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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这样的好处,可以手脚并用,理丝,接丝、续丝、绕丝两不误,省工又省力。 郭嬷嬷一边讲解,一边手脚不停,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丝轫上绕出足够大的丝锭,才换上另一个丝轫。 不愧是做了七八年的,郭嬷嬷绕出的丝锭细、圆、匀、紧,丝线自始自终保持了一般粗细,既没有疙瘩也没有接头,白莹莹的,是线中上品。 按郭嬷嬷说的,一人一天能做出五斤丝线就是极好的,她们刚刚开始做,只要一天能做两斤,就算通过考核,可按十文一斤算工钱。 这一番话让女孩子们十分欢喜,个个跃跃欲试,得了郭嬷嬷允许,每人找了台机子试练。 缫丝的活,看着简单,听着也没啥难的,可在没有完全掌握熟练的时候,手脚其实很难配合一致,不是丝线缠不紧,就是断丝没发现,返工是件特别麻烦的事,半个时辰过去,可能还找不到断头在哪里。 故而,工坊里一时间如同咕咚咕咚沸腾的粥锅,人声吵嚷,身影乱窜,郭嬷嬷刚教会这个理线头,那个丝线又绕反了,大呼小叫,惊惊乍乍,闹得人脑壳疼。 慕锦成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脚踏进了乱咋咋的工坊。 今儿是开工第一天,他特意起了个早,还挑了件颇为喜庆的晚霞色雪绢长衫,这是今年苏杭新出的面料,透气又凉爽。 满屋子一水的浅海棠色,让人以为掉进了温柔花海,慕锦成在那些或慌乱,或紧张的面孔里,细细寻找顾青竹。 目光层层扫过,直到最后一排,他才看见顾青竹正坐在缫丝机前,蹙眉端详那台机子,她不似旁人那般急于剥丝绕线,而是踩着空机,看它如何运转,练习掌握快慢节奏。 既寻到要找的人,慕锦成心下安定,遂大大咧咧坐在宝应搬来的椅子上。 郭嬷嬷昨儿已经知道三生慕家入股了织坊,今见三爷亲自来了,忙撇下众人,走到他跟前矮身问安。 “嬷嬷不必客气,你仍和刚才一样去教导她们吧,我既答应子衿姐照看织坊,必不拿自个当客人的。”慕锦成挥挥手道。 他话虽说得这般漂亮,可郭嬷嬷怎么会当真,急忙叫小来去准备茶水点心。 慕锦成生得好,芝兰玉树一般,往哪儿一坐,无需太多言语,恣意随性里俱是富贵风流。 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怎会不吸引人的目光呢? 小元小吉在谭家内院,关于南苍县的豪门显贵的故事可没有少听,最多的就是这个混世魔王慕家三少,各种荒诞不羁,离奇古怪的事足听过一箩筐,今日一见,只觉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其他的女孩子大多是羞愧的,不要说家境出身不能相提并论,就单相貌肌肤都比不过他,一个个惊艳之后,只是能更谨慎的做事,生怕出了错,引他看过来,那才真是无地自容呢。 当然也有个别对自个有莫名信心的,比如彭珍珠和贾敏之流,变着法儿想让慕锦成看她们一眼,只盼着借这一眼,就可飞上枝头,改变命运。 “嬷嬷,我这个线头总也接不好!”贾敏扭着水蛇腰,袅娜绰约地走到郭嬷嬷面前,嗲声嗲气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绕线不要太松,容易滑出来!”郭嬷嬷正在指点别人,有些不耐烦地说。 “哎呀,嬷嬷,我刚才按您说的做了,可还是不行,您再教我一次呗。”贾敏眼光飞快地瞄了眼慕锦成,见他的目光果然扫过来,不禁得意地继续说。 “你是头猪啊,这点事还要教几遍!”郭嬷嬷半点不给她情面,觉得她让她在慕锦成面前丢了脸,忍不住破口大骂。 “哈哈。”慕锦成突然笑了一声。 他笑的是顾青竹低头加炭,不小心将灰尘蹭到鼻尖上,盖住了那些小雀斑,成了一个黑鼻头,看着又呆又滑稽。 贾敏见他笑,以为是笑自个蠢笨,不禁又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含微笑,半点未恼,似乎觉得她这个样子还很可爱。 深觉自个是被这个富家子弟看上的贾敏愈发作起来,她拉着郭嬷嬷的衣袖道:“嬷嬷,我真的不会嘛。” “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没事发什么癔症!”郭嬷嬷死瞪了她一眼。 旁边的人觉得她实在太笨了,这点人人都会的小事还要几次三番纠缠嬷嬷,遂一下子哄笑起来。 