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遂无声地摁摁眼角的泪痕,春莺给她披上雪狐毛斗篷。 按习俗,新娘出嫁,该由自家兄弟背出门,青松弯下身子,将纤瘦的阿姐背上,从大门到院门不过十来步,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平稳,门口停着垂着大红流苏的八抬喜轿,其后是腰扎红绸的鼓乐班子。 顾世同牵着青英送到门口,陶婆子和宋媒婆轻轻放下了轿帘,鞭炮齐鸣,响彻云霄,郑家禄的唢呐声拔地而起,欢快喜庆,与接亲鼓乐相和。 顾青竹坐在一大片艳红色里,眼前被头顶的喜帕遮挡,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轿子晃晃悠悠起了,她有些不适应,赶忙抓住旁边的扶栏。 “少夫人,咱们先坐轿子出山,等到了翠屏镇上,换乘马车就好了。”陶婆子隔着轿子小窗低声道。 “嗯。”顾青竹定定神,听着外头的风过树梢的声音,知道迎亲队伍是往老君山上走。 山风送来冰雪的寒意,林中鸟雀啾鸣,抬轿人踩断枯枝,郑家禄的唢呐声隐隐约约,顾青竹知道,他们已然上了鸡冠子山。 “上山路不好走,让大家伙儿歇一会儿吧。”顾青竹在轿中低声道。 陶婆子正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巴不得停下喘匀了气,赶忙道:“谢少夫人体恤。” 她转而对轿夫说:“找处平稳的地儿,停下歇歇再走。” 此时已过了正午,下山坐上马车,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回到慕府,故而,陶婆子不着急,再说,主子临行前,特意吩咐过,府里正有件焦头烂额的事,他们只要在吉时前赶到就行。 轿夫和鼓乐班子背对着轿子,坐在大山石上说话,顾青竹依旧坐在轿中,春莺细细为她补了妆。 歇息了约莫两刻钟,陶婆子催促着下山,轿夫们抬杠上肩,鼓乐刚奏响一个声调,只见野狼谷右侧山路上突然冲下几十个人,急速朝鸡冠子山奔来。 众人不曾见过这个阵仗,俱都面面相觑,有好事的还站着张望,却不料那群人转瞬就到了他们跟前。 这二三十人,俱是强壮的男人,年纪二十到四十不等,穿着或黑或灰的短打袄裤,当头一位,二十四五岁,雄健魁梧,头发乱蓬蓬,穿着獾皮袄,领口外翻,露出黑灰色密匝匝的毛。 他肩头斜扛一把大刀,瞪着滴溜圆的眼睛,歪嘴咧牙,邪气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做我的压寨夫人 “你……你们是山匪?”宋媒婆大吃一惊,面无血色,牙齿直打颤。 轿夫和鼓乐班子的人全都吓傻了,一时噤若寒蝉,动弹不的,连轿子扛在肩上都不晓得放下来。 老鸦岭上有山匪,这事流传已久,真没谁见过,只当是个吓唬人的说辞,没想到,无巧不巧,今儿竟然真撞见了! 拦路人哈哈大笑:“你倒是有点眼力劲儿!” 他身后衣着褴褛的喽啰举着刀叉棍棒,齐声高喊,老大威武!老大威武! 陶婆子交握着手,走上前行礼道:“这位大爷,自古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绿林好汉更有七不夺,八不抢的说法,老婆子知道,喜轿丧队,游医信差,道尼僧,鳏寡孤,大爷们都不作兴为难。 您瞧,我们就是接亲的,您拦喜轿,不过是图个喜庆吉利,这些个银钱,还请笑纳,时下天寒地冻,正该喝杯水酒暖暖。” 将军府的府兵全留在了翠屏镇,陶婆子原以为一顶喜轿接个人出山是极顺利简单的事,却没想到遇见这么个天大的麻烦事。 这会儿,无法通报山下的府兵,又没人能回顾家坳,也就只能花钱消灾了。 拦路人接过荷包,掂了掂,随手往后一抛,邪魅一笑:“这位大娘,不好意思,我是野路子出身,做事只凭喜好,你说的那些个规矩,在我这儿都不好使,别说你是接亲的,就是送葬的,遇着我莫天林,该留的还得留下,你那点钱还不够我打牙祭!” 陶婆子听了他的话,头皮发冷,她进山接亲,虽带了些银钱以防万一,却没准备什么大额银票做买路钱呀。 陶婆子放低姿态,好言哀告:“大爷见谅,老身出来匆忙,容我等返回府里,一定着人送钱来。” 莫天林顺了顺乱蓬蓬的头发,冷嗤一声:“呵,我还不晓得你们这些人的手段,只怕你一下山,官府的鹰爪就该来抓我了,到时我还有命花钱么!” “可我这会儿确实没有钱呀。”陶婆子皱眉道。 