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泣……” 泪水顺着她柔美的脸颊淌下,打湿了胸前的白花。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开启,灾难、瘟疫、病毒和痛苦狂笑着飞了出来,终将在冬季来临之前覆盖大地,在春天到来前,毁灭整个世界。” “我无能为力,世上没有解药能挽救这一切,只能亲手将魔盒重新关闭……” 女人走上前,从神父手中接过一只黑木匣,打开后取出一管两根手指粗碧绿色的试管放在棺椁上,继而从墙壁边拔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 小司南恐惧地退了半步。 烈火映照下,那绿莹莹的试管就像毒蛇的牙齿,淬着迷人又致命的光。 “……将人类因盗取众神火种而受到的惩罚,彻底湮灭在烈火燃烧之下……” 突然大门被撞开了,女人愕然回头,子弹破空而来,将她手中的火炬远远击飞。 士兵涌进教堂,哭喊和咒骂淹没了一切。司南被裹挟在逃跑的人群中摔倒,士兵们如狼似虎扑上前,从女人手中夺走了那支试管。 “报告,报告,已成功取得病毒原液……” “跑!”女人凄厉的咆哮穿透混乱:“快跑——!” 接下来所有场景都在记忆中错乱重叠,形成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司南只记得大地不断颤动,那其实是他自己在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意识彻底消失前最后一幕,是士兵打开冷冻箱,在袅袅白汽中,将那支碧绿色试管小心翼翼放在了里面。 明明只是个再微不足道的细节,却不知为何在多少年后都清晰无比,在褪色的时光中鲜活刺眼—— 那冷冻箱盖上,铸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面无表情的白鹰。 · 实验室顶,白鹰浮雕铭刻在金属天花板上。 针管中最后一滴碧绿液体被注射进脊椎,几分钟静寂后,众目睽睽之下,死人身体抽搐起来,从胸腔底部发出模糊沉闷的嘶吼。 掌声四起,实验人员互相恭喜,拥抱,突然爆发出惊呼——死人踉跄翻倒,抓住离它最近的试验员,一口咬住了脚腕! 惨叫挣扎,鲜血四溅,接下来是脚步纷沓的逃跑。 司南站在实验室顶端的玻璃墙后,居高临下望着这群人反复捶门,绝望呼喊。活死人扔掉被啃噬过半的残尸,俯在地板上一步步爬向他们,身后拖曳出长长的黑血。 司南举起枪,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玻璃窗中映出身后的来人:“Noah.” 司南扣下了扳机。 咻一声轻响,仅距惊恐人群两三步远的丧尸被爆头,脑浆满地。 “你刚才在做什么?”来人冷冷地问。 司南没有回答,转身扔了空枪,整整袖口,向外走去。 然而擦肩那一瞬,罗缪尔却猛然抓起他衣领,咚地重重按在了玻璃墙面上,近距离逼视他冷淡的眼睛: “你明明可以在发现实验失败的第一时间击毙它,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司南一言不发。 “你是故意看着那个试验员被活活咬死的,因为你小时候被他刑讯过,”罗缪尔轻声道,“是不是?” 四目相对良久,司南唇角略微弯起。 他唇色很淡,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这样乍看上去,会觉得那微笑很好看,甚至有一点点柔软的感觉。 “你们又把我请求销毁病毒和终止实验的报告撕毁了,是吗?” 罗缪尔眉峰霎时一动。 “没关系,”司南却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辩解,声线带着他一贯略微沙哑的质感,忽略嘲讽意味的话其实很好听:“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司南挣脱钳制,走向大门,罗缪尔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喝道:“要我再说多少次,Noah!‘潘多拉’病毒是延长人类寿命和起死回生的突破性进展,从今以后将没有众神,人类自己就可以实现永恒!” 司南没有回头。 “你母亲实验失败是因为没有解开病毒的最后一码,那才是永生秘密的关键。就像潘多拉魔盒中的最后一样东西,希望,如今是人类释放它的时候了。只有坚持下去,最后一码才能……” “没有那种东西,”司南淡淡道,“那不是希望。” 罗缪尔双手抱臂,皱起眉头,只见司南侧过脸来。 ——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他很像他母亲,有种语言难以形容的神采。 “留在魔盒中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神话中它铺就了通向埃阿克斯所掌管的地狱的道路。” “如同你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魔盒再度被打开时,病毒的最后一码将葬送人类,把整个世界都拖进地狱……” “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司南顿了顿,竟然又笑了一下:“反正我又不会死。” 罗缪尔僵立在原地,看着他稳步走了出去。 · 闪电破开黑云,暴雨倾盆而下,墓园中散乱的石碑浸透雨水,呈现出咸腥的灰黑色。 一架直升机在轰鸣中缓缓降落,几名华裔便衣打着手电,跳进泥泞黏稠的墓地里,然而司南没有回头。他站立在墓碑前,嘴唇冰凉柔软,喃喃着不知名的经文,亲吻胸前的黄铜坠饰,任凭水珠从雨衣兜帽边缘成串滴落。 手电光随脚步快速逼近,哗哗雨声中的脚步戒备小心,最终有人咳了一声,用中文嘶哑道:“先生。” 司南无动于衷。 那人谨慎道:“……郭老先生按约定,让我们给您送一样东西。” 他走上前,脚步溅起泥水,怀里抱着一束被打湿了的白玫瑰花。 司南停止祷告,在众人的注视中静静站了片刻,才伸手抽出一朵玫瑰,俯身插在了墓碑前。 这一约定好的动作让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来人难掩激动:“您好,我们尝试了很久,一直没机会和您顺利接头。郭老先生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白鹰基地内部掌管禁闭室的人也安排就绪……” 司南开了口,出乎那人意料,中文比想象中还要流畅自如: “接应者呢?” 来人一愣,道:“是郭老的贴身亲信。” 司南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墓园中一时陷入了安静,只有大雨铺天盖地的轰响。 便衣们互相交换目光,等了半晌才听司南缓缓开了口: “贵国军方有一支最高规格的保密部队,编号为118,下设八支中队。” 对方在短暂的思考后迅速做出了回应:“好的,您继续说。” 然而司南并没有在意他同意与否,连波澜不惊的语调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118大队里有一名姓周的中队长,我要求这个人,带着郭副部长唯一的亲孙子到现场来接。如果下飞机时我看不到这两个人,我会立刻以怀疑身份暴露为由击毙接应人员,带着目标物离开。如果接应途中我和目标物的安全受到任何威胁,作为惩罚,我也会先击毙郭副部长的孙子,再行离开。” “从此茫茫人海,你们不会再找到我的踪迹。” 司南转过身,雨靴踩着泥水,发出吱吱声响。 为首那名特工沉声道:“没问题,您的所有要求都会得到实现,我们会立刻转达到郭老面前。” 司南笑了笑:“你们郭老知道我不相信任何人……” 他在周围便衣的目送下走出墓地,平淡的声音在雨幕中渐渐远去。 “……我只要我指定的人来接。” · 十五岁那年盛夏,热带雨林,植物繁盛,深绿阔叶林中阳光洒下斑斓的光点。一名年轻的特种兵手掌交叉,枕着自己的掌心睡觉,脸上涂抹着泥土和油彩,但仍然能从高耸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和有棱有角的脸颊上,看出其英俊桀骜的轮廓。 一名少年踩着铺满柔软落叶的地面,小心翼翼踮脚走来,蹲在特种兵身边,像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屏住呼吸,指尖拈着只小蚂蚁,想往特种兵鼻尖上放。 然而就在快要成功的前一瞬,特种兵眼睛没睁,冷不防翻身把少年一扑,猛兽捕食般把他按到身下,不由分说在脖颈咯吱窝里乱挠了一气。 “哈哈哈……”少年笑得喘不过气,手忙脚乱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赔你果子吃……哈哈哈!” 少年从裤兜里摸出一小把殷红浆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特种兵直起身来,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把更红更大的果子,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调侃道:“到底谁想吃,嗯?” 篝火熊熊燃烧,映亮了火堆边盘旋不去的飞虫,和方圆数米内黑黢黢的丛林。