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过了很久,他又硬邦邦地蹦了一句:“怎么拦?”尘不到笑了好一会儿。闻时在他的笑里朝山顶一瞥,看见弯月融在雨里,挂在不知多远的天边。 ……山上最冷的时候,山顶山腰各间屋里也都是暖融融的。大小召常在屋里弄炭火炉,尤其爱往尘不到的屋里薅些果子和松脂,一并放进炉里, 能烧出一种特别的山林香味。不用练功不用入笼的时候,她们也爱把闻时往那屋里薅。闻时会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跟尘不到学的一一字、画,还有下棋。前两者他都学得很好,下山唬人绰绰有余。唯独最后那样,怎么学都是臭棋篓子一个。相比而言,卜宁、钟思、庄治就都厉害得多。尤其卜宁和钟思,不仅棋艺不错,还特别好这个。偏偏尘不到闲来找人对弈,放着会的不挑,总挑他这个臭棋篓子。闻时既乐意又不大乐意,因为他一下棋就容易犯困。那天他又在尘不到那里下棋。外面下着大雪,白茫茫一片,屋里有袅袅的带着松香味的烟。闻时手里抓了一小把棋子,在等招的时候半垂了眼,看着尘不到拈着棋子的手指,忽然迷糊了一瞬。他在松散的困倦里,听见有人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叫他:“闻时。”而他只是听见这个声音,就难过得好像被人抽空了灵相,只剩下孤零零的壳。闻时心脏一跳,倏地睁开眼。那种难过的情绪迟迟缓不下去,过了好久,他才恍然回神,听见尘不到问他:“怎么了?”闻时摇了一下头。“我不在山里,你又熬了几宿?都困出眼泪了。”尘不到指了指榻:“去躺会儿。”“我不困。”闻时说。他盯着尘不到看了很久,才低声重复道:“不想睡。”我不想闭眼睡觉。……闻时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而山里的日子又过得很快,有时候好像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就囫囵换了季节。直到某一天,难得有正经时候的钟思问了他一句:“嗳小师弟,怎么了你这是?”他其实应该不比闻时大多少,可能几月都不足,但就爱这么叫。不仅对闻时,对卜宁也总是“小师兄”“书呆子师兄”“神算子”的混着叫。就连庄冶,他调侃起来都是带着诨名叫“好好师兄”。那应该是快到年关的夜里,大小召学了山下的食法,吊了浓浓的汤,烩了各种山物,盛在铜锅里。师兄弟几个围坐着,边吃边漫无边际地闲聊天。他们常于世间来去,见惯了种种。所以每次闲聊总避不过的一个话题就是“生死”,有时聊得认真,有时只是说些相关的见闻。那天不知怎么提到了轮回,大师兄庄治便聊起了他在西南某地碰见的事。他说那里有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信奉一个传言,说当人将要过世的时候,如果有什么实在放不下的人,就把他们贴身佩戴的东西或是衣物留一样下来,用棉麻线缠好,埋在离坟三丈的地方。这样一来,等到轮回转生,就还能早早碰上。那些夫妻、至亲便常会这样做。“我听着倒像是受了傀术的影响。”庄治说,“传着传着便传歪了。” 卜宁却道: “也不全是如此。”“师弟你知道一二?”庄冶惯来认真,闲聊也常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在一本书册里翻见过。”卜宁本身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早早搁了碗筷,只借着炉火慢慢烘手,“跟你听来的略有些出入,唔……”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凶一些。取的不是贴身之物,得是骨血。”“骨血?”庄冶愣了愣,“生取?”“生取。”卜宁点头。庄冶皱起眉:“那就远非常人能受了。”“自然,若不至于此,哪能入过轮回还惦记着。”卜宁应了一句,“不过这种重术看看便罢,少有人用。”“算了吧,不知真假还得受大罪,轮回也好下辈子也罢,都是些虚词。”钟思一手架在曲着的腿上,懒懒散散地后靠着消食:“谁拿这些赌个虚无缥缈。”“看待轮回之事,山下人跟咱们不大一样。”庄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听他们争执起来动辄不得超生,情深起来又张口闭口下辈子。”“确实。”铜锅底下还支着炉子,火不大,刚好能让鲜汤一直汩汩轻沸着。这其实是个惬意又闲散的深冬夜,但闻时却很不舒服。他就像是病了,沉疴难愈。躯壳是空落落的,耳里像塞了棉絮,听几个师兄闲聊也听不大真切,只有那么几个词句像带着细密的刺,在他心脏里一遍遍来回地生剐着。钟思叫了他好几声,又伸手推了他一下,他才蓦地回神,抬眸看过去。“我见你这几日都闷闷不乐、心不在焉,有麻烦事?”钟思问。闻时定定地看着他们,忽然也看不真切了。过了很久,他轻蹙了一下眉,含糊道:“没什么。”钟思又用肩膀拱了闻时一下:“你别总是没什么挂嘴边,回头也给你取个诨名。”