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长月生文集 > 第104章

第104章

天快黑了,回去路上小心,代我谢谢福叔。” “我们姐妹客气什么,我走了。”顾大丫挥挥走,拎着食盒离开。 “青竹,咱们也回吧。”慕锦成看看天边的金色的云彩,太阳沉入西山了。 “不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莫天林问。 “过几日就要来常住,天天吃,只怕你嫌烦呢。”慕锦成玩笑道。 莫天林送他们出去,几个三四岁的小孩打打闹闹,绕着慕锦成跑来跑去,他笑着站定,挨个摸摸他们小脑袋,又从袖袋里摸了一把铜钱赏他们。 顾青竹看着他,想起他对青英的照顾,想来,他十分喜欢小孩子的。 慕锦成好不容易脱身,正看见低着头的顾青竹红了耳垂,莫天林在跟前,他不好问。 庆丰赶着马车出了山,一路往南苍县赶。 “你刚才耳朵怎么红了?”慕锦成低声问。 “没有啊。”顾青竹矢口否认。 “我分明看见了!”慕锦成刨根问底。 “蚊子咬的吧。”顾青竹下意识地搓搓耳朵。 “真的?没别的?”慕锦成凑近了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乌黑水润,像月夜下湖水一般泛着潋滟迷人的光,看久了,让人恨不能溺在里面。 顾青竹被他盯着发毛,生怕他窥破她那一时的臆想,她往后让了让,推了他一把:“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你脸也被蚊子叮了,这么红!”慕锦成笃定她有事瞒他,但她不肯说,他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只得作罢。 当然,因着她不肯说实话,惩罚还是要有的,他趁她抬头辩解的时候,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顾青竹被惊着了,一时把要辩解的话全忘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这时候的她一脸憨傻,与平日里聪慧机敏判若两人。 慕锦成心中爱意翻腾,他好想抱住这样的顾青竹,可又怕被不解风情的她暴打。 两人回到蕤华院,洗手净面,刚坐下准备喝茶,廖青就来回禀说,明日茶马司叫各家茶商去议事,还特别要顾青竹亲去。 慕锦成有些气恼道:“夏茶有什么好议的,这个赵良洲不知要搞什么!” 顾青竹倒是心平气和:“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立威风,就是讨好处,我们如今这般处境,只怕送他一座金山也是不顶事的。” 在果盘里拿了个桃子,狠咬了一口,慕锦成道:“我姐夫说他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他也是个黑心肠的主。” 顾青竹续了一杯茶,淡淡地说:“他是林坤提拔上来的,不害我们就算好的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纵然知道,茶马司这次召见不会太愉快,慕锦成和顾青竹还是按时到了。 柳家、邓家、宗家等大户也跟着陆陆续续来了,因着不知赵良洲什么态度,别家对慕家就非常微妙,既不热络,也不怠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两夫妻早有心理准备,对此也不介意,再说,顾青竹与他们私下有约定,这会儿也实在不是暴露这层关系的时候。 议事厅里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各自坐着喝茶,鲜少交谈。 钱涨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一见慕锦成夫妻,立时走上来,故作惊讶道:“咦,你们也来了?” 慕锦成站起身,冷笑道:“今儿是茶马司议事,钱家难道已经把茶山都卖了,走错门了吗?” 钱涨摸摸颔下整齐的胡子,讥讽:“你们今年把贡茶搞砸了,要是我,可没脸坐在这里!” 慕锦成半点不怵,回敬道:“你想像我一样,起码得先挣个贡茶的名头来再说!” “好了,吵什么吵!”一个穿着制式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退开,众人俱都起身抱拳,齐声道:“见过赵副使。” 