贾敏被笑得没了主张,她又抬头看慕锦成,见他还在看向自个,只他目光的落脚处却是越过她,往最后面去了,她循着望过去,心如坠深渊,不由得愤恨不已。 顾青竹,凭什么天下好事都被你一个人占了! 可怜埋头钻研缫丝机的顾青竹就这样被人嫉恨上了,她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却不知人在机前坐,祸从那边来。 而此时给她招灾惹祸的某人,全然不知自个此刻不经意流露出的欢喜表情,会让顾青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饿狼环伺,步步难行。 第八十九章 茶水泡饭 折腾了一上午,没有人能顺利完成缫丝,这样的结果本在郭嬷嬷的预料之中,她也不生气,只打发女孩子们去吃饭。 郭嬷嬷虽是谭子衿指派的管事,但慕锦成到底是主子,他来了,郭嬷嬷便不好在里间吃饭,而是客气地将地儿让给了他,还让厨房的婆子做了一桌子鸡鸭鱼肉。 慕锦成看着那些油腻腻的菜就不想吃,扒了两口白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爷,你没胃口啊?”宝应在一旁小心地问。 “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粥或小菜之类。”慕锦成挥挥手。 过了会儿,宝应端了碟咸萝卜条来,慕锦成尝了一口,就全吐出来了,这哪是萝卜条,分明就是一根盐疙瘩,齁死人了。 “昨儿的糕点可还有?我吃点那个吧。”慕锦成用茶水漱了口,拧眉问。 慕锦成对饭食不满意,又没有他想吃的,厨房的婆子哪里担待得起,赶忙去找郭嬷嬷。 郭嬷嬷踩着小碎步,急急地进来道:“三爷见谅,昨儿用的糕点都是丰之斋的,天儿这么热,剩下的全派给丫头们分了,你要吃,我这就叫人买去。” 慕锦成的胃口刁钻是有底气的,慕家外有南苍县数一数二的三生酒楼,府内的菜肴更是精益求精,至于老太太和夫人的小厨房就更不要说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龙肝凤髓,只要想得出,便能吃得到。 织坊里几个粗鄙婆子做的菜,寻常人吃着觉得味道还过得去,可遇着他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公子,简直如同猪食一般无法下咽。 “算了,太麻烦了。”慕锦成抿唇拒绝了。 郭嬷嬷只得无奈地退了出去。 慕锦成有些想念顾青竹做的菜,无论是在昌隆吃的鸡笋菜,还是她专为他做的面条和蛇宴,乃至在老君山被迫吃的窝头咸菜,这会儿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 “爷,你不吃饭可不行,下午熬不住!”宝应见他痴痴呆呆地发愣,着急地说。 “谁说不吃了,把那现煮的茶拿来。”慕锦成指指矮几上的茶壶。 他倒了些茶水泡饭,囫囵吃了一碗,桌上的菜,他都打发宝应吃了,免得郭嬷嬷见了又要唠叨。 慕锦成是临时来的,这会儿大中午的也没处安置他,郭嬷嬷磨磨蹭蹭进来问:“三爷,您这会儿回府里去吗?” “算了,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我就待在这儿吧。”慕锦成想都没想地说。 “那……那老婆子给你腾屋子去。”他的回答让郭嬷嬷很意外。 坊间盛传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今儿看着不像啊。 “我瞧着院里空房子挺多的,随便给我找一间屋就好,别叨扰你了。”慕锦成站起来说。 “那就西边第一间,那里敞亮通风。”郭嬷嬷说着,转身找贴身丫头:“小来,快帮三爷收拾房间。” “嬷嬷,我哪敢麻烦你的丫头,还是让她早些伺候你歇着吧,下午还有的忙呢,我在外头随便找个人做事就行。”慕锦成说着转身出屋。 “青竹,青竹,你别走,你给三爷把屋子收拾收拾。”跟在后头的郭嬷嬷扫了眼外头的女孩子,叫住了正要带着妹妹离开的顾青竹。 郭嬷嬷在内院里见识过太多不择手段上位的人,这些女孩子中,她最信任顾青竹,像彭珍珠贾敏之流,天生就是偷爬男主子床的贱婢,她是不会让她们有丝毫靠近慕锦成机会的,免得到时万一出了什么丑事,丢了大小姐和德兴的体面。 而顾青竹本是想早些避出去的,可现如今偏不能如愿,只得低声应下。 饭厅里的女孩子全都看着顾青竹,有羡慕,有嫉妒,更有眼刀恨不能将她凌迟。 唯有慕锦成一瞬间心花怒放。 每个房间的被褥都是事先置办好的,顾青竹将崭新的被褥枕头,摊晒在天井正午暴烈的阳光下,又打了水将简单的家具擦拭了一遍。 “顾青竹,你昨儿见着我,跟见了鬼似的,瞎跑什么?”慕锦成舒服地瘫在椅子上问。 顾青竹仿佛没听见,只埋头干活。 “顾青竹,你可真狠心,昨儿只打发青英送一碟糕点,连壶茶都没有,差点没噎死我!”慕锦成坐起来,幽怨地说。 顾青竹找了扫把来扫地,依然不搭理他。 “顾青竹,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慕锦成腾地站起来,面有愠色地堵在顾青竹面前嚷嚷。 “你的救命之恩,我说过谢谢了,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别在外面说我们认识。”顾青竹拄着扫把,冷冷地说。 “你……你够冷血,我……堂堂七尺……不,八尺男儿,就这么让你觉得丢人么!”慕锦成脖颈处,青筋爆起,突突地跳。 “对,你这个幼稚鬼,就是让人瞧不上!”说完,顾青竹提着扫把就走。 “顾青竹,你……”慕锦成一时语塞,他几何时被人这样藐视过! 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宝应,急忙扶住慕锦成,敢这么和他家三爷叫板的,除了当家老爷,顾青竹可是头一个,偏爷好似除了自个生气,真拿她这个丫头无甚办法,真真是冤孽啊。 被褥和枕头孤零零飘荡在夏日的热风里,慕锦成蜷在椅子上打盹,宝应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点,给他拼了两张椅子,可也很委屈他八尺的大个子。 午后,郭嬷嬷照旧带着女孩子们练习缫丝,踩了一早上空机的顾青竹从抽丝开始,穿钱眼,绕锁星,过添梯,缠丝轫,每一步都力求完美,直到她踩动踏板,那根细如发丝的丝线十分听话地缠绕到了丝轫上。 顾青竹抑制住一次成功的喜悦,脚上保持蹬踏的力道,眼睛看着丝线缠绕的松紧,手上还要准备剥另三个蚕茧的线头。 “青竹,你成了!”顾大丫就在她身旁,一转眼就看见顾青竹的丝轫上缠了薄薄一层丝线,闪着如同月华一般的莹光。 顾大丫的惊呼,吸引了满屋子的目光,郭嬷嬷急忙跑过去看:“对对,就是这样的,保持住,不能松劲儿!” “哎呀,她怎么就默不作声地搞起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这会儿连缠丝都做不好呢。” “看样子,她是要第一个通过考核,拿工钱的了。”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透着沮丧,嫉妒,艳慕,顾二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旁的彭珍珠讨好地说:“瞧把她得意的,若不是恰巧断了丝,我瞧你一点不比她差,说不定刚才就是你拔了头筹!” “有这废话的工夫,还是把你自个的丝线理清楚再说吧!”顾二妮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瞪了她一眼道。 彭珍珠撇撇嘴,低头理那一团乱丝去了。 锦衣玉食二十年的慕锦成何时受过这个罪,睡得他脖子都僵硬了,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脖子,走进到工坊。 “这是咋的了?”他一眼看见很多人围着顾青竹,心里本能的反应,就是她又摊上坏事了。 “哎呦,还是三爷来得好,把福气运气都带给这帮丫头们,这不,青竹已经能缫丝了。”郭嬷嬷喜滋滋地走过来说。 “哦。”慕锦成仍对中午的事耿耿于怀,面上淡淡地应了一声。 喜怒无常是慕家三爷的本性,郭嬷嬷半点不疑,见他没什么事,就转身去教导那些女孩子,她自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笨,瞧瞧人家青竹! 这无形中又给顾青竹招了不少仇恨。 “嬷嬷,府里来人叫你回去呢,说是二小姐有些不舒服。”小来急急忙忙地进来说。 “哎呀,这是怎的了?定是昨儿吃了桃了,她不能吃桃的,跟着她的馨儿呢!”郭嬷嬷一时慌乱起来。 谭子佩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孩子打小就十分金贵,吃穿用度上都要百般小心,一不注意,轻则满身起疹子,重的时候,直接喘不上气,得亏是生在医药之家,否则当真是难以养活这么大的。 她每吃一样新食物都是拿性命在赌,故而郭嬷嬷对谭子佩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了如指掌,对她的贴身丫头馨儿也是这样教导的,昨儿人太多,她才半会儿没顾得上,这就出了岔子。 “馨儿这会儿光会哭,估计是吓着了,啥也没说。”小来绞着帕子回答。 “三爷,织坊你帮我盯着会儿,我去去就来。”郭嬷嬷挂念谭子佩,又不放心织坊,遂有些为难地说。 “行,你去吧,二小姐要紧。”慕锦成摆摆手。 郭嬷嬷屈身行了礼,带着小来匆匆走了。 一时间,女孩子们俱都茫然地站了下来,对于突然的变故,她们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慕锦成转头看了眼宝应。 “大家好好学,晚上加菜!”宝应向前走了三步,咳了几声,亮了嗓子说道。 “哦!”女孩子们一下子欢呼起来。 宝应转头看自个的爷,却见他翻了个白眼。 难道说错了?宝应心里没底,又补了一句:“你们学不会,郭嬷嬷明儿肯定拿针扎你们!” “嘶!”满屋子都是吸气的声音。 看着女孩子们都老实回去练习,宝应一时觉得自个实在太聪明了,他转身回到慕锦成身旁,挺了挺腰杆,感觉自个没给慕家,以及自个的爷丢脸。 慕锦成无精打采地歪在椅子上,目光空洞,不知看着哪里,神思不属。 他惯是这样的,宝应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将茶水备好,又拿出扇子给他扇风纳凉。 第九十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正当宝应以为慕锦成又要眯瞪睡着时,他却站起来负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查看每台缫丝机上的情况。 顾大丫和郑招娣以及顾小花与方玲,在顾青竹手把手教导下,也学会了缫丝,只是她们还有些磕绊,还要多多练习才行。 而其他几个女孩子很自然把顾青竹当做临时教习,时不时来向她请教。 杨大妞也想去问顾青竹,却被顾二妮一把拉住,她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能马马虎虎完成缫丝,她为了巩固自个的小圈子,不惜将自个悟到的法子教给杨大妞,这让傻大妞对她感激涕零,只差为她做牛做马了。 彭珍珠和贾敏也不是特别蠢笨的,失败了很多次,终于能摸着点缫丝的门道。 慕锦成其实完全不懂,可他啥话也不说,只瞪着眼瞅瞅这里,看看那里,一副我懒得说你的嫌弃模样,让这样一个如兰似玉的美男子如此不满意,那些个女孩子不由得满心羞愧,一个个乖乖埋头苦练。 如此一来,这半日倒是好挨,慕锦成打发宝应到丰之斋买了几样糕点,他半倚在桌边,拄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玩。 及到晚饭时间,郭嬷嬷还没有回来,慕锦成既答应了,便不好提前离开,只得又在这里吃了一碗茶水泡饭,而将那些肉食都赏了外头的女孩子们。 夏日日头长,慕锦成心情不佳,撇了宝应,在前院溜达了一圈,直到蚊子叫嚣着扑向他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他才不得不折回后院,入眼,一直晾在天井里扎眼的被褥枕头不见了,待他回到屋里,就见床榻已经妥帖地铺好了,宝应正满屋子和一只蚊子较劲。 慕锦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丫头到底还是不忍不管他的。 心情瞬间变好的慕锦成,装作闲逛,却到处找不到顾青竹。 他眼光无意中一瞥,却见工坊的大门微开了一条缝,慕锦成有些惊讶,刚才因为找不到锁,他特意嘱咐宝应将门关好才去吃饭的。 这会儿怎么开了,莫不是进了贼? 想到这儿,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门边竖耳听了听,里面隐约传来缫丝机踩动的声音。 谁这会子还在这儿?慕锦成好奇,推门而入。 大门吱呀一响,顾青竹抬头,就见朦胧夜色里进来一个晚霞般的身影,像一簇跳跃不熄的火焰,慢慢向她走来。 “晚上收了工,郭嬷嬷不让到工坊来,你忘记规矩了?”慕锦成见是她,便不觉得惊讶。 “嬷嬷这会儿又不在。”顾青竹不看他,自顾抽丝。 “就算嬷嬷不在,这会儿,蚊子已经闹腾上了,女孩子不可以有疤的。”慕锦成低声劝她。 蕤华院里的丫头,不管大小,到了夏天,人人都有一个避蚊的香囊,天擦黑了,点上熏香,就都在屋里待着,做针黹也好,玩闹也好,反正是不出屋子的,若实在有事,也是支使宝应跑腿。 