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带重新系好,整理的非常妥贴,甚至连根草屑都没有,连逃亡一夜的痕迹都看不到丝毫。在衣服的下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绷带的存在,伤口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痛感减轻了很多,似乎也能够做一些小幅度的移动。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怀里,感觉着绷带的范围,想象着先前野草堆里的画面,神情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她有些困难地转动眼光,寻找着折袖的身影。 折袖蹲在水草边缘,是这片草原实地里离她最远的地方,衣服的下摆被撕掉了,两条腿露在外面,姿式有些难看,就像一条狗。 被撕掉的衣襟下摆,应该变成了她胸腹间的绷带。 她再次望向自己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委屈,心想:“你怎么能不经人同意,就把人的衣服脱了呢?” 说起来很奇妙,不再需要隐藏性别之后,她似乎便开始像一个小姑娘般思想,比如用人字自称,而不是我,不过暂时还没有变成人家。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尤其是折袖始终没有转身,这让她更难过到了极点……哇!她哭了出来。 听着哭声,蹲在水草畔的折袖的背影微微地颤了颤。 过了片刻,发现哭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循着哭声走了过来,坐到了她的身前,尽可能语气缓和地说道:“不要哭了。” 七间的哭声暂时停下,小脸上到处都是泪水。 折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然惹来那些妖兽,又是麻烦。” 这还是没话找话。 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少年,总之,男人们从来都不明白,在这种时刻没话找话,经常就等于没事找事,也就等于找死。 七间怔了怔,再次哭了起来,她记着没有发出声音,所以看着更是可怜无比。 折袖沉默了会儿,解释说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所以……” 没有等他说完这句话,七间哭的更加伤心,难过无比地想着,虽然你看不到,但人家全身都被你摸光了,难道你还想不承认?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折袖觉得很头疼,他活了十几年,战斗了十几年,在雪原上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怕的妖兽与魔族,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心想这该怎么办?再这么哭下去,牵动伤口了怎么办? 听着七间的抽泣声,他很是不安,也有些不解,心想作为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你境界这么高,年纪小小便已经通幽中境,剑法这么强,就连关飞白都不见得是你的对手,日日擅悟,在天书陵里直接看到了第三座碑,怎么看都很了不起,为何偏偏就这么……喜欢哭呢? 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好沉默地坐在一旁,却不知道,这种应对方法恰好暗合了男女相处的至理。 女生的情绪问题,永远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很多时候,她们只是觉得伤心难过,想要哭,那么你就让她们哭便是,陪着便是,需要递手绢的时候递一递,需要奉献肩头的时候不要客气,并不需要你在旁不停地安慰说话。在她们还没有真正平静下来、不想搞事的时候,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多事。 果然,哭声渐低,七间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低着头,微羞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里隐藏着两个意思,非常不好回答——如果他事先便知道,那么事后发生的很多身体接触、尤其是先前的那幕,便可以有更负面向的解释。好在折袖真的是个很不擅于言谈的人,所以他依然沉默不语——沉默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七间可以选择让她觉得最舒服的那种解释。 事实上,折袖是真的没有想到。 在此前的逃亡过程里,有几次,尤其是背着她翻山越岭、听着她轻声嗯嗯的时候,他隐约有些想法,但那些想法转瞬即逝,根本没有往深处继续去想,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神国七律里最受宠爱的小师弟,十二岁就在青云榜高高在上的少年天才……居然是个女孩子。 这时候再回忆起当初在天书陵里草屋里的那些画面,自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当时他们七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折袖、陈长生和唐三十六占了里屋,离山剑宗四子住在外屋,每天睡觉的时候,苟寒食、关飞白和梁半湖都挤在一起,却给七间留下一大片地方,最关键的是,七间有一床单独的被褥。当时折袖和陈长生还觉得苟寒食等人对七间这个小师弟太过娇惯,或是离山掌门的关门弟子有什么特殊地位,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只是男女有别。 接下来该怎么办?