赵良洲挥挥手:“免了,我今日找大家来,有两件事说一下,第一件事,因着蒸青茶饼市价低迷,今年东市夏季茶市时间缩短,至于秋季开不开,还得听上头安排,另外……” 他的目光瞥过来,在顾青竹的面上停了三五息,肃着脸说:“慕家送到燕安城的贡茶发了霉,导致礼部贡茶数量不足,特褫夺慕家茶贡茶的名号,永不录用!” 慕锦成霍地站起来,气愤道:“慕家茶是赢了斗茶大会的,各位有目共睹,皆是见证,至于贡茶发霉,其中必有蹊跷,此事不能如此草草定案!” 赵良洲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上头的命令,你有本事到燕安城告去!” 顾青竹拉了拉慕锦成的袖子,慕锦成忍气坐下。 钱涨笑眯眯道:“赵副使,快莫与他一般见识,一会儿,我陪你到三生酒楼吃顿便饭,现在三生虽然还叫三生,但已经易主喽。” 钱涨虽是与赵良洲说话,眼角余光却瞟着慕锦成。 慕锦成原本余怒未消,索性咬咬牙,装出一副气愤难当的样子。 赵良洲见他如此,十分解气,哈哈一笑:“好啊,早就听说三生菜品如何如何好,往年都是一桌难求,今儿托你的福,大家都去尝尝。” 钱涨那双睡不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锦成,你不会因为介意而不去吧。” 慕锦成恶狠狠地说:“我也好久没去了,正馋着呢。” 这个约请不过是钱涨讥笑慕锦成的,当不得真,众人嘻笑一场,散了各自乘车离开,钱涨屁颠颠地跟着赵良洲进了内室,他的两个伙计抬进去一个大箱子,他已经明目张胆到完全不避人了。 慕锦成和顾青竹走在最后,刚走出门,一片衣角在影壁后一闪,顾青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来不及说话,提了裙子就追,慕锦成担心她上当,紧跟了上去。 那人并没有跑多远,而是站在一棵两人抱的大榆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顾青竹低声喝问:“陆丰铭,你与二爷一起押送贡茶,怎么他入了大牢,你倒安然无恙!” 陆丰铭一直低着头:“因为慕老爷签了契约,是茶户自行进贡,茶马司的差人只是协助。” “这有什么区别?” 顾青竹想起那日丁永道收茶时,软硬兼施让慕绍堂签的那几张纸,难道猫腻藏在那上面? 陆丰铭看着脚下的阴影,解释道:“大黎国贡茶分三种,府县进贡,守备进贡,士官进贡,后两种量少不稳定,贡茶大部分由各地府县的茶马司管,而这也分两种,一种是茶马司直接送,一种是茶户自行送,后者一般是茶户离收茶点很近,比如,你们若给留都的礼部送,从南苍县出发,到宁江城,不过半日路程就能完成。” 慕锦成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丁永道害我慕家!” 陆丰铭抬头望了眼慕锦成:“我对慕二爷的事十分遗憾,虽然路上走了十天,但我们一直小心翼翼,万分谨慎的,早晚都是用油布盖住车子,连露水都不曾沾过,我实在想不通,茶叶怎么会发霉!”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顾青竹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丰铭长出了一口气:“慕二爷待人和煦亲切,我在路上偶感风寒,他半夜里叫人去请大夫,这样的人,实不该有这种不公平的遭遇,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救不了他,但总该和你们说一说,否则,良心上万般过意不去。” “多谢!”慕锦成拱手致意。 陆丰铭回礼:“不必客气,你们快走吧,赵良洲与钱家沆瀣一气,不比丁永道时差,还请多防备着些。” 慕锦成和顾青竹赶忙顺原路返回,在影壁处,恰遇钱涨走出来。 他有些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安排 “人有三急,你能进副使内堂,还不容我找个野地儿方便一下啊!”慕锦成翻了白眼,拉着顾青竹就走。 他本是纨绔,耍起无赖来轻车熟路,倒是顾青竹心惊,手心里满是汗。 “哼!看你还能嚣张几天!”钱涨冲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唾了一口。 两人上车,慕锦成抱臂默坐,心思百转千回,陆丰铭的话证明了一点,贡茶发霉是人为的,那这种人为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贡茶入茶马司库房当晚,被人直接用霉茶掉包,二是沿路有人不断往茶包上浇水,加上晚上捂着油布,十天,什么茶都得霉透了。 