故而,在慕家,丫头们都盼着到蕤华院当差,不图别的,只为了有个怜香惜玉好说话的主子。 “不碍事,我来时抹了药膏。”顾青竹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 在山里,上山砍柴,下地锄草,伺候茶园桑园,谁还少得了小伤小痛,至于疤痕,时间长了,自然会淡的,要说被蚊子叮一下,她根本不在意,这有啥大不了的,又不是被野蜂叮。 顾青竹有多犟,慕锦成不是没见识过,她既不肯听,他就在旁边的一台缫丝机上坐下了。 绕了一股线,又接上另一股,顾青竹瞥了眼旁边的人,只见他不停挠痒,慕锦成养尊处优惯的,身上又没有什么驱蚊的东西,故而,细皮嫩肉的他特别招蚊子。 外头已经传来宝应不安的呼唤声,顾青竹不得不开口说:“你快走吧,赖在这里做什么!” “好呀。”慕锦成已经将手腕上抓破了,起身就走。 难得见他这般如她意的爽快,顾青竹一时抬头看他,只见他往大门去,可使了吃奶的劲儿,却百般拉不开门。 “我刚才是走了的,可门打不开,不赖我!”慕锦成折了回来,两手一摊,极其无奈地说。 “随你便!”顾青竹气的不行,低头忙自个的事,懒得理他。 她要争取早点通过考核,尽早拿到工钱,她一出来就是两个月,夏茶是完全没指望了,之前和了然师傅说好,要试着炒茶的,这事也被耽搁了。 可阿弟的笔墨费,明年到县里考试和上学的束脩,还有阿奶的口粮却是等不得的,样样都得要钱,她一天也不敢耗费掉。 最后的天光终于被黑暗取代,一轮圆月慢悠悠爬上树梢,将清辉遍洒,工坊也沉浸其间。 隐约的月光,依稀的炭火,给顾青竹照亮,缫丝锅里十来个茧子全都剥完了,丝轫上已缠着小半个丝锭,在暗色中散发着温柔的光,如霜似雪,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顾青竹灭了火,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这才发现慕锦成还在这里,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满身汗水窝着睡着了。 这会子外间已经听不见人声,静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顾青竹只得轻轻推他:“醒醒,回屋睡去!” “嗯?你弄好了?”慕锦成半眯着朦胧睡眼问。 他大概是睡迷糊了,忘记自个是坐在缫丝机的窄凳上,一翻身,整个人往下跌倒,顾青竹正站在他身旁,一惊,想都没想,伸手扶他,慕锦成正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结果,他下跌的力道,直接把她也拉倒在地。 顾青竹狼狈地扑在他身上,一头撞上他的胸口,鼻子一阵阵发酸,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从人肉软垫上爬起来,却恰巧慌乱的慕锦成屈身想要扶她,两人的脸好巧不巧地一下子碰到一起,瞬间像一片羽毛般软弹微凉的触感,滑过慕锦成的唇角,令他如被雷击,心底酥麻一片。 “昏了头了,我为啥要管你!”顾青竹直起身,抹了下唇,懊恼地低咒。 自个向来遇见他就没好事,适才为什么要自找倒霉的叫醒他,定是被那如雪的丝光蛊惑了! 顾青竹又气又羞地拔脚就走,直出了工坊的门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仿佛要把刚才发生的事都抖落干净,却没想自个是怎么开的门。 此刻已经完全醒了的慕锦成,安安静静,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脸上,明灭转换,他闭着眼,嘴角噙着笑,那一触即逝的甜美,是他两世都没体验过的,还有刚才顾青竹凌乱的气息,以及为了从他身上爬起来,双手到处乱摸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鼻端身上。 “我的爷,你怎么在这儿!” 还没等慕锦成笑够,宝应就提着灯,慌慌张张一头闯了进来。 “哎呀,这是咋的了,三爷,你没事吧,都是老婆子来迟了,该死,该死!”跟在后头的郭嬷嬷一见慕锦成诡异的笑容,还以为他撞了邪,吓着捂着胸口道。 “没事,郭嬷嬷,你既来了,我便回去了。”慕锦成从地上起来,拍拍手道。 “好好好,三爷,你若是累着了,明儿就歇歇,别赶着来了。”郭嬷嬷一路陪着小心道。 