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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能再回来。” 尤芳吟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一些担心和忧愁,然而她回头望了一眼背后那被冬日的乌云层层盖住的恢弘京城,清秀的眉眼便舒展开了,担心与忧愁也化作了轻松与期待。 “不过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也好。” 对她来说,这座京城里,除了二姑娘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走便走了。 纵然有一日回来,也一定是为了姜雪宁回来。 她并没有多少离开故土的舍不得,反而对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充满了热切的期盼,整个人由内到外,焕然新生一般,透出一种光彩的明朗。 灰蒙蒙的天际,低低地覆压着大地,凋零的树木在远山叠出层层的阴影,偶然间能瞥见一抹寒鸦的影子掠过高空,向林间避去。 大雁早已经飞向了南方。 地上是连天的衰草,可明岁春风一吹便会漫山皆绿。 沈芷衣的目光也随着这连天的衰草去得远了,去到那阴沉沉压抑着的天空,由仿佛是追逐着那一抹没了影踪的寒鸦,不知归处。 离开京城,远嫁蜀地。 她轻轻笑起来,眉目间却似笼罩上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惆怅,道:“去得远了也不错啊,真羡慕你,离开这里便自由了。” “……” 姜雪宁终于知道先前那股不对劲来自哪里了。 上一世沈芷衣去番邦和亲是什么时候? 就在翻过年后不久。 她原以为还有几个月,可难道沈芷衣现在便已经有所知晓了? 远远地,马蹄声阵阵传来。 京城方向的官道上竟迅速驰来了一队禁卫军,一直来到他们附近,为首之人看见沈芷衣才放下心来,颇为惶恐地翻身下马,向她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和圣上得知您出了城,都有些担心,特命末将前来护您周全。” 沈芷衣神情间便多了几分恹恹。 她早知道,说好的放她出宫来散散心,也不会有很久。 于是笑了一声,对姜雪宁道:“我回宫去了。” 姜雪宁心底忽然一揪,那一瞬间竟感觉出了万般的伤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拽住了沈芷衣一片衣角,忽然忍不住那股冲动问她:“殿下也不想待在宫里吗?” 沈芷衣脚步一顿,回眸看她,沉默了片刻,才淡淡一笑,道:“谁想呢?” 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能说了。 这世上便是有人命不由己。 她回身直接返身上马,也不管奉命来护她周全的这帮禁卫军,便直接驰马向着京城而去,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姜雪宁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被阴翳的天幕遮蔽,久久没有动上一动。 这一天,她送走了尤芳吟。 这一天,鞑靼来求亲的使臣入京朝见了皇帝。 也是这一天,她一个人牵着两匹马回到姜府,便被姜伯游叫了去,说:“三司会审定了案,勇毅侯府勾结平南王逆党,有不臣之心,然念其一族曾为社稷立功,圣上不忍刑杀,特赦免其三族死罪,家财抄没充公,削爵贬为庶民,只燕氏主族杖三十,流徙黄州,非诏令相传不得擅离。唉,圣旨已经下达,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来liao~ 红包√ 以及早解释过了,私设20岁及笄,其实古代冠礼其实也是15-20岁都可以…… 第112章 心扉 贬为庶民, 家财充公,流放黄州。 上一世呢? 上一世不仅贬为了庶民,一族上下女者充为官妓, 男者罚为贱奴, 罪敢抗旨者处死,三族之内皆流放至百越烟瘴之地,离家去国四千里,一路都是苦难, 勇毅侯燕牧才到流徙之地没多久便因湿热天气引得旧伤复发,缠绵病榻没多久便咽了气。 这一世比起上一世已经好了太多。 可到底还是要流放吗? 黄州。 黄州又是哪里? 两世姜雪宁都不曾踏出离京城太远的地方,即便是曾在书本上看见过这个地方, 也很难去想象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是不是住得人,又到底有多远。 姜伯游却是深感庆幸, 眼看自己这女儿忽然之间神情怔忡,生恐她忧愁于勇毅侯府的境遇,忙宽慰起来, 道:“黄州地在湖北, 虽则二十年前平南王一役挥兵北上时的铁蹄曾经踏过,以至于如今此地成了一座荒城、废城,可比起什么寻常流放去的西北、辽东、百越, 已经好上了太多。顶多是日子苦一些, 好在性命无虞,只当是寻常百姓。若熬得住,将来未必没有起复的时候。” 姜雪宁静默不言。 姜伯游又道:“这已是圣上法外开恩, 说是念在侯府劳苦功高的面上,实际上还是为温昭仪腹中那还未出身的孩子着想, 不愿溅上血腥,宁愿放过侯府,为那孩子积福。不然但凭着侯府敢于平南王逆党联系,只怕是无法见容于侯府的。” 道理姜雪宁都明白,然而只要想到勇毅侯一府上下皆要背负冤屈,离开世代居住的京城和优渥的生活,去往黄州,连着那少年也要一并去受苦,她便能感到那种惆怅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让她格外地难受。 她问:“什么时候呢?” 姜伯游想了想道:“如今天气这样寒冷,且又抵近年关,怎么着也该是年后吧。” 姜雪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听姜伯游说了一会儿话,她终于回了自己房中。 屋内一应摆设已经简单了不少。 古琴蕉庵装在琴囊中,斜斜地悬挂在墙上;燕临生辰冠礼那日叫她帮忙收好的那柄剑,无言地藏在剑匣中;走到妆奁前,掀开一只小小的盒子,已经干枯的茉莉手串静默地躺在里面。 * 天牢深处,即便白日也如黑夜。 