莫天林嘻笑着摆手:“没钱不打紧,我山上还缺个压寨夫人,正好留下你家的新娘子。” “放肆,你可知这是南苍县慕将军府里的喜轿!”陶婆子见他言语不羁,怒斥道。 莫天林半点不怵,厉声说:“将军府?我怕个逑,抢的就是他!” 他身后一个驼背老头抄着手,怂恿道:“老大,和这婆子费什么话,砍翻那些个男人,直接抢了就是!” “冯驼子,小爷不急,你急什么,难不成你看上那婆子,想抢回去暖被窝?”莫天林斜睨他一眼,轻佻道。 他的话引得后面的喽啰哈哈大笑,冯驼子笑得腼腆,露出一口黄牙。 顾青竹在轿中听得分明,拍拍扶栏,让轿夫放下轿子,她不顾春莺的阻拦,扯下红盖头,从轿中走出。 适才还笑得东倒西歪的山匪,看见外披雪狐斗篷,内着大红嫁衣的顾青竹,一步步走近,一时惊为天人,俱都大张着嘴巴,傻愣在当场。 山风猎猎,吹动她鬓边碎发,满头金饰在淡白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雪白的斗篷鼓胀,映得她眉目如画,宛如山鬼神女。 顾青竹淡然一笑:“我是顾家坳的,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在这条山路上走了五年了,从来没见过山匪,今儿果然是好日子,竟将蛰伏多年的你们惊动了。” 莫天林片刻愣神后,痞痞地说:“既然是多年的邻居,姑娘可敢到老鸦岭上一坐?” 顾青竹眨了下杏眼道:“这好像由不得我说不吧。” “还是姑娘识时务,这些人的性命都攥在你手中,你若不去,他们就得立时受死!”莫天林挥刀一扫,阴沉沉地说。 众人胆战心惊,像冬日的鹌鹑似的挤做一团,眼巴巴地看着顾青竹。 “既如此,我跟你走便是,但这些人不过是挣点苦力钱,还不至于白搭上性命,你放了他们!”顾青竹往前跨了一步。 “少夫人,不可!”陶婆子一把抓住她的长袖,拼命摇头。 顾青竹回首,假装抿发,低声道:“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不好都死在这里,若嬷嬷能侥幸逃脱,还请给我父亲捎个口信。” “真当我是傻的?一个不放,全带上山去!”莫天林冷哼一声。 众喽啰们早等不及,涌上来将轿夫和鼓乐班子的人推推搡搡赶往老鸦岭。 “姑娘,请吧。”莫天林皮笑肉不笑地说。 顾青竹暗暗握了握陶婆子和春莺的手:“今儿,都是我带累你们了。” 陶婆子心中微动,感喟道:“少夫人说哪里话,与你生死在一处,总好过让你一人独闯龙潭虎穴,如若不然,老婆子有何颜面,留一条老命苟活于世。” 春莺早吓得手心满是汗水,反倒安慰陶婆子:“嬷嬷切莫说些丧气话,少夫人是有大造化的人,必定逢凶化吉!” 一行数十人,前头有冯驼子领路,莫天林走在顾青竹主仆三人旁边,他斜扛着大刀,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嚼来嚼去。 顾青竹专拣低矮枝丫和带刺藤蔓处走,有意将狐皮斗篷上的毛刮挂在上面。 莫天林的山寨在一处不显眼的山坳,外头设有寨门,里头十分宽阔,别有洞天,山脚下搭着一排茅屋,鸡鸣狗吠,菜畦阡陌,与外间并无两样。 见他们回来,留守在山寨的喽啰殷勤地上来帮忙,将轿夫等人都关在一间屋里,门口留两个人把手,莫天林径直走进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其他人鱼贯而入,顾青竹主仆也被裹挟进来。 屋里燃着一个大火盆,上面架着一个大铁锅在炖肉,白汤翻滚,肉香扑鼻。 冯驼子指挥人上菜上酒,莫天林一把将顾青竹拉到身边坐下:“陪我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顾青竹甩开他的手。 “我劝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喝酒,就扔那屋里一个人去喂狼!”莫天林恶狠狠地将一杯酒递给她。 顾青竹气得全身发颤,却只得捏住酒杯。 底下的喽啰哄闹:“喝交杯酒,喝交杯酒!” 莫天林端起另一杯,与她的轻碰,挑眉道:“既上了我的山,端了我的杯,你的清白早就说不清楚了,不如做我的压寨夫人,逍遥山林,岂不比困在将军府做什么少夫人快活?” 他半点不介意顾青竹眼里的嫌恶,扬脖喝下酒,接着道:“那些个银样蜡枪头不过是靠祖上荫蔽,仗着有些花拳绣腿,就自诩了不得了?我今儿就逮着一个,要不是你来了,不宜见血,早拿他喂了白耳朵。” 