而今,放眼整个南苍县,不要说谁家有炒青,就是一千多斤蒸青霉茶也不好找,显然最保险又方便的方法就是每天往茶包上浇水,茶叶干透了,每天浇一点,全吸到里面去了,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坐在一旁的顾青竹见他敛眉沉思,低声道:“看来咱们这次,得按二爷走的路线再走一遭,咱们只有逮住那个鬼,才能救二爷。” 慕锦成探手,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柔荑,顾青竹总是最懂他的人,很明显,他们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顾青竹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两人相依无言,只听见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沉闷声音。 两人刚在慕府门前下车,就见苏暮春从里面匆匆出来。 “小娘舅,舅母,你们回来了!”苏暮春疾走几步迎上来。 “你慢些,你自个的身子,自个不知道么!”慕锦成拧眉喝住他。 苏暮春抚着心口,脸色苍白道:“府衙那边传信来,说我爹的案子,明日开审,我着急找你商量。” “走,咱们进屋说去!”暮春揽过他的肩膀,扭头回家。 慕家大门紧闭,街巷里依然热闹,卖糖葫芦的,磨剪刀的小商小贩川流不息,叫卖声此起彼伏。 苏暮春和慕锦成在前厅说话,顾青竹到后边的厢房找廖青。 “少夫人,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让右玉姑娘打发人叫我一声就好。”廖青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她来,赶忙起身给她让座。 顾青竹挨着书案坐下,眼光在桌上扫过,虽没看清写的什么,却觉字迹工整,干净整洁。 廖青上前将写了一半的纸递给顾青竹看,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我虽在钱庄干了十来年,自认是细致谨慎的,但做了几天管家,才发觉得管好一个家真不容易,我正将这些天做的事,一条条记下来,等熊管家回来,给他过目,以免有什么错漏。” 顾青竹细看了一遍道:“最近遣散仆从的事,确实繁杂难理,熊管家是府里的老人,那些人的功过是非,俱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处置起来,自然顺手些,而今,刁奴欺你初来乍到,但也无需惧怕,只按规矩办即可。” 廖青点点头:“少夫人说的是,夫人仁慈,遣散费给的都比旁家高,存心闹事的也就那几个混小子,若他们再胡搅蛮缠下去,我便报官处置。” “嗯。”顾青竹低应了一声,将纸交还给他,转而问,“昨儿将药方送到谢家,可有什么说法?” 廖青接过纸,想了想道:“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谢小姐身边的忍冬姑娘,出来说了句客套话,她说,‘我家小姐最信你家少夫人。’仅此而已。” 正因为是句寻常感谢的话,廖青昨儿晚上忘记说了,倒让顾青竹一直惦记着。 “我知道了。”顾青竹对这个回复十分满意。 谢莹信的,不仅是那张药方的治疗效果,还是在接受顾青竹悄然传递的善意。 廖青转身泡了一杯茶来:“前几日,宋家大公子宋允蟠派人给表小姐送信,我早叫人给槿华院递了消息,可表小姐迟迟未曾来拿。少夫人,您看……” 顾青竹淡淡地说:“宋家就是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他与钱家狼狈为奸,他是不是想拉拢表小姐,我不好妄下定论,但若表小姐真拿了信,你记得让人盯紧槿华院那边,咱慕家如今已经遍体鳞伤,再受不住内里再来一刀狠的。” “我记下了。”廖青躬身站着一旁,连连点头。 顾青竹呡了口茶,抬眼问:“山庄上的茶工怎么样了,最近可有什么异象?” 见她问这个,廖青面色一松,道:“还是当初老爷的决定英明,那些茶工签的大多是死契,咱们这边动手遣散仆从,他们心里也少不得担忧,毕竟他们的契约握在慕家手里,若是被转卖,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像慕家这般通情达理的东家。” 顾青竹倒不显乐观:“茶工们身不由己,被契约所困,旁人可不会这般老实,慕家百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仆人之间亲上加亲的不在少数,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这边遣散的人中,或多或少牵连着山庄上的人,或父母子女或兄弟姊妹,他们也未必真沉得住气。” 