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朝歌,竟然回来了。 这个消息太过劲爆,连皇帝在后山受袭一事也被冲淡了。众人俱紧张地留意着消息,想得知第一手情报。晚宴开始前,各家陆陆续续到场,熟识的人家站在宴会厅交谈,场中一半的话题,都围绕着这位神秘的安定公主展开。 暮色渐晚,灯火通明,大殿内外的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臣子们知道皇帝快要来了,停止寒暄,次第落座。 众人又等了一会,外面请安声大作,皇帝身边站着天后,两人众星捧月,施施然走入宴会厅。众臣看到纷纷起身,额手跪拜:“参见陛下,参见天后。陛下万岁,天后千秋。” 皇帝和天后并肩走到最上首,皇帝回身,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轻轻抬手:“众卿免礼,平身。” “谢圣上,谢天后。” 臣子贵戚和内外命妇陆续站起身,一阵窸窣声后,众人坐好,他们抬头,见上首除了太子、赵王和广宁公主外,还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子,身穿白色上襦,红色长裙,臂上挽着银红色的披帛。她年纪不大,但是眉宇间有一股不同于她年龄的沉稳和英气,根本不像是十五六的少女……反而像是上阵杀敌的将军一般。 而且她的位置,甚至比广宁公主还要高。要知道,广宁公主可是宫廷的团宠,不光有圣人、天后宠爱,还有两个兄长及众多表兄捧在掌心,可谓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如今,小公主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压位置? 下方众人飞快地交换眼神,心里各自思量。皇帝坐得高,不曾注意下面涌动的暗流,他站起身,高举酒杯,兴高采烈地说道:“今日,朕有两桩喜事要宣布。” 群臣立刻停下窃窃私语,一齐抬头,纷纷捧场:“不知陛下有何喜事?臣等愿沾沾喜气。” 皇帝哈哈大笑,他兴致非常高,说:“第一件,是今日朕和天后终于找到了走失的安定公主,骨肉亲伦得以团聚。此乃第一喜。” 众人一起鼓掌,祝贺声一时不绝于耳。天后和宫女们都笑着看向李朝歌,场上焦点一下子集中在李朝歌身上。李朝歌面色不动,不骄狂也不怯场,依然平静大方地端坐在位置上。 众人见到李朝歌的表现,心中颇为意外。其实他们已经听说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主李朝歌了,无论众人信还是不信,圣人和天后说是,那这就是安定公主。他们本以为这个长在民间的草根公主,见了大场面要么生怯,要么飘飘然,没想到她竟然十分沉得住气,表现比在京城长大的贵族少女还要好。 李朝歌的表现同样远超天后预料,天后本以为李朝歌能不慌乱、不怯场就很好了,没想到,她形色从容,姿态大方,颇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的皇家风范,丝毫不逊于自小见惯公众场合的李常乐。 甚至比李常乐更好。 李常乐天真娇俏,而李朝歌却稳重大方,从皇室形象上来讲,李朝歌的表现要比李常乐更拿得出手。 天后脸上大大长了光,心中对李朝歌越发满意。皇帝听够了祝贺,内心的虚荣被满足后,才继续说道:“第二件,是朕的幼女广宁公主和裴家大郎君喜结连理,永为同好。此乃第二喜。” 李朝歌一直稳稳当当坐着,众人祝贺,她就随便听听,反正这种场合没人会说真话。但是等听到皇帝第二句贺词,她眼睛动了一下,仿佛画卷里的潜龙点了睛,黑暗里的寒剑淬了光,整个人一下子鲜活起来。 李朝歌衣袂不动,唯有头上流苏轻轻摇晃,静静看向裴家裴纪安的方向。李朝歌重回东都后,一来忙着和皇帝、天后相认,二来实在不想搭理裴纪安,所以她一直当这个人不存在。 今生裴纪安是生是死都和她没关系了,他们两人已成陌路。李朝歌先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前世裴纪安的所作所为算到今生他的头上,前世裴纪安背叛了她不假,可是今生他们两人不会成婚,自然也不存在背叛。这个裴纪安一无所知,直接报复他似乎有些不道义。结果,还没等李朝歌思考出结果来,裴纪安就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 他也重生了。