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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都静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敢动弹。因为卜宁灵相动荡,状态不支,没人能开松云山境。所以他和尘不到都被带回了沈家别墅。起先,各家都想留些人帮忙。沈桥过世之后,这栋房子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几乎挤满了人。但夏樵并不习惯。他还是只留下了跟周煦直接相关的张碧灵,对其他几家道了谢,好声好气地送走了。然后,他就再也没合过眼。这是他成为“夏樵”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傀的强处一一他可以一直守着,不困不累,不眠不休。要不是有张碧灵在旁边盯着他,他甚至可以水米不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煦,或者说卜宁醒过来才有所转变。当时刚退烧的周煦一边喝着药,一边盯着他的脸色说:“卜宁告诉我,祖师爷这情况,少说需要一年才会醒,夸张点五六年都有可能。还有你哥……”他卡顿了一下,道:“你是打算把自己等成野人,给他们个惊喜么?”“我是傀。”夏樵摇摇头说,“不吃不喝不睡也没什么影响。”“傀你一一”周煦可能被卜宁老祖摁住了嘴,挣扎几秒后换了个委婉点的词:“一一大爷。你哪有傀的样子,要不你去镜子那照照这张脸,气色差得能演鬼片了。”夏樵听了他的话,又想起闻时进笼前对他说的那句“谁把你当傀”,低垂着头很久没开口。等他再抬起头,就默默端了张碧灵搁在旁边的粥,老老实实喝了起来。……他们本以为真的要等一年甚至五六年的……可是没有。他们真正只等了十二天。***8月23号那天深夜,跟之前的每一晚都没什么区别。张碧灵在厨房给他们热粥填肚子。夏樵被换下来去洗澡,周煦从屋里短暂地出来了一下,骑坐在客厅沙发扶手上接张岚的语音。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毫无来由地怔了一下,就像囫囵间走了个神。张岚问了两句话没得到回应,连“喂”了好几声。在最后一声疑问里,周煦眨着眼回过神来。就像冥冥之中有所感知一样,他下意识转头朝墙上挂着的名谱图看了一眼。就见名谱图某处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就像行车时外面惊鸿掠过的灯影。周煦张着嘴,陷入了某种不敢相信的迷茫里。又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道亮光来自于名谱图的最顶端。那是一切后世分支的起始,是判官的开端。那里有着一个名字,朱笔标着亡故,沉寂了一千多年。直到这一刻,真正亮了起来。那是……尘不到。“我——”尾音还没出口,周煦已经奔向了房间。因为动作太急,他被沙发扶手绊了一下腿,撞倒了高脚椅_上的铜摆件,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趔趄。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卜宁已经占了主位。他扶了一把门框,在踏进房门的时候稳住了身形。……也幸亏扶了一下。因为他一抬眼,就看见尘不到已经醒来,就坐在床边。他当年常用的白玉簪早不知遗落何处,长发披散下来,大半在身后,还有些顺着肩滑落,垂没在衣袍皱褶里。卧室里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床头灯亮着。尘不到在灯下抬了右手,看着手腕上圈圈缠绕的珠串和红线。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苍白,他的手指显得比过去还要长,骨感分明,衬得手腕上缠绕的线殷红得扎眼。“师父……”卜宁轻声开口,就像生怕惊了梦。他话音落下,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怎么一一”身后是听见动静匆忙赶来的张碧灵和滴着水的夏樵,他们想问情况,结果话说一半就噤了声。“祖师爷?”夏樵怔怔地叫了一声。片刻后就像在替谁确定似的,又叫了一声:“祖师爷!祖师爷……你醒了?”尘不到转过头来。他的侧脸映着光,视线慢了一步才从手腕上移开。转过来的时候,眉心是蹙着的,眸光很沉。卜宁愣住了。在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里,尘不到总是好脾气的。尽管他们都很怕他、敬畏他,尽管那种好脾气带着一种不问俗事琐事的距离感。但在他们的认知里……尘不到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哪怕他们干了蠢事,该受管束。他也只是敛去笑意,淡了神色。这就够他们怕的了。像此刻这样的尘不到,他真的从未见到过。他下意识开始惧怕,但更多的是难过。“闻时呢。”尘不到看着他们。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因为本体沉睡千年没有开口的缘故,嗓音低沉喑哑。众人一僵。古怪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卜宁他们从小就很少直视尘不到的眼睛,大了稍好一些。但在这一瞬,幼年时候常有的那种心虚惶恐感席卷上来。他偏开视线,不敢去看尘不到。“师弟他……”卜宁说了几个字就哑了,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于是,更长的沉默笼罩下来。卜宁没抬头,只盯着尘不到落在地上的影子。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师父在生气。