庄好好无奈地摇摇头。钟思哈哈笑着,比了个拇指对闻时说:“哎,知道你是这个。但有麻烦别总闷着,说出来师兄给你出主意。”卜宁闻言露出了一副“你算了吧”的表情,有些头疼地说:“你别找乱子就谢天谢地了,想想你的疤。”“上回是意外。”钟思吊儿郎当地摸着脖子,不在意地说: “人啊,偶有一失,哪能回回如此。”闻时借着桌上火光朝钟思脖颈看去,那里确实有一条长疤,刚退痂,一看就是才落下不久。可他居然想不起来那条疤的来处。卜宁庄冶俱是了然模样,唯独他,想不起来昨日见到的钟思有没有这样的疤,他甚至……想不起来昨日是什么样的。他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大小召煮了这样一锅热食,她们和尘不到却不见踪影。就好像……场景都是摆放好的,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他穿梭在割裂的片段里,浑浑度日。当啷一一碗被碰落在地,滚烫的热汤泼了满手。闻时盯着自己依然苍白的手指看了很久,在卜宁他们有所反应之前,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先回屋”,便匆忙出了门。山道很长,他几乎飞掠直上。尘不到的屋里亮着灯火,昏黄的光将那人的影子投映在窗上。他在呢。闻时跟自己说。他就坐在屋里,跟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只要想见,推门]就能看见。看见他倚榻翻着书卷,或是支头摆着棋盘。他会一直在这,须发无损。山间岁月很长,他们明明还有无数个不断更迭的秋冬春夏。他们明明还有很多年。闻时抬起手,想要推开门看一眼屋里的人……但他最终停在了半途。从山腰到山顶,对他而言眨眼便到。但他此刻却觉得筋疲力尽,就好像他走了很久的时间很远的路,费尽了不知几生的力气,才能站在这扇门前。他垂手低下头,抿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在闭眼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揪着五脏六腑猝然一痛。“闻时……”他又听见有人叫他了。是尘不到的声音。可是很奇怪,尘不到明明就坐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为什么声音那么远。又是为什么他在听到那声“闻时”的时候,会难受得再撑不住,躬下身来。“闻时……”嗯。“闻时,别回头。”我没回头。“别哭。”我没哭。我没哭……为什么要哭?他攥着掌心,紧咬着牙,满心血味。仅仅是站直身体,就好像耗尽了全部力气。他眼前是花的,心脏越跳越重。到最后,似乎整个松云山都跟着在震。但闻时感觉不到。他就像一个麻药退散的将死之人,所有的痛苦都在苏醒和恢复,顺着骨骼皮肉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将他吞没。他几乎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只能听见那个人一遍遍用低而温沉的噪音叫他:“闻时。”闻时……闻时。他转过头,透过一片模糊的视野看向山外。之前在山腰的时候,卜宁说过一句,腊月十六了,再过些日子就是小年,山下的人要放灯祭神仙。可那弯银钩似的月牙却依然挂在天边。闻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弯月,孤拔地站在那里。直到旁边那间屋门被“吱呀”推开,沙沙的脚步在身边停下。那一瞬真的很安静,连风都暂停了。像松云山最常有的长夜,万籁俱寂。……然后闻时闭上了眼睛,咽下满口血味,哑声说:“尘不到……”“为什么这里的月亮总是不圆。”为什么他不知春秋,不知冬夏。为什么他常常上一瞬在山顶,下一瞬就落到了山脚。为什么他总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明天将要去做什么。为什么他不敢阖眼整夜整夜地坐在树梢……而他望了这么久,那轮月亮却从来没有圆过。都是……假的么?而当这个念头终于出来的那一刻…… 笼里江河俱下,山石崩塌,天地同悲朽。曾经有人跟他说过,笼主顿悟的那一刹那,大约是这世上最痛苦也最悲哀的过程。他听得懂,却体悟不深,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他在松云山的过去是一本并不厚重的书,寥寥百十页,他来回翻了无数遍,凑了这黄粱一梦。而他终究要亲手把这一切斩碎。第108章 赌徒这是笼……这是我的笼。闻时对自己说。这是他当年生剥灵相形成的笼,笼里的黄梁一梦都来自于那具灵相的记忆……也是他的记忆。现在梦醒了,幻影不复存在。他看着笼里的松云山垮塌成泥,看着身边的尘不到消散如烟,看着山腰的灯火落入黑暗,看着一切他所沉溺的、怀念的变为泡影,再也不见。他站着,看着。就像一个手拿尖锥的人一遍一遍扎着心口,提醒自己要清醒,不能沉沦。因为他还有事没做完。