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姐姐用两百文买了我的虾和桶,就这么简单呀。”陆小七老老实实说了。 “就没点别的了?”顾二妮不相信地追问。 “没了。”陆小七坚定地摇头。 “两百文买虾?顾青竹,你是拿三爷的钱不当钱,还是想趁机勾搭这个少年,如今最好的肉多少钱一斤,几斤虾,你敢花两百文!”彭珍珠敏锐地抓住了顾青竹的把柄,叫嚷道。 “你长得怪漂亮的,为啥嘴这么恶毒地胡说八道!我们那日走遍菜市,也询不到价,姐姐看我娘病着,可怜我,才给了这个价!”陆小七到底是个少年,一时涨红了脸分辨。 “小七,我早说过你的虾值两百文!”顾青竹温和地点点头,转而轻蔑地对彭珍珠说,“别信口开河说两百文价高,你若有本事,大可拿上两百文,现到菜市上去,倘能买到五六斤和我那日一样的虾来,我今日的工钱都归你。” “菜市上根本买不到虾,就是和卖鱼的订,也不知哪天会有,现在过了节令,更不要说抱虾籽的虾喽。”厨房一个婆子在一旁插嘴。 “那也贵不到两百文去!”彭珍珠死咬着价钱不放。 “我娘也这样说,她整日在家念叨,今儿,我刚巧来卖鱼,她嘱咐我一定送一条大的来给姐姐。”陆小七说着,将脚边一张大荷叶打开,里面有一条两尺来长的青鱼。 “这……”顾二妮和彭珍珠贾敏两人面面相觑。 她们不是要揭穿顾青竹虚假的面目的么,这会儿怎似帮她宣传她做的好事呢? 慕锦成拍拍巴掌,笑眯眯地说:“这事这下可算是说明白了,大家都清楚吧。” “三爷,她用你的钱博自个的好名声,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贾敏一脸忧心地说。 慕锦成微微弯下身子,微眯着眼睛对她说:“她不过花两百文,就为织坊积了善缘,缫丝才这般顺遂,你们白花了我十两银子,费油费盐费柴禾,最终都喂了野狗,最终连句感谢的话都没听到,是不是太蠢了点!” “啊?!”贾敏被他眼中危险的碎芒一刺,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偏心也偏得太没边了,缫丝顺遂都是顾青竹的功劳? 这会儿,慕锦成显然已经恼了,顾二妮即使不服气,也不敢吱声了。 “既然事情说明白了,该奖的奖,该罚的罚,郭嬷嬷今儿不在,我也不好代她惩戒你们刷茅厕,再说,总让你们刷茅厕似乎也太不公平了些。 不如这样,今儿闹事的都别吃饭了,晌午后也不用做工,直到什么时候想安生了,什么时候当面给顾青竹道歉,你们再去工坊吧。”慕锦成挥挥手,说得轻描淡写。 这还不如刷茅厕呢!三人愤恨。 再说,这会儿,顾二妮她们都是缫丝熟手,骤然停了她们的工,一天五十文工钱可就飞了! “三爷,没我的事,我爹还病着呢,我不能不做工!”彭珍珠一下子慌了,立时跪下说。 “也跟我不相干,我们都是被人蒙蔽!”贾敏也跪下了,捂着脸抽泣。 “你们……”顾二妮气得脸色铁青。 “二妮,你赶快认个错吧。”一直没说话的杨大妞将顾二妮摁跪在地上。 “我没有错!”顾二妮咬牙反抗道。 “很好,很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这骨气能挺多久!”慕锦成翘起嘴角,邪魅地笑。 转瞬,他的话语就变得犀利起来,“说,是谁说顾青竹专钻我怀抱的?” “是小吉!”彭珍珠和贾敏异口同声说。 顾二妮知道这次又完了,一下子瘫跪在地上,再没力气挣扎。 小吉立时战战兢兢走出来,扑通一下子跪在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地上。 她只是谭家一个不受待见的小丫头,慕锦成想要责罚她,单凭一个搬弄是非,就足够郭嬷嬷将她赶出谭家,卖给人牙子了。 “大家去吃西瓜吧,亏着我还费了好大劲儿寻摸来的,一口还没吃上,倒要先在大太阳底下断这些是非,真令人头疼!”慕锦成揉揉额角抱怨道。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宝应怀里抱着两个圆溜溜有翠绿花纹的瓜,织坊的女孩子大多是乡下来的,别说吃西瓜,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样的夏天,能啃上一根老黄瓜就算是好的了。 宝应对他主子的脾气了如指掌,赶忙接口道:“好不容易得的,西瓜可甜了,咱快去尝尝。” 一帮好奇的女孩子簇拥着宝应走了。 “姐姐,我该回去了。”陆小七挠挠头道。 “天怪热的,你把鱼拿到厨房,去和她们一起吃片西瓜吧。”