折袖沉默无语,七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种尴尬的气氛在少年与少女之间徘徊不去。 便在这时,草原深处隐隐传来一道震动,紧接着是低沉如雷的哮声,折袖闻声神情微变,偏耳听了片刻,确认是一种极其恐怖强大的妖兽,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取出用来消除味道的粉末,向着草从四周散去,同时像这一日一夜里那样,在七间面前转身蹲下。 在过去的一天一夜时间里,他们已经很多次重复了这个过程,按道理来说,应该很熟练,但或者是因为确认七间是女孩子的缘故,折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向后伸去的双手有些僵硬,看着就像一只快要被炖熟了的鸭子。 看着他这副模样,七间破啼为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再蹲低些,然后慢慢地伏了上去,双手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可能真的是心理因素,折袖觉得后背传来的感觉变得柔软了很多。 十余里外的草原里,野草下的土地不断地隆起,发出类似于雷哮般的恐怖低鸣,不知是什么事物正在高速前行。此时的阳光非常炽烈,穿透草丛底的水泊,照亮了无数妖兽的身影,仿佛是一道潮水,正在追踪着他们,看着极为震撼。 在兽潮的最前方,折袖和七间迎着越来越高、越来越明亮的太阳,一路涉水而行。她还是他的眼,他还是她的腿。 “往哪个方向走?” “西南方向好像有一大片草甸,地势高些,或者过去看看?那声音是从东面传来的,可能需要你快一些。” 对话结束,安静了很长时间,只有水面被踏破的响动,水花四溅,野草渐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七间轻声问道:“是不是很吃惊?” 折袖沉默了会儿,说道:“是。” 她搂着他的颈,靠着他的肩,闻着鼻端传来的熟悉的味道,继续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折袖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法?什么想法?指尖在你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滑过时的想法?不,那时候的狼族少年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 她心想……沉默代表不高兴吗?又过了会儿,她声音更轻,显得有些紧张问道:“那你觉得我是男子好还是女子好?” 这个问题不诛心,直指要害。 折袖想了想,你从昨天开始便时常嗯嗯啊啊,一路紧紧搂着自己,如果你是男子,这画面确实有些不美,于是说道:“女子好。” 七间微羞,轻声如蚊说道:“女子在一起本来就是好,你是这意思吧。” 折袖心想就有一般不好,你现在行事再不像以前那般大气了,这是为何来着? …… …… 这片大陆有个民间故事,是一个关于猪妖背媳妇儿的故事。 是的,无论故事还是现实,绝大多数时候,都应该是男子背着女子,很难想象反过来。 所以在这片浩瀚无垠的草原里,折袖背着少女七间,在草原的另一头,陈长生也背着一位姑娘。 在草原是跋涉了很长时间,依然还在湿地之中,行走极为艰难,烈日炎炎,照耀着水里那些芦苇与不知名的野草,仿佛要把所有的青植变成黄金与白银的雕刻,他却没有流一滴汗,身体不停散发出来的寒气,驱散着酷热,抵抗着阳光。 徐有容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睫毛一眨不眨,不时抿抿嘴唇,看起来,有陈长生这个天然的冰壶,她睡的很香。 直到此时,也没有南客追来的动静,陈长生心想魔族大概也不愿意进这片草原冒险,应该是放弃了,这才放下心来,精神一朝松懈,伤势与疲惫顿时如潮水一般涌水,又像淤泥一般困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再也没有往前走一步的意愿。 四周都是湿地与野草,根本没有坐下歇息的地方,陈长生看着那些比人还要高的草枝,不得已背着徐有容继续行走。只不过现在不是向前行走,而是不停地绕圈,把身周的那些芦苇与野草全部踩倒,渐渐的,一片青枝碾压而成的平地便出现在眼前。 凭借着芦苇与野草的遮掩,外面很难有人看到里面的景象,而如果有人能够从天空向下望去,则会看到一个约数丈方圆的由草组成的小圆圈。徐有容抱着双膝,侧身躺在青草堆上,看着很柔弱可怜,就像刚出生的孩子。 陈长生坐在她的身旁,低头看着她的脸,看了很长时间,神情很是认真,似乎发现了些什么。 …… …… 第29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七) 清晨在崖洞里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那般血腥恐怖的画面,紧接着便是逃亡,再逃亡,虽说曾经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但事实上,这还是陈长生第一次有时间认真看看这名白衣少女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衣少女的脸颊有些不正常的浮肿,虽说无法掩去她眉眼的清丽,但即便没有这些浮肿,也不过是清丽罢了——对普通女孩子来说,清丽便是极好的形容词,但秀灵族乃是古精灵族与树妖族混血的后代,向来以美貌著称,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人类与魔族贵族们最贪心的对象,少女既然是秀灵族人,清丽一词只能说明她生的很是寻常。 她像个婴儿一般抱着双膝,侧躺在青草地上,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仿佛沉睡不醒,但陈长生记得她的眼睛,那双眼眸在崖洞里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的眼睛很干净,被落落和唐三十六都称赞过可以用来照人,她的眼睛也很干净,但和他不同。 