罩,乃是大秦司空常见之事,并不扎眼。 一个人走,感?官便被?放大了数倍。 左边散着阵阵肉油香,有人在吆喝“梅花肉馅包子?嘞,咸阳城最好吃的梅花包子?”; 右边传来扑鼻的菜肉香味,有人在敲鼓“客官您来瞧一瞧,王北楼炒菜炙烤顶顶妙”; 前头不远处,扩散着花草染料味的布铺前,有人在击掌“路过的客官莫错过,本店今日有新货”... 明赫慢慢沿着渭水河上的拱桥走着,感?受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烟火气。 这恍惚如?同后世影视剧画面的场景,如?今,真的出现在的大秦了。 这时?,系统兴奋道,“宿主,恐怕再过个几年,《清明上河图》里汴京城鳞次栉比的热闹场面,就要提前出现在千年前的咸阳城了,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明赫欣慰地着回应道,“是啊,我记得来到这时?空那年,跟着父皇出宫看望华阳太后,那时?,咸阳城是黄土飞扬的泥路,百姓们?住着低矮的茅屋土墙...能看到大秦一天天变好,我很高兴!” 系统马上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宿主,你忘了吗?其实你刚来到这时?空时?,是掉在赵国邯郸城的,都怪我...” 明赫急忙打断它的话?头,“统子?,那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你千万别再自责了,忘了它吧!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再说?了,虽然我一开始掉落的地点不对,但凭借我十世大善人的福气,再靠着你一直孜孜不倦的努力,后来,这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呀!” “你看,现在我顺利成了秦始皇的孩子?,大秦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那些历史中本不该稀里糊涂死去的人,也?能活下来为大秦效力...而我的父皇,他这一世不会积劳成疾,也?不会被?忽悠着吃丹药饮鸩解渴...秦国,再不会成为二世而亡的反面教材,后世代代君王,必会把‘成为秦始皇这样的明君’视为毕生最高追求...” 系统越听?越激动,急忙附和道,“好,既然宿主已经原谅我了,我就再也?不为此?自责了!宿主,大秦如?今有辽阔的疆土,有各行各业源源培养出顶尖的人才,还有忠心耿耿的万千百姓,大秦未来可期!” 明赫举起拳头比划了一下,“我们?的目标是,争做史书第一盛世!” 这时?,有一阵叮里咣啷的锣鼓声?响起,明赫急忙停下脚步,跟着众人的目光抬眼望去。 专用于传递情报的快驰道上,有数名身穿皂袍的秦吏,边来回骑马边大声?喊着,“陛下新诏!陛下新诏!为解决万民看病难、看病贵一事,将在大秦各郡县设立公办医药堂...具体细则,请诸位速速前往衙门广场听?诏...” 几乎是刹那之间,在一阵响彻行云的欢呼声?中,满街的人群已乌泱泱朝着西面的咸阳衙门奔去。 很快,街上只剩下看店看摊不能离开的商家,他们?激动而兴奋地大声?讨论着“陛下真乃怜惜我等之天神降世也?”,“陛下真如?那东升之日,恩泽遍布大秦”... 独自站在道旁的明赫,抬手擦了擦眼角浸出的感?动泪花,突然迈开大步奋力朝咸阳宫 依誮 奔跑而去。 他有世间最圣明、最宽容、最仁慈的父皇,他好想快些见到父皇,再快些! 他想要大声?告诉父皇:他是世间最好的父亲,也?是百姓们?最好的君王! ... 史书记载,大秦皇帝嬴政开创的“始皇盛世”,海清河晏,国强民富,被?后世无数君主视为仁君典范,成为千百年来世人最向往的“梦中情朝”。 更有诗仙挥毫赞曰: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开仓济万民,人心尽西来!(4) 第 133 章 第133章 秦始皇三十六年, 岁末,咸阳大雪停。 浓如墨团的暗夜逐渐稀疏,一马平川的关中大地仿若披上一层灰蒙轻纱, 远方的秦岭山脊线已?悄然?露出模糊轮廓。 天色将明。 治粟内史府中,独眠于花梨木大床上的吕雉,正闭着双眼胡乱摇头朝空中抓着什么, 她?往日宁静的面庞渐渐痛苦扭曲, 散乱于枕间的乌发已冷汗涔涔... “不,尔等休敢...!”,随着一声凄厉的大喊, 她?终于猛地坐直身?来?,抓着手中翔鹤纹刺绣锦被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惊疑不定地借着窗外透来的些许晨光,打量着室内陈设。 “大人!”, 主屋外?隔间守夜的丫鬟匆匆举着烛台跑来?, 焦急上前问道, “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 奴这便去请医士前来?...” 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丫鬟,熟悉的称呼, 吕雉心?头悬着那块巨石,倏地落到了地上。 陛下龙体安泰, 大秦国富民强, 她?仍在大秦好?好?活着, 一切, 皆未如梦境中那般不堪...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细棉手帕,轻轻拭了拭发间冷汗, 温声道,“梦魇罢了,何至于兴师动众,此刻尚未鸡鸣,且去歇着吧。” 二十多岁的吕雉,如今虽已?位列帝国九卿高位,性子却向来?是极温和谦逊的,她?纵便回到府中,亦从不会对下人有分毫骄矜之态。 这样的吕雉,自然?深得下人喜爱,这不,丫鬟依言离去后,并未当真躺下,而是去小厨房为她?端来?了一碗热乎的安神蜜水。 喝完蜜糖水的吕雉,重新躺回枕上闭上了双眼。 她?近日负责操持宴会庆典,着实累得筋疲力尽,若能在鸡鸣前,再?小憩一两柱香时间,也?是极好?的。 可惜,她?刚迷迷糊糊再?次入眠,梦中那些?历历在目的众人诸事,便再?次挟裹着令人窒息的黑沉沉压抑扑面而来?,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吕雉再?次满头大汗挣扎着睁开眼,眼中闪过无尽恐慌与迷茫,立刻翻身?披衣下床搜出火折子,点?亮了屋中一展金鹤展翅铜灯。 她?反复伸手虚虚覆于灯光上方,看着墙上一趟趟被放大的手影,悄悄松了一口气。 有影子,意味着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这反复纠缠她?的,确乎只是噩梦。 一个所有人皆不得好?下场的噩梦。 她?慢慢吹熄铜灯,慢慢来?到窗前看着熹微的晨光,眼中慢慢氤氲起悲伤的泪水。 在这个梦境中,陛下病逝于沙丘,大秦二世而亡,在乱世中争夺地盘的刘季,以汉朝取秦而代之。 而她?,不知怎的就成?了汉朝皇后,后来?,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女儿也?死了... 她?以太后之身?,耗尽后半生精力,为刘氏一族死守汉朝江山。 再?后来?... 想?到这里,吕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梦境中的她?,是以漂浮于半空的视角,目睹后来?之事的—— 在她?这个太后去世短短三个月后,那些?刘氏族人与开国重臣们?,便迫不及待将吕氏一族诛杀殆尽! 这诡异梦境,究竟是何预兆? 她?忽然?神色一变:莫非,刘季要反? 不,梦中陛下病逝沙丘的时间,正是即将到来?的明年! 这时,窗外?天色又亮了两分,随着院中墙头一声声高昂的鸡鸣声响起,吕雉倏地一下神思回笼,眼中泪光渐渐褪去,转身?唤人为她?洗漱更衣,她?必须尽快进?宫提醒陛下。 在这笃信巫蛊鬼神的时代,君王能为一个梦境杀人,公卿亦能因一个梦境更改继承人,吕雉接连梦到同一个事关大秦国运之噩梦,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再?者,何人又会做这等、恍若身?临其境度过半生的梦境?此事着实令人生疑,必是上苍之预兆。 半晌后,她?身?穿宽袍朝服,头戴玄色冠冕,坐着驷马马车前往宫城而去,神色间仍有些?恍惚。 直到她?认认真真打量着宫门宫道宫殿,踏上章台宫丹墀玉阶,见到梦中死在她?设局下的落魄汉将韩信,才真正涌起几丝真实感。 此乃熟悉的咸阳城章台宫,而非梦中被改称作长安城的椒房宫,而那个死得悲惨的韩信,亦不过是梦中虚影罢了。 韩信自幼便在咸阳宫与九公子一道长大,与九公子情同手足,更将陛下视为君师,亦视作君父...这般韩信,岂会助刘季反秦?绝不可能! 再?有,萧何张良陈平曹参樊哙英布诸人,哪一个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岂会追随刘季反秦? 进?殿前,她?歉意地朝韩信笑了笑,梦境太过真实,她?难免产生几分自己真下令诱杀韩信的错觉——虽然?她?相信,自己绝不会变成?梦中那般冷酷模样。 韩信压下心?头升起的一丝怪异感,彬彬有礼朝吕雉拜了拜。 说来?奇怪,满朝文武百官之中,他毫无缘由一看到就想?敬而远之的,只有刘季与吕雉。 实则,他很小就认识刘季,还被对方一再?