说完,他就盯着顾青竹看,大有,你不喝,我就杀人的威逼。 万般无奈,顾青竹只得咬牙一口喝了杯中酒,谁知这酒奇辣,呛地她直咳嗽。 “山里姑娘哪个不能喝一点,怎你就不行?吃点菜!”见顾青竹咳出眼泪,莫天林心情莫名愉悦,搛了几片菌菇放在她的碗里。 顾青竹盯着碗里的菌菇看了两眼,抬眼看向大铁锅,说道:“我在家里吃这个都吃腻,这会子想吃肉!” “少夫人!”站在她身后的陶婆子怕顾青竹喝醉了,胡言乱语,遂悄悄拉她的衣角。 顾青竹只做不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锅。 “盛一大海碗来!”莫天林见她似真的想吃,遂挥手道。 连骨带肉,冯驼子亲自盛了满满一大碗送上来,顾青竹埋头吃。 一个带刀喽啰快步走上前来,抱拳道:“老大,早上逮着的那个人叫嚷着要见你。” “怎么,怕死了?”莫天林塞了满嘴的菌菇,含混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男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锦衣华服的男子进来,屋里烟气水雾缭绕,顾青竹居高临下,看见来人,一下子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慕锦成显然也看见坐在莫天林身旁大红盛装的顾青竹,而她的身后,站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陶婆子和春莺。 春莺认出慕锦成,张嘴就想叫,却被陶婆子私底下死命掐了手背,她疼得眼泪汪汪,抿住嘴不敢吱声。 难道,便宜爹说的媳妇是顾青竹?可她分明住在顾家坳,而不是什么藏龙坳,这会儿又怎么被掳到匪窝里来了? 慕锦成懊悔难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搁我洞房!”莫天林将手中的骨头掷到他面前。 “你放我回去拿钱,你想要多少,慕家都会给,我额外再出一份,赎这位姑娘!”慕锦成急急地说。 莫天林猛拍桌子,大喝:“我今儿是跟慕家有缘呀,到底谁在说谎?一个自称是慕家公子,另一个说是慕家喜轿,你俩干脆就在这儿成亲得了!” 先前的两个人一把扭住慕锦成:“你一个阶下囚,自个的小命还不保呢,还想英雄救美,抢老大的女人!” 两人骂骂咧咧,将慕锦成拖了出去。 “呸,为了活命,尽拣城中大户往自个脸上贴金!”莫天林唾了一口,继续喝酒。 不一会儿,他吃热了,脱下獾皮袄,卷起袖子,换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菜,底下的众人更是纷纷上前敬酒,又相互猜拳行酒令,一时闹咋咋热烘烘。 顾青竹被他小臂上扭曲狰狞的疤痕吸引,不由得定定地看,莫天林发觉她的目光,显摆地将手臂伸到她面前,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印记。 那疤痕自手肘一直延伸到手腕,歪歪扭扭仿佛一只巨大的蜈蚣,尤其那些个脚,十几对没一个整齐的,张牙舞爪,看着十分瘆人。 莫天林得意洋洋地说:“七八年前,我撵还是狼崽子的白耳朵,不小心摔下山崖,这条胳膊整个撕开了,差点就废了,幸亏我福大命大,遇着活神仙,他给我缝上了,瞧瞧,这条龙多好看!” 顾青竹扑哧一下乐了:“我爹的针线活太差了,若是换做我,八成能给你缝得更好些。” 第一百八十八章解毒(本章不宜吃饭时看) “你……你爹?”莫天林眉心突突地跳,一脸狐疑地盯着顾青竹看,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破绽来。 顾青竹半点不惧,坦然道:“我爹顾世同是十里八乡的游医,外头人都传他医术如何如何了得,能用绣花针和羊肠线缝皮肉之伤,今儿见了,倒觉得太不讲究美观了。”说着,她还啧啧有声地摇头。 “小丫头,别拿道听途说的一些话,糊弄小爷我,想趁机讨人情,让我放你走,门都没有!”莫天林心中虽疑,嘴上却是半分不松口。 顾青竹莞尔:“你是不信是我爹救了你,还是不信我是我爹的女儿?” 莫天林被她的笑得心里没底,色厉内荏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我可不介意就地办了你!” 顾青竹的目光越过莫天林,投向场中喝酒的众人,一脸慈悲道:“你若有这装腔作势的闲工夫,还是想法子救你的兄弟们吧。” 