她的眼如秋水,却不是湖水,而是一抹更淡更清的水色。 那只青瓷碗静静地搁在檐下,一场清新的春雨洒落大地,顺着檐角淌落,嘀嘀嗒嗒,渐成琴曲,不多时,春雨渐停,阳光重现明媚,那只檐下的碗仿佛先前,但碗中多了些水,没有颜色,却仿佛带着春意,没有味道,却仿佛冲过一番新茶。 是的,便是瓷碗里的那层水,清澈而浅,但不薄。 看着沉睡中的少女,陈长生很想她睁开眼睛,让自己再看看那抹空山新雨后的水色。 紧接着,他想起在崖洞里初见时,曾经看到她眼瞳四周泛着一些奇诡的幽绿火焰——如果所料不错,那应该是南客种下的毒——孔雀尾翎的剧毒,非常难以解除,难怪作为与自然亲近,极擅药草袪毒的秀灵族人,也被这毒弄得如此虚弱。 陈长生把手搁到她的脉门上,发现她的经脉竟是空荡荡的,几乎没有残留任何真元,更加可怕的是,她的气血明显流失了太多,脉搏已然滑软无力,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只怕她真的有可能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个发现让他紧张起来,赶紧想办法,只是随身携带的药物与食物,已经被他在昨日那场战斗中抛出来打人,他想了想,把神识送入剑柄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在看似已经空无一物的彼处,找到了一个箱子。 那是最后一个箱子,很是沉重,刚刚出现在青草堆上,便让地面向水里沉下去了三分。 打开箱盖,无数明亮夺目的金叶子和整整半箱晶石,出现在他的眼前,最上面还有一份薄薄的书册,那是离山剑法的总诀。 这是落落给他的拜师礼里,最直接,也是最厚重的一份。 如果这箱子里的金叶子与晶石用来买屋子,应该能很轻松地把整条百花巷都买下来。 如果他愿意把那本离山剑法总诀毁掉,就连秋山君都会来给他行大礼致谢。 但在这片凶险的草原里,金叶子和离山剑法总诀没有任何用处,他把金叶子尽数推到一边,把离山剑法总诀放回去,把那半箱子晶石全部取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堆满,然后走到青草地边缘,盯着那些浅浅的水泊开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片刻后,他的右手向湖水里插去。 只是现在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变得极为缓慢,动作自然也更加缓慢,手的动作与计划完全不能相配,水花微起,却落了空。 正有些无奈地时候,他忽然发现手臂四周的水面结了一层浅浅的霜。 下一刻,他把手从水里抽了出来,手指间紧紧握着一只肥美的水蛇,那只水蛇没有任何挣扎,明显是被冻僵了。 他现在连抓水蛇都没有能力,但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至寒气息,却可以帮他做些事情。 再次缓慢地挪回她的身边,他抽出短剑把水首的头砍掉,然后凑到她的唇边,开始向里面灌血。 她这时候毫无知觉,自然不知道吞咽,难免有些蛇血从唇角溢了出来,画面看着有些血腥。 片刻后,水蛇里的血放光了,他把蛇身搁到一旁,看了看那少女的脸,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开始替她仔细地擦拭。 就算在这种时候,他还是在按平时那样生活。 水蛇的血内含辛火,用来补血最合适不过,再加上奢侈无比地堆满她身边的晶石,想来至少可以保证她不会在睡梦里死去。 陈长生到这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四周无法望穿的青草,开始真正地发呆。 缺少药物,无法直接补血,很难治好她,而且他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糕。 黑龙在幽府外的湖水里沉睡,散发出来的玄霜寒意,不停地修补着他腑脏上的伤口,但那只能治标。 他这时候很虚弱,心跳和呼吸极为缓慢,和那些冷血动物在凛冬将至之前的情况很相似。 这意味着冬眠即将到来。 黑龙用来救他的方法就是冬眠。 冬眠就是睡觉。 他这时候最需要的便是睡一场,大睡一场,睡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但他不能睡。 因为她在睡,所以他就必须醒着。 这种感觉很痛苦。 …… …… 想睡却不能睡,那画面有多美,作为最有效的刑罚手段,可以想象这是如何的难熬,陈长生为了让沉重的眼帘不会合起,作了更种努力与尝试,拍脸、洗脸、掐腿、试图集中精神,直到最后,他的神识落在那块黑石上,才瞬间真正的清醒过来。 黑石与笔记一道搁在他那个世界的极偏僻的角落里,如果不是仔细去搜寻,很容易错过,或者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或者是哪怕濒死的时候,他本能里也知道珍贵,所以昨天他没有把黑石和笔记连同别的那些事物一道扔进两道光翼里助自己脱困。 从西宁镇到京都,退婚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大朝试,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凌烟阁里静思一夜,为此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精力,最终才达成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目标,然而与之前付出的代价相比,他在凌烟阁里的收获相形之下却显得有些可怜,他并没能直接找到逆天改命的秘密,只拿到了这块黑石与笔记。 所以他当然会对黑石与笔记格外珍视,希望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东西,事实似乎也是如此,在天书陵前陵观碑的那个夜晚,那些石碑飘浮在他的识海中,却始终无法绘满那片星空,就在那时黑石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帮助他一举突破到通幽上境,那么这份笔记呢? 