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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顾少期望去,就见一名闺阁女子从府门走出,对着仆人说道:“这一处就这样吧,保留原样。” 下人不解:“二小姐,不过几簇野花罢了。” 顾少期视线落在墙角,就见几簇黄花从墙角颤颤巍巍窜出,在风中摇曳着。 不由自主的,他的心被晃了一下。 随即,苏芮吐出一句到至今都记得的话语:“万物有灵,春季一过也难逃凋零。” “既已开花,就让它开吧。” 一抹金光辉映在她眉目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悲怜又谦逊的观音。 那一刻,他便动了心。 夜间辗转反侧,细细品味着令他振聋发聩的话语。 “万物有灵,春季一过也难逃凋零。” “既已开花,就让它开吧。” 以花喻人,恰如其分。 既然已身处官场,那便做想做之事,结自己能成之果。 三年未见,再次相遇,那早已模糊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女子重合。 她依旧未变。 还如同初遇之时,垂怜万物。 一曲毕,余音绕梁。 顾少期抬眸,静静看向端坐在正堂之中的白衣女子。 哑声问了一句:“这位娘子,可是姓苏?” 他极为清晰地看到女子顿了一下,随后,垂眸回应:“妾身无名无姓,只有一个花名,名为玥娘。” “玥娘……” 顾少期神思恍惚,呢喃重复一遍。 随即,他压抑着情绪,哑声说道:“揭开面纱。” 女子抬头,对视一眼,她轻笑了下:“大人,玥娘有一规矩,若有贵人想要一睹芳容,需给一百两银子。” 话落,顾少期眉眼沉了下来,抽出几张银票拍在梨花木桌上。 “五百两,够了吗?” “顾大人大方。” 女子眉眼弯弯,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丽且熟悉的面孔。 顾少期呼吸一滞。 他不受控地站起,尾音破碎:“芮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苏芮,却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这位大人,我叫玥娘,不叫芮儿。” 闻言,顾少期神色一顿,不知想到什么,没有再言语。 “大人,妾身已演奏完毕。” 说着,玥娘抱着琵琶退下。 直到身影消失,顾少期才收回视线。 …… 移步消失至回廊,玥娘似乎还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晦暗眸光。 回了院子。 她端坐铜镜前,注视着镜中之人,吐出一口浊气。 她既是玥娘,也是苏芮。 三年前。 苏芮从火中逃离后,便投身于东宫。 凭借着前世记忆获得了太子殿下的信任后,成为了他麾下唯一的女幕僚。 她的第一次献计,便是让谢讳错失救驾七皇子之功。 没了这个功劳,谢讳只能毛遂自荐,却并未得到七皇子重用。 到如今,谢讳还只是亲军十二卫的校尉,负责巡视皇宫夜间安全。 而此次,她由暗转明出现在顾少期面前。 皆因,帝位之争即将开始了。 夜色渐暗。 外面雨势渐起。 何知府退下席间,来到了苏芮的院子交代一番。 “美人计有用。” “玥娘,我就知道你能行,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缠住他,不能让他察觉到不对,更不能让他发现太子殿下在此地的谋划。” 玥娘可有可无的点头:“知晓了,大人。” 送走知府后,苏芮静静坐着,神色恍惚。 三年官场生活,顾少期从前的清雅淡然早已不再,整个人沉寂阴郁不少,让她恍惚以为好像是前世权倾朝野的首辅回来了。 突的,雷鸣大作,寒风透过纸窗呼啸而入,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少期,你会来吗?” 一声呢喃回荡在暖房内。 若来了,她便有七分把握策反他了。 …… 另一边。 又是一声轰隆作响,雷雨浇灌至整个洹州,水汽弥漫。 书房内,昏暗明灭的烛光下,辉映在顾少期手持狼毫,端坐案几前处理着公务。 一旁下属面色难堪,低头请罪。 “大人,这洹州宛如铜浇铁铸,密不透风,属下无能,暂未查到异样之处。” 顾少期动作未停,只淡然‘嗯’了一声。 “此处乃是太子党羽的地盘,探查不到才是正常的。” 下属头更低了:“是,对了,下属探查到那名叫玥娘的女子的过往。” 顾少期顿了一下。 墨点落在宣纸上,晕成一团墨迹。 “说。” 他按了按眉间,淡漠吐出一个字。 “此女子乃洹州人士,无父无母,自小便被卖到青楼之中,因对其音律极为擅长,便成了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一年前,被现洹州知府赎身带入府内成了……” 说到这,下属顿住了。 “继续说。” 顾少期呼吸一沉,嗓音沙哑。 下属看了一眼顾少期瞬间暗沉的脸,暗自腹诽,自苏娘子死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主子如此情绪外露。 随即,咬牙继续说道:“成了知府的外室,而且,何知府今夜还去她的房里。” 