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已成为民间易货的钱物,此番以银为税,是顺民而为。” “各地丈亩以后,县州所纳税银为定数,书算小吏和地方豪武难以再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只得依照田亩交银,可除弊病。” “以银替税,多产多得,百姓钱银易物,有益于银钱流通,则生生不息矣。” “税目化繁为简,条目清晰简单,县官易算,百姓易明,不受书算蒙骗。且白银运送简便,可减少漕运粮食损耗。” “……” 所言多是先指出旧策的弊端,再点举新政的可取之处。 他们所言,其实裴少淮都认同,这些确实是明面上的好处,以白银易货也确实是不可逆的趋势。 只是,他们好似都忘了一件事,或是说故意忽略——赋税徭役不只是为了丰盈国库、修建大器而已,它还关乎到百姓的生死。 苟副官站在工科官员前列,缓缓回过头,给裴少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出列谏言了。 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道:“确是个不错的提议,诸位爱卿可有其他见解?” “微臣工科给事中裴少淮,有谏!”年轻的声音透着一股清亮,不似年长者那般浑、厚,一时引得文武百官回看。 好些年没见到年岁这么小的言官了,大家有些期待——不是期待裴少淮的见解,期待一种新鲜感罢了。 “准。”皇帝道。 青袍小官出列,款款来到大庭之前,不慌不乱。 裴少淮行礼后,洪声言道:“臣以为新政确有其好处,若是实行得当,可利大庆千秋大业。” 众人以为又是一个添数的,文武官员一时失了兴趣。 谁知裴少淮画风一转,接着道:“然此时实行,只怕弊大于利,逼得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臣以为,此时此举只看朝堂得失,而不顾百姓死活。” 明明语气平和,却带有一股锐气。 不管是盛怒要驳斥裴少淮的,还是暗笑看热闹的,场下官员低语交流,汇成低沉的嘈鸣。 皇帝略拍了拍龙椅扶把,主持大臣呼道:“肃静——” “裴爱卿,你接着说。”皇帝似乎并不生气,言语反多了几分好奇。 “回陛下。”裴少淮一条条道出,“其一,明知书算小吏串通豪贵,县官监管不力,不想着去惩戒处置他们,反倒只调整税则,岂非说泱泱大朝治不了底下的小官小吏,任由地头蛇欺凌百姓?臣以为,治病要治根治本,要先治理好此歪风邪气,为民正官风,否则什么样的税则颁布下去,到了他们手里,也还会有别的对策。” 所有的消耗支出,最终还是会落在平民百姓头上。 “其二,不知吏部、户部可有想过,大庆朝银锭成色各有不同,有银七成亦有银九成,当如何评断其价值几许?可有想过百姓手中无银,若要以粮换银,是任由大户、商贾肆意宰割,还是听从朝廷调控粮价?又可曾想过粮食换作银两易,银两再换回粮食难?……臣听闻朝中银库堪堪百万两,然江南富户已有数十万两,若是人人皆可屯银造银,究竟以谁的银两为准?” “其三,朝廷一纸令下,自然每年可悉数收得银两,不再担忧各府各县缺了斤两,然银子毕竟既不可食,也不可衣,若是行军打仗时,分拨的银两当从何处兑换军粮?” 虽是探问的语气,然则弊端已一一显露于句句问话间。 三点说完,场下再次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不过他们没有站出来说出口。 唯有那苟副官吓得脸色煞白,脸上冷汗涟涟。 吏部左侍郎卢大人站出来,道:“禀陛下,微臣恳请与裴给事中当场辩驳。”卢侍郎五十多岁,脸色暗暗,已是怒意外溢。 “准。” 裴少淮说了三点,卢侍郎则要一点一点的辩驳。 “治理小吏小官风气之事,吏部已在拟制监察之策,两条新策并驾齐驱,自可官正民安。” 裴少淮只道:“卢侍郎不觉得此话有些马后炮吗?且此两事不可并驾齐驱,先治人,才能治税。” “听闻裴给事中也是去过江南之地的,岂不知银锭可秤兑、收柜、辨色、倾煎,既有称取之道,又何恐其价值不一?” 