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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复一日,这等待好似没有尽头,文宣帝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似的,等来等去,不仅没有等到那道圣旨,还等来了广朔的渐渐崛起。 这几年,他与乌托人暗中私联,不就是因为心中越来越没有底气吗?如果文宣帝老老实实按部就班,他何至于此?以至于到了现在,自己亦被多处制掣,以至于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里,不知不觉由得胜者的地位,落于下风。 如果再由广朔这样下去…… 他的心头被恶念狠狠拨动了一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跪倒在地的下人,将太子脸上的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好心劝道:“殿下,大人的话,奴才已经全都带到了。殿下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只要坐到了那个位置,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路上没有流过血?” “殿下,请三思!” 广延被他几句话挑拨的心浮气躁,斥道:“行了,本宫知道了!滚出去吧!” 下人又如来的时候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广延看着溅了一地的茶盏碎片,一丝阴霾渐渐爬上眸中。 又过了片刻,他像是被惊醒,匆匆离开了殿中。 广延走后,太子府的婢女进来将地上的残迹收拾干净,从殿后走出一名美貌婢子,柔声笑道:“我来就好了。” “应香姑娘。”婢女不敢同她争抢,谁都知道如今太子府上最得宠的,就是这位叫应香的婢子。太子还曾为她与太子妃争吵,不过应香性情柔顺,从不给下人脸色,倒是与其他婢子相处的也不错。 应香半跪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轻轻拾起,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垂下来的长睫掩住了眸中异样情绪。 玛宁布的人竟然怂恿太子弑君? 这个关头……可不是好时候。 …… 夜里的楚家,安静的过分。 自打徐相倒台后,原先惧怕楚昭的楚家三个嫡子,又渐渐地嚣张起来。楚昭既没有了徐敬甫在背后撑腰,纵然如今尚且还在朝为官,可谁知道又长久的了几时?指不定哪一日文宣帝将对徐敬甫的怨气怪责在楚昭身上,谁也说不准。 楚夫人见着楚昭,偶尔也冷嘲热讽几句。至于楚临风,他几乎都不怎么见楚昭了,同出事前对楚昭的热络关怀判若两人。 楚昭自己倒并不受这些事影响,仍旧是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胸前的伤口还未全好,在府中养病,同同僚见的极少,十分巧妙地避过了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 心腹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上,“四公子,应香姑娘又来消息了。” 楚昭接过信,打开来看,先前还好,看到最后,神情微变。 片刻后,他将信纸丢进燃烧的暖炉之中,手指轻轻按着额心,似是极为头痛。 “四公子?”心腹小心翼翼的问。 楚昭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他确实没想到,广延竟然会着急到如此地步,也没想到,玛宁布竟然在这个关头还不忘挑拨。但凡广延有一点脑子,都不至于被乌托人牵着鼻子走,可惜的是,这些年,如同文宣帝依赖徐敬甫一般,广延也早已习惯将所有事都交给徐敬甫打理。徐敬甫一倒,他就没了主张。 “四公子,”心腹瞧着他的脸色,思虑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四公子既有大才,如今相爷也不在了,太子殿下冲动鲁莽,四皇子却懂得韬光养晦,如今朝中局势已不同往日,良禽择木而栖,太子殿下无能,公子何不追随四殿下……”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不过楚昭待下人一向很好,因此,手下人也总是比别的心腹胆大几分。 闻言,楚昭松开手,看向桌上的油灯。 油灯里的火苗被窗隙透进的冷风吹得微微晃动,他道:“如果没有肖怀瑾的话,当然可以,只是如今,就算是看在肖怀瑾的份上,四皇子也不会用我。” 一个徐敬甫剩下的余党,就算去投诚,似乎也比不上肖珏的分量。这个关头,广朔正是需要肖怀瑾的力量,而因肖仲武与徐敬甫曾经不死不休的宿敌关系来看,广朔就绝不会放弃肖怀瑾而选择自己。 “但这样一条路走到黑的话……” “不是我要一条路走到黑,”楚昭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或许这一点,在很多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徐敬甫,拜倒在徐敬甫门下时,就注定了今日。 “那四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我需要去太子府一趟。”他眉间闪过一丝郁色。 虽然眼下看来,玛宁布的话可能已经让太子生出别的心思,他的话也未必有用。但既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若出事,他也不可能安好。 