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间,然后转身,抽出腰间的剑,望向溪面上那颗恐怖的、巨大的黄金龙首。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小道僮。 他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先前在溪里拼命奔跑时,看得出来腿也有些跛,看空荡荡的袖管,就连手也只有一只。 难怪他只能把木盆藏进身后,才能拔出剑来。 看着溪面上的巨大龙首,小道僮脸色苍白,牙齿格格作响,不是被冰寒溪水冻的,而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龙。他甚至不知道龙是什么,他只知道害怕,但他却没有逃走,而是拿着那把单薄的木剑,把盆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黄金巨龙神情漠然地看着小道僮,只有同样晋入神圣领域的超级强者,才能看出它眼瞳最深处的愤怒与冷酷。 小道僮喊着什么,脸色苍白,恐惧异常,却没有松开手里的盆。 黄金巨龙愤怒起来,龙息笼罩了小溪两岸,死亡即将到来。 小道僮手里的木剑落到水中,他转身把木盆抱进怀里。 黄金巨龙身上的鳞片与雾气磨擦,溅起无数天火,溪水开始燃烧。 便在这时,一个中年道人出现在溪畔。 中年道人看着溪面上的黄金巨龙,神情宁静。 溪面上的天火,忽然间熄了。 黄金巨龙看着那名中年道人,发出一声龙吟! 龙吟极为悠长,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那是极复杂的音节,听着就像是最复杂的乐曲,又像是自然界最恐怖的飓风的声音,挟杂着难以想象的威力! 中年道人看着黄金巨龙,说了一个字。 那是单音节的一个字,发音极为怪异难懂,似乎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语言,片段里便仿佛蕴藏着无穷的信息,古意盎然! 黄金巨龙听懂了,但它不同意。 于是溪面上的雾剧烈地涌动起来。 龙息到处喷吐,溪畔湿漉的草地与树林,瞬间变成恐怖的火场。 那名小道僮背对着小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惧地低着头,闭着眼睛,只是把怀里的木盆抱的紧紧的。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溪畔终于安静下来。 小道僮鼓起勇气,回头望去,只见溪水清澈,溪两岸的火也已经熄了,只有被烧焦的树木与烤裂的石头,在述说先前那场战斗的恐怖。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龙啸。啸声里满是痛楚、不甘和怅悔,它在告诉整个世界五片大陆,自己先前的犹豫,带来了怎样沉痛的遗憾。 小道僮吓了一跳,单手抱着木盆,从溪里一瘸一拐地爬上岸,走到那名中年道人的身边,怯怯地望向云雾深处。 中年道人伸手掸熄肩头的火焰。 小道僮想起什么,有些困难地把木盆举起来。 中年道人接过木盆,把盆里那名婴儿轻轻抱起,右手指尖隔着麻布,落在婴儿的身体上,下一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命……真的很不好。”他看着被麻布裹着的婴儿,怜悯说道。 …… …… 东土大陆的东方,有个叫西宁的小镇,小镇外有条小溪,溪畔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却没有僧人,只有一名中年道人带着个两个徒儿在此修行悟道。 山是无名青山,庙是废弃佛庙,两名徒儿大的道号余人,小的叫陈长生。 西宁镇在周国境内。大周王朝自八百年前起立道教为国教,直至如今正统年间,国教一统天下,更是尊崇,按道理来说,师徒三人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无奈西宁镇太过偏远,那座破庙更加偏远,平日里人烟罕见,所以只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道人,自然要修道。当今世间修行法门无数,那中年道人所授的道法,与别的宗派道法截然不同,不讲究修行体悟,不理会命星坐照,不关心神魂淬炼,只是一字记之曰:背。 余人自幼便开始背诵道门典籍,陈长生更是刚睁开眼睛便要被迫对着那些泛着黄的旧书发呆,他最开始认识的东西便是满屋子的道经典籍,学会说话后便开始学认字,然后便开始背诵那些道经典籍上的文字。 诵而时习之,以至能够熟背如流,这便是破庙里两个小道僮的生活。 清晨醒来,他们在背书,烈日炎火,他们在背书,暮钟破哑里,他们在背书。春暖花开,夏雷震震,秋风萧瑟,冬雪凄寒,他们在垄上,在溪畔,在树下,在梅边,捧着道经不停地读着,背着,不知时间之渐逝。 破庙里有整整一间屋堆满了道经书卷,余人七岁的时候曾经无聊数过,足足有三千卷,大道三千卷,一卷或数百字,或千余字,最短的神明经不过三百一十四字,最长的长生经却足足有两万余字,这便是他们要背下的所有。 师兄弟二人不停地背诵,只求记住,不求甚解,他们早就清楚,师父永远不会回答自己对道藏的任何疑问,只会说:“记住,自然就能明白。” 对于世间那些贪玩的启蒙孩童们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难以想象,好在青山荒僻,少见人烟,无外物萦怀,可以专心,两个小道僮性情特异,竟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背着,不知不觉便过了数年。 某一天,数年没有停止的读书声停止。两个孩子坐在山石上,肩并肩,一本书搭在两人膝盖上,看一眼书,又相互对视,都有些神情茫然。 此时他们已经背到了最后一卷,却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因为他们看不懂,这卷道典上的文字很陌生——准确来说是很怪,那些偏旁部首和笔画明明都认识,组合起来,却成了完全古怪的东西,怎么读?什么意思? 