慕锦成推了他一下。 陆小七看了眼顾青竹,顾青竹向他点点头。 “你怎么能收他的鱼呢,他娘身子弱,实该补补。”顾青竹往树荫处走了几步,蹙眉道。 “谁说就你能做善事,我一会儿让宝应送他走的时候,会给他一些钱的,要不然,一条鱼拿来拿去,这么热的天,肯定会坏的。”慕锦成跟在她身后说。 “你别给他太多。”顾青竹回头望了他一眼。 “为啥?”慕锦成惊讶地问。 “他们母子都是实诚人,给多了,心里不安,日日惦念,反倒好心办坏事。”顾青竹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 “你今天给我做碗鱼吃吧,别浪费了。”慕锦成看着她低垂的白皙脖颈,突然换了话题。 “好。”顾青竹闷声应了。 今儿的事,实该感谢他的,做碗菜当感谢吧。 慕锦成有些惊诧她答应地这般爽快,心里一下子雀跃不已,跟着她进了厨房。 顾二妮四个人跪在中午炙热的阳光下,又饿又热,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头昏眼花。 “你们有本事斗就斗,没本事拉我下水做什么!”小吉跪坐在地上,一会儿又被烫地挺起腰身,埋怨道。 “你自个斗不过她,就想借刀杀人,当我们是傻子呢!”顾二妮朝她吐了口口水。 “而且,你还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害我们被三爷当场责罚!”彭珍珠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你们不也搞错了么,外头那个人根本不是顾青竹的错处,反倒帮她挣了好名声。”小吉不甘示弱地回击。 “贾敏,你耳朵是不是聋了呀,都偷听到了啥,为什么和他说的差那么多!”顾二妮扭头骂道。 “我……我听到他们说鱼啊桶啊,还有钱,哪知竟是那样的。”贾敏低垂眼眸,扭着手指说。 “咱们还是认个错吧,难道真不做工挣钱了?”彭珍珠看了她们三人一眼。 “对啊对啊,咱总不能眼睁睁看别人赚钱,还享受冰块,吃西瓜。”贾敏偷看了眼顾二妮,吞了口口水附和道。 “没骨头的东西!”小吉仰头望向别处。 “我们怎好和你比,你不做工,还有月例钱拿,我们家里还等着钱用呢!”彭珍珠急道。 “二妮,你家里还欠着债呢,人家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咱是女的,服个软认个错,都是表面工夫,咱日后有机会再和她慢慢计较!”贾敏膝行两步,忍着地上如同泼了火般的滚烫,轻声劝顾二妮。 顾二妮一愣,她到这里来做工,是赌坊管事家娘子介绍的,她爹就指着她挣钱活命,前段时间被罚刷茅厕,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这要再任性一回,少挣了工钱,她回家,必定逃不脱一顿毒打。 内心弥漫着没顶绝望的顾二妮认命地点点头。 厨房里,女孩子们分食了西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瓜皮全都扔在厨房门口,清甜的味道不仅吸引了跪在院里的四人目光,更将许多苍蝇都聚拢了来,黑呼呼叮在青色的瓜瓤上。 “这些个讨厌的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们!”厨房里出来一个婆子,手里拿着拍子打苍蝇,不知谁得罪了她,嘴里骂骂咧咧。 第一百章 报应来得太快 四人心虚地以为她是在指桑骂槐,齐齐别过了脸。 过了会儿,女孩子们吃了午饭,三三两两离开了厨房,看着顾二妮她们狼狈地跪在那里,忍不住指指戳戳,掩嘴悄悄说话。 脸面已然丢尽了,顾二妮索性破罐子破摔,反倒无畏那些人嘲笑的目光。 天井里的吵闹早耽搁了吃午饭的时间,顾青竹给慕锦成做了酸汤鱼片,这是最快的吃鱼法子,虽然顾青竹的酸笋不够,不得不用厨房里的酸豆角来凑,不过,味道还算好的。 对如今的慕锦成来说,哪种珍馐美味没吃过,他只是贪恋顾青竹做的这些最纯粹的吃食,是食物本真鲜活的味道,而不似三生的菜肴,哪怕一碗青菜都是高汤煨出来的,至于他母亲的小厨房,茄子吃出鱼翅味儿,不过是寻常的。 之前,因他喜欢顾青竹做的虾籽面,厨房的婆子恨不得一天三顿给他做面吃,若不是看在翻着花样熬出来的酱,有顾青竹独有的味道,兼着好吃的份上,他简直要把面碗砸到胖婆子脸上。 顾青竹今儿给他做了一份从色泽到口感都十分惊艳的鱼片,这种滋味阔别了二十年,他的记忆已不能区分前世今生口感上的细微差别。 