是那种极深极重极心疼,将要爆发却又无人可爆发的责备。可能是承受不住那种令人难受的氛围,夏樵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会出来的。”说完,他静了一秒,又认真重复道:“我哥会出来的。爷爷说过,无相门门是独属于我哥的轮回,他会走出来的。”他已经走过那么多轮了,这次又怎么会失约呢?只是需要等。张碧灵轻声问道:“他……闻时老祖上一回用了多久?”夏樵沉默片刻:“25年。”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朝卜宁摊开了手掌:“你那些排卦的东西带了么?”卜宁愣了一下,因为都说祖师爷尘不到样样精通, 唯独卦术缺了点天生灵窍。所以连他们几个亲徒都知道,他从来不会亲自卜卦。“我……”这段时间多是周煦做主,又几乎没出过门。卜宁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倒是夏樵一溜烟跑去客厅,叮呤咣啷一阵翻箱倒柜。片刻之后拿了几枚铜钱来,“这个可以吗?”尘不到将铜钱扫进掌中。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排算什么,只是拇指依次摩挲着铜钱表面的纹路。没等夏樵和张碧灵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铜钱又回到了夏樵手里。而尘不到已经起身,就地开了一道阵门。黑洞洞的阵门凭空出现在卧室里,潮湿冷腻的风从里面呼啸着涌过来。他们连阵石都没看到尘不到用,只听见他偏开头闷咳了几声。那几声闷咳,让夏樵一下子找回了熟悉感。他小声问:“祖师爷刚刚在算什么?”卜宁道:“大约在算无相门会落在何地。”这倒是好理解。但是……“那开阵门是为什么?”夏樵喃喃道。他问话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抬脚进阵门。红色的罩袍和着白色里衣,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回答:“抓人。”“……”夏樵懵了。他呆了几秒,转头问卜宁:“不是,我哥进一次无相门少说也得 十几二十年,祖师爷现在就去,是要定居在那吗???”卜宁更懵,心说我既没走过无相门,也不曾见谁走过。你问我我问谁?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高兴。说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冥冥之中,他觉得闻时快要回来了。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该好起来了。他只剩下一个担忧一一师父好像气得不轻,师弟可能出了门就要完。***闻时在这片黑暗里走了有些时候了。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轮转,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醒他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变懒的。之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沉睡期。不知人间,不知年月。就像在补一场几十年的觉,等到不那么疲惫了,再起身走出去。可这次不同。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了好一阵子,却怎么都不能安心入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一种混沌的焦躁里一一他总觉得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但他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了。直到某一刹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闻时。”遥远而模糊,像曾经长久驻留在他身后的目光。只是那束目光他总是找不到,每次回头,只会看见一片更为深沉的黑。但声音不同……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背后,而是前方。在不知多远的前方,有个人一直在跟他说话。他总是仔细地听一会儿,跟着声音走一长段。再听一会儿,再走一长段。那人说了很多,但他听不清,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名字。“闻时。”“闻时?”“闻时……”“我听见了。”他有点抱怨地回了一句。可惜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黑暗里。他总是站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继续朝声音走去。这片黑暗太孤单了,能陪着他的,只有那道声音。他走走停停,不知疲倦。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从困倦中慢慢苏醒的旅人。他越走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人说:“雪人,我来接你回家。”那个瞬间,所有在这片混沌中淡忘的东西悉数朝他涌来,铺天盖地。他终于想起了那件最要紧的事一一他拼尽全力留住了一个人,他想跟那个人回家。尘不到……闻时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淹没在黑暗里。但是没关系,他自己听见了。