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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火一事有所关联。” 皇帝看向李策,道:“朕听说你第一个进去救火,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回话前,李策先从衣袖掏出一物。那东西用粗布包裹,一尺来长,手腕粗细,他慢慢打开,举至头顶道:“父皇明鉴,火药库房靠近窗台的木柱最先着火,是因为有人把这个丢进库房。儿臣先踩灭这个,收入袖中,等着向父皇回禀。” 那是一段木棍,木棍的一头,还能看到烧碎的油布。 李策道:“儿臣以为,军器监有人趁乱,把木棍投进火药库,试图引燃库存火药,爆炸生事。” 皇帝瞬间变了脸色,他的手猛然抬起,高福下意识就要去扶。然而君王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让皇帝勉力克制愤怒,指着王监正道:“王曜,毁灭军械、叛国投敌的罪责,你也要领受吗?” 大唐军械,乃大唐兵马之魂。谁会伺机毁灭?当然是敌国,是叛徒! 军器监监正王曜早就瘫倒在地。 他努力用手支撑地面,面色惨白道:“圣上,圣上,罪臣若有叛国之心,情愿被五马分尸,抄家灭族、不得好死!” 他感觉自己正在向深渊坠落,那漆黑恐怖的地底,藏着什么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吞没。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家里亲戚出了点事,于是求到魏王李琛那里。 李琛不满太子,说要在太子册封典礼前后,弄出什么乱子。王曜只当这是投名状,虽怕出事担责,但李琛说可以推到叶娇头上,他便也无奈应了。 李策说黏土里有火药时,王曜便觉得有些不对。 待火药库被点燃,他更觉心惊胆战。 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趁乱纵火? 该不该把李琛供出来? 王曜百爪挠心冷汗淋漓,他情知供出李琛,玩忽职守变成结党营私、纵火烧库,自己的罪责反而会被加重,说不定即刻便被砍头。 如今还是不要说,就让李策查出罪人,到时候牵连到李琛,再说不迟。 王曜正犹豫万分,忽然听到殿外有人来报。 “军器监有人自缢。” 奏报的太监走上前来,跟皇帝禀明了军器监的情形。 说是众人打扫火药库时,发现有个军器监的工匠吊死在房梁上。 京兆府的仵作已经去验看过了,说他身上的外衣被撕去一块,衣袖上有火油的痕迹。验过尸体,的确是自缢身亡。 军器监吏员交代,说这人前些天因为做事粗心,被赶了出去。仵作从他怀里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全都是咒骂王曜的话。 军器监觉得事关重大,连忙报到御前。 王曜听后,虽然心惊,却渐渐放下心来。 那工匠被逐出的事的确是他前些天做的,因为心生不忿,工匠还踹过军器监的大门,被武候驱赶。 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全,倒让王曜撇清了嫌疑。 不过——若真是工匠怨恨生事,王曜的罪责自会减轻。 但如果是被人筹划至此,王曜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觉得恐惧。 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去死,他们的手段非同小可。 王曜战战兢兢,低着头等待皇帝裁决。皇帝只静默一刻,便问李策道:“楚王,你觉得此事如何?” 李策神情微动,回答道:“京兆府府尹刘砚做事认真,他的人既已查出原委,儿臣相信。” 皇帝板着脸,神情依旧愤怒。 “因怨生恨,竟试图引燃火药?大唐军器监,何时混入此等孽畜?王曜,都是你干的好事!” 王曜颤抖着请罪。 皇帝厌倦道:“拖出去!先杖责二十,再送大理寺发落!” 王曜一句话都不敢辩驳,任由卫士上前,把他拉拽出去。 殿内只剩下李策和叶娇,皇帝的神情渐渐宽和,抬额示意道:“你们起来吧。” 此时高福上前,说服药的时辰到了。 李策忙走过去,亲自接过药碗,跪立床头,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许是因为太苦,停顿一会儿,才慢慢饮尽。