二人回到庙里,寻到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说道:“大道三千,你们看的是最后一卷,这卷一千六百零一字,相传其间隐着天道终义,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领悟其中的意思,更何况你们?” 陈长生问道:“师父,你也不懂?” 中年道人摇头说道:“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懂,我也不能。” 师兄弟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遗憾,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把三千道藏背到今日,只差一卷未能竞全功,自然不会喜悦。但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从懵懂时便开始与道经相伴,性情也有些清淡,二人准备转身离开。 便在这时,中年道人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读。” 自那日起,中年道人开始讲授道典最后一卷的读法,逐字传授读音,那些发音特别怪异,很简单的单音节,却要利用喉咙里的某块肌肉,对声带也有特殊的要求,总之,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陈长生完全不明白,只是像小鸭子般,老老实实按着师父教的发音模拟,余人却偶尔会想起很多年前在溪畔,师父对着那个恐怖生物说出的那个字。 余人和陈长生用了很长时间终于掌握了那一千六百零一个字的读音,却依然不解其意,问中年道人也得不到解答,其时,他们已经在这最后一卷上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然后他们开始像以前那样,捧着最后一卷继续诵读,直到能够背下。 当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背道典的生活时,中年道人要求他们开始读第二遍,无奈的孩子们被迫再次开始重复,或者正是因为重复,这一遍对道藏的颂读,他们反而觉得辛苦许多,甚至觉得有些苦不堪言。 也正是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生出不解,师父为什么要自己二人读这些道经?为什么不教自己修行?明明道经上面写过,道人应该修道,应该追求长生才是啊。 其时,余人十岁,陈长生六岁半,也正是在这年秋天,有白鹤破云而来,带来了远方故人的问候以及一封绢书,绢书上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一份婚书以及信物——某位曾经被中年道人所救的达官贵人,想要践行当年的承诺。 中年道人看着婚书微笑不语,然后望向两名徒儿。余人摆手,指着自己那只不能视物的眼睛,微笑拒绝,陈长生神情惘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接过婚书,从此便有了一个未婚妻。 其后数年间,每逢年节时,那只白鹤便会破云应期而至,带来京都那位贵人的问候,还会捎带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小礼物,送给陈长生。 陈长生渐渐明事,知道婚约意味着什么,每每在夜里,借着星光看着那封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婚书,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想着那位听说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未婚妻,有些宁静的喜悦,有些害羞,更多惘然。 平静的读书生涯,在陈长生十岁的时候,出现了一次意外。某夜,他第七十二次重新背诵完道藏最后一卷的一千六百零一字后,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飘离了身体,开始在青山里的树林里飘拂,他就此昏睡不起,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 不是花香,不是叶香,也不是脂粉香。说淡,却在夜风吹拂下久久不散,说浓,飘入鼻端,却是那般的飘渺,不像是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无法捉摸,极为诱人。 最先发现陈长生情况的是余人,闻着那道异香,他的神色变得极为严峻。 树叶遮蔽略幽暗的青山里,有狮吼虎啸,有鹤舞蛟突,有本应夏夜才会出现的如雷蛙鸣,青山东方那片无人敢进的云雾深处,隐隐出现一道巨大的阴影,不知是何生物,在无数生命贪婪敬畏眼光的注视下,陈长生散发着异香,闭着眼睛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余人在榻旁拼命地扇着风,想要把陈长生身上的香味扇走,因为那道香味让他口齿生津,让他生出一种很古怪、很恐怖的念头,他必须扇风,把这个念头也扇走。 中年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厢房里,他站在榻畔,看着紧闭双眼的陈长生,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因又在何处呢?” 一夜时间过去。 晨光洒落青山的那瞬间,陈长生身上的异香骤然敛没,再也闻不到丝毫,他回复了从前的模样,青山里的万千奇兽还有云后那道恐怖的身影,也不知何时离去。 余人看着沉睡中的师弟,终于不再惊慌,嘘了口气,想要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肩膀因为拼命地摇了一夜的扇,而痛的无法动作。 