李朝歌怒到极致,都笑了出来。好啊,裴纪安还真是痴情不改,前世公然和李常乐搞到一起,当着全朝堂的面恶心李朝歌,这一世更是甫一重生,就立刻请皇帝给他和李常乐赐婚。 他下一步还打算做什么呢?向皇帝、天后举报她所做的一切,拦截戎州传往东都的奏折,抹黑她是假公主,还是说,直接派人去剑南杀了她? 李朝歌的目光如一柄寒剑,凛凛散发着杀气。裴纪安本来想装不知道,但是她看了太久,裴纪安连装都没法继续下去。 他本来觉得自己所做一切天经地义,前世已经结束了,他难道还要和李朝歌纠缠在一起吗?但是此刻对着李朝歌的目光,裴纪安莫名觉得心虚。 他心虚什么?她并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人已经没关系了。他娶自己真正的心爱之人,到底有什么不对? 察觉到裴纪安细微的表情变化,李朝歌勾唇笑了一下,心中已是冷然一片。她收回目光,再不看向裴纪安。 之前李朝歌不知道裴纪安重生,她还想过彼此当陌生人,毕竟前世他做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没道理为难对方。但是现在,既然仍是原来那个人,那她还客气什么? 裴纪安,前世那些恩怨,大可一笔一笔算。 李朝歌有耐心的很。 皇帝说完后,众人纷纷庆祝,裴家一时热闹极了。大殿中灯火摇晃,丝竹盈耳,李朝歌和裴纪安短暂的视线互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只除了顾明恪。 顾明恪是裴家的表公子,位置不会太好,他也乐于隐藏在清净处。不过,裴纪安毕竟是他的任务对象,裴纪安心里一乱,顾明恪就发现了。 李朝歌的动静顾明恪也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心里无声叹气。他回天庭的日期又要推迟了。 显而易见,任务变难了。以前顾明恪只需要防备裴纪安走上岔道,现在可好,他要防备裴纪安被人杀了。 李朝歌刚才那个眼神,可不像是在看旧情难却的前夫,更像是看仇人。 真麻烦。顾明恪幽幽叹了口气。 皇帝宣布完喜事后,宴会气氛被炒高,歌舞一场接一场,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高。宴席到一半时,场中已经混成一团,到处都是谈笑声和玩闹声。天后找到机会,轻声和李朝歌说:“朝歌,今日参宴的都是五姓七望,公卿儿郎。你看看,下面有没有你喜欢的?” 李朝歌给母亲颜面,屈尊扫了一眼,然后静静摇头。天后含笑,打趣道:“朝歌,不要害羞。你是公主,不必学那些三从四德、闺誉闺训,那都是骗蠢人的。你若是喜欢谁,直接说就是,阿娘给你赐婚,看他们谁敢不从?” 天后这番话,真的很有李朝歌当年抢婚之精髓。李朝歌心想她能干出强取豪夺、逼人成婚这种事,和她的母亲恐怕不无干系。李朝歌正要婉拒,忽然眼神一凝,发现一个人。 天后见李朝歌朝裴家的席位上看去,心中突得一紧。李朝歌和李常乐是姐妹,她们该不会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吧?天后连忙提醒:“朝歌,裴家大郎君是你的妹夫,不久就要和常乐成婚了。天下男儿这么多,没必要非盯着他们裴家,你说是吗?” 李朝歌看的哪里是裴纪安!李朝歌自己都不敢置信,她竟然在裴家的坐席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坐的远,脸庞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五官。但是他的身形,他的手指,尤其是他翩然若仙的气质,李朝歌绝不会认错。 李朝歌目光实在太明显了,天后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见落点处并不是裴纪安,多少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裴纪安,那就随意了。天后没有管李朝歌,反正她的女儿总不会吃亏,喜欢就去玩,如果对方家世才貌过得去,那就招为驸马;如果过不去,那就换下一个。 公主私底下养一两个面首,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天后表现出默认态度后,李朝歌放了心,蹭的站起身去下方找人。她今日本就是全场焦点,当她穿着明红襦裙走下台阶时,红裙扫过玉阶,披帛银光熠熠,像是裁了满天星光披在身上,简直丽色惊人。