莫天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手下一个个喝得正高兴,虽有些东倒西歪,却什么事都没有,他满面戾色,回瞪顾青竹。 “一、二、三……”顾青竹慢启朱唇,轻声道。 莫天林再回眸,不等顾青竹数到五,就惊见有人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还有人捂着肚子狂奔去茅厕,更有人一头栽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而那些还没有反应的人,见身边的同伴突然倒下,拿着酒碗呆若木鸡。 一时间,桌翻椅倒,杯摔盘倾,菜肴烈酒洒地到处都是,满地狼藉,喽啰的呻吟声更是此起彼伏,一片愁云惨雾。 “你做了什么!”莫天林一下子跳起来,薅住顾青竹的衣襟,厉声问。 顾青竹眨了眨秋水剪瞳,一脸无辜道:“我好端端地出嫁,是你半道强请我来的,在你地盘上,我能做什么?!” “啊!”莫天林惊呼一声,腹中如被插了一把刀,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他弓起身子,挥手一指底下,红了眼睛问:“不是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青竹扯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你们是吃了有毒的菌菇,轻者跑肚拉稀,重者小命不保,能混合三四种毒,且下毒于无形,这可不是我这个半吊子土郎中能做到的。” 听她说的有理,莫天林不得不信,他疼得面色苍白,满头虚汗,扶着案几强撑着问:“你有法子治,对不对?” “这会儿,你信我是我爹的女儿了?”顾青竹扬眉戏谑道。 莫天林弓成了一只大虾,有气无力地吼:“快说!这毒,你到底能不能解!” “要我救你们也不难,不过,事成之后,你要立刻放我们出山!”顾青竹面色凝重道。 “少夫人,听老奴一句劝,咱们还是趁乱跑吧,这些个歹人这会子想你救命,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可等他们缓过来,定不会放过我们。”陶婆子拉住顾青竹的衣袖扯了扯,哀求道。 顾青竹拔高了声音,故意说给莫天林听:“嬷嬷放心,我既能救他们的命,就能防着他们暗害。”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只要救了人,我们肯定不再为难!”莫天林双腿无力,软瘫在地,嘴中呢喃。 “我且信你这个山匪一回!”顾青竹瞪了他一眼,问,“你这里可养了牛马猪驴?” “在……在后头……”莫天林歪头一指,口中流出涎水。 顾青竹捏住他的下巴一看,只见他两眼上翻,显然是昏死过去了。 她解开斗篷交给春莺,自个提着裙子,走到关着轿夫和鼓乐班子的屋子前,拧眉威严道:“开门!” 两个看守警惕地看着她,又望向那些扶墙呕吐,飞奔到林子里解决的同伴,根本没人顾到这边,他们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是好。 陶婆子拿出教训小丫头的气势,对着两个看守横眉怒对:“还不快点!我们需要人帮忙,你们老大都昏过去了,再不救就没命了,到时,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这两人本就木讷,要不然,全寨人吃肉喝酒,单留他俩在寒风里冻手冻脚,这会儿,听了这话,吓得没了主意,忙抖着手开门。 “你俩带上他们,拿上盆桶接牲畜尿,再不济,粪水也成,越多越好,动作要快!”顾青竹见众人出来,吩咐道。 “啊?”两个看守一听又懵了。 陶婆子叉腰道:“哪那么多废话!照我们少夫人说的做!” 两个看守一头雾水,好在他们最后还是带着人飞跑着去了。 “少夫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做?”陶婆子适才装得强悍,这会儿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只能倚墙站着。 “现下唯一的法子,就是给他们灌尿催吐,我瞧着那些菌菇有毒的有好几种,幸好是晒干的,又煮过,毒性没有新鲜的那般强,要不然根本等不到现在才毒发。”