廖青在书案上翻出几张纸道:“先前夫人将名册筛了又筛,只怕牵扯太深,但一些曲里拐弯的旁系,以及隔了几代的,不要说夫人,就是我爹娘难免一时也想不周全,错漏恐也是有的,为此,山庄上少不得人心浮躁,传出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顾青竹看了眼那些被涂改过好几次的纸:“人心总是贪的,有一还想二,明日你和宝应将茶工全送到我的山庄上去,以免夜长梦多,惹出事端来,薛宁在那里,会安排妥当的,至于那些个闹得凶,不安分的,这次一并打发了。” 廖青赞同地点头:“这样好,茶工换到稳妥的地方,我处置那些人再不必投鼠忌器,山庄上一次肃清干净也好,日后管理起来方便。” 顾青竹站起来,叮嘱道:“这事不要和无关的人说,明日,我让庆余带人与你们同去,路上注意安全。” 廖青面色严肃道:“这个我懂!” “那你忙吧,我回了。”顾青竹说着,转身离开。 廖青送到门口,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顾青竹拐过一丛葱郁的修竹,他才折身回去。 一家子午饭是在松芝院吃的,虽然也有鱼有肉,但早没了年初时的排场,只是些寻常的家常菜。 寇氏给罗霜降搛了块鱼,关心道:“你多吃点,人家怀孩子都长胖个十斤八斤的,你怎还这么瘦。” 慕绍台被冤入狱,罗霜降作为穿越人士,早知后面的结局,心里日日煎熬,哪里还能长出肉来。 卢氏在旁赔笑道:“娘,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光吃不胖,今儿章大夫来请脉,还说弟妹怀的孩儿好着呢。” 寇氏环顾饭桌上的人,目光停留在慕锦成的脸上,心疼地说:“嗳,瞧咱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一屋子女人,单指望锦成一个,够他累的。” 慕锦成盛一碗蛋花羹递过去,笑道:“祖母,夏至后,我和青竹去趟燕安城,定将二叔二哥救出来,过几年,二哥娶了子衿姐,二叔的娃娃满屋跑,你只等着热闹吧。” 卢氏吃惊道:“你们要去燕安城?” 慕锦成郑重地点点头:“今儿,茶马司褫夺了慕家茶贡茶的名号,且以后都不能再入选了,我心里不服,我不仅要救人,还要正名,我要让大黎国上下都知道,慕家茶的贡茶之名,当之无愧!” “可……”卢氏左右为难,欲言又止。 慕绍堂蒙冤而死,她更想讨公道,可一想到要儿子只身犯险,又不忍了。 顾青竹连忙安慰:“娘,你放心吧,我们有打算的。” “如今,你爹不在了,慕家终归是你们的,你们做什么决定,娘都可以不管,只一样,娘盼着你们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岔子。”卢氏再怎么忍,也忍不住喉间的哽咽。 她的话引得一桌吃饭的人,俱都红了眼睛。 坐在旁边的慕锦成,一下子搂着卢氏,没心没肺地笑:“娘,咱慕家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列位祖宗都能守得住,何况我这个自带祥瑞的人,你从来都说我是吉人福相,这点小坎坷算个啥呀,迈过这道坎,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卢氏做了十几年嫡女,二十多年当家主母,几时这般不庄重过,她拍掉他的手:“你这孩子!没个正行!” 见他们母子如此,寇氏掩唇笑了笑,众人见老祖宗这般,都不敢再露出悲戚之色。 吃了饭,慕锦成陪着长辈插科打诨,讲了好几个笑话,直到将他们逗乐了,方才和顾青竹回到蕤华院。 两人刚进院子,就被惊着了。 只见院里密密麻麻摆满了茉莉花花盆,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右玉见两位主子被堵在门口,着急道:“二巧,你快着点!” 春莺和左云将花搬了几盆到廊下,方才腾出一条只够放一只脚的道。 “怎么这么多?”顾青竹目测了下,怎么也有三四十盆。 这会儿,纵使打着苞,也已有了隐约的香气。 二巧满手泥污,遗憾道:“花圃里还有很多呢,只可惜小园子也放不下了!” 慕锦成心思一动道:“明儿宝应去山庄,不如将这些一车拉了去,少夫人的万亩山林,别说一个花圃,就是十个花圃也够你种了。” “那太好了!”二巧兴奋地拍手,她的脚要不是被花盆卡住了,只怕要蹦起来! 