话落,室内空气骤然凝滞。 下属只觉周身都散发着寒气,好似如坠冰窖,连呼吸都要冻结了。 顾少期面如冠玉的脸沉的吓人,他微微低眉,握着毛笔的手背青紫脉络暴起。 半响,“咔嚓”一声。 顾少期手中的毛笔一分为二,断裂了。 他找了整整三年心爱之人,如今日夜与他人缠绵,亲密无间,怎能不让他怒呢? 几欲让他想要暴起杀人。 他周身冷冽,直叫下属头更低了,忽的,顾少期猛然起身,深吸口气拂袖踏入了雨幕之中。 下属哑然,连忙跟上递了一把伞。 …… 外头的雨更大了。 豆大般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苏芮倚在美人榻上,慢条斯理擦拭着琵琶,时不时拨玹一番。 突然,外面又是电闪雷鸣,伴随着白光忽明忽暗,两扇木门被暴起推开,一道沉闷夹杂着怒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苏芮未曾抬头,琵琶遮面,无人看见的地方,唇角微微勾起。 上钩了。 裹挟着潮润湿气,顾少期将伞一把滞下,踏步进来。 他半阖着狭长眼眸,晦暗的目光直直盯着苏芮的眼,直叫人心头微微一颤。 三年过去,顾少期变了不少,气势冷冽压迫十足。 苏芮垂眸,看着他袍摆尽湿,每朝她走一步,水滴滴答着隐入地面之中。 直至来人行至跟前,苏芮这才眉心一蹙,不悦抬眸:“顾大人,深夜暗闯女子闺房,有何指教?” 顾少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暗含着偏执的思念之情,也带着滔天蚀骨的妒火冲天。 但吐出的话调,却是沙哑且带着一丝颤意。 “芮儿,随我离开。” 十分割裂。 苏芮静静注视着他,冷不丁笑了下:“顾大人,您也没吃酒,怎的醉了说些胡话呢?” “你快回去吧,我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顾少期眉眼一颤。 下一瞬,他骤然伏下身掐住她的下巴,周身湿气将她严密围剿,逼迫她不得不将手中琵琶抵住他。 “顾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坚硬的琵琶堵住了来人的下一步动作,他垂眸,低笑一声:“芮儿,我找了你三年,找的快要疯了。” “我时常会想,你腿断了,如何谋生?会不会冷了饿了?” “时常又独自懊悔,我不该不信你,才让你绝望之下,不得不假死逃生,但你如今不必怕了,谢讳被我打压,苏皖亦遭了报应,没人敢对你动手了……” 苏芮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他所谓对谢讳的打压,不过是让他官运受阻,对苏皖的报应,不过是冷落她三年,膝下无子。 可她要的,可不是这些? 顾少期可知她断腿时的绝望,前世惨死的痛苦? 是她糊涂,重回一次,依旧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嫁人了。 只要她辅佐太子成了帝王,她便是股肱之臣,从龙之功,太子也应允登基成帝便会封她为郡主。 她再也不用困在宅院之间,蹉跎一生。 敛下心神,苏芮依然没有承认她是苏芮,反倒厉声喊道:“来人呐,有贼人!” 但无人回应。 只能听见外面雨声滴答,想来,丫鬟们早被打晕了。 顾少期这才得以进来。 如此情况,苏芮早已知晓,但依旧多此一举喊了一嗓子,以表明态度。 果然,下一刻,顾少期的眉眼一沉,眼里情绪复杂痛楚。 正在这时,窗棂打开,顾少期的下属如风一般跃了进来。 他焦急道:“大人,咱们要赶紧走,何知府过来了。” 顾少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顾着盯着苏芮。 下属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催促,突地,门外传来了何知府的声音。 “咦,这门咋开着?” 何知府正奇怪为何大门敞开,一抬眼,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内,就被一道黑影砸晕了过去。 苏芮看的诧异不已。 不管前世今生,顾少期做事都极为克制收礼,何曾会做这般出格的事情?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微妙的变化叫苏芮脸色一变,再度抬眸,就见顾少期沉沉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撑着伞柄踏入雨幕。 而他的身后,下属背起何知府随之离去。 这一夜,苏芮睡得极不安稳,做了极为漫长的梦。 梦里,顾少期听闻她的死讯,不管不顾冲入牢中将她尸首夺回,将苏芮的尸首埋入顾家老家。 立碑:吾妻之墓。 从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在某一天,他骤然发难,带着兵马厮杀入谢府,用毒箭将谢讳钉死在府门之上。 无故斩杀将军,朝廷一片哗然。 臣子们纷纷上书天子斥责顾少期,但天子才几岁,如何能决策? 自那之后,顾少期越发杀伐果断,铲除了不少贪官,同时,平定西北,轻徭役,发展经济,开创了一代盛世。 在天子可以接手朝政后,他便毅然辞官回到老家。 