唯有这酸爽的滋味和满地倾倒的酒瓶,以及和他勾肩搭背的兄弟背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一帖帖如光影照片,沉睡在他的记忆深处,如今正被一点点剥开唤醒。 慕锦成吃着吃着,把眼眶都吃湿润了。 “有这么酸吗?”陪坐一旁的顾青竹见此,忍不住尝了一片雪白的鱼片,不解地说,“并没有呀。” “顾青竹,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做一碗鱼?”慕锦成抬起眼眸问,他的脸上温柔似水,荡漾着缱绻的情意。 “吃一回就得了哈,不要得寸进尺!”顾青竹心中一惊,赶忙跳开,这人居然还想拿美色诱惑我?! 慕锦成见她像一只警惕的小兽,不禁无声地笑了,她是又凶又贪财的顾青竹啊,可不是那个女神般温婉恬静,淡雅如兰的顾篁。 “笑什么!”顾青竹被他笑得没主意,虚张声势地呲牙问。 “没啥,你再吃片西瓜吧。”慕锦成舀了半勺汤喝。 好酸呀,酸得他眼泪汪汪,却又极鲜,鲜得人忘却烦恼。 宝应捧来的两个西瓜哪够十几个女孩子分,为了多给青英尝尝,顾青竹只得了手指长的一小片,她也是头回见西瓜,吃着果然清甜汁多,透心凉,她不禁在盘里又拣了片小的吃。 直到顾青竹吃了西瓜,慕锦成才站起来要走。 她是被他强留在身边一起吃饭的,他既要走,顾青竹自然跟上,刚才吵得不可开交,青英虽交给招娣照看,但她总是不放心的。 “三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紧盯着厨房门口的彭珍珠一见慕锦成出来,赶忙俯身道。 这会儿午间的阳光将她们全都晒得面色通红,地上砖石烫人,彭珍珠忍痛伏在上面。 “你求错了人!”慕锦成站定,冷厉地说。 “顾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实不该糊涂油蒙了心,信了旁人的鬼话,今儿,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彭珍珠微微侧身,对着顾青竹埋头就磕。 贾敏和顾二妮一句话不说,也跟着猛磕头。 顾青竹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她先前气不平,这会儿却难招架,只得偏身站在一旁,求救似的看向慕锦成。 慕锦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等彭珍珠她们差不多磕了七八头,才慢悠悠地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她的年纪与你们差不多大,你这样做,哪是求原谅,分明是要折煞人呢。” 原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的彭珍珠一时愣住了,贾敏插嘴道:“那要如何?” “我要你们保证不会有下一次,若有,就不要怪我新账老账一起算,将你们打出织坊!”顾青竹铿锵有力地说。 顾青竹既要做工,还要照顾妹妹,实在没闲工夫和她们阴谋阳谋地慢慢过招,毕竟一些虚假的说辞,远没有这种直截了当,能够立时付诸行动的惩戒来得更有威慑力。 “这个倒是可以。”慕锦成挑眉,这丫头什么时候肯吃亏过! 他转身看见小元,招手道:“你去把女孩子们都叫来,就说织坊要新立个规矩。” 小元踟蹰在旁边,本是想找机会帮小吉求情,这会儿,赶忙飞跑着去各屋唤人。 不一会儿,天井里就聚集了一群人,慕锦成微咳了一声道:“打今儿起,谁要再捕风捉影,恶语伤人,或者干其他有损织坊的事,一律扣工钱赔偿,严重的,扭到衙门里问罪,请大家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否则,可别怪我没提前和大家伙儿说!” 女孩子们俱都一愣,刚才顾二妮闹腾,这位爷也没这般正经,还请她们吃西瓜,她们全当是笑话,看过就罢了,怎么一眨眼的,就出了这么个新规矩? 底下人心思各异,老实的人听了,想想觉得与自个无关,倒不觉得有啥,而那些存了小心思的,或多或少有些害怕,最无地自容的当属跪着的四人,这新规比顾青竹说的更狠,明显就是给她们上的紧箍咒,若再有半点逾矩,别说工钱了,闹不好还得去蹲大牢。 顾二妮等人忍气吞声,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们听明白没有?”