他在生死间往返了十二轮,长途跋涉,就是为此而来一一他的灵相还镇在笼心中央,那上面是封印大阵,阵里是他要强留下来的人。当所有幻境碎裂,那股虚假的寒山风霜味消散,草木枯焦味和血味尖锐地破开一切,从背后裹了上来。闻时猛地僵住。他惶然地转过身,看到了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那是百里荒山野林,草木枯朽推折,笼罩着生灵涂炭过后的死寂。在那片死寂之中,巨大的阵局静静运转着,像个透明的罩子,将当年那些令人畏惧、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切封罩在其中,禁锢了一千年。那一切的“根源”就是尘不到。可是闻时看不见他。一千年后的封印阵内,充斥着比当初更多更盛的黑雾,它们像无数条交错纠缠的巨蛇,又像虬然盘结的树根藤蔓,它们张牙舞爪地在阵中流转游走,重重地撞击着巨阵边缘。每一次撞击,都会被陡然亮起的金色阵印强压回去。除此以外,目之所及皆为黑色。而尘不到的半仙之躯和本体灵神就被镇在那片黑海之下,闻时根本看不见他。你还醒着么……闻时想问,却根本说不出话来。这个笼有他完整的灵相,所以他一踏进来,就记起了太多曾经忘却的事情。他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尘不到,为什么常倚着山石往山下看。那人说他在看松林年年愈青,鸟雀离巢归巢,看山下的人白日往来忙碌,傍晚升起一缕缕细细袅袅的烟。因为那些东西有生机。“……你明明枯草枯枝也能看半天。”那时候的闻时总会驳一两句,其实不是真的爱拆那人的台,只是想听那人再多说几句。尘不到也总会如他所愿,说起更多的东西。闻时记得他当时指着山崖边的某株枯树说,之所以看得饶有兴味,是因为他能在那些枯枝败草上看到很久以后,看见它们再慢慢生出新绿。那时候闻时满脸狐疑。尘不到便冲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跟前,指着枯树枝上的某一点说: 得有耐心,摒除杂念,刚开始可能要等上好几个时辰才会窥见一斑。你来试试。闻时将信将疑地跟枯树对站了很久……直到余光里的尘不到偏开脸沉沉笑起来。他因为这个羞恼了好久,接连几天都绷着脸到处冻人。但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去了尘不到常倚的地方,还执拗地又和枯树对脸站桩。然后某一天,他真的在尘不到指过的那处看见了枯树新生的芽。自那之后闻时便明白,尘不到真的在看那些。万物有灵,而他喜爱一切富有生命的东西……可是封印阵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松林鸟雀,没有落日炊烟,没有任何鲜活的生灵。只有永远不会生出新芽的枯树和永远不会泛青的荒草。所以,他其实希望黑海下的尘不到从未睁开过眼。他宁愿对方一直沉睡着。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尘不到在解脱醒来的那一刻,再不会看见这些。闻时朝着大阵走去。从他踏出第一步起,那个无声运转的封印巨阵便发出了尖利刺耳的鸣音,仿佛巨兽苏醒。阵印流转的速度猝然加快,转出了直通云天的漩涡,罡风便顺着漩涡呼啸不息,如深海狂浪。百里草木被连根拔起,间杂在风涡里,被撕扯成无数木刺和碎屑。巨阵里的黑雾也突然变得疯狂起来,它们像是嗅探到了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又或是嗅探到了闯入的生灵气息,顿时狂舞着砸撞封印,每一下都震天动地。巨阵周围的土地发出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爆裂声一道接一道,环绕着巨阵响了一圈。下一瞬,沙土炸裂,飞石漫天。十二只巨傀自封印阵底而出,每一个都如山如海,它们身上连锁链都没有,鳞皮之下是翕张的火焰,炽热灼人,好像火海从阵中一直烧向了天。它们长啸着,朝闻时而来。***夏樵奔回松云山的时候,两道人影正从山顶匆匆下来,带着满身郁结之气。“周煦!”夏樵老远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那个。而当他叫出名字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他面前,带起的风扑了夏樵满面。夏樵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种瞬间到他面前的本事,周煦是不会有的,现在这个紧锁眉头面露憔色的人是卜宁。而他第一次看见卜宁露出这种神色。他能感觉到,这位一贯斯文温和的人焦急又生气。卜宁朝他身后空空的山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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