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男孩的指甲并不长,却在地板上抓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木屑四处迸溅,有些嵌进了肉里,他却不知道疼似的,依然攀着地板试图去抓闻时这个娃娃。 直到楼下突然一阵哗啦乱响,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人叫了一声,小男孩才骤然停下。 刚刚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他从橱柜边站起来,去门口穿上拖鞋,又吧嗒吧嗒跑进来,开始翻抽屉找棉线,然后叫着“爷爷”匆匆下了楼。 闻时就被遗忘在了橱柜底下。 他等了一会儿,又从橱柜底下滑出来。 小男孩走得太匆忙,房间门忘了关。闻时趁机出了房间,从楼梯栏杆处探头往下看。 房子里的布置很传统,楼下厅堂正中有个八仙桌,桌上放着木偶散装的胳膊和腿,钻孔用的钻子,以及散落的棉线。 夏樵那个人偶就躺在桌边,想必刚刚那对爷孙就在这里做着木偶,只是现在人不见了。 闻时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发现他们正在角落扫玻璃渣,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爷孙俩半天才处理完,又坐回八仙桌边。 老人抓起木偶身体,指着后心的位置对小男孩说:“第一根线一定要从这里穿,其他地方都不行。” “为什么?”小男孩问。 老人捻着线说:“不是给你讲过么,以前有一些很厉害的人,做出来的木偶特别灵,跟人一模一样。” 小男孩这时候又像个正常孩子,问道:“是真的一模一样吗,我房里那些算吗?” 有一瞬间,老人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那么坐着,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斟酌。 过了一会儿,老人说,“吓唬你的,得特别厉害才行。” 这些闻时其实最清楚。 傀术里,刚入门的人只能做出小猫、小鸟、兔子这些东西,逗人开心,顶多一两分钟就垮了。 而精通的人,比如沈桥他们,可以做的东西就多了,男女老少、世间百兽,都可以做来驱使着用。 越是厉害的人,傀存留的时间越久。 不过大多数只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再往上便屈指可数。 闻时算是“屈指可数”中的一个,不过他缺了灵相,受限太多。 小男孩还在冒问题:“为什么不能先穿别的线,你还没说。” 老人吓唬他说:“因为这里最要紧,如果这根线不穿,木偶就特别容易活。” 小男孩“噢”了一声。 闻时不知道老人从哪听来的这种话,不过确实没错。所有傀的心脏部位都有一个印记,多数是傀师自己的标记,类似于画师在落款敲个章。 如果要弄垮别人的傀,一根线穿胸而过就可以。 跟人其实是一个道理。 不过这些话流传到民间,就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忌讳,比如老人说的这些。 闻时听了一会儿,没听出滋味来,便悄悄把楼上逛了一遍。 他本想找谢问,但跑遍二楼也没发现什么踪迹,又不能直呼其名,只得暂时作罢,躲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等半夜。 *** 笼里的时间走得很快,没多久,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这栋房子突兀地站在山里,与世隔绝,夜里更是静得像个废弃多年的空宅。 小男孩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闻时悄无声息地经过,沿着楼梯下到一层,老人的卧室就在这楼。 整个白天,他除了在找谢问,就是在观察这对爷孙。这是老人的笼,他大概知道老人的心结跟孙子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他还没能弄清楚。 他想趁着夜色,去老人房间里看看。 经过客厅的时候,闻时听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轻得像闹鬼:“哥……哥……” “哥,是我,你回头看看我……” 闻时:“……” 他顺着声音,绕到那张八仙桌边,看见夏樵还高位截瘫在椅子上。 “哥你干嘛去?”夏樵轻声问。 “去老头屋里看看。”闻时答着,又问他:“你看到谢问了么?” “没有啊,他不在那堆洋娃娃里吗?” 闻时说:“不在。” 夏樵:“那他人呢?” 闻时:“鬼知道。” 不会把他俩送进来了,自己没进成功吧? 闻时心里琢磨着,以谢问那个菜鸡水平,说不定真干得出来。 其实判官进笼心是能看出水平高低的。简单的就是像他们这样,附在人偶、照片上,稍麻烦一点的是附在镜子上,然后是挂画。至于其他……越不像人的东西越难,能控制的东西越多就越厉害。 