慕锦成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面前四人身上。 “知道了!”形势比人强,顾二妮不得不咬着后槽牙伏低做小。 彭珍珠和贾敏低头缩肩蜷在地上,就连刚才还嘴硬的小吉也垂下了头。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下午打起精神做工!”慕锦成挥挥手。 女孩子们像老实的鹌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多言语,三三两两,各回各屋去了。 顾二妮几个撑着地,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郭嬷嬷扶着小来回来了,远远见她们站在天井里,拧眉问“三爷,大中午的,你咋不小憩一会儿?” “谢嬷嬷关心,你怎么赶着这么热的时候回来了?厨房里留了西瓜,你快去吃了,正好凉快凉快。”慕锦成笑眯眯地说。 说话间,郭嬷嬷就走到了顾二妮几个跟前,狠瞪了一眼道:“我才出去多大会儿工夫,你们就想闹翻天了!” 纺布的机子提前几个月就下单子订下了,原本早该到了,可木器行里一拖再拖,眼见着缫丝都要结束了,机子还没来,再这样下去,只怕耽搁做夏衣,故而,她才火急火燎回去找谭子衿想办法。 织坊中的粗使婆子有几个是郭嬷嬷的心腹,顾二妮前脚刚闹,婆子后脚就出门去告状,后来又传话说,慕锦成已经到了,郭嬷嬷索性先由着他处置,她则把那边的事一一安排妥当才回来,她一进前院,看门的婆子就把刚才的事,一一告诉她了。 “嬷嬷,我们再也不敢了。”顾二妮几个人低声求饶。 “三爷这么罚你们,都是轻的,以后谁要不长眼再犯,别怪我老婆子不讲人情!”郭嬷嬷疾言厉色地说。 “嬷嬷莫急坏了身子,她们跪也跪了,饿也饿了,我刚又立了新规矩,想来她们不会再犯糊涂了。”慕锦成劝道。 “她们几个编排顾青竹倒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将这事牵扯到三爷身上,您如今做怎么的责罚,老婆子都只觉是轻的。 旁几个都是乡下丫头,没规矩尚情有可原,而小吉是谭家的,竟然颠倒是非,坏您清誉,叫老婆子有何颜面向大小姐和老爷交代!”郭嬷嬷痛心疾首,转而吩咐小来道,“去,把看门的婆子叫来,这样的人万万留不得了!” “嬷嬷,求您看在我们一起跟您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卖小吉!”小元一下子跪在郭嬷嬷脚边哀求。 “她若能像你一般念我这些年对你们的教导,给我留半分脸面,何至于做出这种蠢事!”郭嬷嬷气恼道。 “小吉只是一时糊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小元扯着郭嬷嬷的缎面裙角,哭泣道。 “就因着她打小跟在我身边,比你还早来一年,别的丫头处处忍让她,倒养成了她眼高手低的坏毛病,如今越发说不得了。 上次她打碎了大小姐心爱的琉璃茶盏,大小姐心善不与她计较,我说了她几句,她立时讨嫌地哭哭啼啼,这次丢了谭家的脸面,万不能饶她了,你今儿无论如何求,都是无用的!”郭嬷嬷猛地拽回裙子,厉声说。 “我不走,我死也死在谭家!”小吉瘫在地上,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再不复刚才的骄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儿,可由不得你!”郭嬷嬷目光如刀,恨不能生剐了她似的。 “三爷,您行行好,救救小吉吧,她父母双亡,当年是她舅舅将她卖到谭家的,签的可是死契。”小元见郭嬷嬷盛怒之下,没有回旋余地,转而求慕锦成。 “我适才已和嬷嬷说得很明白,可这是谭家的家事,我不好多讲。”慕锦成摇摇头道。 正说着话,粗壮的看门婆子带着几个女人,凶神恶煞地跑了来。 “去!把小吉绑了,丢到柴房,好生看着,等明儿人牙子来了,将她带走,我也落个清静!”郭嬷嬷像扔块抹布似地摆摆手。 “不,不,嬷嬷,求您了,我再不敢了!” 小吉凄厉地尖叫。 小吉哪是几个粗使婆子的对手,更何况,她平日里惯是要强,婆子们对她多有怨言,这会儿落了势,婆子们免不了下死力磨折她,又掐又打地将她弄进柴房捆了起来,为防她叫嚷,还扯了块脏布塞在她嘴里。 第一百零一章 小吉寻死,青英忽病 郭嬷嬷已经厌弃她了,看都懒怠看一眼,转身走了。 顾二妮几个眼见着这一幕,心里突突地跳,连裙子上的灰都来不及掸,赶忙逃似地跑了。 