只能尽力而为了。 …… 坤宁宫中,张皇后静静坐在软塌上,闭眼听着琴师抚琴。 琴音清越安宁,能抚平人心中燥郁。自打徐敬甫出事后,她夜里时常失眠,每日能睡着的时间极少。一旦合眼,眼皮又时常跳得厉害,像是在昭示着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文宣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隔三差五的不上朝,林清潭看了好几回,只说好好调养身子就好了,可张皇后心中,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心里也有些着急。 徐相倒了,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虽然众人心中都清楚,徐敬甫与肖珏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仗要打。但没有人想到,肖珏在边疆战场用兵,在朝堂之中用术,证据一个接一个,直将对手钉死在囚板上。 徐敬甫的事究竟会不会连累广延,张皇后心中也没有底。 对于文宣帝这个丈夫,张皇后有时候觉得她能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好似从没认识过她。 当初尚且还是太子的文宣帝,不过依仗着自己是从先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子,便得了储君的位置,张皇后作为丞相家的女儿,嫁过去之前,也对自己的夫君有过诸多幻想。 可直到她成了太子妃,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每日醉心诗词歌赋,纵情享乐的普通男人而已。既无志向,亦无政才,更无皇家人身上天生的霸气。倘若褪去了他的身份,他就和街上那些寻常男人没什么不同。 张皇后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是她的野心一直被满足的太过顺遂。因她身为天子的丈夫过分平庸,以至于到了后来,她连在后宫中拈酸吃醋的兴趣都没了。 就如文宣帝平淡安稳的一生般,只要日后她的儿子广延坐上皇位,她就是太后,从一个至尊的位置,落到另一个至尊的位置罢了。 张皇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兰贵妃的出现。 文宣帝极为宠爱兰贵妃,本来帝王的宠爱,张皇后并不放在心上,宫里每年新进的美人无数,她也犯不着一个个去计较。可文宣帝对兰贵妃的宠爱里,竟然带了几分真心。 这就很碍眼了,尤其是在兰贵妃也生下儿子的前提下。 这些年,张皇后不是没有试图铲除过兰贵妃母子,可这看似温顺不争的女人,却格外狡猾,每次都被她躲过一劫。广朔竟然平平安安的长到了成年,若不是广朔自己识趣,一直避着太子的锋芒,张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不动摇广延的地位,让这对母子多活一段时间也无妨。她是这般想的,但这个微妙的平衡,在徐敬甫死后,瞬间就被打破了。 张皇后嗅到了一丝危险。 琴音突兀的划破一个音,有宫女来报:“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张皇后睁开眼,广延从外面走了进来。 “都下去吧。”她挥手道,琴师并着宫女一道退了下去,张皇后看着走近的广延,没忍住埋怨道:“不是都跟你说了,这段日子勿要进宫,省的招惹是非,你倒好,生怕还不够乱似的,跑到本宫这里来做什么?” “母后,”广延有些焦躁的看向她,“您不让儿臣进宫,儿臣怎么知道,如今宫里都快沉了广朔的天下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谁告诉你的?”张皇后微微坐直身子,神情紧张。 “您别管谁告诉我的。”广朔问:“父皇身子是不是不好了?母后,父皇难道就没有跟您透露过一丝半点储君的消息?儿臣听说广朔日日都去父皇塌前说话,谁知道他是怎样的巧言令色!”他恨恨道:“要是哄得父皇晕头转向,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闭嘴!”张皇后厉声喝道,看了看周围,见周围并无下人在,才稍稍松了口气,怒道:“你自己口无遮拦就罢了,不知道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 “母后,”广延失望道:“我看兰贵妃那个贱人已经等不及动手了,咱们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提到兰贵妃,张皇后的神情也难看起来。她一生自负,自诩后宫中无人是她对手,就算文宣帝宠爱兰贵妃,这些年兰贵妃还不是要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可近日来的情况打破了她原先的想法,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岂是不争,而是所图极大!这些年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原本都是装模作样,时机一到,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都被她骗了! 