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算谁的? 无数道复杂的目光顿时投到微生弦身上。 ——而微生弦望着漆黑的夜空,看着那同样漆黑的模糊身影迅捷远去,疑惑着喃喃自语:“……那我呢?” 这声音很小,只有他身边的吟夜听得到。 几息之后,忽听吟夜观主发出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笑得如此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六根已经恢复了。 堪堪收住笑容,吟夜击掌赞叹:“微生兄,贵宫二宫主伙同来历不明的异兽,竟然反叛微雪宫,抢夺微生兄你的宝物,真是另我大开眼界。微生兄可想好怎样向护道真人交代?可要清理门户?” 足足三声“微生兄”,令微生弦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周围人面面相觑,依然无人出声。 太清死了,在场地位最高的就是各派之主。 鸿蒙掌门不在,太岳宗主又是和稀泥的高手。而吟夜观主因为种种前事,在仙道地位超然,是说话颇有分量的人物。 如今他口称“微生兄”,将此事定为微雪宫二宫主反叛,把微生弦和微雪宫摘出来,他们又能说什么? 纵然是微生弦里通外合监守自盗,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反正宝物已经落不到他们手中。事不关己,自然不必节外生枝。 吟夜又开口:“如此大事,道宗又无能出面的真人,看来务必要我们亲自禀告主宗护道真人了。不妨诸位与我们一同去鬼界边缘,等待真人吧。” 这人面带病容,说起话来鬼气森森,不像是要带他们做什么好事。 但今夜之事,他们已经脱不了干系。 几位宗主对视一眼,发觉彼此都是同一个想法。 ——丹鼎宗的蔺宗主死到哪里去了?如此大祸,怎么不见他来同甘共苦? 沈静真的徒弟,不会是他自己放跑的吧?如此一来岂不正好悄然脱身? 一行人颇觉落魄,往鬼界方向行去。 离渊才不管他们去哪里,他找了处无人的荒山放下叶灼。顺便把那传承珠也取了出来。 对着这一抢劫得来的物品,端详半晌,离渊自语:“真是近墨者黑。” 叶灼把传承珠从他手上拿走:“谁才是墨?” 墨龙说:“总之不是我。” 长虫真是会强词夺理。叶灼不理睬,拿了传承珠信步向前走去。 离渊跟上他:“所以,云相奚是你什么人?” 叶灼:“不装了?” 离渊:“再装下去,就要到全天下人都知道云相奚是你什么人的时候,我借点光,一起知道了。” 叶灼:“最后都是知道,有何区别?”可见四只脚的东西,耐心是要比人族少一点。 “有区别,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知道。”离渊说,“来到人间界,人人都爱给我讲故事,但他们讲的都不一样。我听来听去,觉得也听懂了七八分。” 走在叶灼身边,他道:“但是还有人说,人间的故事众说纷纭,要我听听就算了。所以我想,剩下的两三分,还是听那个人自己讲更好一些。” 还真是振振有词。 停步在一颗旁逸斜出的枯树旁,叶灼遥望向远方的天际。虚境的天空总像这样,停在阴沉沉的夜晚时分。 不像幻云崖,站在崖边放眼望去,有青山,有云雾,而后月沉日出。 长虫爱听故事,可惜,他往事似乎寥寥。 “其实没什么好讲。”叶灼说,“云相奚是教我用剑的人。” 用剑,先从基础剑招练起。 握剑,拔剑,收剑。 点刺劈砍撩,穿截斩挽挑。 学了一百零八式,变为三千六百招。学完了变招,再将它们尽数连起。要说究竟怎样连,三千六百招里,每一招和每一招都可以连出,无非是熟能生巧。 到最后剑下就有万千变幻,江湖上说,尽出幻剑山庄。 那以后,才会练成套的剑法。譬如幻剑山庄的十七脉传承剑法,再譬如,云相奚的剑法。 曾经从握剑到收剑,从点刺到挽挑,再从一百零八式到三千六百招,再到后来所有剑法。 他一招一式,都是云相奚所教。 “若论血缘,”叶灼从远方收回目光,看向离渊的眼睛,“云相奚是我父亲。” 离渊愕然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可是听着这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只觉得无声处一声轰雷,让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用他的剑教我,我也学了很多。”叶灼说,“后来,那些剑我全都忘了。” 离渊:“剑也能忘么?” 一个剑修一生中最开始就在练的剑,就好像他生来的骨血。 这样的剑折断了,会有锥心刻骨之痛。 而这样的剑若要忘掉,要剜心剔骨才能做得到。 “可以忘。”叶灼看着他,“你想忘,也能做到。” 离渊怔怔看着叶灼。 有些事他是想知道,可是他从前没有问。 忘记了的事何必要再想起? 就为了给那些欺世盗名的名门正派,给那些缄口不言的同道仙友,给那些算计天机的诡诈之徒,剖开看看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他们配么? 可是他们却要一个一个跳出来,一个一个粉墨登场,都到叶灼面前来说当年事。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若是非要大白于天下,非要人尽皆知,那就让他先听叶灼说过吧。 可是离渊无法问下去。 即使他只想问,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你把一生学过的剑全都忘了? 就像红尘剑仙弃了他的无情剑道那样么? 可是离渊知道,那只会比红尘剑仙当年做到的,要难一千倍、一万倍。 红尘剑仙不是幻剑山庄的人,不是天生的剑修,他仰慕几面之缘的云相奚,然后修了和云相奚一样的无情剑道,仅此而已。 可是对叶灼,不是这样。 最终,了无声息的沉默中,离渊开口。 “那幻剑山庄的人,是谁杀的?” “是云相奚杀的。”叶灼平静说。 “——为什么?”离渊问。 “不为什么。” “也许是想要什么东西,拿宗门向上清山来换。也许是想证无情剑道,顺手都杀了。也许,根本不为什么,想杀就杀了。” 叶灼的语声,只是平淡如既往,也许还有一点浅浅的笑,不知笑的是谁。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如此良夜思及往事,忽觉光阴似箭,俱如尘烟。 离渊看着他,却只觉得万般思绪都浮上心头,他的心脏是跳着,可是每跳一下都是闷闷的钝痛。 他听见自己声音咽涩:“那你呢?” “我活着。”叶灼说,“但不是因为我逃过了,只是因为他没有杀我。如果他要杀我,今天我不会在这里。” “仅仅是没有杀吗?”离渊看着他。 于是叶灼又想了想。 “玄武问我,有朝一日我败了,会怎样。不会怎样,那时候我已经败过。”他说。 离渊想伸手去碰他的脸颊,却没有,他没有动,只看着他:“你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不喜欢。” “不喜欢又怎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已经体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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