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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苏芮动了动身子,却觉得异常艰难,特别是腿,好像没了知觉。 心中慌乱不已。 她一把拽住苏皖的手,声音发紧:“我的腿怎么动不了?” 苏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一味地哭,主母也跟着掩面哭诉。 “芮儿,你别怪你姐姐,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苏芮心中更慌了,像个疯子一样大声问道:“你们说啊!说呀!” 室内哭泣声一片。 顷刻后,主母一脸悲怜冲苏芮吐出一句话—— “你的腿断了,今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苏芮如遭雷击。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是不懂了。 什么叫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她浑身冰凉,神情迷茫片刻后,声线颤抖地低语:“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么能成残废呢?她还要嫁顾少期呢,还要复仇谢讳呢! 残废了又怎么能做到啊!? 苏皖掩面安慰她:“芮儿,我会让父亲请最好的大夫医治你,你别太难过……” 这些话语落在苏芮的耳中,无比刺耳。 蓦然间,她想到了当时的细枝末节。 苏芮瞬间猩红了眼,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皖怔了一下,不置可否。 近日来的压抑顷刻间爆发出来,苏芮厉声追问:“我分明看见你拉了下缰绳,那马就往我这冲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皖抿紧唇,一脸歉意:“抱歉,芮儿,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怎会故意伤害你呢?” 这幅委屈模样,叫苏芮如鲠在喉。 前世今生,她都是这个样子,做了坏事便卖乖轻轻揭过。 可如今,她伤的是腿啊! 她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她残废了啊! 苏芮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疯了一般爆发:“就是你,你不要装了……” 话未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 “苏二娘子,这只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这话叫苏芮顿住了。 是顾少期。 苏芮循声望去,透过朦胧的屏风,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的身影,面容却是看不清。 但能想象到,此刻的他,定是拧眉不悦的。 突然间,她面上露出说不出的神情,好似麻木,又好似淡漠。 “走,你们都走。” 沉默片刻,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 …… 因为受伤一事,苏芮和谢讳的婚事耽搁下来。 苏府主动劝谢讳退婚,但谢讳却对外说:“不管苏芮变成什么样,哪怕是全身瘫痪,我都会娶她。” 一时间,苏芮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羡慕谢讳对她忠贞不渝。 无人知晓的是,谢讳面对苏芮又是另一副面孔,面露讥讽,居高临下。 “你这腿断了,今后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等进了谢府,就老老实实当个妾一样不准出房门半步。” 苏芮冷眼相看,沉默不语。 瞧着她半死不活不言语的模样,谢讳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 这段日子,顾少期也来过一趟,被苏芮拒之门外。 他站在房门外,静静诉说着歉意:“抱歉,那日情急,我没能救下你,我会替你请最好的名医,你一定能好的……” 这些话像钩子,一下一下都勾在苏芮的心上,痛不欲生。 极致的痛苦之下,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丫鬟进来禀告:“苏娘子,顾公子给您留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一个带着轮子的木椅。 她只要坐在上面,身后之人便可以将她推出去走走。 但苏芮却不愿用。 她不想和顾少期再有任何关系。 可关于他的事迹却长了翅膀,总会不留痕迹地传入她耳畔。 听说他升官了,苏父大喜,做主将他与苏皖的婚事定在了本月;又听说,顾少期时常会来寻苏皖,他吹箫,她抚琴,两人感情甚好。 今日,顾少期又来寻苏皖了。 “苏娘子,你骑术了得,那马又与你相处多年,怎会突然发狂?” “你怀疑我?” “顾某只是心存疑惑。” 沉默片刻,苏皖嗤笑一声:“没错,是我干的,我看不惯她用那种眼神看着你,明明有了谢世子,还同我抢你,她就是个贱人!我只恨马儿怎么没一脚踢死她!” 不远处的幽径回廊,坐在轮椅上躲雨的苏芮眼一颤。 