顾青竹看向那些有气无力,瘫在地上的人。 “来了,来了。”三个轿夫各拎来一桶泛黄的尿液,还冒着袅袅的热乎气。 “去给他们灌!”顾青竹领头走向人群。 轿夫心里存着怨气,他们本来是想挣大户人家的一点喜钱,却莫名被掳到这里关了半日,这会儿正有了报仇的机会,遂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一个抱头,一个捏嘴,一个灌尿。 再没有一个以救命为由的报复,更让人痛快的了,众人心照不宣地给山匪们灌了足够多的污秽。 莫天林也被连灌了三碗,被尿骚~味恶心地大吐特吐,别说刚才的酒菜,就连黄胆都差点吐出来了。 一时间,整个寨子里臭气熏天,不仅有牲口的尿骚~味,还有呕吐出来的酒菜酸腐味道,令人实在难以忍受。 顾青竹主仆三人宁愿站在外面搓手跺脚吹冷风,也不愿到满地污秽的屋子里去。 莫天林吐得死去活来,又蹲了两次茅厕,肚里瞬间空荡荡的,反倒一下子松快了,一点也不疼了。 他软着脚走出屋外,离着远远地站定,朝顾青竹抱拳行礼:“谢姑娘救命之恩。” “谢就算了,我们还赶时辰,烦请送我们走!”顾青竹抬头看天,暮色四合,半圆月斜挂天幕,隐约听见远处几声狼嚎,惊人心魄。 “待我……”莫天林说不出口,只拎了拎自个的衣裳。 这会儿实在太狼狈了,他刚刚威风凛凛地将人掳到山上来,一顿饭的工夫,就被一碗菜毒倒了,临了,颜面扫地求人救命不说,解毒药居然是牲口尿粪,自个这一身臭味,更将一世英名毁之殆尽! 顾青竹只得耐着性子等,这会儿,野狼谷的狼出动了,就算她能将十多人按她留下的记号带出山寨,可野狼谷谷口,就是生死修罗场,要么侥幸活命,要么被狼撕扯碎片,这些人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她不敢冒这个险。 “少夫人,咱们一会儿将三爷一起带回去吧。”陶婆子低眉垂首,轻声道。 因着之前,宋媒婆对顾世同撒谎,说新郎官病在家中,她自然现下不敢说,慕锦成就是新郎,经过山匪中毒这件事,她算是见识了这个山里姑娘的性子,有勇有谋,果敢决断,生怕她知道实情后,一气之下,直接拂袖而去。 顾青竹还不晓得慕锦成是她未来的夫婿,也根本没有把三生的慕三爷,和慕将军府的独子联系在一起,她心里想着他是丁家面馆的东家,适才在屋里,他虽自身难保,还想赎她,只这一点,不要陶婆子说,她也会救他的。 莫天林洗漱干净,又恢复了些本性,他牵马扛刀走近,笑着说:“妹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都是做哥哥的糊涂,神仙大叔救了我,你更救了我们一寨子的人,咱这个亲一定要认下!” 顾青竹可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遂一口拒绝:“认亲就不必了,我爹是医者,又是个痴人,但凡有人受伤生病,他都会救,并不以好坏忠奸区别对待,至于我,不过是说个法子,最后都是轿夫等人帮忙救的。” “妹子说的是,我一会儿给他们先赔不是,再道谢。”莫天林腆着一张脸笑道。 他才不管顾青竹认不认,张口闭口,就妹子妹子的亲热地叫上了。 顾青竹也懒得与他计较,瞥了他一眼问:“刚才那位公子,也是你们拦路劫来的?” 莫天林哈哈大笑道:“他?这个笨蛋,哪要我们劫,今儿早上雾大,他不知咋的就闯到我们寨子来了,还问顾家坳怎么走,这么个肥羊自个送上门来,我怎么能放过呢,更好笑的是,这人自不量力,以为自个身手不错,打不赢,还想逃,被我几下就逮着了。” “他怎么单拣今儿到我家来?”顾青竹微怔,心中暗忖。 顾家坳入口隐蔽,又遇大雾,别说慕锦成这种不辨南北,难分东西的人,就是正经的山里人也很容易迷路,至于他怎么歪打正着闯了老鸦岭,谁也不知道,只能说他的运气有点背。 顾青竹听了这话,一时菩萨心肠,更觉要救他:“我额外给你个法子调理身子,不出十日,你和你的手下就能恢复如初,条件就是,我要带他走。” “你们俩不会真是……”莫天林两手握拳相对,弯了弯了两个大拇指,促狭地笑。 顾青竹蹙眉喝止:“胡说八道,你没看我穿着大红嫁衣,谁家的新郎能在大婚之日跑到荒郊野岭来!” “也是。”莫天林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又问:“你当真不要留在这儿做压寨夫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抱就抱了 “你敢留我在这里?