少年盘腿坐在火堆边,懒洋洋地剥了果子皮,拖长了语调问:“为什么你摘的浆果比我的甜——” 他柔软的唇角被浆果汁水染得嫣红,特种兵边走来走去的搭吊床,边频频回头,眼错不眨盯着他漫不经心的侧脸看,嘴里随便唔了一声:“谁知道呢,我走好几里路找着的,谁叫你正经饭不肯吃。” “我才不吃能量糊糊。” “就你会挑。” 特种兵搭好吊床,试了试牢固程度。少年怡然自得瞅着他忙碌的背影,一只手托着腮:“大哥,你都守好几个晚上了,今晚让我守夜呗——” “你守夜?野兽来把你叼跑了怎么办?” “我就喊呗。” “喊什么?” “喊英雄!救命!救命——” 特种兵大笑,走来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我不想睡吊床嘛,”少年在火堆边翻了个身,叼着果核含混不清地说。 “为什么,不舒服?” “冷。” “冷也没办法啊。” 少年绕着篝火又一拧身,动作竟然非常灵巧敏捷,躲过了特种兵想抱他上吊床的手臂。 “小同学!”特种兵没办法了,点着他的眉心问:“你到底想怎么着?” 火光映照下,少年琉璃般明亮的眼珠转了个圈,笑道:“我坐这儿守夜,枪给我拿着,你去睡吧。” 话音未落,特种兵一屁股坐在了篝火边,招手道:“过来。” “干嘛?” “变魔术给你看。” 少年往前凑了凑,被特种兵勾手拉到臂弯里,穿着迷彩裤的长腿把人牢牢圈禁在怀中。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温暖的战术外套裹住了,连脖颈都被塞得密密实实,一点风都透不进。 “变完了,”特种兵简短道,“睡吧。” 少年的后脑勺被按着,头贴在宽厚结实的胸膛,一时有些发愣。 他能听见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篝火燃烧轻微的噼啪声,再远就是深夜丛林呼啸的风了。但那吹着哨子穿越树梢的寒风似乎一下变得非常遥远,跟他半点关系都不再有,周遭温暖的臂弯隔绝了寒冷、凶险、孤独的世界。 他小心吸了口气,鼻腔中是年轻旺盛的Alpha信息素,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味道。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这种气息的包围下觉得安心。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半梦半醒间,少年呢喃着问。 特种兵一手持枪,警惕环视黑夜危机四伏的丛林:“嗯?参赛者和人质互通姓名是违反规则的。” “告诉我嘛……” 特种兵把少年按回怀里,无奈道:“行行行……不准告诉别人。” “唔。” “……我姓周。” “周什么?” “……” “周一,周二,周三,周日……” “周戎!”特种兵简直头大,顺手一拍少年的脑袋当做惩罚,尽管那动作轻柔得堪称小心:“兵戈戎马的戎。” 少年终于略微表示满意,“嗯”了一声。 “下次有危险就叫戎哥。”特种兵顿了顿,火光中他俊美的脸似乎有点红,小声说:“只要叫戎哥……不管在哪都去救你。” 不论多远,都能接到你。 十一年后,丧尸沦陷的T市中心。司南凌空接住钩索,被周戎拦腰一抱,机车在身后打着旋砸进丧尸潮。 两人在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彼此相拥,一同摔进了装甲车。 “免贵姓周,兵戈戎马的戎。你呢?” ——Noah。 我的名字叫Noah。 灰暗的平房中,司南扭着眉头嘶哑喘息,痛苦蜷起满是电击伤痕的身体,冷汗将床褥浸透了一层又一层。 山长水远,多年不见…… 如同你曾许下的承诺,最后请再来接我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加了初遇片段后今晚周戎就真的来不及揍便宜大舅子了,明晚吧=A= 众神为惩罚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在潘多拉的魔盒里放了灾难、病毒、嫉妒、怨恨……最后一样被锁住的东西是希望,即希腊语Elpis。但也有一种说法是,Elpis在希腊语中指的是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这位女神铺就了通向埃阿克斯所掌管的地狱的路径。如果最后一样东西Elpis被放出来,它将带给人类最终的灭顶之灾。 感谢 西利亚的内裤x25、司南捧着糖水草莓x18、社会我周哥x11、 抱着抹茶千层么么啾x9、楼衾是蒋衾后援会会长x8、为戎南操碎心的你饼x7、木木x6、打伞的蘑菇x5、司南小可爱x4、御风君影x3、桃花花x3、虾饺x3、莫迟嚼着小龙虾说x3、壮壮大总攻x3、流景x2、张屁佳爱戎哥x2、21222992x2、不看BG很多年x2、羽叶问上上更七夕下了x2、竹子吃着三明治看淮妞x2、22477088x2、晓溪x2、小白x2、啾咪一口司南x2、三金口口液x2、叽叽椰x2、 洛可草、白衢、离恨难寄、咸鱼霜、那么大圆筒、周二的腿部挂件、晨沐、二明、顾我、白墨谣、琪哒哒、夜行鬼道、今衣衣给淮淮酱汁羊排、史前暴龙韩越同志、阿七、总是被撩的景言、天音银雪、王如也、宋诩、直大王、言青、莉莉特、封疆、楚慈是我白月光、龙九你快看我、龙晴、万期、柳成荫、谈情是稚子。