她一路往下方走,两边的人越来越多地被吸引回头,惊艳地看着她。 裴纪安正在和裴楚月、李常乐、李怀聚在一起说话,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他回头,见李朝歌气势汹汹地朝这个方向走来,目光像极了要抢人。 第18章 抢人 李朝歌眼睛里烧着星火, 气势汹汹朝裴纪安走来,颇有些众生皆为虚妄、目中独尔一人的决绝。这副画面太熟悉了,裴纪安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 那似乎也是一个宴会, 他按照礼法给归来的安定公主请安, 李朝歌同样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坐在上首, 看到他时, 眼睛骤然亮起光。 出来后好友们纷纷打趣, 说裴纪安艳福不浅, 魅力了得。不光朝廷的小公主缠着他跑前跑后, 连刚回京的大公主,也对裴纪安一见钟情。 裴纪安沉着脸训斥好友们不许胡说,不得玷污两位公主的声誉。他虽然拒绝,其实心里知道,李朝歌应当是对他有好感的。 她的眼神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然而那又如何,裴纪安已经有李常乐了, 李朝歌注定只能单相思。京城中喜欢他的女子有很多, 但能嫁给他的唯有李常乐, 其他人不过白日梦一场。 李朝歌亦是那些女子之一。 那时候的裴纪安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将宴会上的事情抛过。结果, 一个月之后,宫中对于他和广宁的婚事突然暧昧起来。又过了一个月, 京城渐渐兴起天后有意让裴纪安尚安定公主的风声。 裴纪安一直斥其为无稽之谈,他和广宁青梅竹马,裴家对朝廷功劳赫赫, 天后就算不心疼女儿,也不会不顾裴家的颜面。最重要的是,李朝歌毕竟是个公主,女子就算再大胆,也终究是被动的一方。男女在感情中天生就是不平等的,男方中意女方,死缠烂打叫追求,女方若钟情男方,死缠烂打叫倒贴。 李朝歌堂堂一个公主,就算长于民间,不通礼法,也不至于没有女子的羞耻心,公然倒贴吧? 谁知道,李朝歌倒没有倒贴,她直接明抢了。 裴纪安恍惚片刻,周围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裴纪安骤然回神,脸色一下子冰冷起来。裴纪安明白了,原来李朝歌为的是声东击西,欲擒故纵。他见今晚她在宴会上冷若冰霜,无动于衷,还以为她放下了。结果,她竟想故技重施? 简直无法无天。这是宫廷宴会,不久前圣人才刚刚公布了他和常乐的赐婚旨意,李朝歌这般行事,置裴家和圣人的颜面于何处?又置自己于何处? 李朝歌气势汹汹,目标鲜明,明显冲着他们而来。李常乐和裴楚月被李朝歌的眼神吓到,身体不知不觉瑟缩,露出害怕之色。裴纪安沉着脸,伸手护住两人,挺身而出,挡在心上人和妹妹身前说道:“安定公主,这里是宫宴,请你……” 裴纪安本想说“请你自重,勿要纠缠”,可是话还没出口,李朝歌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裴纪安的后方,没有向周围分散哪怕一丝注意力。李朝歌义无反顾地越过裴纪安,朝后走去。裴纪安的动作怔住,他话说到一半,剩下半句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此时厅堂里大半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裴纪安也随着众人,慢慢转身,看向自己身后。 李朝歌一路杀气腾腾地冲到裴家席位里,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既不是为了赵王和广宁公主,也不是为了名满东都的玉郎裴纪安,而是径直走向最冷清的角落,紧紧盯着隐没在暗处的人,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众人一齐露出惊讶之色,听公主的话音,他们竟然认识?大厅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所有人都在悄悄打听:“那个男子是谁?他和安定公主是什么关系?” 这么大的动静,连坐在最上首的皇帝和天后都被惊动了。皇帝探身,低声问天后:“那个男子是谁?