不怕我今夜把你们都毒死了?”顾青竹轻笑。 莫天林面色一凛,掩住嘴,佯咳道:“我是为你好,这会子早错过吉时了,只怕那位新郎官等不及,早娶了旁人,你去了,怎么自处嘛!” 陶婆子大着胆子抢上前,张口骂道:“呸,你这个没廉耻的山匪,强掳我们在先,现又得我家少夫人好心好意相救,这会子还不赶快送我们走,耽搁了她的好日子,你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若是平时,谁敢这么跟莫天林说话,早被他一刀砍了,可今儿他不仅理亏,还欠着顾青竹天大的人情,他频频点手,却到底忍住了这口气。 “冯驼子,去把那个窝囊废放了,准备送他们走!”莫天林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说。 邋遢老头有点为难,犹豫着小声道:“老大,我们收了主家的钱,这会儿放人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二百两银子,大不了还他就是了,再说,我只说困住人,可没答应其他的,这会儿天都黑了,等轿子抬到南苍县,黄花菜都凉了,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你狗日的小命都是我妹子救的,这会儿想恩将仇报啊!”莫天林踹了他一脚,继而大吼,“还不快去!” “啊啊啊,马上!”冯老头闪身避过,再不敢辩解,小跑着去了。 他们说的声音小,顾青竹又惯不喜欢听壁角,见他们低语,反倒退后几步,只听见莫天林末了大声骂人而已。 不一会人,慕锦成和他的马如风一起被带来了,他一路捏着鼻子,满心疑惑地看着周遭,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山匪,这会儿都如病猫似的或坐或倚在墙角垂头丧气。 “这是怎么了?”慕锦成问道。 “哪那么多废话!我妹子菩萨心肠, 让我放了你,还不快滚!”莫天林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 慕锦成只当顾青竹被莫天林逼迫,答应了什么违心的条件,急切道:“她不走,我也不走!” “你还真当自个是多情种?你要不走,休怪老子反悔,拿你换银子!”莫天林猛然挥刀,森冷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慕锦成半点不惧,朗声道:“不就是要钱吗?只要你放了我们,有胆到翠屏镇来,自然有大把银钱奉上!” 站在顾青竹身后的陶婆子拼命眨眼,可惜慕锦成一心想要解救顾青竹,半点也不理会她。 顾青竹被他俩吵得脑壳疼,开口道:“速拿纸笔来,我写了方子给你,等会儿,我下了山,咱们就两清了。” 跑腿的永远是冯老头,他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一只秃了一半的笔,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腋下夹着一个墨囊,许是许久不用了,又兑了些水,才勉强在纸上写出淡淡的字来。 “照这个方子,一天喝两次,若是方便的话,喝点牛乳羊奶好得更快些,只是,这些日子最多能喝点粥,切莫喝酒吃肉。”顾青竹吹了吹墨迹,将药方递给莫天林。 “听见了吧,让张一刀立马煮一锅粥,给大家先喝上,我等会儿回来吃!”莫天林将药方揣到怀里,翻身上马,转而又说,“还有,那些菌菇叫他全扔了,以后别自个上山摘,能省几个钱?这回差点害了大家伙儿的性命!” 冯驼子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走,妹子,哥送你下山。”莫天林踢了下马腹,带缰前行。 有几个没吃菌菇,或者中毒浅的喽啰,举着火把跟了上来,将顾青竹主仆和轿夫鼓乐班子十多人夹在中间,慕锦成见此,急急地踩蹬上马,跟随着走出山寨。 暮色渐浓,寒意逼人,远山树木皆模糊了影子,松木火把燃着浓浓的烟,只能照亮这群人面前一小块地方,慕锦成走在最后,偶然发现沿路枝丫藤蔓上,挂着丝丝缕缕雪白的狐毛,不禁有些愕然。 “前头就是野狼谷了,大家跟紧点。”莫天林调转马头,呈护卫状走到众人旁边。 “嗷…呜…”山谷中传来凄厉的狼嗥。 