、猫蛋蛋、懵到梦醒、纤巷漂在淮水之上、蝉鸣初雪、AmoHwang、叶叶、圆子滚来滚去、苏扶凉、22983813、狗小炮、恨不相逢未嫁时、凤黯、梨斩、y1抹ㄟ夏忧、joker、祈月真白、么么疯了、沉瑜、磕糖想让戎哥早日见到、你蒋爷爷233、ceying0955、gaosubaru、沙滩上的考拉、楚工的白大褂、戎哥追妻路漫漫、nanami、温暖系橙子 以上各位大人的地雷!!! 感谢 大玥玥x2、致酒x2、18348893x2、上上明天的帐下班前查、荧~、请给司小南一颗糖糖、周戎全球后援会、二哥家的包子、澈总攻、戎哥的傲娇南祖宗、为戎南操碎心的你饼 以上各位大人的手榴弹!!! 感谢 竹子吃着三明治看淮妞x8、第一要务是给淮宝送三x2(直觉没显示出来的部分是明治)、24132725 以上各位大人的火箭炮!!!(说实话,我有个怪癖,我一般不吃三明治形状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 也 大人的浅水炸弹!!! 感谢一只想给司南递蜜罐的吨(后台霸王票最多显示八个字,ID最后那个字是我根据经验猜的=w=)大人的深水鱼雷!!! 感谢大家的留言,鞠躬~!!! ☆、Chapter 43 06:08AM 第三天清晨。 周戎瘫在房檐上,在东方天际泛起鱼背青的那一刻, 精疲力尽地呼了口白气。 子弹还剩最后二十一发, 手榴弹四枚,战术刀、匕首各一把, 突击步一挺,□□一支。 食水全部耗尽。 虽然已至强弩之末, 但他竟然在丧尸之城中度过了整整两个漫漫长夜,连周戎都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庇佑着自己。 但司南还活着吗? 放眼望去茫茫尸海, 他到底躲在城市的哪个缝隙角落? 周戎看了眼表, 距离司南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 ——他是否已经心灰意冷,放弃希望, 甚至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周戎莫名就是觉得司南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手无寸铁,无法突围,又对118小队折返回来接他逐渐丧失了信心,正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抹眼泪;要不就是正收拾收拾,准备强行出发步行去城郊的直升机场。 再坚持一下,周戎咬紧后槽牙, 强迫自己坐起身。 搜索满48个小时还没结果的话,就赌一把出发去机场, 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守株待兔,还是开装甲车回城继续搜索。 “坚持住。”他喃喃着道,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虚空中那个对他微笑着招手的司南。 “只要坚持住, 总能再见的。” 周戎紧紧左大腿上的绷带,被丧尸潮围追堵截到无路可逃只能跳树,结果被树枝刺出的那个比巴掌还大的伤口现在已经不流血了。又脏又黄的绷带上只留下深色凝固的血迹,乍看上去有点吓人,幸好不太影响行动。 周戎拎着扩音器跳下屋瓦,无视了咫尺之外正聚拢过来的丧尸,纵身从树梢跃向大街,正准备继续放声大吼,突然脚步一顿。 ——远处街角,有个人背对着他,正走进一家五金器材店,将店铺里觅声而出的丧尸一一击毙。 那人穿着兜帽衫,背影极其雄壮,周戎打量了下,觉得可能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而且那人姚明般的身高竟然还配了泰森般的肌肉,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让人油然产生一种望着岩山在平地上移动的感觉。 竟然还有活人? 周戎沉吟片刻,没有暴露自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 “……啊……!” 罗缪尔翻身压住司南:“——简!” 女Alpha快步冲进房里,把司南一条腿压住,整个人按在地上,左手铐在床沿,整系列动作熟练无比,仿佛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已经重复过了很多次。 