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这泱泱大朝?”玩物丧志不可取。 太子的头又低垂了几分,应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知晓错了。” 皇帝又道:“既有忠,便有诡,既有能,便有庸,既有贤,便有奸,你方才所答,还是太过安逸了些,眼光窄了。”皇城之内,京官不过数百上千人,可比外头复杂多了,皇帝接着说道,“若单纯只是诡臣、庸臣、奸臣,那也不难处置,难的是奸中带能,庸里有忠……你若是连其秉性都参不明白,又如何驭驶?” 语气虽然严苛,但确有几分深思熟虑在。 皇帝身为庶出皇长子,当年能斗过周皇贵妃和楚王,绝不是仅靠河西派的支持而已。 太子在底下端端听着,不敢插话。 皇帝问道:“刘瑞此人能而不贤,闽地作乱多年,明知如此,你可知朕为何还要派他接手福建布政使的位置?” 太子这次不敢贸然应话,思忖了半晌,才应道:“能者虽不贤,身居困境之下,为了一己安危,也会想方设法稳住局势,稳住了局势才有破除困境的可能。而委派忠贤而无能者任之,容易揣着一份‘好心’,把水搅得愈发浑浊,空口无力,最后只能以死谢罪,于民并无好处。” “正是这样的道理。”皇帝颔首道,神色恢复了几分,又叮嘱道,“你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常把心思撂在了别处,回去后好好把心思收一收,平日里多琢磨琢磨朝中的这些事。”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不敢有违。” “你先回去罢,朕下次还会再问。” “儿臣遵命。” 燕有政退下时,瞥见了父皇案上的棋盘,上头摆着残局,眼里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又很快掩了起来。 他退到门口时,父皇的声音又传来,道:“等等,还有一事。” 太子折返回来,恭听之。 “政儿,除了方才所说的忠贤能、诡庸奸,你以为家臣又当如何用之、驭之?他可比奸臣还要凶险。” 此话一出,太子立马跪地,兢兢道:“儿臣不明父皇何意。” 父皇年才五十余,说不上正值壮年,却也不是年高,东宫太子岂敢养什么家臣。 “你不必紧张。”皇帝说道,“方才忘了给你提问题,现下补上……这是朕下回见你时要考校的问题,回去后好生考虑罢。” “儿臣遵命。” 太子退下时,神色疑惑凝重,很是复杂,不知是佯装的,还是确实如此。 看着儿子退出离去的身影,皇帝叹了口气——伯渊仲涯给的一番好心情,没到半日,又被自己搅得神伤。 皇帝切实经历了,所以愈是相信皇家亲情是奢望。 眼带落寞的不止太子而已,当皇帝翻开伯渊的书信、燕承诏的密奏,想起太子方才的敬而远疏、答话时的小心翼翼,他的眼底也透露出落寞之色。 好一会儿后,萧内官从外头回到御书房里,皇帝已经收拾好了心绪。 皇帝“突发奇想”道:“诶,自打裴博士入国子监后,朕是不是就没在见过他?” 萧内官愣了一下,没转过弯,一时没想起这位裴博士指的是谁。 皇帝没责怪他,笑笑解释道:“是伯渊仲涯之父,裴秉元。” 萧内官一下子想了起来,应道:“回陛下,景川世子辞官教书后,确有些年头没入宫了。” 国子监教谕、博士入宫次数本就不多,加之裴秉元平日里带着监生们外出历事,更是如此。 皇帝已经忘了裴秉元辞官折子上写了什么,却清晰记得满篇的爱子情深。 萧内官见皇帝有些踌躇,便建议问道:“要不老奴出宫一趟,宣世子进宫面见?” 皇帝“嗯”了一句,立马又道:“宣他进宫与朕叙叙旧事,这几年在国子监,辛劳他了。”话语越多,越是欲盖祢彰。 第193章 隔日,裴秉元被召进宫。 秋日晨寒,裴秉元早早侯在乾清宫外,等着散朝应召觐见。 进了御书房后,因不知晓皇帝缘何召见,裴秉元略有些紧张不安,谁知皇帝竟带他入了偏殿。 