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了眼苏暮春。 “还有就是最热门的饭馆和旅店,三生当然榜上有名,最奇的是最好吃的美食,你猜是什么?”苏暮春卖了一个关子。 “若是没有三生,罗掌柜怎会依?还不得把这风雅集都给烧了呀。”慕锦成笑,转而说,“至于最好吃,几家的菜各有特色,还真难分伯仲。” “我说出来,你定然不信,七夕那日最好的,居然是一家名不经传的馄饨!”苏暮春脸上漾着笑,兴致勃勃地说。 “馄饨?!”慕锦成猛然回头,“谁家的?” “嗯,风雅集上说是梨花巷的丁家面馆,小娘舅,咱们今儿不如一起去逛逛?”苏暮春低头瞧了瞧册子,热情地提议。 这会儿,右玉已经给慕锦成束好了发,插上青玉竹节簪,模糊的镜子中映出一个绝美容颜。 慕锦成站起来,掸了掸长衫上的褶皱,弯起嘴角道:“暮春,是婕姐叫你来的吧,按理,你这会儿应该在县学里才是。” 苏暮春脸上不自然地一红:“你整日窝在家里,小娘只怕你闷出病来,我今儿刚好县学里放假,回来拿秋衣,她哀我来看看你。”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个混蛋了,她如今身怀六甲,尚为我操心,还有你,早些回去念书才是正经,你爹当年官做得那么大,若你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面上如何说得过去。 再说,过几日县衙就得送灯彩进京,等见到你外祖和舅舅,若说起你至今一事无成,只怕又要怪婕姐没有好好教导你。”慕锦成一把搂住苏暮春的肩膀,径直往外走。 苏暮春偏头问:“你说起旁人来头头是道,你啥时候到县学来,和我一起念书?” “得了吧,慕家私学,我都懒得上,更不要说动不动就打人手心的县学了,小娘舅是没啥出息了,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貌似语重心长。 出了门,苏暮春发现门外只有一匹马,和他的马车背向而站,讶然道:“你这是不打算带着我了?” 慕锦成潇洒地翻身上马:“我先去探探路,等你中秋回来,咱再一起去。” 说完,慕锦成一抖缰绳,“驾!”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苏暮春笑着摇摇头,慕婕成只是叫他劝慕锦成出门走动,他虽没带他一起,可也算是勉强做到了,终是不辱使命。 “爷!”宝应跑出来,看着慕锦成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叫。 他不过一会儿不在,这位爷就没影儿了,他只觉屁股一紧,记忆里火辣辣的疼痛席卷而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找上门去 苏暮春见他一张脸皱得如同苦瓜,不免有些同情,给他指条道:“小娘舅去了梨花巷的丁家面馆,你慢慢寻去吧,别在这儿嚎,免得旁人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谢谢苏公子。”宝应期期艾艾地应了,转身追他主子去了。 苏暮春叹口气摇摇头,登车自去。 再说慕锦成,白马如风快似一道光,转眼出了嘉盛大街,直奔梨花巷,他未来之时,急得恨不得眨眼就到,可一入窄巷,反倒勒住了缰绳,只听得心如鼓锤,砰砰之声震得耳朵生疼。 他盼着在丁家面馆见到顾青竹,因为那个味道,他笃定不会认错,但那日他在码头看见卖馄饨的分明是两个壮汉,他又怕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梨花巷之所以叫这个名,皆因巷口人家遍植梨树,此时,探出矮墙的枝丫上,黄澄澄的果实垂坠,掩映在渐显枯焦的稀疏树叶中,微风徐来,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三尺巷内。 远远就见丁家面馆门前人来人往,除了穿着短打的挑夫小贩,更有结伴而来,身着锦衣绫罗,摇着折扇的公子,慕锦成眼中渐热,由着如风将他慢慢带近。 今日面馆食客激增,除了老客照旧点自个的偏好外,很多年轻的公子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从早上到现在,络绎不绝,一拨接着一拨,而他们点的,清一色都是馄饨。 大丫和招娣两个人一起捏馄饨才将将够用,顾青山在灶上管煮又管烧,方奎专做跑堂,迎客、送馄饨、收碗、抹桌子,一气呵成,四人忙得半刻不得闲。 “今儿这是刮的什么风,怎来了这么多人?”顾大丫从送面食的小窗,觑着眼望向外面满座的饭厅。 招娣手上飞快地捏馄饨,打趣道:“若是有一二天客人少了,你要犯嘀咕,今儿客多,你又这般说,可叫人家怎么办好呢。” “自打七夕后,咱们生意一日日红火,这都是青竹让馄饨在外头扬了名,我们才有今日,只她这会儿不在,见不着这股子热闹劲儿,实在可惜了。”顾青山偷空说了一句,满满的遗憾。 闻言,大丫耷拉下脑袋:“可不是嘛,她们回去不少日子了,也不知道在顾家坳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必是好的,青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嘛,再说,有根叔和我爹在,她二叔也不敢怎样,若真有事,青水早来告诉我们了。”招娣手上不停,用肩膀撞了撞她,算是安慰。 “嗯。”