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拐入一条商业街,酒店不远了,任树感觉出不对味儿,“哎,什么叫我挑的男主角?试妆照和试镜影片我都给你过目了,你点头批准了的。” 确实,瞿燕庭一早看过陆文的照片,试镜的两段表演也反复看过,但他对陆文本人一无所知。 他问:“为什么选他?” “不受资本、政治、权力的干预下,选角是不是看合适与否?”任树减速行驶,慢慢靠边停车,“试镜那天,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准备,只有陆文在看漫画。” 瞿燕庭:“……” 任树回忆道:“他不知道我是导演,我问他为什么不准备,他还挺嘚瑟,说他记词快。等试镜的时候又见到我,我怕他紧张,结果他不知道是临危不乱还是破罐破摔,比看漫画的时候还轻松。” “所以你选了他?”瞿燕庭解开安全带。 “他那股,我不爱学习,我考试是重在参与,我根本无所谓的劲儿,太合适了。”任树一顿,侧身看着瞿燕庭,“就是活脱脱的叶小武。” 瞿燕庭静了片刻,缓缓道:“是挺像叶小武的。” 任树解锁车门:“叶小武是男主,这不就对了吗?” 瞿燕庭说:“可叶小武是个傻逼。” 开门下车,一阵微凉的夜风扑来,瞿燕庭关门时被任树打断,问他要不要参加明天的剧本围读。 他摇摇头,说:“你把关,我放心。” 瞿燕庭回到酒店,从大堂经过时余光瞥见一高一矮两个人,他没有注意,径直走进了电梯间。 孙小剑办理入住,叮嘱道:“我住53层,今天不早了,你回房间贴张面膜早点睡,我明早上去帮你收拾。” 奔波一天有点困了,陆文拿到房卡抬腿就走。 直达电梯刚刚关闭,他搭乘另一部,透过鎏金的镜门照了照,而后盯着变幻上升的数字。 62层到了,整层楼仅有几间套房,很安静。陆文慢腾腾地迈出电梯,一转身,瞧见几步之外有一个走动的身影。 他不爱打量别人,此刻却以目光尾随。 那人一米八左右,脑后一丛绒密妥帖的头发,脖颈很修长,从燕麦色的衬衫衣领中露出半截。往下是行走中的身体,背影清瘦,但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哪里都恰到好处,匀称利落得不像普通人的身段。 陆文不知不觉拐了弯,在另一条走廊上前行,他身高腿长,渐渐将距离缩短成一步。 忽的,对方停下脚步,侧身站在了6206号门外。 “我去!”陆文认出来,“是你啊?” 地毯厚重,瞿燕庭没察觉身后的脚步声,正要找房卡,闻声回头撞上陆文惊讶的表情,一时有些断片。 灯光太好了,彼此的面目一览无余,陆文发觉不是墨镜太大,是对方的脸太小。 他看着这张脸,没和疏淡的瑞凤眼对视,也未注意秀气挺直的鼻梁,一瞬间只看到瞿燕庭微微张着的嘴唇。 不知吃过什么,湿润,鲜红,像两瓣玫瑰花片。 瞿燕庭回过神来,却没作任何反应,转回去掏出了房卡。 这时,陆文在他背后追问:“兄弟,你演谁啊?” 第4章 瞿燕庭记不清上一次有人跟他称兄道弟是什么时候了,停下动作再次回头,他确认道:“你说什么?” 陆文为表示诚意,更为了找补一点在机场遗失的面子,主动说:“一个剧组拍戏用不着保密吧,我叫陆文,演男一号。” 瞿燕庭正欲开口,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曾震老师”,他看一眼后微微蹙起了眉心。 瞿燕庭立刻刷卡开门,走进房间。 “哎,”陆文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嘭,6206的房门关上了。 陆文的尾音被隔绝在外,消散在走廊上,他呆滞地戳在原地,氛围和感觉像极了白天戳在保时捷的尾气里。 “有没有搞错,”他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明天剧本围读就知道了。” 门内,瞿燕庭没有开灯,手机屏幕闪烁的亮光显得刺眼,他摸黑走向客厅,在沙发坐下,一直任手机响着。 他掐着时间,一直拖延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才滑动了通话键。 四周漆黑而安静,曾震从手机中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音色醇厚,语气温和亲昵:“小庭,是老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瞿燕庭的脊背贴着沙发,左手握手机,右手指尖在沙发的扶手上画圈,说:“不好意思老师,手机在卧室,我没听见。” 曾震笑笑:“没事,月初让你来家里吃饭,你一直没过来,最近在忙什么呢?” 瞿燕庭回答:“在忙网剧的事情。” 