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记得刚入宫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叫她听话些,别惹他生气。 谢危的杀心从不作假。 姜雪宁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回道:“记得。” 谢危的指尖于是用了力,她脸颊边还有伤口,压得她疼了,轻轻蹙眉,才略略松手,声音却越见冷酷:“倘若此次不是我,你死了十回也有余了!” 他这般举动,无情之余,实有一分出格。 可姜雪宁自来视他如圣如魔,上一世斗胆自荐枕席也不过自取其辱,更知他学道学佛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是以半点都没往别处想,只当谢危是厌憎她,折磨她。 他沉怒越显,她越乖觉。 姜雪宁是趋利避害的性子,纵然这一世悔过有许多东西已经改了,可惯来寻着人心的缝隙往里头钻,早已经不是什么本事,而近乎于一种娴熟的本能。 但凡谁对她泄露几分怜惜、不忍之意,她都趁隙而入。 只因小时候便是如此讨婉娘欢心。 这时紧张之下,那种本能便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打量一番他的神情,下意识觉得这一世谢危对她终究是念着几分旧日恩情的,况有勇毅侯府的事情在,该对她仁慈许多。 大约只是恼她坏了他的计划。 毕竟事关萧氏。 于是她大着胆子,赔了讨好的笑:“可学生运气好,正巧撞上先生么。” 少女笑起来时,像是枝头桃花绽了艳艳的粉瓣,实在是说不出的娇俏颜色。一点点的讨好,却不谄媚,反而给人几分亲近信赖之感。 让人忍不住想原谅她。 谢危见了,却陡地“嗤”了一声,手指用力,竟是掐了她的下颌,迫她抬起头来,声音里半点仁慈都没有,反有一种清醒到令人恐惧的凛冽:“好歹也当了我许久的学生,谋略眼界没涨,倒惯会使这不入流的下乘伎俩!谁教给你的?” 他毫不费力便可拉个满弓,力道岂是寻常? 稍一用力,已叫姜雪宁吃痛。 她眼底顿时涌了泪出来,听见他这一声质问,只觉雷霆贯耳,方忆起自己这般情态只怕最招致谢危憎恶,上一世便是如此,惶惶然已不敢说话。 谢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森然道:“不杀你,是我当你本性不坏。只是世上人,坏的要杀,蠢的更不能留。我放你一命,你却舍了要当儿戏,想救人却连点更高明的法子都想不出来,非要搭上自己。宁二,你的学当真是白上了!” 姜雪宁愣住。 谢危却似已厌她至极,终于松了手,搭下眼帘不再看她,道:“滚去练琴。” 姜雪宁怔怔看了他好久,忍不住想“你教我什么有用的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自己是脑袋被门夹了,也敢这时走神,于是带了几分狼狈地起身。 只是方才被他拉得跌坐下去,膝盖有些疼。 她微微蹙了眉,也不知为什么,莫名有几分心虚,倒没了寻常跋扈性子,也不敢叫屈,自己忍了,朝房中角落里望去。 另一侧果然有张琴桌,上面置了一张琴。 姜雪宁一看眼熟。 竟是谢危那张峨眉。 这可是谢危自斫自用的琴,她眼皮跳了跳,往左右看也没见别的琴,心里已怯了几分,不大敢碰。然而眼见谢危坐在那边又无指点她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坐了。 只是的确常日未曾习琴,手底已然生疏。 才抬手弹了《碧霄吟》两句,便错了个音。 她吓得抬头去看谢危,却见他手腕搭着膝盖指尖垂落,竟似在那灯光昏暗处枯坐,神情晦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总归没来骂她。 于是稍稍定心。 她赶紧改了过来,假作无事,往下头继续弹奏。 微颤的琴音,在晃悠悠的琴弦间流泻而出,音质极佳,高时若清凤啼鸣,低处如间关莺语,有畅快抒怀处冲上霄汉,逢缱绻断肠时则幽咽沉郁。 剑书刀琴都在外头听着。 静夜里阒无人声,只伴着松上雪压得厚了,簌簌往下落的细响。 简单干净的屋舍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是大夫才给张遮伤处换了药重新包扎,还叹了一声道:“好险没伤着要害,不然这么深的一刀,只怕得要了命去……” 张遮合拢衣袍,却忽向窗棂外望去。 黑魆魆的院落里伏着山峦树影,那琴音却袅袅不断绝地飘来,初时还有些生涩,弹得久了便渐渐添上几分圆熟,倒有了点得心应手的味道。 这般境地里还要带张琴出来的,只有那位谢少师了。 是他的琴。 却不是他的音。 张遮搭下眼帘来,任那大夫提了药箱出去,抬手慢慢抚上肩上之伤,那痛意藏在深处,连绵未消。 他听了好久好久,琴音才渐渐停歇。 姜雪宁实不知自己是弹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只觉手指头都要被琴弦勒出伤来了,实在招架不住,才大着胆子停了下来。 一看,原本坐着的谢危,不知何时已倒伏下去。 她起身来,轻手轻脚走过去,低低唤了一声:“谢先生?” 谢危靠在旁侧的引枕上,双目闭上,纵然有柔暖的烛火照见几分,苍白的脸上竟也无甚血色,竟似睡着了。没了方才让人胆寒的冷厉戾气,平展的眉目静若深山,只仍叫人不敢有半分打扰,恐惊了他这天上人。 姜雪宁一见便噤了声。 她站在前头,也不敢再叫,心里一琢磨,便想这却是个绝好的机会,正该脚底抹油溜了。于是跟猫儿似的,踮了脚往门外走。 只是眼见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一眼,微微咬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重新走回来,扯了边上一条绒毯,屏住呼吸,一点点搭在他肩上。 