顾大丫低头捏馄饨,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我就是有点想她了。” “一碗馄饨!”方奎靠在取面食的窗口,用挂在脖子上的巾帕子抹了把脸。 时下这样的天气,寻常人已经要穿秋衣了,方奎还穿着夏日的短打小褂,仍旧热汗淋漓。 “给!”顾青山递给他一碗温水。 他仰脖子咕咚咕咚一气喝了,趁这工夫,一碗香气扑鼻的馄饨已经放在托盘中。 方奎抹了嘴角的水渍,转身将馄饨端到一位身穿深蓝锦衣的公子面前,他生得极好,身量挺拔欣长,面如冠玉,发似墨染,鼻梁高挺,剑眉入鬓,这样标致俊俏的相貌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你认得我?”慕锦成舀起一颗馄饨,放在嘴里慢慢嚼,抬眼问道。 方奎微怔,那双凤眼似曾相识,他指着他拧眉,“你……你……你是那个要青竹赔石斛的家伙!” 慕锦成一听愣住了,再细看方奎,果然是那日老君山上,伐木人中的一个。 他心中一动,反问一句:“你们可是七夕到东市卖了馄饨?” “是呀。”说完,方奎不禁警觉,又看他身形,与那日花一两银子买馄饨的傻子颇为相似,他心中暗忖:“这个富家子又想玩什么花样,莫不是后悔要把钱讨回去?” “顾青竹呢,她和你们在一起,对不对!”慕锦成腾地站起来,急切地说。 方奎退后半步,暗中运了力气,厉声问:“你找她,想干什么?!” 这家伙若想捣乱,可别怪他揍得他满地找牙。 “叫她出来见我!”慕锦成不想和他多说,肃着脸道。 顾青山在里间听到外间的嘈杂,撩了门帘走出来,没好气地说:“你是谁?你说见就见呀。” 慕锦成瞧着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人,突然笑道:“这丫头几日不见,倒长能耐了,你们这是想打架呀。” 他可不怕这个,想当年,不,是前世,他也曾打遍校园周边无敌手,现如今学了斯文,不过是表面功夫,急眼了,撩袍照样打,熊永年好歹也教过他三招两式防身,更何况还有宝兴呢。 方奎看了眼桌上的馄饨,因着时间长了,已经涨了一碗,味道已然大打折扣:“你最好不要在这儿闹事,要吃,我客气接待你,不吃,请麻溜走人!” 山里汉子魁梧壮实,中气十足,说起话来冲头冲闹,直截了当,话里话外满含警告。 慕锦成半点不怵,反倒坐下说:“若论吃的,我最喜欢她做的虾籽面,那个味道只配一个鲜字,尝过后,毕生难忘,至于双椒鸡和老鸭汤当然也是世间难寻的美味,至于全蛇宴,好吃是好吃,不过不是我的菜。” 顾青山和方奎闻言俱是一愣,听他的意思,他和顾青竹似乎很熟的样子,要不然也吃不到顾青竹独家秘制的菜肴,他说的这些个菜,就是他们,一年也难吃全,不说没那个闲钱买食材,就是有,可能也未必买得到,特别是虾籽酱,纯属可遇不可求。 两人对看一眼,一时不知拿什么态度对他。 饭厅里的人先以为他们摆了架势要打架,大多匆匆吃过,等在旁边准备看热闹,这会儿又见他们好似是熟人,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来个抱头认亲的戏码,一时觉得十分扫兴,纷纷甩手走了。 有那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商户人家的子弟,瞅着慕锦成面熟,却是不敢叨扰,惯常来说,富家子弟之间的交往也讲究门当户对,商号家底不对等,就算人家勉强带你玩,也只能沦落为陪衬和被嘲弄的尴尬境地,鸡头凤尾,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更自在些。 “哥,怎么了?”顾大丫见饭厅里的客人突然都走光了,急的出来问。 方奎和顾青山身形高大,他俩站着,遮住了坐着的慕锦成,故而,大丫根本没看清里面坐的是谁。 “你居然也在这里!”慕锦成看见顾大丫,满眼放光。 大丫惊诧:“三爷,你怎么来这儿了?” 慕锦成不答反问:“顾青竹呢,让她出来!” 大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青竹不在这里,她回乡下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慕锦成只想验证心中所想,急切地问:“她几时走的?织坊那边说,你们早走了,怎会留在南苍县开面馆?”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原本是想早些一起回去的,可我家里突然出了事,急需用钱,又因机缘巧合,我们便做了这一行,青竹过了七夕,把这里安排好了才回去的。”大丫简单地说了下近况。 “那我那日吃的,果然是她做的。”慕锦成垂眸低叹。 终是缘分未到,哪怕在同一片夜空下,同一片灯火中,生生错,步步错。 “爷!”一声吼叫,宝应冲了进来,甫一见两个壮汉堵在自家主子跟前,他挺身护在慕锦成面前,“你们要干嘛?” “这是我们的店,这位爷要了馄饨又不吃,只想问我们要人,‘你们想干嘛?’这话该我们问吧,小哥!”顾青山见他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哭笑不得。 宝应环顾四周,皱眉问:“你们的店?丁家面馆原先不是丁大婶在做吗?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丁婶子回了乡下,将店让给我们经营了。”郑招娣也从厨房出来,站在大丫旁边道。 宝应气哼哼道:“她可是收了我们爷一百两赁金的,怎么能再转给你们,太不讲信誉了!” “竟然是你!”