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裴家是亲家,我不免多想一层……不怕有人私下作弊,就怕有人上折子举报作弊。” “我明白大舅的意思。” 裴少淮当即叫人备车,赶赴徐家,不管如何,让徐大人提防着些也是好的。 …… 因徐大人已定为主考官,徐府外有朝廷武官带人把守,裴少淮上前规规矩矩报了自己的身份,说道:“家父在外,小子替父前来送别徐侍郎。” 那武官并非不食烟火之人,确认裴少淮身份以后,道:“只可在院内略作送别,不可进屋密语。” “谢大人。” 庭院内,裴少淮言简意赅,文绉绉的短短数言,把大舅的话转述给徐大人。 徐大人听的时候神色严肃,若有所思,可当裴少淮一说完,他很快就恢复往日里笑呵呵的慈和神态,言道:“贤侄好好准备秋闱,一切都会无虞的。” “徐伯伯万事顺利,小侄告退。” 裴少淮心想,三言两语间,徐大人恐怕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 …… 各地乡试主考官已经出发,唯有北直隶乡试的主副考官迟迟未定,无他,北直隶乡试就在皇城下考试,考官无需赶路,一般开考前几日才会钦定,免得京都城里有人动别的小心思。 因为考官迟迟未定,考生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改文风去迎合主考官的喜好,除非是平日里就练就了各种不同文风。 随着乡试临近,七月下旬时,北直隶各府的考生汇聚京都城里,不光是客栈住满,许多城内民宅涨至四五百文钱一间房,还有穷秀才们住在城外,打算开考前一天赶路进城。 赴考者十五六岁到六七十岁,年岁不等。年少者初生牛犊不怕虎,意气风发,年迈者心有执念,不甘次次落榜。 城内书局、酒肆、茶楼、戏园,还有烟柳巷里,生意皆大火大燥,三年一遇。 八月初二,朝廷终于钦定主考官为兵部左侍郎张令义,副考官为国子监祭酒,裴少淮对此并不意外。 张令义即是原来的顺天府尹,去岁兵部胡尚书成功入阁以后,朝廷将张府尹平调回兵部,任左侍郎一职,代管兵部。如今担任北直隶主考官,是圣上要给他一个功劳,再顺水推舟授他兵部尚书。 张、徐两人都是一样的路子。 张侍郎对裴少淮是有几分赏识的,但乡试、会试采取十八房同考官批卷,裴少淮的文章需要过六关斩六将,在同本经的考生里脱颖而出,才有可能送到张侍郎跟前。 归根结底还是要有真本事才行。 八月初九深更半夜里,城里四处皆有赶路声,因考生众多,点验任务繁重,考生需要三更天里便来到贡院前,排队搜身进场。与童试不同,乡试搜身点验更加严格,分为内外两道——外监试点名搜捡于大门外,内监试点名搜检于大门内。 裴少淮年少,青丝乌黑稠密,还被点验官要求解开发冠,检查发丝里是否藏有夹带。 顺利入院以后,裴少淮对照编号刚刚进入号房,身后传来“咔嚓”一声,监考官已把号房矮门的锁窍从外扣上,宣告裴少淮此后三日只能拘在小小号房里头。 裴少淮简单清理号房,庆幸这间号房桌板、长凳都比较结实稳固,无需担忧影响到自己作答。接着,裴少淮将考篮、食篮置于桌上,他并不善厨艺,也不打算在小小号房内生火做饭,一心考试岂有别的心思? 食篮里装的皆是耐存的干粮糕点、肉脯和瓜果,足以提供裴少淮饱腹之需。 余下的袄子、防水油布、防蚊香囊等物,则留在包袱里,等用到时再取出来。 秋日乡试,是一场硬仗。 天已大亮,裴少淮一圈一圈地磨墨,趁此时候放空心思,进入到考试状态中,待到墨汁浓稠正好时,一声锣响,乡试第一场开始,监考官放题。 第一场试四书制艺题三道,每道以二百字以上为宜,五经制艺题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为宜,统共也就两三千字,三天的时间是完全足够的,就看考生有没有本事把文章琢磨出来。 