顾青竹轻扯了下他的袖子:“莫天林说开荒,是打算种旱谷的,哪有现成的地种花呀,再说,在他眼里花花草草哪如红薯藤苞谷苗好!” 第三百八十九章 府衙辩案 二巧生怕顾青竹不允,大声求道:“少夫人,我不怕苦,只要有地,我可以自己开荒的!” 慕锦成也跟着劝:“种花能要多大的地儿,莫天林有牛有犁,半个时辰就能开一块,剩下的让二巧自己弄就是了。 再说,咱们那块扦插的茶地,茶垄间隔太大了,我还打算在茶垄间种上桃、李、杏、梅花、石榴、玉兰、桂花、以及苍松翠柏。” “你确定要在茶园里间种这些?”顾青竹一脸疑惑地问。 “我自有道理。”慕锦成弯腰,在她耳边轻语。 他们挨着很近,这般亲密的交谈,慕锦成做得很自然,顾青竹倒一下子羞赧了。 耳尖发烫,顾青竹顾不上他所谓的道理,急促地低喃了一声:“好吧。” “我这就和宝应说去!”二巧得了允许,乐颠颠地跑出了院子。 “哎呀,你先收拾花呀!”右玉急急地说,只差跺脚了。 “这会儿不会有人来,由着她放着吧。”慕锦成翘起嘴角道。 他揽着顾青竹回屋,两人坐下,春莺送来了新鲜的杨梅,乌黑泛亮,酸酸甜甜的果子,吃着十分可口。 顾青竹烧水,沏了两杯茶,递给他时问:“明日就要审理苏县令的案子,苏公子外祖家可有消息?” 慕锦成将果核吐在小碟中,拧眉道:“暮春正是为这个着急,看来林坤也是想到他外祖家可能会插手此事,想着赶在他们前头,将这案子变成不容推翻的铁案!” 顾青竹将手搭在他的大掌上:“我们目前并无翻案的证据,但拖延时间,咱们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林家动作够快,苏县令总有希望。” “也只能暂且如此了。”慕锦成将另一只手覆在顾青竹的手上。 窗外传来了几声闷闷的雷声,右玉站在廊下,抬头看天空堆积的乌云,嘀咕道:“天就要下雨了,这些花怎么办!” 不大会儿,果然落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慕锦成和顾青竹一时出不了门,刚巧得闲半日,歇了午觉起来,继续谋划之后的事情。 小雨缠绵,自午后一直下到半夜,方才停了。 第二日,依然艳阳高照,二巧天边刚露鱼肚白时,就起来了,她将花全搬了出去,得亏她常年干活的,三四十盆吸饱水的花,可不轻呢。 慕锦成和顾青竹也起得早,今儿要到宁江城府衙去,雨后道路泥泞,他们不能耽搁。 两人赶到大门口,苏暮春已经候在那里,两辆马车停在积水的台阶下。 宁江城是留都,虽比不上燕安城,但较南苍县却繁华多了,清晨,城门刚开,大街上就已满是匆忙的车马行人,街市两边商铺更是错落林立,各色旗帜招展翻飞。 三人无心赏景,只嫌道路拥堵,车马难行,不长的街市,足走了两盏茶的工夫。 今日林坤十分敬业,一早就升堂审案,慕锦成等人赶来的时候,他刚对苏瑾用了鞭刑。 林坤见苏瑾在重刑之下,仍然咬牙拒绝认罪,气恼道:“别以为你死扛着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的手就要伸向签筒里的红签。 苏暮春被衙役挡在门外,他看见地上衣衫褴褛,满身鲜血的父亲,大声疾呼:“冤枉!我爹是冤枉的!” “谁在外面喧哗,立刻轰出去!”林坤不耐烦地拍了下惊堂木。 “林知府,草民夫妻是事主,应该到堂作证!”慕锦成拱手道。 “哼,苏瑾收受贿赂,试图谋逆,证据确凿,何须你作证!”林坤倨傲地瞪视他。 顾青竹挤到慕锦成身边,肃着脸道:“被你说成贿赂的金银是我的赏赐,难道,我不能知道事情真相吗?” “原来是她的呀,遇着这种事,真太倒霉了!” “快放让她进去,瞧瞧那个黑心的县令!” “她是重要的人证,该听听她这么说。” …… 林坤为了快速结案,定苏瑾的罪,府衙前几日就贴了布告,他今日特意容许周边百姓来看热闹,可这会儿,善良的人们全都同情上了顾青竹,一起帮着说话。 外头闹哄哄的,群情激动,衙役们几乎没法挡住那些人,林坤脸黑得像锅底,他完全没想到,他请来的人,竟然帮别人说话,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看着外头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林坤无法置之不理,只得挥挥手,极厌恶道:“放他们进来!” 衙役松开了杀威棍,苏暮春顾不上自个的心疾,猛冲进来,一把抱住遍体鳞伤的苏瑾,大呼一声:“爹!” “暮春,爹没事,你小娘和柔儿可好?” 苏瑾只是书生,又年近不惑,哪吃得住这样的暴打,身上纵横的伤口,好似火烧,疼得他眯了眼睛。 鲜血沾满了苏暮春的手,他哽咽道:“她们都好,我们搬去外祖家住了。” 苏瑾自然知道这个外祖是指慕家,他心头略松,疼痛立时占据上风,他头一歪,昏过去了。 “爹!”