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孙小剑按了一下电子表:“从你进门我就开始计时,我预估最多十分钟,结果你一共去了三十分钟,你太棒了!” 陆文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说:“男人不可以太快。” 孙小剑笑得满脸褶儿,伸手给陆文擦汗,说:“怎么一脑门汗。对了,没忘词吧,你说完瞿老师啥反应?” “他……笑了。”陆文生无可恋,“大家都笑了。” 孙小剑说:“那说明你招人喜欢,你自我感觉怎么样,觉得瞿老师能记住你吗?” 陆文保守估计道:“如果瞿燕庭这辈子不出车祸撞到头,导致失忆的话,我觉得他能记我一辈子。” “哇……”孙小剑一愣,“牛逼。” 门开了,瞿燕庭的箸尖刚好放下,他擦擦嘴,分辨出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任树自己先回来,双颧发红,醉意上涌,一屁股坐下时感觉头昏脑涨。 瞿燕庭倒一杯茶推过去:“醒醒酒。” 任树捧起来:“你喝了多少?” 瞿燕庭喝了一斤五粮液,几杯克鲁格,脸不红气不喘。大学时男生们聚餐总要喝酒,每一次他把烂醉的任树掺回宿舍,自己清醒得还能写会儿作业。 任树迟钝地说:“哎,小陆走啦?” 瞿燕庭“嗯”一声,低头发信息,让司机在酒店门口等他。任树遗憾道:“小陆估计是太紧张了,小演员嘛,没见过什么场面。” 瞿燕庭心想,住着豪华套房,浑身高级定制,戴着最新款最难买的首饰,并且自我感觉过于良好。那德行绝非没见过世面的。 他没闲情逸致惦记二百五,为任树倒第二杯茶,说:“早点回房间休息吧,别耽误明天开工。。” 任树玩笑道:“怕什么,你在剧组呢,我上不了你可以替我啊。当年学的没忘吧,你可是咱们导演系的第一名。” 瞿燕庭笑了笑没说话,状似看手机,实则目光落在十指指尖上,曾经画分镜和摸机器的一双手,这些年始终在写字和敲打键盘。 忘没忘,他不敢说,也不敢试。 回酒店的路上,瞿燕庭一直半阖着眼,像是乏了。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照进车厢里,他不爱这种绮丽,刷拉拽上了窗帘。 司机噤声不言,默默加快了速度。 酒店62层的走廊上,陆文背靠房门伫立着。 他借口看剧本提前回来,没卸妆,没洗澡,情绪稳定后才发觉,在包厢忘记向瞿燕庭道歉。 他要亡羊补牢,此刻边等边琢磨,瞿燕庭对他的印象还能挽回吗? 今后,他再也没机会演瞿燕庭的本子了吧? 上曾震的电影估计也够呛了? 陆文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经意间过去了许久。忽然余光微闪,他扭脸望向走廊尽头,被他又等又想的目标人物拐了进来。 瞿燕庭沾满了酒气,黑衬衫松垮地覆在身上,袖子挽起一截,手臂和脸颊被壁灯照成暖黄色,拎在手里的黑色外套随他的步伐轻轻甩动。 他没有喝醉,但卸下了几分端庄。 瞿燕庭款款地走过去,到门口倚靠住6206。各自拥有一扇门,在昏黄的走廊相逢,氛围像极了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 陆文走近一步:“瞿老师,您回来了。” 瞿燕庭没给反应,耷着眼睛摸索房卡。 陆文说:“瞿老师,在包厢里没来得及,现在我要郑重地向您道歉。这两天多有得罪,对不起。” 瞿燕庭掏出房卡,转过身。 陆文抓紧时间:“我不该坐您的车、喝您的巴黎水,更不该对您口出狂言,最不该的是在别人面前把您认错。都是我的错,您能原谅我吗?” 瞿燕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庆幸无人经过,否则以为他们在演什么情感大戏。 “无所谓。”他道,“回去吧,别再来烦我。” 陆文稍稍安心,同时瞿燕庭打开了门。 在瞿燕庭即将进门的时候,陆文猛地想起来,最重要的一点他忘了解释,也是离开包厢前瞿燕庭警告过的一点。 “瞿老师!”陆文箭步冲上去,伸手撑住了门板。 瞿燕庭被身旁的手臂和身后的低音炮吓了一跳,不耐烦地转回头:“还有事?” 陆文的表情无比真挚,他字字珠玑地说:“您绝对不像我爸。” 瞿燕庭呆了数秒,字字肺腑地回:“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个儿子。” 说完,他看出陆文的双眼微微瞪着,有点蒙,有点无措。他记起来,陆文敬酒时说自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或许,他不该对一个只有父亲的人这样说。 不料,陆文忽然回道:“我靠,我爸也这么说过。” 