位置是相对的,这是王之策笔记里的开篇第一句话,也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 他望向绿意浓到化不开的草原,默默体会着这句话,没有什么发现,却忽然间想到昨日自己和折袖从崖顶跳进寒潭,最终却是从湖面里游出来,当他为了避开南客双侍的追杀向湖底不停沉去时,最后回到这边却是跳进了夜空里……位置是相对的,也是相反的? 周园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两个相对的位面组合在一起?以溪河最上游的那道山崖为界,那边的湖光山色是个世界,这边的山川草原则是相对的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便是那座寒潭以及暮峪前十余里外的那片池塘? 陈长生在心里默默推算着这些世界,紧接着,他又想到昨天为何自己会和折袖一道去山崖那边的世界,为何会从那边的世界回到周园正面的世界……那都是因为一道剑意,最初追遁剑意而去,最后则似乎是被那道剑意带了出去。 昨夜在湖水深处他快要死去,最后时刻发生的异变,怎能忘记。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金属球,轻轻抚摩着,若有所思。 随神念微动,一阵细微而密集的摩擦声与撞击声响起,瞬间,黄纸伞出现在他的手中。 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拿着黄纸伞向前方伸去。 黄纸伞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动身体,黄纸伞在空中缓慢地移动,带起数道微风。 当黄纸伞指向他此时以为的西南方向某地时,忽然停了下来。 不是他让黄纸伞停下,而是黄纸伞似乎不想再移动了,便是青草堆上的风都骤然间消失无踪。 一道轻微却清晰的颤动,从伞面传到伞骨再传到伞柄,传到他的手里,最后传进他的心里。 一道剑意出现在遥远的前方。 这道剑意很飘渺,就像昨天他在寒潭边感知到的一样,但又很强烈,让他本能里生出几分敬畏。 那道剑言无声无息,仿佛静止在那处已经无数年,但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召唤。 陈长生想着昨夜最后时刻黄纸伞带着自己狂奔的画面,喃喃说道:“这道剑意是在找你吗?” 沉默片刻后,他看着黄纸伞说道:“还是说……你就是用来寻找这道剑意的?” …… …… 第29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八) 草原里的空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除了那些一直生活在其间的妖兽,外来的智慧生命很难摸清楚这种变化的规律,还是那句老话,没有方向,自然无法找到出路,陈长生正为此而苦恼的时候,黄纸伞忽然指向了某个地方——向那边走去并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甚至都谈不上正确的选择,但现在有一个方向,总比先前漫无目的地行走要强很多。就像一道难解的习题,你苦苦思索不得其解,忽然同窗和你说了个答案,你无法确认他是在骗你还是在安慰你,但除了把这个答案抄在卷纸上,你还能有什么选择?更何况那道剑意确实存在,黄纸伞又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他带进一条死路? 就此陈长生确定了行走的方向,身体虽然依然虚弱,睡意像蛇一般卷压着他的身体,但心情安定了很多,在徐有容的身边坐了下来,靠着晶石,强忍着困意,盯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有容睫毛微颤,就此醒来,那两抹空山新雨后的透明水色,重新落入陈长生的眼中,让他微怔无语。就像在崖洞里陈长生醒来那刻一样,两个人隔的很近,眼睛互视,但少女的眼中没有出现惊慌,没有羞涩,没有警惕,更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她的眼睛很清澈,不染一点尘埃与世故,仿佛初生的婴儿,但这抹宁静,却又有一种阅尽红尘,久经世事的感觉,就像观雨的老人,这两种感觉并不冲突,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玄妙难以言说的魅力。 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也可能是因为这双眼睛太迷人,陈长生没有移开视线。 少年和少女躺在青草堆间,隔着一尺不到的距离,静静对视着。 但终究不可能永远这样对视下去,有趣的是,最先有些害羞或者说紧张起来的,是陈长生。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草丛,说道:“你醒了?” 她当然已经醒了,这句话也是没话找话,就像在草原另一边的折袖一样,陈长生也很不擅长言谈,尤其是和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但这句确认另有其意。 徐有容轻轻嗯了一声。 陈长生说道:“那就换班吧。” 徐有容微微挑眉:“嗯?” 陈长生说道:“你睡了这么长时间,该我睡会了儿。” 在崖洞里,他从昏睡中醒来,知道是被这名少女所救,紧接着,这名少女留下一句话,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睡,这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仿佛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都落在了他的肩上,直到此时,他确认她真的清醒,才终于放松了些。 他把两个人的世界完整地还给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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