苏暮春惊呼。 一旁的顾青竹赶忙蹲下把脉,隔了会儿道:“苏县令这几日受苦,又挨了打,疼晕过去了。” 林坤坐在大案后,拧着两道稀松的眉毛,猛拍惊堂木:“你们进来可不是看他死没死的,有何说的,赶快讲,不要耽搁本官审案!” 顾青竹起身道:“金银既是我的,还请让我看一看确认一下。” 林坤两眼一翻,蔑视道:“哼,赃款早已封存,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顾青竹冷声回怼:“这两箱金银是我的御赐之物,林知府是真不知道,还是存心想对皇上大不敬?” 她的话比冬日的冰雪冷,比捕快腰间的刀锋利,林坤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完全没想到,这乡下来的丫头竟然拿皇家压制他! 林坤强吞一口气道:“来人,将苏瑾受贿金银拿出来!” 很快,几个衙役就将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搬了出来。 顾青竹认得箱子上的独特花纹,纵使在土里埋了几个月,满是泥污,她还是一眼确认了那个箱子。 她抬手就将装银子的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码着银锭,白花花的,泛着晃人眼的光。 顾青竹凭记忆拿开一块银锭,底下是同样的崭新银锭,她又拿出一个,露出来的,依然没有变化,当她想要拿第三个的时候,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接着,她听见林坤气急败坏的声音:“大胆刁妇,假借查看证据,耽误时间!” 顾青竹不急不躁,屈膝行礼:“林知府容禀,民妇当初得了封赏,可是用过一块银子的,在聚宝钱庄存钱的时候,并没有一千两,但肖掌柜看中了这两个箱子,添了寻常银锭进去,补齐了一千两的数额,如今那块不一样的银锭怎么不见了?” 林坤一愣,他挖出这两个所谓的证据,根本没有打开细看过,哪知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他脑筋急转,辩解道:“这还不简单,苏瑾有俸禄,替换一块官银不是很正常吗?” 顾青竹沉下脸,言辞犀利,不容反驳:“林知府休要混淆视听,皇上御赐之物,都出自内务府,哪怕是银子,下面的落款怎会和户部的俸禄一样?不要说苏县令没有,就是被你们判定行贿的梁捕头也不会有!这一点,你作为朝廷命官,怎会不知道!” 林坤被逼进了死胡同,只得抽出一张白签,猛扔在地上:“去,查!” 几个衙役将整箱银子都翻看了一遍,一水的内务府督造官银,连一点细微的差别都找不出来! 听了衙役的回禀,林坤脸色青白交加,对顾青竹恨声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说肖添寿补了普通银锭,可有人可以证明?” 顾青竹嘴角划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当然有,肖老板和梁捕头都在。” “他们一个死了,一个畏罪潜逃,你用他们作证,分明是戏耍本官!”林坤终于逮住了顾青竹的错漏,大喝道:“来人,将他们轰出去!” 顾青竹胸有成竹道:“且慢,他们是不能作证,但还有一人可以,他应该就在府衙大牢里吧。” 林坤有意让外面的人见证他的公正,遂多问一句:“谁?” “葛五!”顾青竹语调很轻,却似炸雷。 外头站着的,大多是市井小民或小商小贩,他们茶余饭后,早私下将肖家案分析地头头是道,这会儿,听见葛五的名字,立时兴奋起来。 躁动的人群,不知在谁的带领下,齐声高呼:“葛五,葛五!” 林坤再次感受到脚疼得厉害,谁的脚能被自个搬起的石头,连砸两次? 他觉得自个简直蠢得不能再蠢,他眼珠赤红,紧盯着顾青竹,恨意满满。 这乡下丫头居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无论他想不想跳,今儿被逼到这个地步,都由不得他了。 “带葛五!”林坤几乎把满口牙咬碎了。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面容枯黄的男人被带了进来,陡然一见,顾青竹差点没认出他来。 “啪!”林坤猛拍惊堂木:“葛五,你好好看看,可认得她?” 葛五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地看了看顾青竹,不知是怕的,还是傻了,一个劲儿的摇头。 顾青竹盯着他的眼睛问:“葛五,你从哪儿来的?” 男人不知所以地摇头。 “葛五,你偷了钱庄的金银?” 