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虽然沉睡一夜,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神情痛苦的师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问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中年道人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有病。” 按照中年道人的说法,陈长生的病是因为先天体虚,身体里的九段经脉不能相连,昨夜的异香,便是神魂无法中继循环,只能被迫随着汗排出,那些汗水里面是人不可或缺的神魂精华,自然带着一种异香,这是一种怪病。 “那……您能治吗?” “不能,没有人能。” “不能治的病……那是命吧?” “是的,那就是你的命。” …… …… 自十岁生辰之后,那只白鹤便再也没有来过青山,京都那边断了消息,婚书的另一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陈长生偶尔站在溪畔,看着西方,会想起这件事情。 当然,他想的更多的事情,还是自己的病,或者说命……他没有变得虚弱,除了有些容易犯困之外,看着极为健康,根本不像个早夭之人,他甚至开始怀疑师父的判断。可如果师父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怎么办?陈长生决离开破庙,去繁华的人世间看看,趁自己还能看,他要去看看传说中的天书陵,还要去把那门婚事退掉。 “老师,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京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 “我说过,那不是病,是命。” “我想改命。” “八百年来,只有三个人改命成功过。” “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的。” “我不是,但我也想试试。” 京都,陈长生总是要去的,无论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他总是要去的,不止是因为他要改命,也因为婚书的另一边在京都。 他收拾行李,接过余人师兄递过来的那把小剑,转身离开。 十四岁的少年道士,下山。 第1章 我改主意了 “那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沉稳,坐了半个时辰,姿势都没变过。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喝了一口茶,应该是出于礼貌,其后便没有再喝过……事实上,那第一口茶他也只沾了沾唇,不像是拘谨,更像是谨慎,心思深刻,戒备心很强,甚至隐有敌意。” “看来是个聪明人,至少有些小聪明……多大了?” “十四岁。” “我记得应该也是这般大。” “只是神情太沉稳,看着总觉着要更大些。” “就是个普通人?” “是的……气息寻常,明显连洗髓都没有经历,虽说看不出来潜质,但已经十四岁,就算重新开始修道,也没有太好的前途。” “就算有前途,难道还能和长生宗掌门弟子相提并论?” “夫人,难道那婚约是真的?” “信物是真的,婚约自然也是真的。” “老太爷当年怎么会……给小姐订下这么一门亲事?” “如果老太爷还没死,或者你能问出答案……开门,我去见见他。” 伴着一道吱呀声,房门缓缓开启。清丽的阳光,从院外洒进室内,照亮了所有角落,照亮了夫人明媚的容颜和她手里紧紧握着的半块玉佩。先前与她对话的那位老嬷嬷站在角落里,浑身被阴影遮掩,如果不仔细去看,甚至很难发现。 夫人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向室外走去,如风拂弱柳一般缓步前行,头发插着的名贵金簪和身上的环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庭院里树影斑驳,草坪间有十余株数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石径两侧没有任何仆役婢女的身影,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很多人跪着,静寂的气氛里充满了肃杀的感觉,就像那些直挺挺向着天空的树木,又像是花厅里四处陈列着的寒冷兵器。 这座府邸的主人,是大周王朝战功赫赫的御东神将徐世绩。神将大人治府如治军,府里向来严肃安静,因为今天发生的那件事情,所有婢役都被赶到了偏园,此间的气氛自然更加压抑,那些院墙外吹来的春风,仿佛都要被冻凝一般。 徐夫人穿过庭院,来到偏厅前,停下脚步,望向厅里那名少年,双眉微挑。 那少年穿着件洗到发白的旧道衣,容颜稚嫩,眉眼端正,眼眸明亮,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仿佛能够看到很多事物里隐着的真相,就像镜子一般。 少年的脚边搁着行李,行李看着很普通,但被整理的极有条理,而且完全看不到旅途上的风尘,行李上面系着的那个笠帽,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令徐夫人挑眉的不是这些,而是桌上的茶已经没有一丝热气,这名少年却依然神情平静,看不到丝毫厌烦的情绪,有着这个年龄很难拥有的平静与耐心。 这是一个很难打交道的人。 好在,这种人往往也是很骄傲的。 …… …… 进入神将府后,与那名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再没有人理会过自己。在偏厅里坐了半个时辰,自然难免觉得有些无聊,但陈长生自幼便习惯了冷清,也不觉得如何难熬。 他一面默默背着《华庭经》第六卷经注篇的内容打发时间,一面等着对方赶紧来个人,他好把婚书退给对方,把这件事情解决后,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案上的茶他确实只喝了一口,就沾了沾微干的嘴唇,却不是如那位嬷嬷猜想的那般谨慎或者说是戒备,而是他觉得在别人家做客,万一茶水喝多了想入厕,不免有些不礼貌,而且神将府里用的茶碗虽然都是极名贵的汝窑瓷器,他还是不习惯用别人的物器喝水。 