冬日冷寒,地气潮湿。 手摸上去便是这方寸囚牢中唯一的一床被子都是冰冷的,人眼所能见的光只来自远远的墙上所点着的两盏昏暗油灯,燕临却背朝着走道而坐,纵然背部都是嶙峋的血痕,目光却向着这牢狱中唯一的一扇窗外看过去。 白日里的天气算不上好,入目所见乃是灰蒙蒙一片。 偶尔有云气从空中奔腾而过。 然而等到天光渐暗,却好似有一阵大风吹来将天际阴霾的云层都刮跑了,寥落的星辰铺在了窗口,一轮弦月静静地爬上梢头。 燕临很久没有看见这样好看的风景了。 他唇边竟挂上了一抹淡笑。 少年青涩的棱角中依旧藏着些许锋锐,并未消磨,反而显得越发昂扬,像是扎根在山间顽石里迎风的劲松,没有半分要折腰或是退避的怯懦。 姜雪宁趁夜来到这里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张坚毅的侧脸。 牢中望月,今夕何夕? 她的脚步一下停止不动了,身后跟着她来的周寅之见状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长话短说,尽快出来,下官便先告退了。” 这时燕临才听见了动静。 他回转头来才看见了墙边灯下立着的那一道身影。 想来是瞒着旁人偷偷进来的,身上披了件深黑的斗篷,把自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然而那一张白生生的脸依旧在昏黄的光下映出柔润的光泽。 都不需见着全貌,燕临便知是她。 那一瞬他低低笑起来:“连这里都敢来,可真是长本事了。” 姜雪宁眼圈微红,过了好半晌才知他是认出了自己,迈步走上前去时只觉像是踩在云上,深一脚浅一脚有些飘忽。 也是走得近了,她才看见燕临背后的血迹。 这寒湿的牢房中除了柴草和腐锈味道,还飘荡着一股隐约的血腥味儿与清苦的药味儿。 在听说勇毅侯府的案子由三司审结之后,她心里便放不下,派人叫了周寅之来问,终于还是冒险由他带着进了天牢。 好在侯府犯的不是死罪,原本驻扎在天牢的重兵都撤了。 整座天牢的防卫都松懈下来不少,据周寅之说已经有人暗中来探望过侯府,想来暗中能够操作,这才得以一路过了重重关卡前来。 姜雪宁站在外面,竟不敢靠得近了,怕见着少年狼狈的模样,也叫他难堪,只问:“这些天,你……” 还好吗? 想也知道不好啊,问有什么意义? 话说了才一半,她忽然就失去了言语,竟觉得往日什么都能说的一张嘴变得笨拙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燕临却望着她道:“挺好的。” 姜雪宁鼻子便又酸了。 燕临却是忍不住笑,但大约也是这笑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让他吃了疼,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了些:“别在外头,站着,进来呀。” 姜雪宁愣住。 这里可是天牢,两人中间搁着厚厚的牢门,要怎么进去? 却没想到那少年扶了一把边上冰冷的墙壁,竟然有些费力地起了身,站起来走到那牢门前,将那一圈一圈缠在上面的锁链解了开,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拉开牢门,摆手相迎。 姜雪宁目瞪口呆。 这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上一世燕氏一族出事之后,燕临其实是来找过自己的。之后她才知道勇毅侯府出了事。 试想一下,如此重罪,燕临怎得脱身? 如今这牢门就这般随意地用锁链搭着,几乎一瞬间就唤醒了她上一世的记忆,觉出了其中不寻常之处——看似是被流放,然而暗中却享有这样的自由,勇毅侯府彼时的处境,当真是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差吗? 燕临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眼看着她站在外头半天不动,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去一把把她拽了进来,道:“一看你这样就知道这些天担心坏了,也不想想我侯府好歹也是京中两大高门之一,在朝中根基深厚,且还有你这个机灵鬼提前来通风报信,让我们能提前做好准备,哪儿能真的落入完全不能翻身的窘境?” 姜雪宁眨眨眼还是没反应过来。 被燕临一拽,她没留神踉跄了一步,还好燕临反应快,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 这般有点呆呆傻傻的迷糊样,着实令燕临叹了口气:“看着你这样,便是回头我去了黄州,只怕都放心不下。” 姜雪宁道:“我没有那么傻的。” 燕临便坐在了墙角那甚至说得上是简陋的床榻上,也拍了拍自己身边叫她来坐,道:“我知道,真傻也不至用周寅之暗中通报消息了。这回也是他帮你进来的吗?” 姜雪宁点了点头。 燕临于是道:“此人野心勃勃,不过也无甚大碍。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便向哪边倒,只要你是那股最强劲的风,他们便不会离开你。只是若你无心去做那股强风,到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这一点姜雪宁知道。 她坐下来,低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在这窄窄的、阴暗的囚牢里,少女与少年并排坐着,就好像是很多年前那些悠闲的、慵懒的午后,一道爬上了院墙,并排坐下来一起剥那刚采回来的鸡头米,彼此相视而笑,两条腿都挂在墙下晃荡;又像是偷偷溜到佛寺的后山,靠在那巨大的佛像背后,一道把手放在嘴边,向着对面的山谷大喊,惊飞了栖息的群鸟…… 过往时光,在这一刻静默地流淌。 她和他的影子都投落在潮湿斑驳的墙面上,被墙上那些堵满污垢的裂缝连接到一起。 燕临忽然就很舍不得这座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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