莫天林弯曲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串清脆的口哨,仿佛是应和他的,狼嗥声此起彼伏。听那沁骨冰凉的嚎声足以让人胆战心惊,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 慕锦成循声回望,只见野狼谷谷口,暗色中,一个个幽绿的眼睛像一盏盏摄人的鬼灯,一头壮狼满身白毛,如同覆盖着厚重雪花的冰雕,站在谷口高崖上,昂天长嗥。 及到翠屏镇,众人方才松了口气,不知是疾行还是怕的,一个个都是大汗淋漓。 慕锦成驱马赶上来,对莫天林道:“既到了这里,我自然说话算话,这就跟我到三生去拿钱。” “去就去,你小子上赶着给,我还怕钱烫手吗?刚巧今年手头紧,正拿了你的钱抓药!”莫天林一扬马鞭,跟着他走了。 冬日无茶可收,翠屏镇上的三生茶行早早关店休息,时下正值数九寒天,掌柜和伙计都早早歇着了,慕锦成拍了半日门,才将慌慌张张的掌柜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叫起来开门。 慕锦成混世魔王的名号人尽皆知,掌柜的见他这么晚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边系棉袍扣子,一边战战兢兢问:“三爷,怎……怎的了?” “拿一千两银票给他!”慕锦成扬扬马鞭,指向旁边的莫天林道。 听了这话,掌柜的一时惊地瞪大了双眼:“啊?” “啊什么啊,麻溜的!”慕锦成一鞭子甩在桌上,将一只茶盏砸得稀碎,隔夜的茶汁淌了一桌子。 “你这架势,不做山匪可惜了,不如跟我回去,做个老二如何?!”莫天林挑眉道。 闻言,掌柜的抚住胸口,偷瞟了莫天林一眼,只见他一头鸡窝乱发,熊鼻豹眼,身形雄壮,尤其他肩上的那把大刀,闪着白惨惨的光,看着十分瘆人。 慌乱的掌柜的再不敢磨蹭,赶忙从钱箱暗格里取了两张五百两银票,抖着手递过去:“只……只有这个。” “挺好!”莫天林一把接过,手指一卷,毫不犹豫地塞到袖袋里。 “你明儿跟熊管家说一声,就说钱是我拿的,免得你对不上账。”慕锦成说完,转身离开。 两人回到顾青竹等人面前,莫天林抱拳:“妹子,咱们就此别过,若是你夫婿对你不好,只管到老鸦岭来,我带人踏平他的家!” 顾青竹屈身回礼:“谢谢今日的护送,现下你既收了慕三爷的钱,便不可再干劫道的营生,祸害乡邻,要不然,我可就真后悔救你们了。” “这……这是自然!”莫天林尴尬地往后捋了捋乱发道。 一时沉寂无话,莫天林打了呼哨,他的手下跟着他回去了。 在他们去三生的时候,陶婆子给了双份的工钱打发了轿夫和鼓乐班子,他们一会儿得改乘马车回南苍县,这么多人跟在走,实在太慢了。 这会儿约莫酉时初,陶婆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之前为着慕锦成偷跑出府,老太太让她接亲尽量迟点回去,可这会儿一对新人凑齐了,却眼见着好时辰赶不上了。 “春莺,你快去把马车找来。”陶婆子吩咐道。 “我们一起走了去吧,这样也能早点到。”顾青竹体谅地说。 陶婆子屈身行礼:“那只怕委屈了少夫人。” “无妨。”顾青竹刚走了几步,只觉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又袭上来,这会儿离了匪窝,便再也忍不住,扶住旁边的一棵树,哇哇地大吐,一股子酒味。 “这是怎么了?”慕锦成一把扶住她。 春莺满是哭腔道:“少夫人先前被逼着喝了一杯酒,她一直忍到现在啊。” 陶婆子将棉帕子递给她:“少夫人今儿可吃了苦了。” 顾青竹只轻轻摇头,便觉头重脚轻,两眼发黑,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今日只吃了一顿早饭,离家的时候,太过伤心,一碗糖水只抿了几口,接着被莫天林逼着喝了一杯烈酒,她虽用肉食压住酒意上涌,可她到底是空腹吃的,又没有什么酒量,能硬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慕锦成内疚不已,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往马车方向走。 “你放我下来!”顾青竹挣扎,她虽晕,可她心里清楚。 自个一身嫁衣,让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抱着,这算怎么回事!