司南眉心紧锁,竭力蜷缩身体,发出痛苦的咆哮。罗缪尔示意那个叫简的女Apha出去,然后跨坐在司南身上,压制住他所有挣扎,捏着他下巴吼道:“Noah!看着我!” 司南充耳不闻。 “Noah!” 罗缪尔贴着他耳朵,不断反复喝令,那音量简直连死人都能被震醒。足足好几分钟后,司南浑不似人的嘶声喘息才渐渐停止,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 “看着我!”罗缪尔吼道。 “……” “你想起了什么?”罗缪尔强行注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问:“你在白鹰基地的时候是怎么跟C国军方接上头的?终极抗体在哪里?告诉我!” 司南动了动嘴唇。但连续十多个小时食水未进,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审问让他极度疲惫,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来了。 罗缪尔用枫糖冲了杯糖水,回来半跪在他身侧,居高临下道:“喝了。” 司南别过头。 “喝了!” 没有回答。 “跟巧克力一样,是么?”罗缪尔终于放弃了努力,冷冷地问。 司南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这铜墙铁壁般的无声的拒绝让罗缪尔无计可施,他狠狠摔碎枫糖水杯,玻璃渣溅了满地。 陋室中一时十分安静,寒风呼呼漏过窗缝,除此之外只听见罗缪尔强行压抑愤怒的喘息声。 令人窒息的僵持延续了足足好几分钟。 “……好吧,我承认。”罗缪尔再次开口道,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大为光火,尾音甚至称得上是冷静自制。他说:“OK,我承认,巧克力的事情是我做错了。” ——在罗缪尔一生中,说出“我错了”三个字的时候屈指可数,甚至连他亲爹都未必听过两次。 但司南无动于衷。 “我不该在你极度虚弱的时候,为了惩罚你,让你自己开电击器,并把巧克力作为诱导手段。” “——但你知道,”罗缪尔顿了顿,紧接着又冷硬地道:“在试验场景中被丧尸咬伤本来就是会被惩罚的,作为受到特训的战士,你我都经历过。虽然你接受的模拟强度确实大于白鹰部队内的任何人,而且你认为用食物作为诱导手段是一种侮辱……” 司南毫无反应。 “你到底在听我说么?” “……” 罗缪尔深深吸了口气,藉此控制住情绪:“你这种幼稚的坚持毫无意义,Noah。假设一下如果你现在饿得快死了,面前只有一块巧克力,不吃就会死,你还会不会对我坚持这种苍白可笑的个性?” 他没有想到的是司南竟然睁开眼睛,偏回头来,微笑道:“不会啊。” ——短短三个字沙哑变调得几乎听不出来,但那个嘴角略微弯起的弧度是真的,罗缪尔都看呆了。 “我早就开始吃巧克力了。”司南说,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前两天有人给我的,吃了一大块呢。” 罗缪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了那里。 司南坐在地面上,再次把头颈枕在床沿边,似乎那两句话已经耗光了全身的力气。 Noah的真实性格中,有着极度偏激和令人费解的一面,罗缪尔一直都知道。如果硬要和正常人做个对比的话,他某些方面其实很像孩子,还是特别幼稚和记仇的那种。 他仇恨别人,也仇恨自己。 他会在饥饿难忍时,因为对诱导物——巧克力产生极其强烈的需求,而愿意接受罗缪尔的条件,自己按下电击器,承受生理痛苦和精神侮辱这双重的折磨。 但他也会在之后产生应激障碍,从此彻底拒绝巧克力,甚至每当吃到这种食物就会条件反射性呕吐。 罗缪尔观察过,他的呕吐和某些厌食症一样,在最初阶段是他出于自我惩罚和厌弃而强迫自己进行的。但随后不久就演变成了真正的应激反应,一度甚至完全不能碰任何巧克力味的东西。 ——偏执,自控,钻牛角尖。一旦认定什么东西,就会不断进行自我意识强化,从而深深烙进脑海里,催化为行事本能的一部分。 这种个性通常是不会改的。 罗缪尔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位所谓的弟弟还有能推翻自我意识的一天——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罗缪尔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动了动,似乎想做某种尝试,欲言又止。 半晌他含义复杂地咳了一声,拉下冲锋衣拉链,露出内侧围巾的一角:“……Noah。” “看这个,Noah。”他捏着司南的下巴令他望向自己,只是这次手劲特意柔和了很多:“你还记得么?”