同年十二月,一代贤臣死在了寒舍内。以丈夫之名葬入苏芮暮中。 生同衾死同穴。 …… 天光见晓。 珠帘透着暖光,苏芮悠悠转醒,丫鬟轻声唤道:“姨娘,您醒了?大人一早吩咐了,您醒后就去书房找他。” 脑中昏沉,苏芮摆手拒绝丫鬟伺候,拧眉深思着。 昨夜,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梦,可一醒来,忘得一干二净。 左思后想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见丫鬟一再催促,梳妆完便去了。 一进书房,就见何知府揉着后颈,龇牙咧嘴道:“玥娘,你可知昨夜发生何事了?为何我觉的后颈很痛?” 苏芮看了他一眼,反身关上房门入座案几。 伏案写下: 何知府眉梢一喜,点头应下。 将宣纸燃烧殆尽之时,门外吓人传报:“大人,钦差大人来了,说要去看盐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别人看盐庄可能看不出问题,但顾少期决定能看出来,他过目不忘,以脚丈量盐池,便能轻易算出产量和财务问题。 这一算,自然能算出知府贪污了多少。 也能顺带着发现,这些银钱都被太子拿去豢养私兵了。 还记得前世,顾少期便是以案扬名天下,彻底成为了七皇子的心腹。 而天子本就年迈,疾病缠身,这一大怒,更是一病不起。 太子深知不能再等,深夜宫变,却被七皇子以救驾之名围困,至此七皇子胜出。 而如今,在苏芮的提示下,私兵早被移向别处。 但盐庄却是无法移走的,保不齐,就会被顾少期发现。 “来了。” 獼蒆苋丳緒蠋嫸埗妬軤芲吪膭酶菐效 何知府的声音拉回苏芮思绪,她微微抬眸,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 洹州郊区,盐庄。 苏芮掠过蒸煮的盐池,静静听着何知府与顾少期的谈话。 “何大人辛苦了,管理这么多盐池实乃不易。” “不敢邀功,这都是本官应当做的。” 寒暄完,顾少期便看向了盐池,淡淡道:“何大人,陪同我逛一圈,可好?” 何知府应下:“自然可以。” 见如此轻松便放他去,顾少期面上不显,眼底却闪过一丝暗光。 一行人默默跟着。 行至三分之一时,苏芮便见顾少期找工人谈话。 他只问了一些累不累,每日做多少活,赚多少银两的问题,却叫苏芮心头重重一跳。 真是敏锐! 看似在聊家常,却是不经意就把想要的消息打探出来了。 苏芮心神斗转,忽的,朝何知府柔声道:“大人,此地太热了,妾身有些不舒服。” 几乎是瞬间,顾少期的目光便盯了过来。 何知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好好,我带你回府。” 随即,对着顾少期说道:“顾大人,我先行一步,您慢慢看。” “不用看了。” 顾少期冷着脸,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说着,他越过怔住的一行人,径直出了门。 用晚膳时,席面上官员们在推杯换盏,一人面色砣红,对着何知府说道:“大人,听闻你府内有一小妾琵琶弹的不错,可否让我们在场之人掌掌眼呀?” 何知府也喝多了,大手一挥:“自然,来人,喊玥娘上来。” 顾少期眉头一压,缄默不语。 …… 此时,苏芮正在后院抚琴。 听到下人的禀报,苏芮正打算收琴,想到什么,又将琴带上了。 一进正堂,苏芮便瞧见何知府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知道今晚会有一处好戏。 她悠然落座,美妙的琴声从指尖倾泄而出。 在座之人皆闭目凝听。 这琴声瞬间将顾少期拉回了过往。 尤记得,他和她的初遇,便是在游船之上,她抚琴、他吹箫,好不快哉! 再度睁眼,就见一个醉酒官员起身。 他摇摇晃晃走向苏芮,嘴里念叨着:“小美人弹的真不错……” 顾少期周身骤冷。 再也忍耐不住心中肆虐的情绪,他将酒杯掷向地面,砸出‘啪’地一声。 “穷凶极奢,荒淫无度!这就是你们所谓为百姓办事吗?” 室内顿时寂静。 众人都诧异看向顾少期。 那位醉酒孟浪之人也惶恐转头,见顾少期死死盯着他,那里不知道是在说他? 他连忙拱手道:“是某孟浪了。” 说完,便恭敬退回席间。 苏芮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她静静弹着琴,连一丝音律都没有错。 ……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 顾少期不再过问盐庄之事,倒是每日和何知府参加文坛诗会,好似沉浸吃吃喝喝之中。 但苏芮清楚,没那么简单就能过去。 只要她与何知府靠近了些,那幽暗的目光便如影随形,一天比一天露骨。 又是一天雨夜。 深夜,顾少期再度不请自来。 彼时,苏芮只着里衣,曼妙的身姿隐隐可见。 一道白光闪过,顾少期被将门推开,吓得她连忙扯住被褥将自己藏起。 口中则是尖锐出声:“顾大人,你深夜屡次闯入女子房中,可对得起你正人君子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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