男人本能躲避着摇头。 “葛五,你杀了肖老板?” 男人瞪圆了眼睛摇头。 “葛五,你被梁捕头囚禁?” 男人歇斯底里地摇头。 …… 顾青竹一句接着一句,葛五被她语气里的紧迫压得喘不上气来,只一味地摇头。 第三百九十章 一条道上的人 “杀人,抢钱,谋反!”葛五答非所问,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反反复复念叨这几个词,一声比一声快,好似他一旦停下不说,就会有人拿刀砍他一般。 此刻的葛五面色青紫,神形怪诞,他的的慌乱和恐惧,早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顾青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两指一搭,脉象浮虚无力,细弱不数。 顾青竹正想继续细细探查,却听林坤一声大喝:“休要在这里玩弄什么雕虫小技!公堂之上,岂容你儿戏!”继而又转向两班衙役说,“来人,将葛五押下去!” 林坤见顾青竹三言两语就把葛五逼出原形,担心她窥破迷局,猛拍惊堂木,两个皂衣衙役将一身脏臭的葛五迅速拖了下去。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心中了然,冷声道:“葛五被人囚禁几个月,只怕早已神志不清,林知府宁愿相信一个疯傻之人,却不愿听事主一句真话,你到底想将此事办成一桩什么案子! 苏县令虽只是七品芝麻官,但也是朝廷任命的,你这般歪曲事实,不仔细甄别证据,肆意冤枉栽赃,如何让咱老百姓信服你的裁定,又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器重!” “苏县令是好官!”外头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对!不能冤枉好人!” “抓住真凶,严惩真凶!” …… 外间的百姓们一起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嚷,群情激愤。 今儿的审理全被顾青竹搅乱了,这让林坤十分恼火,他本想一次就让苏瑾伏法认罪,毕竟单凭葛五的疯癫证词,根本经不起推敲,若他这里出了岔子,他的仕途只怕也要到头了。 他本想偷偷摸摸审案定罪,可上头非要他制造出全城皆知,唾弃苏瑾的毁灭目的,可眼下看来,马上要被毁灭的却是他了。 “将犯人押下去,退堂!”眼见外头闹得不可开交,激动的人群几乎要冲击大堂,林坤起身拂袖而去。 因着苏瑾伤得严重,两个衙役找了一块门板,将他抬走了。 “爹!”苏暮春万分担心,连追了几步。 “暮春,咱们走,托关系找个大夫进去给姐夫治伤要紧。”慕锦成一把抓住苏暮春的胳膊。 苏瑾的手耷拉在门板边上,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灰尘里,绽放出一路刺眼的红花。 见父亲如此,苏暮春含泪咬唇,一步三回头地被慕锦成拽走。 他们三人刚跨出门槛,府衙的大门就被砰地关上了。 “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昏官当道,好人遭殃啊!” …… 门外的百姓指指点点,却也只能无奈地散去。 顾青竹没来过宁江城,根本不认路,苏暮春这会儿正伤心,完全没心思,两人都跟在慕锦成身后,往热闹处走。 “三爷!”一个挑着菜担子的老头儿,突然靠过来,低声唤了一声。 慕锦成偏头,惊讶低语:“金伯!” “前头回春医馆见!”金福脚下不停,挑着担子走了。 顾青竹走到他身侧,轻声道:“金伯居然也来了!” 慕锦成攥了攥拳头:“肖夫人毕竟是金家嫡女,胆识谋略不是寻常妇人可比,虽知今日是场冤案,依然让金伯来,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两人边走边说,慕锦成眼角余光时不时瞟一眼错后半步的苏暮春。 他将他的沮丧伤心,全都看在眼里,慕锦成的心钝钝地疼,这会儿的他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像,只是他的爹无可挽回,而苏瑾还有很大的机会,他绝不允许惨剧发生。 三人走进宁江城最大的医馆回春堂,立时就有小伙计笑脸相迎:“这位爷,你是看病还是抓药?” 慕锦成环顾偌大的大厅,到处都是病患和他们陪侍的家人或仆人,二楼楼梯拐角处,他看见换了衣裳的金福。 顾青竹也看见了,赶忙上前道:“谢谢小哥,我家亲戚从乡下来看病,我们是来找他的。” “那请便吧。”小伙计听了这话,躬身让行。 而此时,金福已经上了楼。 