这位三爷在旁人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可却是慕家老太太和夫人的眼珠子心头肉,倘若在她这里招了鬼怪邪祟,生了啥说不清的病,日后,大小姐嫁过去,必定没有好日子过,为此,她不敢让他再来了。 “我好着呢,明儿一准来。”慕锦成扬扬手,自顾走了。 宝应久寻不到他,急得不行,刚才那一幕,更将他吓得魂儿都飞了,这会子,见他出了院子,打算回家,赶忙紧跑了几步,给他前头照亮,外面的马车已经候了一天,待慕锦成上了车,车夫拉着马嗒嗒地走了。 郭嬷嬷一直站在门口,恨不能跟着去,给老太太夫人跪一夜赔不是。 “嬷嬷?”小来在后面,犹豫地唤了一声。 “关门,叫婆子们好生守着。”郭嬷嬷转头看了看夜色里几处房屋,月光将它们的阴影拖出老长,一处覆盖着一处,像藏着蛰伏的野兽。 郭嬷嬷心里不免犯嘀咕,这处地偏是偏了点,可当初牙行里的人是打了包票说没问题的,可今儿看来,似有不顺,谭子佩刚吃了药,稍稍好转了些,慕锦成又是这般吓人模样。 她有心想让谭子衿请慈恩寺的师父来做几天法事,去去晦气,可又怕外头那些个不看好织坊的人趁机造谣。 昨儿,谭老爷倒是想派几个家丁过来帮着守门,可后院那几个不安分的丫头,一个不留神,就能给她折腾出幺蛾子来,这要出点啥事,她一辈子的清名就得折里头。 郭嬷嬷左右为难,少不得又亲自去各处看看,检查火烛门栓。 第二日,慕锦成果然如他所言,一早就来了,不过他脸上被蚊子叮的红包藏也藏不住,时不时还要挠一挠,引得女孩子们背地里偷偷笑他。 郭嬷嬷半点不敢怠慢,打发小来去药行配了驱蚊的香囊和药水,还把顾青竹给她用的药膏也送了他。 顾青竹缫丝的技法越来越熟练,一天分配二十个茧子根本不够她练的,郭嬷嬷对她十分看好,就允她自取,顾青英自告奋勇地帮大姐拿蚕茧,茧筐就在慕锦成桌子的旁边,她隔上半个时辰,就拿帕子来兜,一早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她像个小鹿似的欢快奔跑,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又一次去拿茧子。 往回跑的时候,彭珍珠笑着说:“小青英,你姐可真厉害!” “嗯。”青英只顾抬头和她说话,却不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脚! 第九十一章 敢伤我妹妹,这就是下场! “啊!”顾青英猛地被绊倒,手中的帕子飞了,蚕茧散了,她小小的身子也向一旁的缫丝锅飞了过去! 这突发的一幕吓坏了众人,顾青竹还在后面缫丝,根本赶不及,待慕锦成发现,狂奔而来,可还是差了那么一两息! 顾青英一头撞在锅上,双手一扒,直接将锅扑翻了,所幸锅里的水不烫,只是将她全身淋湿了,从头到脚都冒着热气。 慕锦成迅速将顾青英拽了起来,吓晕了的小丫头甚至忘记了哭,只傻愣愣地看着地上淌得到处都是的水。 “小妹,你怎么样?”顾青竹推开慕锦成,一把抱住青英,摸摸她的胳膊和腿,又撩开她湿答答的头发,就见额头起了个包,又红又肿。 “彭珍珠,你搞什么鬼!”随后而来的顾大丫见此,一把揪住彭珍珠质问道。 “天地良心,我啥也没干呀,我只是与她说顾青竹缫丝技艺好,哪知她高兴过头,又蹦又跳栽在锅上。”彭珍珠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 “你胡说什么,我们青英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什么事都没有,怎偏和你说一句话,就摔倒了,肯定是你推的!”顾小花瞪着眼睛反驳道。 “她……她真没有……真的。”杨大妞小声辩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好啊,你们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我们来呀!”顾大丫是个急性子,撸起袖子就想干架。 顾大丫与彭珍珠吵作一团,旁边的人忙着劝架,工坊里一时混乱不堪,连郭嬷嬷大声喊话也不顶事。 “阿姐!”顾青英后知后怕,窝在顾青竹怀里大哭。 “不怕,不怕,姐带你走!”顾青竹抱起青英,大步离开。 慕锦成看着她们姐妹走出工坊,心里不是滋味,自个若是能再快一点,青英或许不会受伤。 把青英抱回到自个屋里,顾青竹到厨房要了些热水,因郭嬷嬷比较赏识她,厨房里的婆子还算客气,让她自取。 给青英洗了澡,又细细检查了全身,除了额头,万幸没有其他伤处。 “青竹,我这里有些伤药,你给青英用吧。”慕锦成在外间叩门。 