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今晚在劫难逃了,没想到都死到临头,他竟然还能笑出来,“林澜,看来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林澜白了他一眼。 他如果有力气说话,肯定要骂他。 谢子路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扑面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异常的满足,他几近病态般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想到他那冷漠到让人心寒的父母,想到自己那肮脏的人生,归结到最后就如那张小丑面具一眼,在疯狂之下掩盖的其实是他丑陋不堪的人生。 人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又为什么要背负肮脏地活着? 林澜说过,过去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想要摆脱过去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死亡对吗? 想到这里,谢子路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他竟然有些期待死亡过后的世界了。 只是…… 在泰真的棍棒挥向林澜的一瞬间,他的肢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那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感到恐惧。 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扑到泰真的脚下,而真正挡住关键一击的人是肖盛景。 肖盛景在大雨中眼底呈现出了一种死亡的灰白,他用自己握鼠标的那只手,硬生生抗住那一下,将林澜用力拽入怀中。 林澜得救了。 但救他的人不是自己。 他在肖盛景身上看到一种偏执的守护感,他突然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他可能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份上。 身体的伤口又被撕裂了,疼得他晕厥,他被人抬上救护车,挂上氧气面罩,紧急送往医院。 他庆幸林澜能得救,又酸涩救下他的人不是自己。 不知道因为疼还是什么,眼角好像有某种温热的东西在往下滑落。 在意识的最后,他想着,如果能活下来,他一定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郑重地再向林澜告白一次…… “滴——滴——”。 耳边回响着仪器的冰冷声,谢子路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 身边传来陌生的声音:“谢总,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男人的表情像是心里落下一大块石头,打开文件,语气快速地交代着:“下午的竞标还有两个小时局开了,谢总休息一下,我会整理好一切资料,我们提前一小时过去……” 谢子路有些茫然。 他看着这个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的男人,“你是谁?” “我是你的秘书啊,谢总。”男人紧张地蹲在他床边,“谢总,你不是酒精过敏吗,怎么还失忆了?” 酒精过敏?谢子路摸了摸胸口,靠,他身上的伤 哪去了? 手上最喜欢的戒指去哪了?为什么在镜子里的反光中自己变得这么成熟? 一个巨大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气息变得混乱不堪,他勐地起身,环顾四周,一把拿起桌上的手机迅速搜查。 网页上显示的一切都跟他原有的记忆不符,他胡乱搜索一通,忽然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搜索了林澜的名字。 浏览迅速弹出一大堆的信息,各种“电竞黑马” 、“未来新星” 、“决赛五杀”的标题跟他的id挂在一起。 手机从谢子路手中脱落,他浑身脱力,终于意识到林澜当时说的全是真的,原来平行世界真的存在…… “滴——滴——”。 脑中忽然一阵晕眩,他直挺挺从床上摔到地上。 再次醒来,人已经不在医院了。 他躺在别墅的大床上,手机显示凌晨2点。 他爬起身快速查询跟这个世界有关的一切,顺利毕业、接手公司、成为董事,他本人的轨迹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有林澜的变化是最大的。 他和他说的一样,他在这个世界达到了电竞的顶峰,承受着数之不尽的荣耀,也承受着数之不尽的谩骂。 网上还有人提问:林澜到底粉丝多一点,还是黑粉多一点? 底下吵得不可开交,点开投票一看,谢子路的心都跟着凉了一截。 投票结果竟然是五五分!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谢子路想象不出来,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惶恐。 这么优秀的林澜,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不喜欢他吗? 鼠标往下翻动,看到那一条条不堪入目的评论,有夸大,有造谣,有引战,几乎没有人关心真相。 他们在网络上就像一群蝗虫变态地繁育着,用疯狂的蚕食来扩大自己的阵营,他们根本不关心被吸血人的感受。 他所在的战队不作为,他的队友也不解释,他的粉丝过渡偏激…… 在这样的加成下,网暴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林澜是什么样的? 谢子路翻看了他大量的比赛、采访视频,在镜头前的林澜有别于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种凛冽的漠然,高傲地将他和外界隔离开。 外界赞美他,他不在意,外界诋毁他,他也不在乎。 他把自己活成一个边缘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隔绝外界的伤害,但隔绝伤害的同时,他把自己的心也隔绝了。 谢子路想去找他,想见一见他,但无奈每次穿过来都是深夜。 他企图在文字上留下些蛛丝马迹,想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取得联系。 但这个世界的谢子路太忙了,他忙着拍卖、收购、竞标,忙着各种业务,他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凭空出现的纸条,直到那些纸条变成厚厚的一叠,在某天夜里,他终于意识到了,并且以录制的形式回复了他。 视频一打开,便看到那个已经成为谢总的谢子路西 装革履,他像个沉稳的商人,褪去青涩,目光锐利,“你说的平行世界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吗?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在此之前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我的病已经痊愈了。”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我看了你留给我的所有信,”他拿起那叠厚厚的纸条,很随意地丢在桌上,“我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想见林澜?第二,我又凭什么要帮你?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一下。” 谢子路打开录制,视线透过屏幕看到反光中的自己,他低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因为他是唯一一,在我酒精过敏后主动为我涂抹药膏的人。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精神病的时候,是他告诉我我的病早就治愈了,我是个正常人。这世上只有他不会忽视我的感受,他会安静地听我这个疯子的心声,并且用心地回应我……” 他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垂下的眼中透过一抹温柔,“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觉。我到这里来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想取代谁,也不是想改变谁,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过往,想见见他,想看看他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谢子路为数不多的精神流露,对方看过视频后,沉默了很久,忽然在视频里问他:“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吗?” 谢子路坚定地点头,他真心地回答他:“会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他永远会回应你奇奇怪怪的问题,不会让你在沉默中发疯。