第51章 贡院之内排排列列尽是号房,诸位监考官举着题牌来回巡游,保证所有考生皆能看清楚题目,只见题牌上写道: 其一,色难有事。 其二,秋省敛而助不给。 其三,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分别出自《论语·为政篇》《孟子·梁惠王下》《大学》,即为乡试首场的三道四书制艺题。从这三道题目可以看出,相较于府试时,张令义出题保守了许多,不敢再着重考察学子的兵家见解。 毕竟是北直隶乡试,事关重大,若是因出题小事被言官们上奏弹劾,失了尚书之位,就不值当了。 裴少淮先将题目抄于稿子上,周遭传来纸卷的翻页声,一时又笔墨落纸沙沙声起,恍如蚕声食叶,裴少淮渐渐沉浸在这片低沉的“蚕声”中,进入作答状态。 进入贡院前,他便已计划好这三日的安排——第一日,心明眼亮,心神豁然,为最佳状态,宜破题,梳理每篇文章的思路,以此为底稿。第二日,延续前一日的思路依次作文,中途若有新的笔路文思,则替换之。最后一日,已开始心神疲惫,此时万不可再大动笔戈,宜润色文章,调整平仄,再誊抄交卷。 裴少淮开始破题。 三题当中,第一题便是后世大为诟病的搭截题,出自《论语·为政篇》:“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1]” 意思是说子夏问甚么是孝,父兄有需要,则尽其能侍奉,有酒水美食,也相让父兄先食用,是不是就是孝了。 “色难”“有事”是句尾和句首,本不相干,考官将其合在一起,即为搭截。 搭截题宋朝起便已出现,搭截的方法众多,有两截长、三截、裁对两扇、虚字冠首截、截上截下……等诸多法子,考官若真想出新奇的题目为难考生,有的是门路。张侍郎此次取最简单的搭截,常规易解,显然意不在为难众人,而是为了防止考生猜题、押题,以免考不出真实水平。 由此可见,搭截题也不是全无用处的。 且张侍郎取“色难”二字,正是此题的题眼,亦是最难理解的地方。 色难,即脸色不好,句中并未指出是谁脸色不好,故此有两种理解。其一,能够从父母兄长为难的面容中,无声无色意会他们所求所需,方可堪称为孝。其二,伺候孝敬父母兄长,可以供其吃喝,侍奉左右,但要时时刻刻保持和颜悦色、不露情绪,是很难的。 或还可有其他的理解。 裴少淮回想朱子的《四书集注》,当中对于“色难”有批注,曰:“故事亲之际,惟色为难耳。服劳奉养未足为孝也……[2]”朱子说仅仅奉养父母是不足称之为孝的,侍奉的时候,要时时保持温和之色才是难能可贵的。 显然,朱子的批注为第二种理解。 裴少淮只好也只能按照朱子的批注来破题,这个世道的科举不需要奇闻异见,所有的破题见解必须与朱子的批注相合,否则视为破题错误,直接罢黜。 义理须以朱子为准。 此乃八股文最重的一副“镣铐”。 裴少淮明白人言甚微时,就必须遵循他人制定的规则,此时他全心想的是如何破题。 八股是大文章,破题就是小文章,这一两句话在全文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破题写得好,大文章就成了一半,破题不好,批卷官时间紧迫,大可能直接罢黜落卷。 破题时,长题贵在简括,搭题贵在浑融,大题贵在冠冕,小题贵在灵巧,不同的题目依长短、角度的不同,各有破法。 裴少淮想起前世的苦难,风华正茂时未能侍奉父母一二,便撒手人寰,亦是颇有感触,又回想起父母替他做的点点滴滴,于是写道:“色以悦亲而难,不如先验诸亲之事焉。[3]” 所谓“养儿方知父母难”,孩子体验过诸位亲人身上的事,知晓其难,兴许就不会觉得“色难”了。 裴少淮取了此意。 完成了第一道题的破题,有了破题的核心在,后面的文章架构自然也不在话下。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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