朝歌在做什么?” 天后虽然保持着微笑,可是眼神里,亦充满了探究:“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和她说,满堂男儿若是有她喜欢的,尽可去了解一二。没想到,她真的去了。” 大概天后也没料到,李朝歌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李朝歌的气势,知道的人明白她在参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抢亲呢。 天后是人精,身边的宫人也不差。才过片刻,便有宫女走上来,跪在天后身边,低声耳语道:“天后,那位是裴家的表公子,随寡居的裴大娘子借住裴家,名顾明恪。” 顾明恪……天后轻轻挑眉,目光中满是寻味。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想来在东都并不出名。天后都不知道,李朝歌生活在剑南,如何会认识裴家的表公子? 此刻,顾明恪也想知道,李朝歌为什么找上了他。顾明恪本来站在阴影处吹风,他感应到身后有动静,但并没有当回事。大庭广众之下,李朝歌总不至于公然对裴纪安出手,裴纪安性命总是无恙的。谁想,李朝歌并没有在裴纪安身边停留,反而越过裴纪安,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顾明恪这才知道,她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事情有些麻烦了。顾明恪回身,静静看着李朝歌,神情淡然,古井无波:“公主,我并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李朝歌用力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那我在剑南,遇到的那个蒙面男子是谁?” “公主遇到的人,我如何得知?”顾明恪对着李朝歌轻轻颔首,温和有礼地告辞,“公主要找之人并非在下,在下另有他事,先行告退。” 他说完,拂袖转身,毫无留恋地往外走。李朝歌不依不饶,她拖着长长的裙裾跟在顾明恪身后,道:“我不会认错,明明就是你。你的身高、体型,和他一模一样。” “天下年纪相仿、身形相似之人并不少。” “那你的声音呢?就算隔着面具,我也能记住你的声音。你这般声线世间罕有,我绝不会记错。” “公主诸事繁忙,见多识广,听岔了也是有的。我在东都多年,从未去过剑南道,更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什么特别。公主口中之人并非在下,公主还是另外找人吧。” 身形不承认,连声音也不承认。李朝歌眼睛微瞟,瞥见他的手后,挑眉道:“那你的手呢?我记得我见到的那个人手指修长,右手腕骨处有一道月牙形浅疤。公子敢不敢让我看你的右手?” 顾明恪心中暗道,看来下次乔装,非但要蒙面,连手也要一并蒙住。随着顾明恪的动作,他们已经走到明处,四周许多人朝这个方向看来。顾明恪平静地伸出手,大大方方将双手坦露在灯光下:“我说了,公主你认错人了。” 李朝歌低头去看他的手,然而奇怪的是,这次他的右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没有任何伤痕。李朝歌不信邪,亲自拉过来仔细看,依然没找到任何易容的痕迹。 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肉匀停,漂亮的宛如艺术品,一看就是双读书执笔的手。无论如何,都不像会留下疤的样子。 可是李朝歌上次在黑森林见他时,看得分明,他手腕处有经年旧疤,明显是锐器留下来的。为何现在找不到了? 他们两人停留在殿前,周围人看起来各做各的,实则全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这边的动静。裴家的人慢慢走过来,裴纪安远远看到李朝歌握着顾明恪的手,翻来覆去不断查看,心里不知为何重重一冷。 他们两人在做什么?李朝歌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她这样成何体统? 裴纪安的动作快于反应,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嘴上就已经脱口而出:“你们在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请公主放手。” 