闻时抬脚朝声音来处大步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就像他曾经从山脚掠至山巅……那不过是顷刻间。顷刻之间,他走完了曾经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他在路的末端看见了天光,像透过山间枝叶缝隙落进来的日影,斑驳而耀目。他抬手想要挡一下眼睛,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进黑暗里,抓住了他。***卜宁、夏樵和张碧灵跟着跨进阵门,摸索着走过长道。他们从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尘不到已经在虚空中破开了一道裂缝。不用猜,他们也知道,那应该是无相门的出口。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无相门,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张碧灵震惊于世上居然真的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通道,横跨生死。夏樵震惊于那25年的鸿沟在祖师爷面前,居然徒手一劈就烟消云散了。卜宁则震惊于尘不到的举动……无相门的出口都被生劈开来了,尘不到居然还将手伸了进去。他依旧轻蹙着眉,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似乎要将门里的人牵拽出来。动作间,宽大的袖摆被山风吹得扫过山石树枝。卜宁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一面,心想糟了,真的是风雨欲来。没等这个念头闪过,尘不到已经从裂缝里牵出来一个人。卜宁下意识撇开头,免得被风雨连坐。可他撇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好像人影有点过分矮了……他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足尘不到大腿高的小鬼。那小孩头发乌黑,皮肤极白,眼睛像猫,本该是个温顺好逗的模样。却因为总爱抿着唇,显出一种独有的倔强。要是无声无息地杵在那,跟山里堆的雪人别无二致。卜宁在原地惊了好几秒,心说:这不是小时候的闻时么?顶天也不超过5岁。他那不超过5岁的冰碴子师弟可能感知到了风雨,出了门就仰起脸,面无表情又极其无辜地跟牵他出来的那个人对峙。那表情,像极了当年摁着大鹏薅鸟毛的模样。尘不到:“……”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不写到出门我觉得你们还会在评论里说我鲨疯了……第112章 骗术山林悄寂无声,黑云压顶,风一一……风雨反正是来不了了。有也得憋回去。卜宁看看师弟,又看看师父。尘不到显然没想到会从门门里拽出个这么小的,表情极为罕见地空白了一瞬。他没说话,神色间透着一种复杂的微愕感。良久后,他牵着人的手轻动了一下。“怎么又长回去了……”他自语似的叹了一句,然后弯下腰,看着那双猫似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瞳仁圆而乌黑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他看了一会儿,放低了嗓音问:“还认得我么。”那一小团就那样看着他,紧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动不动。乍一看依然像无声的对峙。但慢慢的,那双眼睛沿着边缘一点点泛了红,却还是极倔地一眨不眨。 又是良久,安静中响起了一声:“尘不到。”那一刻下宁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便发现尘不到的肩线居然也松了下来,长发从那里滑落,半遮了脸。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师父的表情。他只听见尘不到温温沉沉应了一声,将面前的人抱起来说:“这里寒气重 ,先回家。”***这次的无相门]开在陇西,距离宁州刚巧三千多里。普通人行车需要十多个小时,阵门一开,就只用一壶茶的功夫。尘不到走在阵门长而漆黑的通道里,听见怀里那一团说:“我能走。”通道很安静,隐约能听见后面卜宁、夏樵他们模糊的人语。尘不到袍摆轻扫过黑暗,脚步没停,也没把他放下,说:“这么点腿就算了吧”不知道是觉察到了尘不到直到现在也没笑过,还是别的什么。以往闻时听到这种话,必然要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回敬回去一一就像当年往尘不到面前拎小王八。这次却没吭声。他就趴在尘不到肩上,老实得几乎算得上温顺。尘不到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还记得多少事?”趴在肩上的人闷着,像是快睡着了。过了好久才咕哝似的回答道:“都记得。”其实尘不到知道。从看见那双眼睛、听见那句“尘不到”起,他就知道闻时什么都记得。他从无相门里牵出来的还是那个人,完完整整,一点都没有丢。只是身体出了点状况,需要从头来过。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像一种确认。“无相门里的呢,都记得么。”尘不到又开了口。怀里的人僵了一下。“无相门里难捱么?”尘不到问。”……不难捱。”闻时静默了几秒,又道:“没什么难捱 ,睡一觉的事。”尘不到抱着他走了很长一段 ,才再次开口:“所以你觉得哪怕多走几遍也无所谓,是么?”“因为等你出来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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