他手中端着空碗,蹙眉道:“朕听人说,你为了灭火,不顾死活第一个冲进火药库?” 李策垂头答道:“事关大唐国威,也关系到附近百姓,儿臣不敢大意。” 皇帝叹了口气,把药碗递回给李策,摇头道:“你怕百姓被炸死,就没有想过,朕也怕你死了吗?” 他的声音褪去了君王的威厉,只让人觉得慈爱关切。 李策身形微动,没有言语,站在不远处的叶娇却落了泪。 皇帝又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朕有七个孩子夭折,这其中有一个儿子,六个女儿。到如今长大的公主,也只有三个,却各个体弱多病。为了向彭祖借寿,朕甚至给她们改姓为彭,送出宫抚养。” 彭祖是道教的神仙,传说是帝颛顼之玄孙,活到八百多岁。 李策应声道:“公主们已经安然长大了,年节时儿臣见到她们,很是庆幸。” 皇帝的声音突然有些伤感。 “她们风吹即倒,身体都不太好。你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即便身怀赤子之心,也要多想想父母。太子就稳妥些,知道大致无碍,才敢近前。” 李策称是,皇帝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军器监众人合力救火,朕就不再责罚了。”皇帝说着看向叶娇,和颜悦色道,“以后啊,你替朕多管管他。” 虽然听起来是在责怪,但皇帝的语气里既有嫌弃又有赞赏,让叶娇破涕为笑。 “微臣可不敢管,他倔得很。” 皇帝指着叶娇连连摇头,笑出了声,听起来中气十足,病情俨然已有好转。 李策心中宽慰,缓缓起身。 离开大明宫后,他们径直向京兆府走去。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刘砚虽然已经验过工匠的尸体,但他们一定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 第165章 自缢的工匠被安置在京兆府验尸房内。刘砚听说楚王和叶郎中到了,忙亲自来迎。 见他们虽衣衫整齐,却到处都是泥印烟灰,刘砚知道军器监救火的情形,动容道:“楚王殿下,还是先去净面更衣,再来不迟。” 李策肃然道:“烦请刘府尹带我们去看看验尸记档,好去回禀圣上。” 刘砚不再劝,陪他们一起走到验尸房外。差官早送上遮掩尸臭的药丸,他们含在舌下,掀帘而入。 这里除了那工匠的尸体,还停着好几具。刘砚显然亲自监督过仵作验尸,径直把他们带到工匠尸体前,又把记档递上去。 工匠看起来三十来岁,个头不高,申字脸、高鼻梁、皮肤黝黑。死的时间尚短,还没有长出尸斑。因为勒在喉上,他口闭牙紧,舌抵齿而不出,唇口黑,两眼合,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袖口衣间,被火油浸湿。 李策按照记档内容一一对比,分毫不差。 叶娇站在尸体前,虽然心里有些畏惧,胃中翻江倒海一般,还是忍着难受,仔细打量。 “没有错漏。”李策放下心,又觉得仍有疑虑。 工匠被逐出兵部,也是常有的事。怎么这个就偏偏又是踹门又是伺机纵火,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做了错事,不等官府拿问,就死得干干净净。 且好巧不巧,是在太子册封大典当日。 李策随刘砚走到院子里,问道:“有没有查过他的家人?” “查过,”刘砚道,“他原是去年甘州地动后的流民,趁乱进京,因为擅长淬炼铁器,被招入军器监。一个人生活,了无牵挂。” 李策沉沉点头,见叶娇心神不定,担忧道:“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叶娇又看了停尸房一眼,秀眉微蹙道,“我只是觉得这工匠的长相,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刘砚捋须沉思,对李策道:“下官会差人去甘州一趟,查查他还有没有什么亲眷。” 查亲眷,也是查他的交际往来,查别的线索。 其实此时结案,也不会有人质疑。但刘砚有些轴,但凡有一点疑心之处,他也会刨根究底、调查明白。 李策道一声有劳,刘砚心事凝重离去。 傍晚的风吹散二人身上的烟尘,李策这才顾上瞧瞧衣衫上的脏污,又看看叶娇,道:“还是去赵王府找件衣服换过,再回安国公府吧,免得伯母担忧。” “不妥。”叶娇道,“跑去换衣服,还不如我翻墙来得利索。” 一抹清浅的笑容在李策唇角散开。 他轻轻抬手,把叶娇头上的官帽扶正,笑道:“楚王府的围墙一定要给娘子留个缺口,方便随时进出。” 