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深灰色羊绒围巾,没有花纹,质地很薄,因为陈旧的关系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其实跟罗缪尔通身的上等社会精英气质并不太配。 司南瞥了眼。 “我母亲去世那一年,我从纽约飞赴洛杉矶参加她的葬礼,当时你也在。”罗缪尔缓缓道:“葬礼后我一个人走进树林,天下着雨,突然你走过来,给了我这条围巾……” “ ‘这么待着不冷么?’当时你这样问我。而我的回应是挥手把围巾甩了,怒斥着让你滚。你没有再说话,看了我一会,转身走出了树林。” 很多年后罗缪尔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幕的所有细节,包括黑色大衣包裹中他弟弟苍白的脸,因为沾了细密雨水而格外湿润的眼睫,还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时,衣角在空气中拂起的弧度。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Noah平生第一次,以如此柔软的态度主动对他开口。 不过那也是最后一次,所以罗缪尔再也没机会验证他后来重复了无数次的猜想——如果他当时以完全不同的态度来表示回应,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从此变得不同? “第二天我离开洛杉矶时,回到那座树林中,捡起了你的围巾,并一直保存至今。” 罗缪尔从脖颈上摘下围巾,近距离盯着司南平静无波的眼睛: “这次赴华前我特意带上了它,因为我知道前所未有的灾难已经开始,人类很有可能会从此灭绝于地球。那么在你我重逢于末世的今天,很多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事情,是不是还有机会倒退到发生之前,重新再来一次?” “——如果你同意的话,告诉我终极抗体在哪里。”罗缪尔低声道,声音轻得近乎耳语:“研制出疫苗后,人类将建立起最终的安全堡垒,你我都可以成为进入安全堡垒的第一批人……我保证一切痛苦的往事都将永远成为回忆,我会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你以前连想都想象不到的,好的生活。” “真的,”他郑重道,“只要你相信我。” 长久的安静过后,司南轻轻道:“我从没相信过你。” “我知道。”罗缪尔顿了顿,反问:“但就像巧克力一样,那些你以为会坚持到底的东西,最终也改变了,不是么?” 司南抬起没被铐住的右手,用两根手指摸了摸围巾因为长年佩戴而磨损的毛边。 罗缪尔看着他,眼神充满鼓励,隐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焦渴的期盼。 “……”司南突然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可错认的古怪意味,旋即他松手摇了摇头。 “怎么?”罗缪尔忍不住问。 “我不记得了,”司南笑着说,“但我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尤其对你。所以要么你在撒谎……” “我没有!” “是吗?”司南懒洋洋道,“那应该是我想趁你落单时用围巾勒死你,结果被误会了吧。” 罗缪尔霍然起身,面色青红交杂;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司南最后一句话顺利成为了点燃他愤怒的引线: “你太自作多情了,‘哥哥’。”司南同情道,“就像你父亲对我母亲一样……她至死都没给他一个正眼。” 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变调的咆哮:“简!” 女Alpha迅速推门,只见她上司站在床榻边,回过头,瞳孔已彻底变成了阴霾可怖的深灰。 “自白剂。”他咬牙道,怒火让每一个字都令人不寒而栗: “……把所有自白剂都拿进来!” · 阿巴斯随手点射掉小巷中几只半腐的丧尸,抱着纸箱踏进小院,只见他的女队友抱臂站在槐树下,紧闭的房门中传来地板被撞击的重响,以及杂物翻倒时稀里哗啦的声音。 “回来了?”简抽出嘴里的烟:“有收获没?” 阿巴斯沉默着放下纸箱,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 电池,刀具,五金零件,半壶机油,小半瓶白酒。 简拿起白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啧啧道:“这个地方不行,南方沿海一带物资丰富多了。