卢侍郎本想给裴少淮安一个见识短浅,岂料裴少淮反问道:“好不容易省去了一群书算小吏,如今又要请人称银铸银,手续繁琐,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又给了渔利其间的机会?” 顿了顿,裴少淮继续问:“倾煎铸银的火耗,是不是又要算到百姓头上?火耗几成几分以何为标准?” 本是卢侍郎先开口问话的,却被裴少淮反问得不知如何应道。 卢侍郎只能讪讪往下辩驳,道:“江南之地百姓用银行商已久,农户何愁兑换不到银两?” “若是这么说,卢侍郎家有白银千两,便可代表天下万户皆有白银千两?”裴少淮道,“西北许多边城中连个像样的集市都无,往往是一个挑子走街串巷以物换物,这样的地方当如何换银?” 几番较量下来,场下百官终于明白,裴少淮是有备而来,或是说他见多识广,胸间有乾坤。 卢侍郎已落下风。 百官们开始齐刷刷望向吏部尚书裴珏——裴尚书会不会上场和侄孙辩上一辩? 知晓两家恩怨的人,尤为期待看热闹。 岂料裴珏只是在深思,抬眸望向龙銮,等着皇帝开口,他似乎并不准备上场再辩驳一次。 卢侍郎临下场前,驳问道:“裴给事中只说弊端,方才诸位同僚所言利处,你如何不驳?” 这话正正问在了裴少淮的心坎上,他笑笑,收回方才的锐气,应道:“我从未言过新政无利,何须辩驳?”他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不适合此时铺开实行。 其实,裴少淮没想过要推翻这条新政,他想要的,是让新政少一些弊端,莫让百姓平白受难。 “依爱卿之见,当何时方可以银抵税?”皇帝问道。 朝堂上静声,等着裴少淮给出回答。 光说问题,不谈对策是不够的。 裴少淮应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当国库充盈而改税则,而非改税则以图国库充盈……当大庆银库充盈,天下银币皆由朝廷铸造,如行水一般流通于市,易货易物公允,微臣方才所言弊端,则不复存在矣。” 又道:“铸币之权不可放,钱物流通不可停。” 第110章 明明一开始朝议的是税则,现在却说起了白银铸币,众人的思绪已经被裴少淮牵着走。 有些官员不甚理解银钱之道,故听得云里雾里,但户部的官员常年与税例、钱物打交道,且与工部一同辖管制造铜币的宝源局,岂会不明白裴少淮的意思——朝廷掌管白银铸币,并流通于市。 户部万侍郎站出来,辩驳道:“朝廷既已发行宝钞,又何须再以白银铸币?”都是为币,只不过一个是纸币,一个是银币。 宝钞因发行过量,如今价值几何,文武百官们心知肚明,皇帝亦不例外。 大庆开国时,一贯钞可抵千文钱,而如今,一贯钞值不到五十文,有钞也未必能花出去,几近失去了流通之能。 “铸币不在驭富,而在驭权也。”裴少淮应道,又问道,“万侍郎可曾知晓农劳?农户身不离亩,四季勤耕,岁末之时方得五谷,宝源局若是仅凭源源不断印制宝钞而换取百姓五谷,这样的富贵岂不是违背天道?……正是因为宝钞失信于民,已无可挽回,以至于如今百姓自发用银易货。朝廷顺从民意,铸造银币,统一衡制,正是为了重新取信于民,让天下易物能得公允。” “是以,万侍郎应当先反思宝源局何至于此碌碌无为,而非阻止白银铸币。”裴少淮最后言道。 皇帝目光微烁,望着裴少淮的身影,想起他登基之初,也曾有位忠臣语重心长上谏,言说宝钞已然失信于民,不可再加量印发矣。可彼时,朝廷不稳,国库虚空,他能如何? 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昔日的这一幕。 “朕……当如何让银币重新取信于民?”皇帝笃定,他听到的不只是裴少淮自己的见解而已。 这一句话,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瞬时禁言。皇帝用的是“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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