以“救命之恩”威胁着,替他为九公子捎带了不少话,说起来?也?算老熟人了。 自然?,刘季能言善辩,又生了一张看起来?十分和气的脸,人缘是极好?的。 但不知怎的,早在他四岁初见刘季那年,就本能地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无论两家后来?如何熟稔,他亦不愿与对方成?为把酒言欢之忘年交。 吕雉亦是如此。说起来?,吕雉为人和善不张扬,办事兢兢业业,纵便陛下私底下与朝臣提起她?,亦是夸赞不止。 从各种意义而言,她?皆是一个极好?之人。 可韩信每每见着她?,总有一种背后发凉的错觉,是以,他非必要也?绝不会跟吕雉说话。 不过,待诸事皆清清淡淡的吕雉,今日竟会主动对他微笑,简直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时,百官已?陆续朝殿前走?来?,他急忙收回胡思乱想?,站得挺拔如松。 按例,岁末早朝,无非是各部说些?总结展望之言,倒也?不会有甚大事禀奏。 禀完宴会庆典要务的吕雉退回位置后,破天荒地开始频频走?神,不时心?怀隐忧地悄悄打量陛下。 过完这个春节,陛下便满五十了。 如此,恰逢陛下半百大吉之年,又逢周边诸国第一回前来?朝贡之年,百官们?纷纷上书,恳求陛下借朝贡之机,顺势举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 可跟朝中五十岁头发花白、或是身?姿佝偻的大臣们?比起来?,这些?年日渐添了些?冷敛威严的陛下,依然?神采俊逸而身?姿挺拔,全无半分衰老憔悴之态,任是谁人见了陛下,亦绝猜不出他已?至知天命之年... 这般远比常人更年轻康健的陛下,又怎会病逝于沙丘?这梦...想?来?定是假的! 可转念,想?到梦中栩栩如生的场景,想?到那些?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梦中人,她?又开始犹豫起来?,很快,随着一个念头疯狂的升起,她?藏在宽袖中的双手,开始渐渐握成?了拳头—— 陛下身?强力壮,固无半分早逝之相,可若刘季买通宫中之人,设局投毒暗杀呢? 这时,已?满七十两鬓花白的右丞相韩非上前,递上一封辞呈拜道,“陛下,老臣如今年迈体衰,自觉精力日渐不济,恐有误大秦国事,还请陛下允老臣致仕归家稍享晚年...” 话音未落,殿上君王已?疾步走?来?,一把虚虚扶起他的双臂,毫不掩饰话语间浓浓的关心 铱驊 ?, “爱卿乃大秦股肱栋梁,何出告老乞骸言?爱卿身?子若有不适,朕派阳庆淳于意亲去诊治便是,切莫再?提告老之言...” “多谢陛下!”,韩非温和笑着看向君王,摇头道,“托陛下五禽戏之福,臣之身?体并无甚不适,但臣不敢欺瞒陛下...” “这一年多来?,臣自觉头脑已?日渐浑浊壅塞,亦再?无当年之蓬勃锐气...陛下,臣这把利刃已?钝,不敢再?忝居丞相高位,还请陛下为大秦国事计,另任英才...” 此言一出,大臣们?登时面面相觑,总觉得韩非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已?满六十的李斯不由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韩非。 七十而告老? 当日大秦极速扩张疆域之时,因任派官吏紧缺,朝廷只得命吏室放宽年轻限制,凡能通过考核、熟记秦律之人,皆能委派前往各地为官做吏。 如此一来?,弊病便在如今显现出来?:据前些?日子统计,国中已?有三成?官员年逾七十,亦有一成?官员年逾八十。 岁月带来?的极速衰败,不但令他们?身?体状况百出,时常要告假治病,更让他们?的大脑失去了往日活力。 陛下近日批阅各地奏章,屡有不满之意,正因诸地年迈官员,或是频频告病假,导致郡县事务处理不及;或是上报的地方治理方针僵硬死板,全然?无法落地施行... 莫说如陛下这般深得岁月厚待之人,便是如王翦老将军那般,六十多还能率军南征北战者,古往今来?何其寥寥! 西周时期,虽有“大夫七十而致仕”的规定,但随着春秋乱世的兴起,诸侯们?为最大程度拉拢天下英才,便悄然?取消了此规定。(1) 五百年下来?,列国官场皆采用官员主动告老之法,若长寿官员年逾九十而占着位置不肯挪动,朝廷亦无可奈何,君王总不能主动担上驱逐老臣之名。 这正是陛下烦恼所在:年老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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