小吉在柴房里像只弱猫似的发出呜呜地低嚎,跪在天井里的小元除了滚下大颗伤心的眼泪外,再没有法子救与她一起长大的同伴。 顾青竹没料到是这般结果,一时傻愣着,慕锦成倒对此见怪不怪,哪个大户人家没有打发过作妖小丫头,不要说像她这样有了明证的,就是有一丁点蛛丝马迹,或者纯粹只是长得妖娆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别想了,回去歇着吧。”慕锦成微叹了口气。 他不是怜悯小吉,只是觉得让顾青竹见到深门大院里的糟心事,于心不忍。 顾青竹低头回屋,青英已经被招娣哄睡了午觉,顾青竹接过她手里的蒲扇,坐在床边给妹妹扇风,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我听着外头闹哄哄的,怎地了?”郑招娣见顾青竹脸色不好,小声问。 “郭嬷嬷刚刚回来,适才说,明儿要把小吉卖出去。”顾青竹有些沮丧地看了眼招娣。 “青竹,这怨不得你,郭嬷嬷虽狠了点,但这都是小吉自找的,再说,她犯的错定不止这一件,要不然,谭府里其他的丫头,怎么只在开张那日来帮个忙就走了,单留她和小元在这里做工,由此可见,那个府里也是容不下她的,今儿,不过是郭嬷嬷找的一个由头罢了。”招娣知她心肠好,低低地劝她。 “我知她受罚本是该的,可也不至于到了卖掉的地步,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呢,再说,小元讲她父母双亡了。”顾青竹闷闷地说了一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瞧她平日里的做派,也不晓得仗着谁的势,半点不知收敛,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会子你同情她,她恐怕非但不会领情,还会愈发恨你。”招娣倒了碗水递给顾青竹。 “算了,不说她,你回去睡会儿吧。”顾青竹浅啜了一口,对招娣笑了笑道。 “那我回去了,你莫要想太多。”招娣拍拍她的肩膀,开门出去了。 下午,顾二妮几个估计一时被吓住了,干活时,半点不敢出声,晚上也早早睡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顾青竹正准备到井边打水洗衣裳,就见一个三十多岁高大阴戾的女人领着几个粗壮的妇人,随着看门婆子来了。 顾青竹完全没想到她们竟来得这般早,她一时愣在廊下阴影里。 “那臭丫头怎么样了?”看门婆子走近柴房,低声问道。 “昨儿夜里死挣了一晚上,这会儿八成没气力了,睡过去了。”守在外面的婆子扯了下嘴角道。 “行了,开门吧,没死没破相就行。”看门婆子使了个眼色。 哐当一声响,锁链砸在门板上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早晨分外刺耳,顾青竹只听柴房里一阵呜呜咽咽,几个婆子将小吉拖拽了出来,不过一个晚上,原本如香花般的女孩子,此刻蓬头垢面,浑身衣裳滚得满是褶皱和灰尘。 “小吉!”小元大概一直在等着,这会儿冲过来,捂住嘴抽泣。 被塞住嘴的小吉无论婆子怎么打骂,都死抱着廊柱不撒手,高大的女人显然是来领人的人牙子,她拧着八字眉问:“你想要说话?” 小吉呜呜地点头,眼泪哗哗直流。 “我们可事先说好了,我可以给你机会和朋友告别,但你千万别想耍花招,要不然,你肯定会后悔到生不如死的!”高大的女人起先还和颜悦色,说着说着,就露出狰狞的模样来。 小吉只顾一味地点头,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一个婆子扯了她嘴里的脏布,小吉就那样被捆着双手扑到小元怀里。 “我早说你要改改自个的脾气,你从来不肯听半句,如今,这可如何是好!”红肿着眼睛的小元将小吉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哀叹道。 “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咋活成了个碎嘴的老太婆,你自个在这儿好好的,没我在身边,你凡事不要太忍,免得旁人当你是软柿子捏。”小吉突然笑道。 她的笑容,像被暴雨打过的海棠,残丽凄艳。 “等你安顿好了,记得给我写信。”小元拿出帕子将她脸上的灰尘擦了擦。 “我给你托梦吧,你知道我最不耐烦写字了。”