李怀也跟着过来了,他听到裴纪安的话微微尴尬,咳了一声,说道:“皇姐,这位是裴家的表公子,祖上史书传家,书香门第,为人素来与世无争。你们之间,兴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李朝歌脸色极其难看,她抬眼看向顾明恪,顾明恪眼睛黑曜,亦平静地注视着她。李朝歌哪里还不明白,他是修仙之人,刚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伤疤遮挡起来了。 李朝歌有理说不出,气的不轻。她深吸一口气,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原来是我误会公子了,兴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吧。不过没关系,我一见公子就觉得十分面善,仿佛已认识许久,我们现在结认也无妨。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士?” 两边的人听到这里,彼此交换眼神,都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相反,裴纪安的脸色越来越差,等听到最后,已经忍无可忍。 前世李朝歌第一次见他时,也问了这些话。她也说对裴纪安一见如故,仿佛小时候见过。敢情,她这是铁打的说辞,流水的搭讪对象?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顾明恪活动手腕,李朝歌不肯放,他暗暗使了力气,将手从李朝歌魔爪中抽出来。他淡然地整理衣袖,将右手覆于长袖下,有礼有节地颔首:“公主,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公主、赵王留步,恕不奉陪。” 顾明恪转身朝外走,身影跨过朦胧的光晕,逐渐融入到夜色中。李朝歌站在辉煌通明的灯火中,一眼不错地盯着对方的背影。顾明恪察觉到了,但是他不在意,继续往外走。 李朝歌轻轻笑了笑,悠然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无法知道吗?” 她说着瞥向侧方,眼中光芒流转,艳色惊人:“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士?” 两边的侍从略微尴尬:“公主……” “说。” 这位公主长于民间,刚刚回宫,可不知为何把天后的强势学了十成十。她面无表情下命令的时候,即便是李怀,也不敢违逆。 李怀只能抱歉地看了裴纪安一眼,无奈道:“这位是裴大郎君的表兄,姓顾,乃史公顾尚之孙,实打实的清贵之家,名门之后。如今借住在裴府养病,不喜与外人结交,皇姐莫要逼迫。” 姓顾?李朝歌暗暗皱眉,前世她怎么没听说过有姓顾的人?李朝歌继续问:“他的名字呢?” 竟然连人家的名字也要逼问出来吗?李怀无语了,再一次抱歉地看向裴纪安。裴纪安出面,亲自回道:“表兄这一辈从明,姑父希望表兄明德正身,恪己复礼,故取字恪。” 裴纪安说完,心里想道,李朝歌前世没见过顾明恪,她回到洛阳时,顾明恪已经病死了。这一世李朝歌提早归来,凑巧表兄也健在,她对表兄起了兴致,这是好事,至少表明李朝歌愿意将目光转移向别处,不会再纠缠裴纪安了。 她另寻新欢,他也可以迎娶自己的真爱,岂不正好?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什么裴纪安心里闷闷的呢? 李朝歌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顾明恪。恪,李朝歌莫名觉得,这个字很符合他。 而且裴纪安说,顾明恪体弱多病,多年来鲜少见人。这反而印证了李朝歌的猜想,李朝歌修过上乘功法,能看出来顾明恪无论如何都不是病弱气虚之人。顾明恪给自己传出病弱的名声,多半是为了避人耳目,掩护行踪。 所以他极可能名义上在裴家养病,实际上游历天下,那么他多日前出现在剑南,也完全解释的通。唯一矛盾的地方便是李朝歌十二岁时看到的仙人,那时仙人已然是成年男子身量,按顾明恪的年纪,似乎对不上。 但这只是个小问题,整体来说,并不影响顾明恪就是她少年时惊鸿一见的白月光本尊的可能性。