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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挣扎着向前,也没有停。 他不再做孝子了,也不再做皇帝的忠臣。 从此后,他只做他自己。 在开明坊前,严从铮有一瞬间的犹豫。 从这里向东,穿过四条坊街,便是芙蓉园。芙蓉园中,曲江池水从城墙下的暗道流出。 李策让他到曲江池去,去找叶娇。 他们是想让他从暗道逃走吗? 但他原本决定去闯城门。 城门由武候看守,跟禁军关系密切。他强行逼迫,对方或许会开门放行。 但是李策说,若他相信叶娇,就到曲江池去。 马匹嘶鸣一声,已经转向。 卫士紧追不舍,巡街的武候和禁军加入队列,向严从铮追去。 “闪开!”追击严从铮的军士已经找来马匹,努力缩短距离。 逃跑的囚犯大多都被格杀,一部分跪地求饶的,被带回去。 大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在街道上走过,不明缘由地问:“咋了?这是咋了?” 军士拔刀,厉声道:“滚开!” 男人酒醒了大半,向道旁躲避,一不小心就摔到排水沟去了。 朱雀大道两边的排水沟也叫御沟,丈余宽、丈余深,里面遍布淤泥虫鼠。若掉进去,就算爬出来,也会一身腥臭,好些天洗不干净。 同样倒霉的还有一辆马车。 那马车被奔跑的囚徒吓得往道旁躲避,又被军士责骂驱赶,车轮掉进水沟中,只露出一个歪斜的华贵车顶。 车里的妇人哭着大骂:“大胆!你们大胆!连你们也欺负我!呜呜呜……”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倒是没有哭,她率先爬出车,站在车顶上骂:“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白羡鱼呢?滚过来见我!” 听那骂人的语气,似乎这俩女人来头不小。 但军士们没时间安抚贵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追击囚犯。 谋逆的反贼如果跑了,他们少不了跟着受罚。 再说了,白羡鱼不是武候铺的吗?他们可不是武候,就让白羡鱼背锅吧。 芙蓉园外有台阶,门栏很高。严从铮跳下马,牵着李北辰的手走进去。 这里没有守卫,想必叶娇已经清理干净。 曲江池上停着一条窄小的龙舟,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站在龙舟上。 她身姿挺拔,浓密的头发束成男子的模样,黑布蒙面,静静站着,剪影如一幅画。 这个夜晚,他们竟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装束。 “上船。”她对严从铮道。 严从铮心中不安,攥紧李北辰的手,道:“你下来,我自己去就好。我知道通往暗渠的路。” “不走暗渠,”叶娇道,“暗渠是个幌子,让他们以为你们要从暗渠跑,就可以了。” 严从铮怔怔地站着,他看不清叶娇的神情,却看到她桃花眼中镇定清亮的光芒。 她同以前不一样了。 更英勇,也更聪慧。 “不逃吗?” “不逃,”叶娇道,“今天晚上,李北辰必须死。他死了,鲁氏心死,皇帝心安,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死了,却又活下去。 这句话令人费解,但严从铮明白。 斩草要除根。 皇帝就算不忍心,但只要李北辰活着,他就会长大,就会得到鲁氏余孽的支持。 到时候难免又是血雨腥风。 所以李北辰只有“死”,死得从大唐除去名籍,死得就算他长大,也无法自证身份,才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然而,怎么做? “你也要活,”叶娇对严从铮道,“待会儿你想办法脱身,回严府去。你被火烧伤,如今正躺在严府奄奄一息,等待太医诊治。” “烧伤?”严从铮今夜一直提起的心,乱乱地跳动。 “对,”叶娇轻轻滑动船桨,龙舟撞在堤岸上,微微作响。 “我知道你不屑于活,不屑于做官,”她诚恳道,“但你今晚必须好好的,才不会连累到我。” 严从铮再无犹豫,他带着李北辰跳上龙舟,却没有动。 “我猜我们要等一等。”他看着叶娇,轻轻叹息。 “是的。”叶娇与他相视一笑,像许多年前,他们也曾经如今夜般,心有灵犀。 那是某一年三月三上巳节,他们在野外凫水玩乐。只相互看了一眼,便同时钻入水中闭气不出、假装溺水,吓得严霜序在岸上抹泪大哭。 时隔多年,他们已不再是往日意气风发、顽皮活泼的少年。 命运让他们犹如云泥般隔开,却又让他们如风雨般相会。 在等待追兵到来的半刻钟,严从铮的视线一直停在叶娇脸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同她说这么多的话,最后一次觊觎她,渴望得到她。 今日之后,他对她将只有感激和尊重。 因为对她的亏欠,因为对李策的心折,也因为回忆起往昔时光时,猝不及防的满足。 他与她无法共白头,李策也永远不能与十四岁时的她游湖戏水。 够了,足够了。 原来上天早就恩赐过他,只是他忘记了。 他静静地看着叶娇,直到听到脚步声,听到卫士喊:“在这里!他们要乘船逃跑!” 箭射过来,严从铮挥刀格挡。卫士扑过来,叶娇已划动船桨。 然而她会凫水,划船却不快,终于被游来的卫士掀翻了船。 众人跌入水中,却仍在厮打。 李北辰不会凫水,浮浮沉沉间大喊救命。 严从铮护着他,叶娇被一个举刀的卫士拦住,岸边仍有人放箭。 天色微亮,水面散开红色的血,叶娇听到李北辰的惨叫,她转过身,见一个卫士偷袭,长刀划破了李北辰的眼睛。 严从铮勉力推举着李北辰,更多的卫士围上来。 “放手!”叶娇道。 严从铮毫不犹豫,松开了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湖水没过李北辰的头顶,留下一串气泡。 严从铮下潜入水,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再浮出水面时,叶娇已不知去向。 晨曦未能穿透幽深的湖水,湖底漆黑一片,严从铮向远处游去。 他曾经想要带着李北辰亡命天涯,但李策和叶娇显然有更好的安排。 那便信任她。 把自己活下去的支撑和信仰交给她,也交给李策。 他输得心服口服。 输得释然放手。 劫狱的警讯传入宫中时,皇帝正在立政殿休息。 偶尔总要来皇后宫中一夜的,免得御史说他偏爱妃妾,与中宫离心。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皇帝心神大乱,许久才喘匀了气。 “是谁?”他问道。 大理寺官员隔着殿门禀告。 “还不知道是谁,有人说是严大人,只是夜深,看不真切。” “严从铮?”皇帝道,“你不是说他们有火药?我大唐的火药,是谁都能用的吗?” “这个……”高福在殿外开口道,“回禀圣上,劫狱前不久,有人火烧严府,听说严大人受了伤,差人在宫门外求医。” 受了伤,求医,那怎么还去劫狱? “派御医去了吗?”皇帝语气关切。 高福有些讪讪道:“这个,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皇帝不悦道,“京都治疗烧伤最好的大夫,就在宫里。不让他们救人,难道朕白养着他们吗?” 高福连声称是。 被吵醒的皇后披散着头发,为皇帝送来热茶。皇帝抿了一口,想起了什么,道:“让太子去,今日无论是劫狱还是出逃的囚犯,一律格杀,不必再来报了。” 说到这里,皇帝眉心蹙起,抬手按住了胸口。 李琛的那个孩子,也逃了吗? 他曾经跟着李琛觐见,见李琛为自己揉脚,乖巧地说自己长大了也要伺候皇爷爷。 那孩子有一双清亮湿润的眼睛。 皇帝迟疑着,沉声道:“叫上楚王,让他一起去吧。” 官员应着,却还没有走。 “还有别的事?”皇帝问。 “回禀圣上,”那官员道,“今夜追击囚犯,我部卫士匆忙之间,把一辆马车赶到御沟里去了。” 这种小事还需要请罪吗? 皇帝有些不耐烦。 官员补充道:“那是……赵王府的马车。” 皇帝抬眼,皇后惊道:“车里有谁?赵王出去了?” “不是赵王殿下,”官员道,“微臣没有亲见,只听说一位妇人在车里哭,像是赵王妃,一位站在车顶骂,身穿红衣,说要白武候长滚过去,微臣猜,是……” “她称‘白武候长’?”皇帝问。 “她称‘白羡鱼’。”官员回答。 “不用猜了,”皇帝道,“是楚王妃。” 也就楚王妃,曾经做过武候长,飞扬跋扈,敢让白羡鱼滚过去。 …… 注:根据考古发掘和史料记载,朱雀大道旁边的排水沟,宽约三米三,深两米多,马车的确能掉进去。大唐长安下雨天一定不积水。 第248章 只是深更半夜,两位王妃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跑到朱雀大道上去了? 皇帝浓眉紧锁。 皇家的媳妇已经没有媳妇的样子了,都要被叶娇带坏。 “她们人呢?”皇后开口问。 教导训诫王妃,是皇后的职责。 “那位骂人的——楚王妃,跳下车顶跑了。马车里另外一位,一直在哭,不肯出来。” 外面的大理寺官员有些懵。 今晚真不消停。 天牢被劫,追击中又冲撞了贵人,看来他的官帽保不住了。 皇帝默不作声,等着皇后开口。 皇后想了想道:“夜晚出行,想必是有原因的。本宫让杜潇然前去安抚,陪着赵王妃归家吧。” 那个叶娇也真是,把人带出来,怎么不带回去呢。 就让赵王妃坐在水沟里哭? 不会是看到有人劫狱,凑热闹去了吧? 叶娇浑身湿透,却没有去更换衣服。 她跪在一个用黑布遮挡窗子的房间内,手持烛火,看着面前平躺在地的孩子。 也看着同样跪在孩子身体边,忙碌的术士。 看术士的面容,约莫只有四十来岁,却已经满头银发。 他长得普普通通,紧抿唇角、神情恭肃。 术士的额头束一条五色丝线缠绕的细绳,在皮肤上勒出一道斑痕。身上穿着松散的白色长袍,袍服从上到下,都缝着桃木制成的纽扣。 桃木驱凶撵鬼。 这五色缕和桃木的装束,不仅仅是因为今日端午,还因为术士面前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一个八岁男童的尸体。 尸体冰凉,是因为在极冷处浸泡过。 一层幽蓝色的液体包裹术士的手,像是某种药膏。 术士目不转睛盯着男童的脸,手指碰触男童薄薄的皮肤,扭、扯、贴、捏、揉,一点点,改变男童的面容。 时不时,术士抬头看向叶娇身后,叶娇便把灯盏移过去。 那里也躺着一个孩子,李北辰。 李北辰的衣服已经换了干的,原先的衣服穿在男童身上。 他紧闭双眼,沉沉睡去。受伤的右眼上糊满金疮药,已经止血。 曲江池里,当严从铮放开李北辰,早就在水中等待的青峰便把李北辰拖下去,游到远处带出水面。 时间短,这孩子只是吐了几口水,并无性命之忧。 被术士改变面容的男童,就没有这么幸运。 他只是跟随家人一起观看龙舟比赛,被拥挤的人群挤下水,救出来时,已经溺毙。 未成婚而夭折的孩子,不能葬入祖坟。 青峰从乱葬岗中找到他,把他放在冰水中保存,已有两日。 这碰巧得到的尸体,让叶娇不必到周边城镇寻找适龄死去的孩子,可也让叶娇感受到命运的无常。 “好了吗?”她看着眼前男童的脸,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松弛。 太像了。 眉眼、鼻梁、嘴唇、下巴,就连皮肤的颜色,都同李北辰一模一样。 “这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术士嗓音浑厚,问道。 叶娇道:“只在腰部有一颗痣。” 术士跪行几步,示意叶娇掀开李北辰的衣服,看了看痣的位置。 “还有呢?”术士道。 叶娇轻轻放下灯盏,从衣袖中取出匕首。 “右眼受伤,”她声音悲悯,几乎落泪,却还是狠下心道,“他们刺伤了眼睛,必会验看。” 术士接过匕首,叶娇背过脸去,听到匕首割破皮肉。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叶娇起身开门,青峰站在门外。 天色像少女脸上被风吹动的薄纱,随时会掀开,露出瑰丽的脸。 “他们开始搜湖,下了渔网。”青峰道。 叶娇点头,青峰快步进屋,看到男童的面容,吃了一惊。 “去吧。”叶娇亲自抱起男童,交到青峰手上。 尸体冰冷沉重的感觉让她恐惧,但更多的情绪,是悲伤难过和愧疚。 “我们会善待你的家人,”她对男童承诺道,“当作是赎罪和报答。” 这座木屋紧邻湖水,外面“嗵”地一声,水面散开波纹,又渐渐恢复平静。 “夫人,”术士收起药箱,对叶娇施礼,“老朽也该走了。” 叶娇对他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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