小吉紧紧抓着小元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说。 “胡说什么!死人才……”小元话没说完,脸色骤变。 与此同时,小吉猛地推开小吉,一头撞上井台! “不,小吉!”小元发疯地扑上去。 可她没有高大女人的手脚快,她已经半道截住寻死的小吉,揪住她后领,毫不怜惜地将她一把摔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顾青竹大惊,飞快地跑过来。 只见小吉娇嫩的脸在地上硬生生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渍,手臂膝盖到处都是伤。 “你们也太狠了些。”顾青竹掏出帕子按在小吉脸上,看了眼高大女人道。 “滚!顾青竹,若不是你,我怎会有今日,这会儿假惺惺太迟了!”小吉扯下帕子,恼怒地扔了出去。 “你……”顾青竹抿唇,招娣有句话说得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姑娘,你的善心用错了地方,这种贱胚子就得打,非得打服帖了才能好好伺候人!”高大的女人冷冷说了一句。 “你快些把这祸害领走吧,若是死在这里,郭嬷嬷还不得拆了我的骨头啊!”看门的婆子狠瞪了眼地上的小吉,心有余悸地说。 “放心吧,她若是死了,我那五两银子不是白花了,若是我的牙行都调教不好她,也就只能保本转卖到昌隆的万花楼,那里有一千种法子让人乖得跟猫狗一样。 比如像她这样的,要脸没脸,要屁股没屁股的,都是每天灌春药,整夜浪~叫,你知道现下有些男人,肾虚体乏,龙头不举,偏又淫~心不死,正时兴这种新玩法,甚至还有人拿这当正经治病的法子。 万花楼的生意最近十分火爆,月进斗金不在话下,可就是有点太费人,这个月就已经死了三个,都是半夜用草席一裹,用板车拉到乱葬岗一扔了事,到时是喂了野狗还是填了山鹰肚子,谁知道呢。” 高大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偷瞥小吉躺在地上颤抖如筛糠似的身子,她十分满意她的表现,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讥讽的笑容。 “你好好跟着我,将来不说嫁入高门做姨娘,当个富户人家的小妾还是有指望的,我可是要靠你的嫁妆养老呢。”女人转换了安抚的口气,伸手捏了下小吉的纤腰,对她的肌肤触感很满意。 小吉早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两眼无神,任由她捏弄,连哭都不哭了。 “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小元搂着她恸泣。 这么大动静,早将院里众人都惊醒了,有的人听了高大女人的话,不禁做起呕来,还有些人揉着惺忪的眼睛刚起来,尚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向旁人打听,女孩子们哪里说得出那些话,只摇头装不知道。 “像你这种签了死契的人,死,什么时候能由不得你!你现下可想清楚了,是跟我走,还是我直接叫万花楼的龟公来接你?”高大女人轻蔑地说。 “我跟你走。”小吉撇开小元,异常冷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全然不顾身上的伤,抬脚就走,其他几个妇人紧跟其后。 “你要早点想通,又何必吃这一回皮肉之苦!”高大女人状若叹息地摇摇头。 很快,小吉就被带走了,耳尖的女孩子听见了外面马车车轮碌碌的声音。 “回去,回去,该干嘛干嘛!”看门的婆子挥挥手走了。 顾青竹回到屋里,就见顾青英蓬着头发赤脚站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听不懂高大女人的话,但小吉疯狂的样子一定吓着她了。 “小妹不怕啊,姐在这里。”顾青竹蹲下身子抱住她。 “小吉姐姐会死吗?”顾青英贴着顾青竹的胸口问。 “不会,她只是去别的地方做工。”顾青竹摸摸青英的后背,安抚道。 “那她怎么流血了?”青英在她怀里揉了揉,吸了下鼻子道。 “她在井边滑倒了,青英以后不可以去那里玩。”顾青竹为了青英,不得不说了慌,她想她那会儿大概还没有醒,并不会看见她撞井寻死。 “哦,我好困呢,还想睡觉。”顾青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再睡会儿。”