三四月的风很冷,直吹的她颤抖不已。 顾少期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只展露出一丝不好的一面,他便弃她而去。 对苏皖也应当如此才对,再不济,也会说一句不该。 可偏偏,他的回应是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 气氛沉闷下来。 苏皖察觉不对,卖乖说着:“顾郎,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下这等荒唐事。” “我如今知道错了,今后,我一定会请名医好好医治妹妹的腿。” 她面上乖觉,内心却是不以为然。 等苏芮进了谢府的门,能不能活着出来还要另说呢? 想到谢世子描述着要如何折磨苏芮之时的神情,她冷不丁打了寒颤,内心庆幸,自己没有非要嫁给谢讳。 顾少期沉默一瞬,不知信没信,只说了一句:“不可再有下次。” 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砸入苏芮心脏。 叫她霎那间晃了神,苏皖得了喘息,忙说去拿糕点让顾少期尝尝。 顾少期轻叹一声后,转了身,就撞入一双极致冷漠的眸子。 他短暂顿了一下,面色哑然:“你……都听到了?” 苏芮不言语,只静静地注视着他,像看个陌路人一般。 这抹目光刺到了顾少期的眼。 他神情浮现一抹愧意,随后,拿出了一块鸳鸯玉佩递给她。 “顾某即将成婚,这块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苏芮盯着玉佩没有动作。 等了许久,久到顾少期悬空的手微微颤抖,苏芮才接过,动作凝滞宛如生锈的铁人。 “从今起,我与你顾少期再无干系。” 沙哑吐出这句话,苏芮注视着顾少期的眼,一个扬手,将玉佩重重砸在地上。 “砰”地一声。 宛如春日惊雷,重重砸向顾少期的心,叫他哑然许久。 最终,也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抱歉。” 木轮滚动,苏芮回了闺房。 室内一片寂静。 昏暗的烛火映在苏芮面孔之上,交错难辨。 她错了。 错的离谱,早知会落到如此下场,当初就不该将希望放在顾少期身上。 一切只能靠自己。 少顷,苏芮口中发出‘咕咕’斑鸠的鸟叫声。 一阵风吹拂着烛光跳动。 眨眼间,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周身阴郁,嗓音沙哑:“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你曾救我一命,我也只能为你做一件事。” 苏芮语气极为平静:“想好了,在顾少期大婚之日时,你带我离开吧。” “好。” 话落,黑影消失不见。 刚才那人乃是暗阁杀手排行榜第一,鸠。 因遭受暗算重伤落在苏芮的院里,苏芮救下了他,并得到了他一个承诺。 这也是她前几日称病不出的原因之一。 她需要给他时间养伤。 时间如梭。 很快来到顾少期与苏皖的大喜之日,苏府内喜气洋溢。 一墙之隔外,苏芮的住所却是冷清无比。 下人们嚼着舌根:“哎,咱们苏二娘子真是可怜,眼见着要嫁入国公府的高门了却断了腿。” “是啊,谢世子人好,不嫌弃咱们姑娘,但谁知道往后呢?” 几人同情的叹息起来,话锋一转,又开始赞叹苏皖和顾少期之间的爱情。 “据悉,顾公子以雁为聘,对着苍天许诺今生只娶苏大娘子一人,如此痴情痴心的专一男子,当真是举世无双。” “真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叫人羡慕。” 不消片刻,迎亲的鞭炮声响绝于耳,有人高喝—— ‘大姑爷来了!’‘顾公子来了!’ 宅院里,下人们又蠢蠢欲动起来。 “咱们去讨喜钱吧?” “不好吧?二娘子一个人在房中,万一有个闪失……” “二娘子无法行走,能有什么闪失?她坏不了什么事的,咱们讨到喜钱才是正事!” 院外众人一哄而散。 卧房中,苏芮端坐木椅之上,背脊依然挺直。 目之所及的砖墙之上。 是她留下的血书,鲜红夺目,字字控诉。 随即,苏芮拿过火折子,毅然点燃了床幔。 橙红火焰映在苏芮澄澈的眸子里,盈盈两颗泪珠滑落脸庞时,鸠从天窗降身在她身后。 他打横将她从木轮椅上稳稳抱起:“抓紧我,我带你走。” 苏芮垂首闭目靠进他怀中。 在火舌瞬间吞噬床榻之前,一道黑影拥着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另一边,苏府门外。 顾少期身着大红长袍,立在奢华的喜轿子前等待。 他的新娘子头戴红盖头出来了。 盖头下面,苏皖勾唇一笑,内心暗叹,从今日起,她就是状元夫人了。 虽比不得谢家门第高,但也好过苏芮进门做妾,饱受折磨。 她等了许久,不知为何,顾少期没有立即上前,还怔愣在原地。 喜婆忍不住催促顾少期:“看,咱们的新郎官都欢喜过头了,还不快去迎接新娘子!” 顾少期回过神,抬眸,风刚好吹过盖头露出苏皖的脸。 这一瞬,他眼前闪过的却是苏芮的脸。 他眼底黯然一闪而过。 曾几何时,他日夜辗转,总是想着如何娶到苏芮。 可在他妒火冲天,吐出迎娶苏皖时,一切便都回不了头了。 顾少期将苏皖抱上喜轿子。 他打马领着热闹的迎亲队伍往顾府走,走过对苏芮一眼倾心的玉兰树下,走过和苏芮一同放过孔明灯的桥边…… 一幕幕的回忆将顾少期的心搅得稀碎。 他摁着心口告诉自己,自己牺牲幸福,成全她是对的。 苏芮那么好,她配得上一切! 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两头示好,在同时押宝自己跟谢讳,可他清楚她不是朝三暮四之人,他怜她内心苦处境难,怜她半生为庶女,受尽磋磨。 