曾震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找罪受,明明能拍电影,非要去拍网剧。一旦打定主意犟起来,谁的话也不听。” “老师,让您费心了。”瞿燕庭道,“谢谢您愿意带我,但我想多一点尝试。” 曾震问:“是不是觉得老师管太多,烦了?” 沙沙的声音,瞿燕庭画圈的速度加快,指尖在布料上摩擦得发烫。他解释道:“老师,您别多心。这个本子我写得很累,并不算理想,自己投资自己担着,当是玩票吧。” 曾震又笑起来:“老师逗你的。你玩票也好,尝试也罢,我无非唠叨几句。” “谢谢老师。”瞿燕庭说。 曾震道:“我今天和张组长打球,他提到你拍网剧的事情,还说你找他审剧本。” 瞿燕庭说:“是,有一些地方需要改动,问题不大。” “我听他讲了。”曾震道,“我估计你要跟组,所以打给你,让你走之前回来一趟。” 瞿燕庭说:“老师抱歉,我已经在重庆了。” “真的?”曾震道,“怎么那么急?” 瞿燕庭回答:“尽早处理对拍摄的影响比较小,这两天就开机了,所以我决定提前过来。” 手机里静了十秒钟,曾震说:“那你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瞿燕庭的手指终于安分,指尖麻酥酥的,一点点伸直令手掌放平,他回道:“您和师父也保重身体。” 挂了线,瞿燕庭在黑暗中坐着,许久才起身,脚步轻盈利落,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夜行的猫。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纽扣,然后是皮带和拉链,踏入浴室,他把沾染火锅味的衣服扔进洗衣篮,洗完澡出来才打开了灯。 穿一套丝质睡衣,瞿燕庭整个人滑溜溜地窝在床上。他没有喝黑咖啡,却不困,把笔记本电脑抱在膝头打开,敲下“剧本修改纲要”六个字。 敲打键盘的声音和钟表的走针声不分彼此,谁也不停。 套房中一共五个房间,卧室没拉窗帘,整面玻璃窗外是辽远的高空和涌动的嘉陵江。 夜色犹如倒放的水墨画,从纯黑褪色成浅灰,天快亮了。 瞿燕庭凝固通宵的肢体一片酸麻,连伸懒腰的力气也没有,他合住电脑放在枕头旁边,滑入被子里睡觉。 他瘦得很匀称,规矩地占据半边床铺,侧躺着,下巴也收在被窝里。 走廊上,孙小剑狂按门铃,警察扫黄打非都没这股气势。门猛地打开,陆文裹着件睡袍,又困又凶神恶煞地说:“才五点半,去人民公园打太极啊?” 陆文有起床气,轻则发牢骚,重则尥蹶子。念小学时症状已经相当明显,家里的保姆从不敢叫他,耽误第一节 课是常事,从而导致学习基础没打好。 孙小剑面不改色地进屋,不多废话,撸起袖子将三只行李箱拖进衣帽间。 在连续挂了三条睡袍之后,他忍不住探出头:“巨星,加上身上那条,光睡袍你带了四件?” 陆文趴在床上,念经:“灰色晨袍起床穿,黑色夜袍晚上穿,白色浴袍洗完澡穿,身上这件才是睡袍。” “不愧是巨星。”孙小剑说,“一条大裤衩就能搞定的事,整这么麻烦。” 收拾完行李,孙小剑进浴室放热水、挤牙膏,剧本散在床尾凳上,他走过去整理好,冲陆文的脚丫子扇了扇。 陆文的剧本充满翻阅痕迹,打开会发现——空白的地方画着卡通人物,在男主角名字后面加了“全剧最帅”的注脚,有一页甚至涂黑了全部句号。 孙小剑愁啊:“今天剧本围读,让导演看见多不好。” 陆文坐起来,睡袍微微敞开,若隐若现地露出腹部的沟壑,说:“那我坐最后。” “我五点半来叫你,是为了让你坐最后?”孙小剑像个努力让儿子考清华的妈,“你是名正言顺的男一号,要多表现自己,让任导拍下一部戏还能记起你,懂吗?” 陆文一声冷笑,他两个月没见过他爸了,一通电话也没有,连亲爹都记不起他,还指望导演能记起? 他倒是记起一件事,也不困了,说:“昨晚在走廊上遇见住对门的客人,你猜是谁?” 孙小剑猜:“一个大美女。” 陆文翻个白眼:“是昨天在机场刘主任接走的那个人。” 孙小剑震惊道:“这也太巧了吧?” 陆文起床洗漱,孙小剑跟着他,问:“长啥样?他知道你是谁吗?他叫什么啊,是明星吗?在剧里面演谁?” 仿佛一道数学大题,而陆文只会第一小问,回答:“长得……肯定不是素人。” “没了?”孙小剑问,“你们没打招呼?” 提这个就来气,陆文说:“我主动跟他说话,他装没听见。” 孙小剑又问:“你没告诉他你是男一号?” “当然告诉了。”陆文说,“然后他直接回房间了。” 孙小剑的共情能力特别强,义愤填膺地说:“别理他,八成是个有点背景的关系户,带资进组就容易嘚瑟。你是男一号,谁怕谁?” 陆文叼着牙刷,担心道:“他不会给自己加戏吧?”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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