她想合离,但不是用自毁名声的方式。 “你老实点吧,不逞强会死啊!”慕锦成更紧地搂住怀里的人。 这丫头穿这么多拖拖拉拉繁复衣裙还这般轻,是个男人也不喜欢一身骨头硌人! 顾青竹晕得难受,又被他勒得上不来气,连连拍打他的胳膊,可对慕锦成来说,她这样跟挠痒似的,以致于他不仅没放下她,还加快了步伐。 宋媒婆和春莺站在后头,一时看呆了,这也太大胆了! 陶婆子咳了一声道:“春莺,还不快去牵三爷的马。” “嗳。”春莺红了脸,小跑着去了。 陶婆子接着笑道:“宋嫂子,你瞧,三爷和少夫人多登对啊,看来这次磨难,也不全是坏事呢。” “是是是,这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宋媒婆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陶婆子的话,她心里明白着呢。 不说顾青竹救她出了匪窝,就光慕家,她就惹不起,再说,过了今晚,这两个年轻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会儿又是特殊情况,抱就抱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还能到外头红口白牙地乱说么! 第一百九十章 慕府秘辛 慕绍台的府兵都是军营里解甲归田,因着这样那样的缘由,无处可去的老卒,今日,他们一直在翠屏镇通往南苍县的大路旁等待。 按约定,花轿最多申时就该来了,可却久等不来,领头的府兵长魏典立时派人去找,却发现接亲队伍平白消失了,山中岔路极多,他不敢贸然深入,只得派人赶回南苍县的将军府禀报。 他正焦急地等待府里的指令,却见慕锦成抱来了一个一身红装的女子,料想这就是新娘子了,他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慕锦成一早便不知了去向,并没有与他们同来,这会儿却不知怎地和新娘子这般亲密同来,喜的是,这两人既然能同时出现,必是逢凶化吉,不管怎么样,今儿晚上慕家的颜面算是保住了,他也不辱使命。 魏典亲自上前撩开车帘,慕锦成将顾青竹放在车座软榻上,转身跳下马车。 “三爷,你这是……”魏典上下打量他。 慕锦成头发蓬乱,身上宝蓝锦袍多处破损,鹿皮软靴沾着草屑和泥土,十分狼狈,然而他的神情却异于往常,焦急而严肃。 “小事一桩!”慕锦成挥挥手,“这会儿,没工夫细说,我快马先回府里,你随后速速赶来!” “是!”魏典抱拳正色道。 慕锦成转身,接过春莺递过来的缰绳,叮嘱道:“你们小心照看她。” “三爷,奴婢定会看顾好少夫人。”陶婆子和春莺赶忙屈膝行礼。 慕锦成扬鞭跃马,毫不犹豫地一头闯进了越来越暗的夜色里。 待陶婆子三人登车,魏典带着车马匆忙赶路。 这马车十分宽敞,不仅有绣锦软榻,还有一张小几,几上有茶盏和茶焐子,旁边另有一个六层食盒。 春莺将食盒里的各色点心拿了出来,看着精神不佳的顾青竹道:“少夫人,你吃些点心吧。” 顾青竹歪在软榻上,勉强睁开眼,扫了眼车厢,低喃:“麻烦先倒杯水给我喝。” 她适才吐得厉害,喉咙跟野火烧过的山头似的,干得几乎要龟裂了。 陶婆子忙从茶焐子里倒了半盏递给她,这茶水还是早上准备的,隔了四五个时辰,虽有暖焐子焐着,这会儿也已不热了,顾青竹接过,一口气喝了,只觉透心凉,连头脑也清明了几许。 顾青竹起身半坐着,经不住春莺的劝,只得拈了块豆沙卷慢慢吃,陶婆子帮她抿发,将歪了的头饰重新整理好。 “三爷……他走了?”顾青竹犹豫地问。 她刚刚打不过,挣不脱,迷迷瞪瞪被他抱上马车,只知道他放下她就出去了,至于其他的,她那会儿正目眩神昏,根本没精力管。 陶婆子生怕春莺年纪轻,说错了话,抢着含混说:“嗯,嗯,他走了。” 闻言,顾青竹便不再说什么,马车一路疾行,难免颠簸,吃的半个凉豆沙卷梗在心口,不上不下,一时又晕得难受,又不敢再喝凉水,只能蹙眉歪着,动弹不得。 且不提慕锦成和顾青竹夜行赶路,却说今日的幕府从早上到现在,半刻都不曾安生。 慕锦成自那日被便宜爹打败,还差点把亲老子气死后,便将自个关在蕤华院里练功,哪儿也不去,就连钱溢腊月里送的赏雪帖都没接,众人只当他浪子回头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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