顾青竹将她抱到床上,帮她擦了脚,又给她扇了会儿风,小丫头翻了个身,沉沉睡着了。 顾青竹抓紧时间洗了衣裳,又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待她回到屋里,却见顾青英还睡着,平日里这会儿,她早起了,自个穿衣洗漱,不用顾青竹操心。 “青英……”顾青竹低低地叫。 连叫了几声,顾青英都没有反应,顾青竹不由得心急,摇了摇她的小身子,却不料,入手滚烫。 她妹妹骤然起热了! 顾青竹赶忙拧了凉帕子给她敷上,大丫和招娣见顾青竹久不来吃早饭,遂囫囵吞了稀粥,拿上馒头寻了来,顾小花和方玲不知有事,吃了饭,直接去了工坊。 “这般烫,要不要去医馆?”招娣急切地说。 “我瞧她近年身子好得很,怎么就突然起热了?”大丫给顾青竹倒换凉帕子。 “只怕是这两日吓着了,兼着老闷在院子里,身子不及在乡下的时候强健,我先给她凉敷试试。”顾青竹轻声说道。 “你们做啥呢?工坊里只差你们了。”小来在门口张望。 “大丫,你们快去吧,顺带帮我告假。”顾青竹推推顾大丫,轻声说。 “你有事要赶快来找我们。”顾大丫不放心地说。 顾青竹无声地点点头,大丫和招娣随小来走了。 隔了一会儿,突然传来用力的拍门声:“顾青竹,我进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惊马开道 不待顾青竹回应,慕锦成已然推门而入,他急匆匆地说:“还在这瞎墨迹啥,快将她送到德兴去!” “我正给她凉敷降温,说不定过会儿……”顾青竹手上拎着湿漉漉的帕子,怔怔地看着闯进来的慕锦成,一时不知该不该撵他走。 “夏日得了热伤风最不容易好,你没医没药的,别给耽误了!”慕锦成走到床边,就见顾青英面色潮红,呼哧呼哧地呼吸粗重。 “那……那我得去找郭嬷嬷预支点工钱。”顾青竹在被他这么一说,关心则乱,不免有些慌了。 她在乡下常给人看伤风咳嗽的小毛病,指点人家上山挖点草药吃吃也就好了,可她妹妹从小身子弱,这次起热来势汹汹,她这会儿又不似在家中,手边无药。 “这会儿还担心什么钱,快点抱了她,宝应在外头马车上候着呢。”慕锦成夺下她手里的帕子,催促道。 顾青竹用棉毯子裹了软绵绵的青英,抱在臂弯里,小跑着跟慕锦成走了。 织坊地处偏僻,宝应将马车赶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东市,拐上嘉盛大街后,越走越慢,西市热闹喧哗,人流车马混行,拥挤不堪,宝应只得下车牵着马,一路吆喝着,走走停停,慢慢往前挪。 青英体温又涨了一些,抱在顾青竹怀里,仿佛一块让人揪心的火炭。 “这得挨到什么时候,我走着去也比这个快!”顾青竹抬手撩开车帘,看了眼车外的情形,焦急地说。 “这儿才是西市入口,离德兴还有三四条街呢,况且这会儿太阳这么烈,你能走,她不能等!”慕锦成拉住她的胳膊,转头吩咐宝应,“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见机行事!” “嗳。”宝应答应了一声。 慕锦成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正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牵着一匹枣红马,跟在他们马车后面慢慢跟行。 “银子给你,马借我用下!”慕锦成抛给他一锭银子,一把夺了他的缰绳,翻身上马。 不过是一瞬间,青年书生被抢了马,又猝不及防被银子砸中,惊诧万分地大叫:“我的马,我的马,抓贼,抓贼!”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慕锦成用力一夹马腹,扬鞭狠抽马屁股,扭头喊道:“要马,就到德兴药行来取!” 枣红马突然受惊,扬起前蹄嘶鸣,路人见状,纷纷仓皇避让,一时间瓜果蔬菜,篮子扁担滚得到处都是。 “马惊了,马惊了,快躲开!”慕锦成在马上大吼,一骑绝尘。 “驾……”一旁的宝应甩鞭催马,紧跟着主子趟出的路,疾驰而去。 “这谁呀?疯了吧,敢在大街上跑马!” “还能有谁,不正是慕家那个败家子么!” “可惜了慕家几代人创下的基业,日后若是交到他手上,岂不全毁了!” 路人回过神来,捡起地上踩坏的的果蔬朝慕锦成远去的地方掷去。 熙熙攘攘的西市大街,硬生生被狂奔的枣红马冲出一条道来,一路上,像一艘大船劈波斩浪,鱼虾龟鳖唯恐避之不及,虽因拥挤损害了一些酒旗店招,好在没有真伤着人。