他昨儿被蚊子叮了满身包回家,可把老太太和夫人心疼坏了,但又不好不让他到工坊来,今儿一早便打发宝应带了一包药,从防蚊虫叮咬到治跌打损伤样样有,起先,慕锦成还怕麻烦,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顾青竹本不想要,但她出来的匆忙,伤药都在家里,现配又没有钱,况且也等不及,如此,她只得开门。 “谢谢了。”顾青竹接过药,低头说。 “青英不要紧吧。”慕锦成有心进去看看,可顾青竹堵在门口,显然不欢迎他。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吓着了,我给她抹了药就来。”顾青竹说完,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慕锦成站在门口,愣了会儿,无精打采走了。 顾青竹给顾青英抹了药,也差不多知道了当时的情形。 姐妹俩回到工坊,刚才吵架的人都散了,一个个都回到了自个的缫丝机前干活。 “你和我一块待着,让你姐去做事吧。”慕锦成拉住了顾青英的小手,小声说。 “阿姐?”顾青英仰头问。 “好,小妹在这乖乖的。”顾青竹笑着蹲下身子,顺了顺她的头发,而后,抬头深深看了眼慕锦成。 慕锦成几乎被溺在那深邃的目光里,他不知道顾青竹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是,要有大事发生,他不由得抓紧了顾青英的手。 顾青竹顺着中间的甬道慢慢走,她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周围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顾青竹突然一把揪住顾二妮的头发,将毫无防备的她拖拽到地,骑在她身上暴打! “救命,救命!”顾二妮被动挨打,慌乱中,全无招架之力,只能用手臂护住脸,可挨的打半点没少,一时间惨叫连连。 事发突然,不过七八息光景,顾青竹的巴掌左右开弓,已经把顾二妮的嘴打出了血,旁人看着瘆得慌,无一人敢上前惹红了眼的顾阎王。 眼见着顾二妮的鼻子也飙了血,贾敏拉住顾青竹的胳膊说:“做什么这么打人?还讲不讲道理?” 就这点工夫,让顾二妮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伸出尖利的十指,猛地朝顾青竹脸上抓去。 “看你的爪子厉害,还是我鞋底厉害!”及时赶来的顾大丫一鞋底抽在她的手上。 “嘶。”顾二妮痛呼,十指连心,她只觉自个的手指瞬间全断了! “好呀,你个贱蹄子,敢拉偏架,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方玲和顾小花一把扭住贾敏,对她又踢又打。 “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杨大妞想救顾二妮,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在一旁哀求。 “你最好滚远点,要不连你一起打!”顾大丫霸气地挥舞鞋底。 “你们先动手打人,还有理了?”彭珍珠鼓着眼珠子插嘴道。 “姓彭的,今儿的事,你逃不了干系!臭不要脸的,姑奶奶我早想打你了!”顾大丫一想到她哥被无端退婚,心里愤怒的火苗就蹭蹭往上长。 “你……你不要乱来啊!”彭珍珠连连后退。 她一个镇上姑娘哪是做惯农活的乡下女孩子的对手,她看见顾青竹几下就把顾二妮打出了血,心里早慌了,更不要说比顾青竹更结实的顾大丫,她生怕她三两下就把自个打死了。 “乱来的是你!”顾大丫冲上前,对着她的嘴就是一鞋底,唇裂牙松,鲜血直飞。 “啊!”惨绝人寰的叫声此起彼伏。 郑招娣是不善打架骂人的,但她死盯着杨大妞,要是她敢动手,她就豁出去拼了,所幸,杨大妞平素是被欺负惯的,这会儿整个六神无主,除了念叨不要打了,啥也做不了。 工坊里比先前更乱,两拨人混战,推倒了缫丝机,打翻了缫丝锅,其他人全都躲到一边,生怕被无辜溅一身血。 “把她们拉开!拉开!”郭嬷嬷刚才怎么喊都没用,她让小来将看门护院的粗使婆子叫了十几个来。 婆子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隔开,郭嬷嬷走到她们中间,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一个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更又甚者,满脸污泥混着血。 “瞧你们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说,到底闹什么!”郭嬷嬷气得不轻。 顾青竹是她最看好的人,没料到,居然带头打架,真令她太失望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她突然发疯打我!”顾二妮吐了口带血的痰,指着顾青竹道。 “你若不伸脚绊青英,我都懒得理你,你害她受伤,我就要你百倍奉还!”顾青竹冷哼了一声。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顾二妮眼神一缩,遂又挺挺腰肢道。 “青英今儿吃了早饭,偷跑到天井背阴处玩,踩了满鞋子的青苔,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的裙子,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也去踩青苔玩了!”顾青竹扬手一指顾二妮的裙角。 这时众人才发现,顾二妮的浅海棠色的裙子上沾着不少褐绿色的泥,明眼人一看,还真是青苔。 “我……”顾二妮恨得咬紧牙关,千算万算,竟然在这种不起眼的事上栽了。 “你什么你!你们串通一气,故意让彭珍珠引青英说话,你趁机伸脚绊她,如果你没有成功,前面贾敏会继续使绊子,我说的没半点错处吧。”顾青竹铁青着脸,看着面前三个人。 “这……我咋不知道?”杨大妞挠头,一脸茫然。 “嬷嬷,我们没有,都是顾青竹编排我们!”贾敏和彭珍珠异口同声喊冤。 “你们有没有,心里明镜似的,有本事冲我来,敢伤我妹妹,这就是下场!”顾青竹杏眼圆瞪,逼视着她们。 “嬷嬷,她说的都是假话,你要为我们做主!”彭珍珠涕泪横流,想要抓住郭嬷嬷的衣袖。 “哼,休要狡辩!我瞧着你们上次没长半点记性,打今儿起,你们仨刷茅厕一个月!”郭嬷嬷嫌恶地摔了袖子。 “凭什么我们挨打竟要刷茅厕,她们无故打人还没事人一般,这要传出去,谁还敢来德兴织坊做工!”贾敏不服气地跳脚,她当真刷茅厕刷怕了。 郭嬷嬷被吵得脑壳疼,遂一挥手道:“今儿参与打架的,全都去刷茅厕!” “且慢,且慢,嬷嬷,容我说一句话哈。”慕锦成牵着顾青英走过来道。 “三爷有何吩咐,只管讲就是了,不必这般客气。”郭嬷嬷赶忙欠身行礼。 “您瞧,茅厕就那么点大,七八个人往里一站,挤都挤满了,连转身都难,更不要说做事了,不如让她们来个比赛,输的那个去刷茅厕,这也算得上公平。”慕锦成笑眯眯地说。 “这主意好是好,只不知比个什么呢,难道比缫丝?”郭嬷嬷一脸疑惑地问。 “不能比这个!”顾二妮大叫,比顾青竹的强项,她们岂不是输得很惨! “哼,比什么,我也不会输给你!”顾青竹翻了个白眼。 “不如……就比做饭吧,缫丝是现学的,难免有人不够熟练,这不公平,而做饭,女孩子家家的,总不至于有人不会的。”慕锦成嘴角微扬,适才郭嬷嬷说缫丝,他还在想怎么拒绝,却不料顾二妮直接跳出来说了,倒给他省了事。 “做饭,这个咋比?”郭嬷嬷有些懵,人的口味千差万别,酸甜苦辣咸,谁规定,哪个味道更好呢。 “我最近胃口不好,只要她们谁做出的饭菜,让我吃得满意,就算谁赢了,怎么样,这简单又公平吧?”慕锦成是谁?南苍县第一纨绔,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最在行,再说,他最近馋了,今儿这么好的由头,不用白不用。 第九十二章 顾二妮,你见过十两银子吗? “青竹,快答应!”顾大丫的手指头不停地挠顾青竹的后背。 比做吃的,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中下怀嘛,此时不应,更待何时? “我愿意比!”顾青竹拗不过,只得昂首道,可她心里总有点踩了陷阱的感觉,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顾二妮犹豫,她家里每日能混个肚圆都是难事,更不要说做出可口的美味了,但她为了面子,不能这般说,只得回头看向其他三人。 杨大妞挤出笑容道:“择菜,烧火,我包了,其他的我真不会。” “蠢死你得了!”彭珍珠瞪了她一眼,悄声说,“我会做饭,保管赢她!” “我也愿意!”顾二妮得了保证,底气一下子足了,连声音都响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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