他会在全世界拿你当精神病的时候,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他会知道你隐藏的那些肮脏过往,但他不会嫌弃你,他救你、护你,在危难关头不会抛下你,他会带着你一起逃生,他会为了你的自尊,把他的秘密交换给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眼泪也从眼中坠落了下来。 谢子路好像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其实是这样深刻地喜欢着林澜,只是他的心,一直都不肯承认罢了。 他不肯承认,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怪物,会有人这样真心地对他。 他不肯承认,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没得到过爱的疯子,竟然也会有爱人的能力。 他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 他害怕那是再次拉他下油锅的地狱,害怕仅剩的血肉也被腐蚀干净。 等他终于意识到林澜对他很重要的时候,对方已经在离他渐行渐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了…… 谢子路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向屏幕,“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只是我没有抓住他,我想,在最后的可能中去寻找一丝希望。” 留下这条视频后,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这条视频触动到他了,他在镜头前沉默了很久,然后同意了他的提议。 交换时间只有在白天才能见到林澜,而且在战队里是看不到的,只有等他出来比赛的时候。 两个人很快就确定了交换的时间,时间在春季赛常规开始的 那天, 那天的林澜没有比赛, 但他会参加春季赛开幕式。 谢子路联系早就找好的关系,进入到后台,他来到林澜的休息室外,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林澜。 他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独自坐在角落里,带着耳机,微微仰着头,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 周围很热闹,但那种热闹根本不属于他,他像是用一层厚厚的玻璃罩将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便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会向外界伸出手。 这就是,林澜原来的模样吗? 谢子路忽然想到在自己的世界里,第一次见到林澜的时候,他那般意气风发、光彩夺目。 原来他只有在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得到真正属于他的快乐。 谢子路没有打扰他,他只是静静地透过窗户注视着他,在注视的过程中,想象着林澜的心路历程,走他走过的路。 想到最后,竟是有些释然了。 他突然明白了林澜为什么会坚定地留在那个世界。 他勇敢地选择了另一种人生,让谢子路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选择另一种人生呢? 谢子路不想打扰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澜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警惕:“你什么人?” 他立即压低头上的帽子,又想到自己这样更像个不怀好意的人,干脆将帽子取了下来,朝着他笑了笑,“我是你粉丝。” 林澜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放松,他的侧脸有些自傲,声音也冷冷的,有种高高在上的既视感:“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出去。” 谢子路觉得此时的他像极了自己。 因为被伤害过,所以越是受到伤害,越会在身上竖起锋利的利刺。 谢子路没有犹豫地离开了,他在回去的路上给自己虚拟了一个账号,以这个账号的名义在网上充当着林澜的粉丝,为他抵挡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在时空的不停跳跃下,他不知不觉中竟然陪了他四个年头,陪着他一路从低谷走向了巅峰。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可以穿行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那股维持磁场的力量好像在慢慢变弱。 他最后一次穿行过去的时候,那个世界已经运转了四个月,电脑里留着很多的视频,全是关于林澜的。 谢子路一条条往后看,看到林澜拿到世界冠军,看到他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看到他的战队虚伪缅怀,看到他的黑粉彻夜狂欢。 看到最后,他看到那个世界的自己眼神中第一次透露着荒凉,“他死了,网上刚刚宣布的死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网络上的声音才终于消失了。你知道吗?他昏迷不醒的那三个月,所有人都说他在作秀、博同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解释。” “一直到他死后,那些站在他这边的声音才逐渐冒出头来,为他鸣不平,为他抵制他那些黑粉,为他消除网络暴力。但是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他的主治医生接受采访时说,那三个月里他毫无求生欲,走的时候非常平静,一点挣扎也没有。” 他的手握在一起,眼底流转着恐惧,“你说的那个人,他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谢子路笑了起来,他平静地回答着对方:“不,他没有消失。”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留在他喜欢的世界里,过着他理想的生活,也逐渐拥有了爱与被爱的能力。” “我们和他一样,我们也可以像他一样。” “学着去拥抱新的生命。” 录制完最后一句话后,谢子路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磁场在流逝,连接两个世界的点也逐渐消散。 “滴——滴——”耳边响起仪器的声音,无比真实,谢子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病房。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上天让他走这一遭,是否就是想要给他一次新的生命? 窗外的阳光照射到手上,谢子路第一次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受。 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这场意外让谢子路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期间林澜来看过他两次,第一次是自己来的,给他带了四个苹果,自己还吃了一个。 谢子路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贪婪地看着林澜笑得眉眼都在飞的样子,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看过林澜那四年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每一秒都觉得好珍贵。 第二次来,他带着肖盛景。 肖盛景在门外等他,他自己进来了,这次好歹好带了个果篮,同时也告诉了他泰真和泰源的判决结果。 “数罪并罚,怎么着也得是个死罪吧,真解气。”他说着说着,又吃了他一个橘子。 谢子路坐在病床上,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他:“泰松山去世了,他留给你的遗产打算怎么办?” 林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捐了呗。”他说的就像喝水吃饭一样随意。 或许别人会不理解,但看过林澜过往谢子路却能理解他的感受。 人在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之后,早就看到世间繁华,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会为了那笔莫名其妙的遗产去改变任何现状。 谢子路又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笑。 换了一个视角看世界之后,好像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林澜。” “嗯?”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林澜笑得很开心,甚至开心到把自己剥好的橘子分享给他,“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谢子路笑了起来,释然了。 是啊,他们都挺好的。 这样不就够了吗?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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