回春堂医馆与德兴药行不同,一楼供普通百姓看诊,二楼则被隔成几个单独的房间,接待富贵人家的病患,可以休息等待,也可以单独诊治,甚至专门有女医为夫人小姐们看病。 如此一来,隐秘性强,深得高门大户的喜欢,生意好的不得了,遇着季节交替,天气不好的时候,常常一房难求。 金福拐到楼梯的背面,推开了一扇门,慕锦成三人隔着几步,跟了上去。 他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正欲举手敲门,门却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三人快步走进,只见屋内很小,除了软榻桌椅,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屋里除了金福外,肖夫人金玉藻正端坐在桌旁。 “肖夫人,你也来了!”慕锦成赶忙上前问候。 顾青竹和苏暮春跟着行礼。 “府衙审理先夫冤案,自然该来的。”金玉藻穿一身素衣,面色不甚好,她招招手,让他们坐。 金福上前拱手道:“夫人,今日我一直带人在外面看着,多亏慕少夫人据理力争,才见着葛五,可也正如你所料,葛五说的是假话,只是他已经疯了,而不是被人收买。”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逼疯,他们比我想的更可恶!”金玉藻脸上闪过一丝痛恨。 顾青竹曲身福了福:“多谢金伯相助,若不是百姓呼声高,林坤骑虎难下,今日恐怕也难见葛五。” 金福赶忙还礼:“少夫人客气了,你们是替苏县令伸冤,而我们只为求一个真相,当然是一条道上的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慕锦成惦记苏瑾的伤,焦急地说:“敢问,肖夫人在回春堂可有相熟的大夫,我姐夫伤得不轻,万不能耽搁,需得赶快医治。” 金玉藻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三爷莫急,不妨坐下喝杯茶,黎大夫马上就来了。” 金福一边斟茶,一边解释道:“这里是宁江城最大的医馆,黎大夫常给达官贵人看病,各处衙门都会给他一点薄面,就是府衙大牢也是来去自由的。” 苏暮春静坐一旁,听了这话,心里稍定,方才端起茶盏呡了一口。 金玉藻抚着手指上一个普通镶宝的戒指问:“三爷对此案怎么看?” 医馆的茶具精致,慕锦成手指捻过茶盏上描金腊梅,顿了顿道:“夫人既然问,我就说下我的愚见,在我看来,杀人夺财只是假象,栽赃嫁祸才是幕后人的最终目的,可这个人未免算计地太准,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且事情一直在按他想的一步步实施,这未免太离奇了。” “这么说,先夫之死,只是偶然?”金玉藻依旧在抚摸深绿的戒面,却是不相信地摇头。 慕锦成被她这么一说,一下子愣住了,将赏赐金银存在聚宝,只是他一时冲动的决定,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难道,幕后人将他这点小心思都算计到了? “肖夫人,肖老板裹进这件事在所难免,赏银我是在县衙领的,不管我愿不愿意存聚宝,都会有人劝我存的,因为,县衙内有内鬼!”顾青竹语出惊人道。 金玉藻吃惊地张着嘴巴不说话,只拿疑惑的眼神看她。 顾青竹言之凿凿地说:“补在银箱里的那个银锭,肯定是我拿出来做赏钱的那一个,我记得那日只有林涛、杨立昭和四个帮忙抬箱子的衙役在,只要问出谁最终留下银锭,谁便是帮凶,如此顺藤摸瓜不怕找不着幕后黑手!” 金玉藻拈帕子摁摁眼角道:“少夫人果然聪慧!” 顾青竹有些不好意思道:“肖夫人谬赞,此事不仅关系到肖家的冤屈,还牵连着慕家的名声,就交给我们秘密查吧。” 金玉藻点点头:“也好,若要帮忙,只管来张家庄来找我们。” 几人正低低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们立时打住了话头,金福走去开门。 黎大夫是个和气的中年人,金玉藻直截了当地说了目的,或许求他帮忙的人太多,进出牢狱已成平常,他竟然

相关推荐: 未婚妻和乡下表弟   小寡妇的第二春   带着儿子嫁豪门   假戏真做后他火葬场了   薄情怀(1v1)   南城(H)   光影沉浮(1V1h 强取豪夺)   挚爱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实习小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