所以他甘愿匍匐在地,做她的登云梯,送她上青云。 如今自己娶了她嫡姐,日后就没人跟她争谢讳了,她可安心嫁入国公府,做她高高在上的主母了。 痛不欲生之际,突然听见有路人大喊:“着火了,苏府着火了!” 顾少期呼吸陡然一滞,猛地回头,就见苏府火光冲天,浓烟直冲云霄。 不知怎的,他的心脏突的一下仿佛停了。 心神震颤之下。 扑面的燥热空气中飘来一句:“听说着的是苏二娘子的院子,可怜她腿脚不便,怕是已经活活烧死,救出来怕也成了一捧灰!” ‘啪’ 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断开。 顾少期整颗心慌的不像话,苏芮的房间怎么会,怎么会着火呢!? 他大脑一白,什么大喜,吉时都抛到了脑后。 路过喜轿之时,内里传来苏皖凄厉的喊声:“夫君,不要去,今日可是你我的大婚之日!” 顾少期勒紧手中缰绳。 不管不顾挥舞着鞭子,马儿如疾风一般掠过,一句话语消散在众人的耳畔。 “顾某救人心切,若苏家怪责,我愿一力担下。” 俗话说,迎亲不走回头路。 暗喻婚姻长久,夫妻一心一意走到头。 而身为新郎官的顾少期,竟堂而皇之走了回头路。 人们面面相觑。 顷刻间,宛如炸开了锅一般。 “我滴娘耶!顾少期竟然抛弃新娘子,折返去救新娘子的妹妹?” “走了回头路不就暗指被夫家退回吗?天老爷,这回苏家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 “新婚之日娘家走水,新郎官回头,啧啧啧,真是晦气,大概是老天爷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刺耳的声音不断传入苏皖耳中。 她死死攥紧手中鲜红的喜帕,这抹红叫她头晕目眩。 好半响,她才咬牙找补道:“夫君心系苏府走水,实乃孝顺之人,我等先行前去顾府,等夫君救火后自会前来拜堂。” 就这样,没有新郎官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走向顾府。 …… 另一边,苏府。 下人们着急忙慌的救火,乱做一团。 正在此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丫鬟望去,登时惊到下巴。 马背之人赫然是她家姑爷——顾少期。 以往清冷俊美的男人,此刻,竟神色焦急地下马,跨过门槛直往苏芮院里冲。 顾少期只恨马儿不能跑的再快些。 等他到时,熊熊烈火已然烧上房梁,下人们望着火光哭诉:“苏二娘子,你快些出来吧。” 显然,苏芮还未救出来。 这一刻,即将失去苏芮的恐惧掠夺着顾少期的心神。 顶着众人惊骇的目光,他一身红衣,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之中。 “芮儿,芮儿,你在哪?” 炙热的火苗烤着他的身躯,他似感觉不到疼痛,径直冲入苏芮闺房。 但眼前的一幕,叫他骤然顿住。 烧毁的床榻之上,赫然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那是…… 芮儿吗? 意识到这一点,顾少期脸色骤白,他想上前,可身体却如千斤重,无法移动。 “芮儿……” 他轻声唤她。 可那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忽的,头顶房梁断烈,重重砸向顾少期的背脊。 闪躲不及时,顾少期被房梁砸中倒在地上,剧痛席卷全身也依然唤着苏芮的名讳。 “芮儿……” 一抬眸,却在看清砖墙之上的血字时,顾少期猛然失声。 只一句话,便叫顾少期红了眼。 临死前,苏芮也在祝他幸福。 顾少期再也忍不住,低声嘶吼起来:“我错了,我错了……” 火光烧灼、重物砸中,都抵不上顾少期此刻的痛楚。 他错了。 错的离谱。 他不该,不该自以为是为她好,假装受了奸人挑拨误会苏芮! 他没料到苏芮竟也如自己对她般情根深种! 苏芮,你怎么那么傻去寻死!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心神震颤下,顾少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 昏迷之际,顾少期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娶了苏芮,洞房花烛夜,他满心欢喜地将她拥入怀中。 倾诉着相思之苦:“芮儿,娶你为妻,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我亦如此。” 得到回应,顾少期低头,面对的却是苏皖的脸。 顾少期骤然惊醒。 梦魇却在现实上演,苏皖惊喜上前,眼尾泛红:“夫君,你昏迷三天三夜了,终于醒了。” “大夫,快过来给夫君看看。” 大夫上前把脉,说道:“已经退热了,没有什么大碍了,顾大人背部烧伤,还需勤换药。” 苏皖忙点头应下:“好。” 送走大夫后,苏皖上前问道:“夫君,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顾少期怔愣看着她。 这才想起,自己与苏皖成婚了,苏芮因此死了。 巨大的悔意吞噬着他。 顾少期眼底染上痛楚,但想到另一个可能,不死心的拽住苏皖手腕:“那具尸体,不是苏芮,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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