李朝歌心里拿定,问出最后一个,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顾明恪成婚了吗?他可有未婚妻?” 李怀连脸上的表情都掩盖不住了:“皇姐!” 李朝歌挑眉,随意瞥了李怀一眼,李怀不知道为什么,气势一下子倾颓。明明他才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子,为什么李朝歌刚才那一眼,像极了母亲? 李朝歌最后一句话意味实在太明显了,众人想装看不出来都不行。李常乐、裴楚月尴尬,心想这哪里是女孩子该说的话,羞的脸都抬不起来。李怀被李朝歌的气势镇住,一时不敢再说,只能求助地看向裴纪安,指望裴纪安出面圆场。 然而裴纪安不知怎么回事,又在走神,李怀给他使了好几个眼神,裴纪安都无动于衷。李怀正进退两难着,后面传来一个轻缓的声音,太子李善慢慢走近,笑着问:“怎么了,为何都站在这里?” 众人见太子来了,都松了口气,纷纷行礼。李善微微颔首,对李朝歌说:“朝歌,母亲叫你过去。” 李朝歌还没打听出来顾明恪的婚姻状况,很不情愿半途而废。然而天后的命令不容耽误,李朝歌只能暂时压下顾明恪的事,先去见天后。 高台上,天后和皇帝正在说话。看到李朝歌来了,天后停下话音,等李朝歌走近后,她笑着问:“朝歌,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去了这么久?” 李朝歌没有暴露顾明恪,只是含混道:“无意看到一个人,有些好奇。” “哦?”天后微微挑眉,皇帝也凑过来,问:“就是顾家那个表公子?他似乎没什么特长,在东都亦籍籍无名。你找他做什么?” “男人么,要求不必那么高。”李朝歌抻了抻衣袖,理所应当道,“长得好看就够了。” 第19章 潜伏 皇帝听到这话颇无语了一阵, 天后反倒大笑。天后笑了一会,对李朝歌说:“你愿意主动去找是好事,但是,挑驸马也不能只看脸。人品, 才学, 家世,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李朝歌乖乖听着, 可是看表情, 并没有放在心上。以顾明恪那张脸, 别说是个没落的书香门第之后, 便是寒门子弟甚至部曲奴仆, 她也愿意。钱她可以挣,家她来养,权力地位她也可以放手一搏,唯独脸,是努力不来的。 皇帝一看李朝歌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听,并且依然坚信自己是对的。皇帝心里有点不痛快,说:“这位裴家的表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只见了一面, 竟能让你念念不忘?” “圣人。”李朝歌一直对皇帝毕恭毕敬, 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反驳, “他并不叫裴家的表公子,他有自己的名字, 顾明恪。” 皇帝一噎,这才见第一面,李朝歌就为了一个男人顶撞他?皇帝越发不高兴了, 道:“一个男子当以才能学识立身,靠长相算怎么回事?裴纪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玉郎之名满誉长安洛阳,就算如此,他也依旧勤习四艺,文武兼修。顾明恪便是再好看,还能比过裴纪安?” 皇帝天后坐的远,刚才并没有看清顾明恪的样子,只看到李朝歌下台后,和一个男子纠缠了很久。皇帝先入为主,总觉得顾明恪不过一个寄居裴家的表公子,听说身体还不太好,这样的人,如何能与裴家的郎君比? 李朝歌听到,极轻地嗤了一声,满不在意道:“有他珠玉在前,裴纪安算什么。他可比裴纪安强多了。” 裴纪安随着李怀、李常乐来给皇帝天后请安,刚刚走近,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在场几个人都尴尬了,李怀咳了一声,提醒前方道:“圣人,天后,皇姐,裴郎来了。” 上方几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裴纪安顺势给皇帝、天后行礼:“参见圣人,参见天后。” 说完,他没有抬头,就那样垂着眼睛转向李朝歌:“参见安定公主。” 李朝歌嗯了一声,视若无睹,完全不想搭理裴纪安。李朝歌对裴纪安的冷淡毫不掩饰,天后轻轻咳了一声,说:“裴郎和广宁已经赐婚,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裴郎君,近日裴老夫人身体可好?” 