第9章 片场,微弱的光线斜斜地爬上居民楼,天亮了。 各部门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昨晚灯红酒绿,今早天不亮就起床开工,一个个都像是乌眼儿鸡。 一单元101,用作导演休息室的两室一厅,打扫和翻新依然掩不住房子的老旧。任树太忙,不怎么来。 瞿燕庭把每个房间转了一遍,破也好旧也罢,任何不光鲜的痕迹都被他一眼掠过。似乎对他来说,这间破房子和酒店的豪华套房没什么区别。 回到客厅,茶几上摆着早餐和意式浓缩,双份的,任树正吃其中一份。 瞿燕庭走过去,把笔电往旁边挪挪,说:“别弄脏我的电脑。” 任树问:“你真待这屋?不嫌旧啊?” 瞿燕庭回答:“门一关,清静。” 房车是一早租的,而瞿燕庭跟组是计划之外。多加一辆不是什么难事,但停车的地方挨着演员们,他嫌烦。 “行,那你用吧。”任树打开咖啡,一口闷,“我开工没办法,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瞿燕庭说:“找你要分镜剧本,怕来晚了你忙得顾不上。” 关于剧本有诸多限制,相应的标准也经常说变就变。可能立项时是热门题材,拍完就成了禁播典型。 瞿燕庭有些私人关系,把本子给审片的内部人员看过,上周接到信儿,某些戏份和台词需要调整。 后期删减或配音,多少都会影响呈现的效果。他和任树商量决定,他跟组改剧本,在前期将问题处理妥当。 瞿燕庭掀开笔电,说:“我做好修改纲要了,具体修改的时候要参考你的分镜剧本,争取最小程度地变化镜头,让你改分镜省点力。” “谢谢哥们儿。”任树盯着屏幕,“改戏不好预估时间,这样吧,你改一场我拍一场,及时审样片看效果。” 瞿燕庭没意见:“第14场戏的改动不大,我中午之前能搞定。下午可以拍摄看看,顺利的话咱们就按这个流程走。” 任树考虑了一下:“会不会有点赶?你得给我留改分镜的时间,我改完还要跟摄影组沟通拍摄细节。” 瞿燕庭未置可否,拿起电脑旁的一支笔,将笔身从虎口到小拇指飞快地转了个来回。 沉默五六秒钟后,他说:“要不,我把分镜粗改一遍,帮你打好底?” 任树犹豫道:“这……” 指甲锵在笔杆上,瞿燕庭轻扯嘴角:“我开玩笑的。” 任树笑道:“分镜是导演的分内事,甩给你,我成尸位素餐了。要不这样,你改完之后咱们叫上各组长开个会,一起磨好了,争取下午拍摄。” 瞿燕庭揭过这篇:“好,听你安排。” 任树道:“那我再安排一下,拍摄的时候你陪我一起盯戏,有问题直接讲,镜头后面咱们不分彼此。” 瞿燕庭说:“都听任导的。” 任树已经吃完了:“我得去开工了,你有事就吩咐小张。” “好。”瞿燕庭说,“辛苦了。” 任树拎上包起身,走到门后,握住门把手却没立刻拧开。 他回头看向瞿燕庭,迟疑一会儿,忽然轻声地说:“哥们儿,你说改分镜,是不是想体验一下当导演的感觉?” 瞿燕庭说:“为什么这么问?” 任树回答:“大二那年你导的短片拿一等奖,领奖的时候你说,做导演是你的梦想。” 瞿燕庭笑笑:“场面话罢了,这你也信。” 任树也乐了,拧开门说:“亏我一直记得,走了啊。” 门关上,房中趋于安静。瞿燕庭没碰三明治和咖啡,拿起导演的工作台本,用吃早餐的时间细细翻看。 陡地,天花板上传来“刺啦”一声。 楼上201是造型室,陆文做完妆发,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一声。他进里间换衣服,平价的运动裤和帽衫,是叶小武的装扮。 孙小剑进来伺候,脸色和陆文昨晚从包厢出来时一样,内分泌严重失调。因为他已知瞿燕庭的真身,以及陆文的各项魔幻操作。 脱掉外衣,陆文光着膀子抖搂帽衫:“不是跟你说了么,我道歉了,瞿老师不会计较。” 孙小剑的心情经历了大难临头、有惊无险、提心吊胆、杞人忧天,目前变幻成力挽狂澜。 他说:“不计较就够了?原本的目标是让瞿编欣赏你。” 陆文说:“就不应该定这么宏伟的目标。” 孙小剑发愁道:“虽然开局不利,但一切刚刚开始。你认真拍戏,千万不能再出幺蛾子了,必须一点点挽回瞿编对你的印象。” “我懂。”陆文开始脱裤子。 孙小剑道:“你懂个屁。除此之外,你见到瞿编一定要态度尊敬、笑容可爱,没事多献殷勤。时刻谨记,你是需要抱大腿的十八线,别摆富二代的臭架子。” 陆文说:“我都穿这破运动裤了,架子塌了。” 嫌孙小剑唠叨个没完,陆文脚底抹油地跑了。他一向神经大条,自觉认为昨晚的事情完美翻篇,虽然是以瞿燕庭“嘭”地甩上门为结束。 从201出来,陆文揣着裤兜下台阶,双臂紧贴着侧腰,生怕斑驳的墙面和楼梯扶手蹭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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