曾经的闻时状态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控制整个笼心。 不过那已经是曾经了。 有闻时在,夏樵终于敢动了。 他挣扎着从椅子上摔下来,歪歪扭扭地站直,一边还叨咕着:“小心小心……不能碰出声音。” 闻时听着有些无语,“也不用这么夸张。” “要的。”夏樵牵着他的裙子,一本正经地说:“这屋里东西都特敏感,万一碰一下炸了呢,下午那个玻璃茶壶就是突然炸了的。” “茶壶?”闻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下午小男孩试图抓他的时候,楼下的爷爷不小心摔碎了东西。 “你说茶壶是突然炸的?” “对啊!” 闻时有点纳闷,正想再问两句,余光里突然闪过一抹惨白人影。 他瞬间刹住话头,转头看过去,就见那是一面穿衣镜,就放在老人的卧室门边,斜斜支着。刚才那个无声站立的人影就在那面镜子里。 夏樵根本不敢动。 闻时却抬脚过去了,他走到镜子面前,凑到近处去碰了一下镜面,正想试试里面是否有古怪。 忽然听见谢问的声音贴着面前响起,嗓音带笑:“别凑这么近吧,你这大眼睛水灵灵的,怪让人害怕的。” 闻时:“……” 我他妈—— 他朝后退了一步,刚想骂出声,就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西式洋娃娃的眼睛不开玩笑,睫毛又长又翘,真是水汪汪的,再加个背带裤…… 他自己都怕。 但他怕了两秒便反应过来—— 谢问这个王八蛋自己进了镜子,却把他们塞进娃娃里,这他妈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3 13:41:12~2020-05-04 17: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雷声小雨点大、鵃翢粥 1个;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木叽和判官总得肝一个 1个;第八章 抽屉 除了眼睛水汪汪的娃娃,镜子里还有谢问的影子。 那道身影非常模糊,别说五官模样了,连长短发都看不清。就像一个高而苍白的人,站在某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有一瞬间,闻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似乎也见过这样一个人,赤足站在依稀天光下,垂眸看着脚下蜿蜒成河的血,拎了拎松散雪白的袍摆…… 但他转而又想起来,那很久以前在某本手抄书、也可能是某幅旧画上看到的场景。时间太过久远,记混了。 “笃笃笃。” 镜子发出三声手敲的轻响。 闻时眨了一下眼睛,瞬间回神。 镜子里,谢问模糊的影像弯下腰,看着对他而言过于矮小的娃娃,问:“不说话?真气懵了?” 闻时:“你站直说话。” 谢问:“站直了高度有点差距,你们两个脖子受累,我眼睛也累。” 闻时:“……” 你他妈不搞区别待遇,高度就没有这种差距,大家都不用累。 他冷冷平视着谢问的腿,觉得自己今天的脾气格外坏,千年修行都砸在这人手里了。 谢问依然是那副讲道理的语气:“不是故意逗你们,这房子里一张摆放出来的照片都没有,镜子也很少,卫生间有一面,这里一面,还有老人家床头有一面小的。要是都进了镜子,活动范围小得可怜。”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了:“到时候什么都看不到,不是还得怪我?” 夏樵从惊吓中回过神,附和道:“对哦,有点道理。” 闻时:“……” 他想转头警告一下这个乱倒戈的傻子,结果洋娃娃做不了“回头”这个动作,一回就是扭全身。 夏樵被他回懵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闻哥,你这姿势有点可爱。” 镜子里的人可能呛了一下,闷咳起来。 闻时闭了一下眼,心想再搭理这两个傻x我名字倒过来写。 他不理人了,客厅便恢复寂静。 夏樵刚刚还觉得氛围挺轻松的,一点都不可怕,这才静了几秒,那种悄无声息的恐惧感又顺着后背爬上来。 闻时那个娃娃靠在老人门口,一动不动。 镜子里的人影没有消失,就那么无声站着。因为太高的缘故,从夏樵的角度看来甚至不像站着,更像是吊在那里。 夏樵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闻时和谢问根本不在,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屋里。门边的娃娃是他拿下来的,没有生命。镜子里的不知道是谁,白衣曳地,面无表情地盯视着他。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谢问、这是谢问、这是谢问”,“他在看闻哥没看我、没看我、没看我”。 许久之后他小心抬头,却正对上了镜中人的眼睛。 闻时从背带裤上扯了两条线,绕在手上,正试图操着线去开房门。 洋娃娃的动作实在难控制,他耗费了一点时间,刚弄开锁,就听见夏樵极低地呜咽了一声。 闻时:“……” 他有点头疼,忍了忍还是压低声音问道:“又怎么了?” 