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慕锦成就冲到了德兴药行,宝应不愧是他最得力的狗腿子,他赶着马车,踏过一路狼藉,迅速赶到。 顾青竹在颠簸的马车里拼命护住青英,胆战心惊中险些被甩出去。 慕锦成掀开车帘,从脸色煞白的顾青竹手中接过青英,揶揄一句:“你也有怕的时候?” 顾青竹懒得理他,自个慢慢下车,发觉腿都有些软的走不动道。 “你行不行?”慕锦成在前面一个劲儿催。 “来了!”顾青竹掐了自个的胳膊,咬牙跟上。 德兴药行里的人早被街上狂马奔市吸引,有小伙计倚在门边张望,见慕锦成匆匆抱来一个小孩儿,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小姐,伙计一路跑去了叫谭立德。 “谭叔,你赶快给她瞧瞧!”慕锦成一把将青英塞到谭立德的怀里。 “啊呀,这是哪家的娃娃,烧得这么厉害。”谭立德惊诧地问。 “谭先生,她是我妹妹,这两天受了惊,又染了暑热,还请您给看看。”顾青竹矮身福了福,从他手里接过青英抱着。 谭立德看了眼顾青竹身上的细棉襦裙,偏头给青英把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 “你说的病症倒是半点不差,这个药不难配,只是,你说说看,你妹妹为啥被吓着了?”谭立德说着低头写药方。 “这……”顾青竹犹豫了。 织坊是谭家的,郭嬷嬷一直是那里的管事,按理,织坊里处置人或事,都不该她一个做工的说三道四。 “但说无妨,我不会说是你说的。”谭立德朝她笑了笑。 慕锦成不待顾青竹说什么,抢先道:“有几个做工的女孩在织坊里闹腾,这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这里面偏还裹着府里的小吉搬弄是非,郭嬷嬷气不过,今儿将小吉打发出去了,那丫头心性高,打昨儿起就又哭又闹,今儿还差点撞了井,遇着这种事,别说她一个小孩子了,就是我也被吓得不轻。” “那丫头,我见过一两回,看着挺机灵的,怎犯起糊涂来了?”谭立德叹了口气,摇头道,“到底是德兴做得不好。” “老头,这与你有何相干,若谁都像你似的,尽往自个身上揽罪责,咱大黎国早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慕锦成屈指在桌上敲敲。 “她这次的医药费都由德兴出。”谭立德将药方交给小伙计,嘱咐道:“先给她熬一副药来。” “这怎么好呢。”顾青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 “应该的。”谭立德摆摆手,又接着说,“我教你个按摩的法子,对退热很管用。” 谭立德在顾青英几处穴位上按了按,顾青竹本看过医书,一点即通,她慢慢给妹妹按摩,不一会儿,她竟然醒了,虽仍像个病猫似地软在顾青竹怀里,但精神好些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小伙计送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来,顾青竹用小勺慢慢喂给青英,药是极苦的,小丫头倒不哭不闹,只是皱着小眉头一口口吞。 慕锦成出去了会儿, 再进来,手里多了一盒梅子蜜饯,他炫耀地在顾青英眼前晃荡盒子,引得小姑娘目光追随,头一偏,药汁全都漏了出来。 “你闹够了没!”顾青竹忙扯了帕子给她擦,转头狠瞪了慕锦成一眼。 慕锦成朝顾青英伸了下舌头,假装做出害怕的表情,惹得她咯咯地笑。 “别笑,一会儿呛着咳嗽,再把药全吐了!”顾青竹不得不板起脸道。 “阿姐,我自个能喝。”顾青英低头,双手捧着碗说。 顾青竹怜惜妹妹生病没力气,哪里敢把碗给她端,只让她轻轻扶着,见她仰头咕咚咕咚全喝了,跟不怕苦似的,心里一阵心疼。 “快吃颗梅子。”顾青英刚丢下碗,慕锦成就把一颗梅子塞到她嘴里,“好不好吃?” 顾青英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笑眯着眼睛说:“好吃!” 顾青竹见妹妹精神头好多了,心里渐渐松弛下来,轻轻与她额头碰了碰,觉着还有些烫,只是没先前厉害了,她不放心地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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