一方棋盘两盏茶水几碟点心,还真有些寻常人家待客的模样。 皇帝先行坐下,道:“裴爱卿坐。” 裴秉元躬身拱手,道:“臣不敢僭越。” 皇帝朗朗大笑,道:“你的那两个儿子在朕这儿,可没你这般拘谨,胆大得很。” 一旁伺候的萧内官适时说道:“两位小裴大人,平日里向皇上讨盏茶喝、讨块点心尝尝,都是常有的事。” “裴爱卿坐下罢。”皇帝道,“朕今日唤你进宫,只是有些年头不见,与你叙叙话罢了,不必紧张。” 裴秉元不敢再辞君恩,端端坐好,但一直没动茶盏,也没取点心。 皇帝与裴秉元聊了些伯渊、仲涯的趣事,又说起太仓州年年向荣,一盘棋下完,裴秉元整个人才松了下来。 “裴爱卿,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呀,父子三人皆是忠良之才,朕很欣慰。” “陛下过誉了,为君尽忠乃是臣子的本职。” 皇帝反复轻抛一颗白棋,迟迟没有开始第二局,转入正题问道:“裴爱卿是如何教养出如此贤才的?” 裴秉元听后,有些怔怔然,往事纷纷回涌,欣慰与惭愧交融、显露于脸上,应道:“说来也惭愧,微臣往时是个钻牛犄角的人,拘泥于字句学问,一身酸腐不识人间烟火。论教授学识,微臣比不得他们的夫子,论日常的照料,又比不得家中长辈,实在无资去谈教养儿郎。” 又道:“他们得以成材,有些‘仲夏草木,莽莽而荣’的意思,倒是给微臣这个当父亲的许多启迪。” 言下之意是,少淮少津能有今日,多靠的是自己。 天资使然。 皇帝道:“裴爱卿过谦了,纵是如你所言……这么些年,也总有些感怀的罢?” 裴秉元想起了玉冲县节节而高的白油麻,又想起太仓州的清水明镜,忍不住感性几分,道:“微臣所言,恐怕有些大逆不道。” “无妨,朕许你无罪。” 裴秉元这才说道:“幼儿坠生而为人父,血脉相承结缔父子关系,然而其恭敬并非生而有之,而是要一点一点地作为,才可获得其真正的恭敬。正如为官一般,为民鞠躬尽瘁才可得百姓赞许。” 当父亲,单单睡一觉生下来是远远不够的。 任何一份关系都需要付出与经营。 在这“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的世道里,裴秉元这番话的意思确实有些“大逆不道”。 皇帝默声了许久,裴秉元惴惴,手心开始冒冷汗。 察觉到裴秉元的不安,皇帝赶紧笑笑,打消裴秉元的顾虑,言道:“朕方才是觉得裴爱卿说得有理,一时陷入了深思。” 接着又言:“裴爱卿说得没错,不单是为父、为官,还有为君,身在其位,总要先做好了,才能得到他人的崇敬。” “陪朕再下几局。”皇帝终于落子开局,兴致也高了许多。 …… 再说景川伯爵府那头,一大家子各有各的奔头,和和睦睦的。 几个女儿、姑爷,平日里都忙,可一旦有闲暇,都会回来看看。 去岁冬日,老将军司徒武义患病驾鹤仙去了,司徒旸带着裴若兰和三个儿女从山海关城回京守孝。 等到守孝完,司徒姒、司徒妘两个也到了该说婚的年岁,估摸着就一直留在京都城里了。 司徒旸可没忘记和裴少淮的约定,他每每到伯爵府,几盏酒下肚之后,总会关心问起裴少淮何时任满归京,说道:“内弟可是答应过我,他这个当小舅的,要给两个外甥女找上好的读书人当夫婿。” 陆亦瑶嫁入伯爵府,给裴少津生了儿子,取名为裴正叙,将满一岁,再过半月就该办抓周礼了。 她也是个贤惠的。 陆亦瑶虽有“才女”之名在身上,却不拿捏姿态、清高视人,平日里夫妻间舞文弄墨归舞文弄墨,出了房门,该做的女工、料理家事、吃茶走动,是一样没得少的。 她善于厨艺,做得一手好菜好点心,养刁了少津的胃自不必说,也常做些温补的吃食,专程给林氏送去,春花秋藕夏桑瓜,应季又可口,替丈夫聊表孝心。 京都里什么样的门风都有,自也有些人醋溜酸道,说陆亦瑶堂堂陆府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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