他第一次称呼叶娇娘子,虽是自然流露,说完后意识到什么,耳朵已红了大半。 叶娇一把推开他,大步向前走去。 “谁是你家娘子?”她娇嗔道,“像你今日这般惹人生气,就是有十个娘子,也都要休夫另嫁了。” 李策笑着走上前去。 他没有刻意去追叶娇,只是走在她身后,身影若即若离,视线却永远留在她身上。 三月二十九日。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 李策刚进赵王府的角门,便被管事请到了李璟寝殿中。 李璟还在养伤,虽然已经能缓步走路,但太医不让他出门。他扒在门框上,乍然看到李策的样子,先是一惊,接着便大笑起来。 “他们说你去太庙途中拐弯去救火,原来是真的。你看看你,活像花蚕掉进了烟灰里,哪儿还像个皇子?” 李策板着脸哼了一声,李璟连忙收住笑。大笑让他刚刚愈合的伤口扯着肌肤,难受不已。 他抬手想让李策搀扶,李策已经径直走进去,在八仙桌旁坐下,端起桌案上刚刚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这个样子,倒还能消息灵通。”他揶揄道。 李璟一瘸一拐地自己走回床边,嗤笑道:“我是伤了,又不是死了。军器监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没能去看,真是遗憾。小九,有时候你做的事,让我以为你想换爹妈了。我可告诉你,你这辈子的爹妈不错,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死过一次,转世投胎,当然就换了爹妈。 “我倒是不想换爹妈,”李策放下茶盏,顺手端起桌案上还没有喝的药碗,走到床边递给李璟,“不过我想换房子了。” 李璟的神情瞬间僵硬,他故意不去接药碗,冷哼道:“笑话你几句,你还耍起脾气了!是赵王府的饭不好吃吗?是我和你嫂子薄待了你吗?换房子?换去换去,自己养自己去!” 他的模样活像一个怄气的小孩。 李策叹了口气。 今天是怎么了,哄完那个哄这个,没一个让人省心。 “楚王府早就建好了,”李策把药碗再次往前递了递,“司天台那边选了几个适宜入宅的吉日,我总得在成婚前先暖一暖房吧?要不然等成了婚,我连寝殿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少装了!”李璟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一天恨不得往那里跑七趟,催着工部快点干活。” 李策心里明白,李璟是想留他,所以他耐心地听李璟絮絮叨叨。 “索性你们在赵王府成婚得了,也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想了想,李璟又认真地摇头,“叶郎中饭量大,添一双筷子恐怕还不够,得让后厨多宰一头猪、一只羊,一袋子面粉……”他说着自己大笑起来。 “你到底吃不吃药?”李策顷刻间便翻脸道。 “吃。”李璟假装乖巧,却并不接碗,只是张开嘴。 李策无奈,只得俯下身,用勺子舀起药汤,送进李璟口中。 李璟勉强喝下去,又面容扭曲道:“男人喂药给我,真恶心。” “那你还不自己喝?”李策作势要把药碗扣他头上,殿门口的内侍宫婢看到,大惊失色却又不敢上前拦。 李璟仰着头,肆无忌惮地再次张开嘴:“恶心就恶心吧,快继续喂我吃药。” 夕阳的光芒照进室内,炙热温情,撒了李策一背。兄弟两人一个面露嫌弃,一个强忍反胃,直到吃完那碗药。 “你那楚王府……”李璟试探道,“给我留院子了没?” “你住这么近,留什么院子?”李策丢掉药碗,故意道,“少去我那儿串门。” “没良心!”李璟见李策拔腿就要走,唤他道,“我还有一服药没吃呢。唉,你——” 李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口,走得太急,转身时腰间的鹿形玉佩扬起来,反射莹润的光线,与金坠子轻轻碰在一起。 即便礼服脏污,脸上也并不干净,可当他向外走去,却隐隐裹挟着某种锐气。 受伤的时间差不多,然而魏王李琛还直挺挺地躺着。伤筋动骨,的确更为严重。 一辆马车停在魏王府外,看大小制式,竟是宫中来的。 寝殿前的院落里站满禁军,平日里服侍的宫婢奴仆都已屏退,几个内侍宫女引着一位端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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