这架势倒跟做贼似的。 然后才重新扒开门,闪身出来。 剑书他们在门外已经候了多时,见她出来,回头一看便要说话。 姜雪宁忙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 剑书刀琴登时一愣。 她极力压低了声音,做出了口型道:“先生睡着啦!” “……” 剑书刀琴又是一怔,对望一眼,不由愕然。 姜雪宁劫后余生,却是偷了油的老鼠一般开心,向他俩摆了摆手,便拾起先前靠在墙边上的伞,也不用人送,自己脚步轻快已是溜之大吉。 第136章 除夕前(重写) 翌日清晨, 薄薄的一层天光照在台阶上。 屋里面似乎有些细碎的动静。 刀琴剑书早着人备好了一应洗漱之用,在外头候着,听见却还不敢进去, 只因并不知谢危是否已经醒了起身。 直到听见里面忽问:“什么时辰了?” 剑书回道:“辰正一刻。” 里头沉默了一阵, 然后才道:“进来。” 谢危一早睁开眼时,只觉那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搭了额角坐起,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冷烛已尽, 屋里有些残存的暖意。 向角落里一看,那一张峨眉静静地摆在琴桌上,仿佛无人动过。 剑书、刀琴进来时, 他已起了身, 只问:“宁二昨晚何时走的?” 剑书道:“大约亥时。” 谢危便又是一阵沉默,末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换衣洗漱、用些粥饭。 天教之乱既平,在这通州勾留两日,料理完一应后续的事宜便该启程回京。怎奈昨日暮时好一场大雪, 堆了满地, 下面人回禀说从通州到京城的官道被大雪和落石埋了,尚在清理,一天两天怕不能成行。又加之张遮、萧烨及大部分幸存之兵士都有伤在身, 谢危听了下面一番禀告后, 便吩咐下去,先在通州盘桓两日。 一应大小官员昨日早得闻京中来了人,今日全都趁机来拜。 原本一个清净的上清观门口, 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 * 姜雪宁昨日晚上从谢危房中溜出来后, 本意是顺道想去看看张遮的,但经过他房门时但见灯烛熄灭,一片漆黑,又想他连日来奔波疲累、殚精竭虑,正该好生睡上一觉,于是忍了没去打扰。 到第二日一醒,她便去找。 张遮气色较之昨日自然是好了一些,只是惯来沉默寡言,两人又已经脱离了险境,再不像是路途中那般可权益从事、相互依存的状况,是以任姜雪宁伶牙俐齿,也不知对着这闷葫芦要说些什么。张遮又恪守礼节,更不用说有医嘱在前,要他好生休息,姜雪宁也不便太过搅扰,只好早上看一回,晚上看一回。 张遮如何想不知道。 她自个儿只觉得殊为满足,倒是一点也没有想家的模样,成日里开开心心,笑容常挂,上清观里谁见了她都觉得舒坦。 只是天公实在不作美。 通州官员闹闹嚷嚷来拜了两天,谢危也着手料理完了铲灭天教一役后的残局,还跟萧远议了好几回的事,本准备启程离开了。 年关已近。 若脚程快些,众人当能赶在节前回家。 可没想到,第三日早上又下起大雪来,驿站那边传来消息,说前些日坍塌过的山道又塌了,是前些日雪化汇聚成洪流,给冲垮的,仍旧走不得。 姜雪宁坐在窗前,以手支颐,听了小宝转达的话之后,不由道:“难道过年也留在通州?” 小宝把热茶给她换上,道:“听先生的意思,多半是了。” 姜雪宁便皱了眉。 小宝 道:“萧国公他们也走不了,前些天才和先生商量过,说除夕那日要找家酒楼大摆宴席,犒赏军士,以慰大家思归之心。您若想家得慌,到时也可去凑个热闹?” 想家? 姜雪宁一声轻嗤。 她可不想家。 旁人过年,自然要回家。 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纵然平时有些纠葛打闹,在这种好日子里也都放下了。相互说些吉祥话,放炮竹,吃年糕,守岁,只盼来年更好,是世间难得温情的日子。 可对她来说,却越见冷清。 往常与婉娘在乡下庄子时,那些个山野之中的粗人农户,大都轻视婉娘的出身,虽因为她们毕竟从大户人家来,都有些求于婉娘的地方,可暗地里却给了不少的白眼。 婉娘也不屑与粗人打交道。 每逢过年,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婉娘带着她却与平常无异,随意吃些东西,连岁也不守,囫囵便往榻上睡了。 她年幼时不知有这回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待年纪稍大一些,开始和村落里那些孩子们玩到一起,说上话了,才发现原来别人家是要过年的。 有一年她便回去问婉娘。 婉娘根本没搭理她。 又一年过年,她忍不住跟了别的小孩儿到别人家里去,吃了饭,放爆竹,等到晚上要溜回家的时候,推开门却发现本应该去睡了的婉娘坐在屋里,冷冷地瞧着她,竟把她拎了关在门外。 外头又黑又冷,她吓坏了。 抬了手使劲地拍着门,哭着问婉娘怎么不让自己进去。 婉娘仍是不搭理。 她哭累了,便靠着门糊糊涂涂地睡去,第二天一早就发了烧,婉娘这才带她去看大夫。 从这以后,姜雪宁便再也不敢提过年这回事了。 她实在太怕了。 后来回了姜府,倒是每逢年节都要吃团年饭,可好像总与她不相干。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隔了一层不真切。 她毕竟不喜欢姜雪蕙,也不喜欢孟氏。 大家平日里不见,过年却要互相给对方添堵,能痛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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