裴老夫人是裴纪安的祖母,在反隋立唐、兵变玄武中都立过功劳,是位文帝都钦佩的巾帼英雄。裴公在建宁年间去世,但裴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至今健在。文帝在世时就对裴老夫人敬重有加,等到了高帝这一朝,裴老夫人的地位越发尊崇,连皇帝天后都时不时以晚辈之礼问候。 裴纪安回道:“祖母一切都好,如今每餐都能吃一碗饭,精神很足。多谢圣人、天后记挂。” 皇帝和天后听到裴老夫人胃口极好,都很欣慰:“这么大年纪还能吃能动,是长寿之相。裴老夫人劳苦功高,功劳赫赫,老夫人安在,实乃我朝之福。” 裴纪安低头推辞:“圣人谬赞,裴家愧不敢当。” 裴纪安习惯了这类场面话。这些年来,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地点,总是有人询问祖母、父亲的身体,明里暗里奉承裴家。裴纪安见过太多,按理早已游刃有余,但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他竟有些心不在焉。 李朝歌就坐在不远处,然而这次,她一眼都没有朝他看来。裴纪安脑海里不断回放刚才听到的话,她说,有表兄珠玉在前,裴纪安算什么。 裴纪安知道她喜欢好看的男人,尤其偏好长相带仙气的。前世因为李朝歌,花楼里掀起一股新的潮楼,老鸨专门招揽年轻俊美的小倌,包装成清冷神仙后,削尖了脑袋往镇妖司和安定公主府送。甚至有人宴请李朝歌,特意请这类男子作陪。 全洛阳皆知,安定公主对裴家玉郎一见钟情,用尽了各种办法将其占有,多年情深不悔,不改其志。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驸马对公主始终冷冷淡淡。洛阳其他人便动了心思,专门找长相类裴纪安的男子,言行举止更是比照着裴纪安模仿。不求和驸马争宠,只要能当个替身,赢得公主一两分眷顾,也是好的呀。 权倾朝野的镇妖司指挥使,谁不想巴结?可惜李朝歌一个没收,全原封不动退了回去,之后该清算就清算,该查抄就查抄,一点情面不留。朝臣知道送人没用,渐渐的,就没人再折腾了。 裴纪安前世和李朝歌分房睡四年,两地分居两年,名为夫妻实为陌路,但裴纪安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戴绿帽子。兴许是爱慕他的女子太多,兴许是世人对他容貌的赞誉太热情,也兴许是,李朝歌的态度太决绝。 所以,裴纪安一直从容笃定,他知道自己才貌双绝,也知道李朝歌对他情根深种,过分深爱以致不可自拔,只是他不喜欢她而已。没想到,今生竟然听到李朝歌毫不犹豫地说出,他比另一个男人差远了。 那个人,还是他的表兄。 裴纪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前世他并非不在意李朝歌鬼混,只是李朝歌一直表现得情深不贰,裴纪安有恃无恐,所以不担心她鬼混而已。他说着厌恶李朝歌,甚至巴不得她声色犬马、豢养面首,其实他并不是这么想,如果李朝歌真的在婚姻期间养了面首,裴纪安反而要炸。 曾经他日日夜夜盼着和李朝歌解绑,盼着李朝歌变心,主动和他解除婚姻关系。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临了,裴纪安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裴纪安想,人皆有自私自恋之心,一个曾经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人突然看上了别人,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他和李常乐建立起真正的、健康的爱情,他就不会再在意李朝歌了。 这回李朝歌看上了顾明恪,也算两全其美。虽然裴纪安觉得有些对不起表兄,但是抛开李朝歌的人品不提,在感情中,她还是极为忠贞热忱的。表兄前世并没有成婚,若今生尚公主,在他人生最后阶段里有妻子相陪,说不定心境开阔,就能活得久一些呢。 正好姑母在愁表兄的婚事,唯恐门第低的女子辱没了顾家清名,门第高的又不愿意嫁给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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