见到活人没?” 阿巴斯摇了摇头。 突然简一瞥他身后,厉声喝道:“什么人?” 阿巴斯猛地回头,两人同时望向被树冠覆盖的院墙。 几秒钟毫无动静,紧接着树丛动了动,一只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刮风般掠过墙头——是只瘦骨嶙峋的灰猫。 “小玩意,”简嘲道,不知是说猫还是说屋里的人。 阿巴斯闷声闷气地接了一句:“当年你刚进白鹰时,在部队里被他操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简笑了起来:“所以你不觉得见到这样的人被虐会很爽么?” “……” “尤其是像他这种心狠手辣又高高在上的教官,那种从来不用正眼看人的做派……折磨这种人确实会很有感觉吧。” 阿巴斯想了想,还没说什么,房门打开了。 罗缪尔裹挟着一身暴戾大步而出,并没有看自己两个啪地立正的手下:“北边。” 简没反应过来:“什么?” “飞机坠毁在北边。”罗缪尔冷冷道,“他一定把东西丢在那里了。阿巴斯,把他弄到车上,准备出发。” 那钢铁浇铸般的手下应了声是,低头钻进屋里,片刻后再出来时,肩上扛着一个昏迷不醒毫无动静的人影。 院墙角落,树丛掩映后,周戎瞳孔无声无息地缩紧。 ——尽管一路上已隐隐约约有所预料,但亲眼所见时,那根钢针还是霎时刺穿了心肺,刺得他五脏六腑血淋淋痉挛起来。 那是司南。 司南不会接近陌生Alpha,更遑论被人轻易抓住。周戎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又渴又饿的司南听见远处传来车声,以为是118小队回来救自己,便开心至极地从藏身处跑出去,对着汽车大声呼喊;然而当他发现来者不善时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不仅是三个训练有素的Alpha,而且还荷枪实弹…… 周戎强行压抑住滚烫的鼻息,紧紧抓住墙头。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墙面,在老旧的砖石上留下了四道清晰的白印,一丝鲜血溢出了指甲缝。 现在怎么办? 周戎无声落地,快速转移到院门拐角,整个身体隐藏在墙后,从瞄准镜后来回打量那三个Alpha。 两男一女,那个发号施令的男子不知为何隐隐让他觉得眼熟,但此刻来不及细想。 在目前的射击条件下,周戎确定凭自己的枪法可以一枪毙掉这人,或起码令目标丧失行动能力;但对方还剩两名机动力量,万一拿司南做掩体怎么办? 他们有车,一旦开车逃逸就很难再追上了,到时候他们会对司南做什么?! 枪口略微偏移角度,瞄准镜中换成那名挟持司南的壮汉,周戎眯起了眼睛。 如果狙击此人,司南就有机会挣脱束缚,迅速逃跑;但从这个角度来看司南一动不动,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冷静,周戎告诫自己,冷静。 他在全国政审最严格、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干过,曾经贴身保护最高领导人,也负责过十多位国家元首级别外宾的安全问题。 他经历过很多险况,也立下过很多功勋;在专业问题上,周戎的官方记载失误率一直是零。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一丝难以自控的焦躁和愤怒,顺着脊椎爬满全身神经。 周戎枪口左移,准星对上罗缪尔的腿,食指扣上扳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女Alpha失声吼道:“怎么回事!” 周戎一偏头。 司南昏迷中猝然痉挛,发出野兽般可怕的呜咽,狠狠翻下了地! 他已经绝食接近四十八个小时,各方面机能都虚弱到了极点,但这一挣扎的力度却令阿巴斯都挡不住,措手不及就让他摔下了地,连忙吼道:“快来帮忙!” 罗缪尔和简飞身而上,阿巴斯抓住司南手臂一撇,手肘脱臼声清晰传来。 然而司南就像突然失去了痛觉,连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都没让他的动作减慢半分;电光石火之间,他竟然就着反拧手肘的姿势,飞身蹂上阿巴斯后背,另一手肘发狠捣进了对手的颈椎! 阿巴斯痛得大吼,闪身把司南飞抛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周戎扣了三下扳机。 第一颗子弹正中阿巴斯小腿,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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