在这方面,他有些洁癖。 他站起身来,向那位衣着华丽的夫人行晚辈礼,猜到对方大概便是神将府的徐夫人,心想终于可以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把手伸进怀里,准备把婚书拿出来。 徐夫人伸手示意不急,在主位上款款坐下,接过管事妇人端上来的茶,看着他神情平静说道:“天书陵还没有去逛过吧?奈何桥呢?或者去离宫看看长春藤,风景也是极好的。” 陈长生心想这便是寒暄了,他本觉得没有寒暄的必要,但既然是长辈发话,他自然不能缺了礼数,简短而恭敬应道:“还未曾,过些日子便去看。” 徐夫人端着碗盖的手停在半空,问道:“如此说来,你一到京都,便先来了将军府?” 陈长生老实应道:“不敢有所耽搁。” “原来如此。” 夫人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心想从穷乡僻壤来的破落少年,居然不被京都盛景所吸引,直接来到府上谈婚事,心思如此热切,实在可笑。 陈长生不明白“原来如此”四字何解,站起身来,再次把手伸进怀里,准备取出婚书交还给对方。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不准备考虑更多时间。 然而他的动作,再次引起了误会,夫人看着他,神情变得更加冷漠,说道:“我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就算你取出婚书,也没有意义。” 陈长生没有预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怔住了。 “老太爷多年前被你师父所救,然后定下了这门婚事……这似乎是一段佳话?” 徐夫人看着他,神情冷漠说道:“……但实际上那是戏文里才能有的佳话,不可能在现实的世界里发生,除了那些痴呆文妇,谁会相信?” 陈长生想要解释,说自己的来意是想退婚,然而听着这段居高临下的话,看着徐夫人眉眼间毫不掩饰的轻蔑冷漠情绪,却发现很难开口——此时他的手还在怀里,已经触着微硬的纸张边缘,一张纸上是太宰亲笔写的婚书,还有张纸上写着某位小姑娘的生辰八字。 “老太爷四年前仙逝,这门亲事便不再存在。” 徐夫人看着身前的少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聪明人,那么我们就应该像聪明人一样的谈话。你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不是继续这场亲事,而是要仔细考虑一下,能够获得怎样的补偿,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陈长生把手从怀里取出,没有拿着婚书,垂至腰畔,问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这不是聪明人应该会问的问题。” 徐夫人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因为你老师医术不错,但依然只是个普通的道人,而我这里是神将府;因为你是一个只穿得起旧道衣的穷苦少年,而我女儿是神将府的小姐;因为你是个普通人,而神将府就不应该是普通人能够进来的地方。我的解释够不够清楚?” 陈长生的手微微握紧,声音却没有任何颤抖:“很清楚。” 徐夫人看着这张犹有稚气的脸,决定给他再施加一些压力。她很清楚,聪明而骄傲的少年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稍后,他一定会主动提出退婚。 她将茶碗放到案上,站起身来,说道:“你案上这杯茶是明前的蝴蝶茶,五两白银才能买一两,这茶碗出自汝窑,更是比黄金还贵。茶冷了,你不饮,说明你就没有喝这杯茶的命。你只是烂泥里的草根,你不是瓷器,只是瓦砾,想通过攀附我神将府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很抱歉,这或者能让你愉快,却让我很不高兴。” 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盛气凌人,却把人压到了地底,她没有刻意居高临下,却仿佛从天空看着地面的一只蝼蚁。 所有这些情绪,都准确地传达给了陈长生。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尤其是那句“通过攀附神将府改变自己的人生”,对于任何骄傲的少年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指责,为了能够昂起头、骄傲地离开,很多人大概都会选择愤怒地辩驳,然后取出婚书撕成两半,扔到夫人身前,甚至再吐上两口唾沫。 而这,也正是徐夫人想要看到的画面——如果不是那份婚书太过特殊,她没有更好的方法,何至于像今日这般,还要费上这些心神? 偏厅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她冷冷地看着陈长生,等待着少年的愤怒。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长生看着徐夫人平静说道:“其实您误会了,我这次来神将府,就是想把婚书交还给府上。我本来就是来退婚的。” 满堂俱寂。 风从园里来,吹拂得廊下的旧竹枝啪啪作响。 夫人微讶,问道:“你再说一遍?”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紧张,又有些放松,因为意外而难以想象,无论这少年是不愿意丢了颜面,故意这般说,还是真来退婚的,都是她想看到的。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说道:“其实……我是来退婚的。” 偏厅角落里,那位仿佛消失了很长时间的嬷嬷脸色都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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