见张皇后神情有变,广朔焦躁的舔了舔嘴唇,突然凑近道:“母后,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张皇后回过神,看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如今徐敬甫死了,父皇一定厌弃了我,加上兰贵妃那个贱人不知道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照这样下去,父皇一定会改立广朔为储君……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你想……” “只要父皇现在没了,”广延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皇位本该就是我的!” 张皇后下意识的去捂他的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广延低声道:“母后,你想想,要是让广朔当了皇帝,我会是什么下场?母后你又是什么下场?父皇要是心中真的有我,早就将皇位传给我了。他既对我无情,休怪我无义!大不了,我日后当了皇帝,年年给他多上几炷香去!” 张皇后又惊又怒,可不等她说话,广延就双腿一软,跪在她跟前恳求:“母后,求您救救儿臣,助儿臣谋得大业!” 她神色不定,一时没有说话,又过了许久,才叹息一声,道:“你容我再想想。” 可那目光,分明是妥协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美人计 年关一过,虽是新春,雪却未停,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堆了一层白霜。 禾晏醒来的时候,肖珏又已经不在了。 说来也奇怪,她原先并不是个起懒的人,在凉州卫住大通铺时,满屋子的汉子,就她一个天不亮就醒。但不知是肖珏这床榻是否格外软和温暖,夜里睡得香甜,早上起来都要起的晚些。还是因为肖珏起得实在是太早了,反正她一醒来,身边就没了人。 禾晏揉着眼睛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简单梳洗一番后,披着外裳打开门,甫一打开,就瞧见一道寒光。 肖珏正在院子里练剑。 这人倒是也懂得三天不练手生的道理,如今不在凉州卫,倒还是不曾放下日训。禾晏索性倚着柱子看他,顺便也瞧瞧这些年肖珏的剑术长在了何处。 早上冷,肖珏却只穿了一件霜色素服,他穿深色衣裳时冷淡沉敛,穿浅色衣裳时,就格外明丽风流,让人想起当年贤昌馆那位总是排行第一的美少年来。 肖家的院子极大,除了靠着肖珏书房窗外的那棵石榴树外,并无草木,空旷的地面很适合练剑,一剑扫去,院中积雪被剑气带的四处纷飞,饮秋剑剑身晶莹,衬的人如在画中,流光惊艳。 禾晏看着看着,自己也手痒起来。三两步回到屋里,抓起挂在墙上的青琅。 青琅自打从禾如非手里拿回来后,她是擦了许多次,但一次也没用过,实在是也没什么场合可以用到。毕竟朔京不比战场,也不能随时拔剑与人较量。不过今日正好,反正肖珏也在练剑,不如就瞧瞧过了这么长的日子,贤昌馆第一与贤昌馆倒数第一的差距,是否还是如从前一般不可逾越。 禾晏脱下披风,带着青琅,轻笑一声,走出门去,肖珏背对着她,她倏而拔剑朝肖珏身后刺去,嘴里叫道:“肖珏,我来试一试你的剑!” 年轻男子猝然回头,手中饮秋迎上青琅,发出清脆的一声,下一刻,两人各自后退几步。 肖珏望着她,微微扬眉:“比剑?” “不敢?”禾晏脚尖轻点,大笑着挥剑朝他冲过去。 “奉陪。”他的声音也带着一层暖意,在下过雪的清晨里听起来格外悦耳。 青梅抱着扫帚,一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人在院子里练剑,一时看的呆住。她虽知禾晏厉害,但到底一直都是听旁人说,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如今见禾晏剑招使的流畅,又是惊叹又是紧张,喃喃道:“少爷可要手下留情,我们少夫人身娇体弱……” 飞奴正好从外头走进来,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禾晏,禾晏正侧头避开肖珏的饮秋,一脚踢上院子里的石榴树干,借力飞身回来,那一脚看似不经意,却踢得整个树干都微微颤动,雪簌簌的落了一地。 他收回目光,实在没有看出来“身娇体弱”四个字从何说起。 禾晏扭头看着肖珏。 同肖珏比剑,是一件非常畅快的事。 这人剑法当年就已经极好,如今过了多年,越发的精湛,同禾晏本身的剑招,又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相似,毕竟一开始她的剑法,就是由肖珏指点,到如今,仍残留些最初的影子。只是那个在月下竹林里,总是不小心被剑鞘打到头的笨蛋,如今长剑在手,如游龙飞燕,灵动无比,与青年你来我往,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飞奴侍卫,”青梅看不明白,问身边人:“少爷到底有没有让着少夫人啊?” “不必让。”飞奴心中微微惊讶,“少夫人的剑法很好。” 禾晏的剑法精妙,角度奇诡,柳不忘当初见她是女子,与剑招上多“变”,不拘泥与形式,变化多端,青琅在手,如青色的云霞,晃的人眼花缭乱。肖珏的剑招却更“稳”,剑气雄厚,遇强则强,被禾晏绕着,亦招招可破,饮秋泛起寒色,同地上的雪映在一起,如镜如冰。 又交手了十几招,禾晏忽然往后一退,低头捂着胸口低呼一声。 肖珏见状,动作一顿,立刻收起长剑,上前扶住她道:“怎么了?” 禾晏被他半搂着,突然抬起头狡黠一笑,肖珏一怔,下一刻,她一掌拍来,肖珏伸手去挡,仍被她拍的往后倒退几步。 “将智者,伐其情。事之以美人,佚其志,弱其体,乃可转败为胜。” 女孩子手持长剑,洋洋得意道:“肖都督不行啊,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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