夏樵没好意思说自己被脑补吓到了,支吾道:“我、我想起小时候做的好多噩梦,也有娃娃和镜子。” 闻时:“……” 他没做过这种款式的噩梦,也没有耐心安慰小鬼。他把线在手上又绕一圈,绷紧后轻轻一拽,老旧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嘘。”闻时头也不回,示意他噤声。 夏樵虽怂但听话,当即闭了嘴,连抽噎声都消失了。 闻时背手招了招,带头钻进了房间。 洋娃娃的视角很矮,进门也看不到房间全貌。只能看到一张式样同样老旧的大床,床上被褥隆起,老人应该正睡着。 靠门的这边有个床头柜,正如谢问所说,柜子上斜支着一面椭圆的镜子,比手掌略大一些,90年代初流行的那种。 闻时把门抵上,余光瞄见那个椭圆镜子里有人脸一闪而过,估计是谢问进来了。 他对目光很敏感,虽然看不清谢问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镜子里的谢问朝房间里侧递了个眼神。 里侧? 里侧有什么? 闻时朝那个方向张望,床挡住了大半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个角落——那里应该有个靠窗的老式书桌,两边是一竖排抽屉的那种,有个抽屉上挂着锁。 闻时抬脚就要往那边摸。夏樵却在后面抓了他一下。 “干嘛?”闻时用气音问。 “要进去吗?”夏樵也不敢出声,只敢用气音,就这样他都哆嗦。 “那里有锁。” “有锁怎么了?” “在笼里,上锁的东西一定很重要。”闻时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笼主的潜意识,潜意识都不忘藏着的东西,你说呢?”闻时没好气地反问。 很多时候,找到上锁的地方,就意味着离解笼不远了。 闻时沿着床尾,悄声朝那边靠近。 他终于感受到了洋娃娃的好处,可以四处走动,摔不坏打不碎,因为身体软,还不会留下脚步声。 这么想着,他心情好多了,又觉得谢问那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还没到桌子面前,闻时就动用了手里的线。 一根线落到厉害的傀师手里,只要手指动一动,就能做很多事。闻时现在的效果要打点折扣,但也是个好工具。 眼见着线的另一头缠上了那道锁,闻时再次拉拽一下,线头钻进了锁孔中。 就在他终于挪到书桌前,准备把锁弄下来时,余光瞥见桌边的影子不太对。 房间窗帘敞着,外面暗淡青白的月光斜照进来。闻时身侧的地方上落了好几道影子——书桌的、窗格的、他和夏樵两个布娃娃的…… 那多出来的那道是谁的? 闻时猛地一抬头,看到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站旁边,手里高高举着一柄锥子。 那锥子下午还躺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本是拿来给木偶钻孔的,放在傀师的说法里,叫勾灵锥。那尖利程度,捅穿一个人也不成问题。 小男孩乌黑空洞的眼珠一转不转,直直盯着闻时,锥子悬在上方,最尖利的地方对着闻时的眼睛。 就在锥子将要落下的一瞬间,闻时捏紧手上缠绕的绳子,猛地一拽。 “啪——”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忽然倒了。 小男孩的注意力被分散,眼珠慢慢转向一边,盯向床头柜。 于此同时,闻时手里的绳子连带着铜锁头,甩了过来,重重砸在小男孩背后。小男孩闷哼一声,瞳仁忽然散开,整个人垮塌在地,但下一秒他又窜了起来。 闻时顾不得其他,推了一把夏樵,沉声道:“跑!” 他自己绕了个危险的远路,翻上老人的床。小男孩显然对他的兴趣更浓,也跟着翻上来。 闻时连跑带翻,躲着小男孩的手。 好几次手指都碰到他了,又被他惊险躲开,一路直奔楼上。 “我马上就要抓到你了。”小男孩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直到二楼的吊灯突然断裂,轰然砸落,这才阻断了对方的步子。 闻时借机,猛地窜进杂物间最顶上的柜子里,又在夏樵的鬼哭狼嚎中把他吊了上来。场面一度混乱又狼狈。 在那片嘈杂声中,整个二楼所有房间,包括杂物间的门都“砰”地砸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这一下动静很大,别说夏樵,连闻时都有点懵。 但他们没出声,悄然地窝在橱柜里,隔着紧闭的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吊灯碎片从楼梯上滚落,小男孩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夹在其中,绕过吊灯上楼来了,由远及近,就停在杂物间门口。 接着门锁被人拽了两下,嘎嘎作响。 门被踹了几脚,却怎么也打不开,灰尘扑簌簌往下落,听得人心惊肉跳。 过了片刻,小男孩终于放弃,转而去了其他几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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