四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慕锦成,满是不相信。 耳朵震得嗡的一声响,慕锦成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你今儿要……打算……怎样?”垮了脸的大丫结结巴巴地问。 顾青山和方奎也捏着一把汗,丁家面馆借着七夕灯展,被顾青竹经营得十分红火,这会儿正主儿来了,但凡有点头脑的,见了这般情形,都会把面馆要回去自个做了赚钱。 可若如此,他们怎么办,那一百多两的窟窿何时才能填上?! “什么怎样,吃馄饨而已。”慕锦成瞥了眼桌上那一碗只吃了一颗的馄饨,这会儿已经涨成了满满一碗。 “你等着,我重新给你做!” 顾青山一把抢走了那碗馄饨,飞快地去了厨房。 招娣紧跟着去帮忙,方奎立时展开抹布,把先前滴下来的几滴汤,擦得干干净净。 毕竟面馆现下比不当吃不当喝的面子重要多了,如今耽误之急,是要极力保住能帮他们挣钱还债的面馆,其他的暂且顾不上。 “顾青竹啥时候再来?”慕锦成低声问顾大丫。 大丫只当他要跟顾青竹谈判,只得实话实说:“白露,青竹说,白露要来卖茶的。” “那好,我等她。”慕锦成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丫松了口气,这话说的好似还有余地,到时一定要让青竹争取一下。 正说着,顾青山和招娣各端了一碗馄饨出来,放在慕锦成主仆面前。 慕锦成吃了一颗,伸出两指举到面前比划了下:“你这个味道和口感,还差那么一点点。” 第一百四十章 茶市低迷,卖茶受阻 顾青山闻言,神色微动,他们四人煮面食唯有他煮的最像顾青竹做的,然而,这个像说到底,并非是,虽然过路客吃个新奇,好吃不好吃的,不过尝个鲜而已,可经年的老客还是能品出馄饨细枝末节的差别的,可肯当面拉下脸说不好吃的其实很少,大多下次直接不来罢了。 他想到这里,正色抱拳:“公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我只会吃,至于怎么做,我全然不知道。”慕锦成舀起一颗馄饨细细端详,摇摇头说,“所谓美食,哪怕一碗粥,一碟咸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形俱全,你瞧你这个,面皮烂,鲜味泄,入口如渣,除了一个色字尚可,其他的都不行。” 顾青山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说的虽是问题所在,却未免有些过了,他煮的馄饨哪有他说的那么糟! “我啥也没吃出来呀。”宝应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把自个那份都吃了。 可怜他一路跑来的,刚才又虚张声势一场,的确饿了,一碗下肚,还来不及辨别滋味,就没了。 “你这纯属孙猴子进蟠桃园,猪八戒吃人生果,哪里是尝滋味,分明是白糟蹋东西!”慕锦成弹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 宝应揉额头,盯着他面前那半碗:“爷快吃呀。” “赏你了。”慕锦成扬了扬下巴。 这馄饨在旁人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美味,可对万分挑剔的慕锦成而言,吃过顾青竹亲手做的饭食,其他的真还入不了他的眼。 宝应呼啦啦一气吃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笑眯了眼。 慕锦成站起来,拍拍顾青山的肩膀:“我今儿只吃了两颗,明日我再来,希望你能让我吃上半碗。 至于做生意,可不是靠一时的新奇,店铺是我出钱赁下的,你们想挣钱,我也不想空置着,由此可见,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等这股子新奇劲儿过了,你还拿不出更好的吃食,面食生意定然一落千丈,若是如此,我大不了雇人改行做其他的,比如胭脂水粉之类,可你们离了面馆,恐怕再无路可走了吧。 要想日后生意红火,打明儿起,馄饨每日限量二百碗,其他面食售完为止,剩下的工夫多琢磨琢磨,而不是为眼巴前一点半点小利损了长远的好处。” 听完他絮絮叨叨一堆话,顾青山和方奎面面相觑,他是个膏粱子弟,没想到,说出的话倒有那么几分道理。 “还傻愣着干啥呀,你们要么照我说的做,要么赶快叫顾青竹来把这些个破烂都搬走,小爷我好歹也是南苍县纨绔界的杠把子,到时你们关门倒闭是小,若被人知道,我是东家,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瞪起凤眼的慕锦成见他们不为所动,遂狠踢了一脚桌腿,桌子连同桌上的碗一阵晃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说的也是问题症结所在,这会儿且忍着他,反正离白露也没几日了,等青竹来了,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顾青山皱眉道:“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你们今儿好好琢磨,我明儿再来!”慕锦成挥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走了。 看来,他不适合讲道理,果然还是耍横好使。 “吃了三碗馄饨,不给钱的啊。”顾大丫收拾碗筷,一阵肉疼,小声嘀咕。 郑招娣捏捏大丫的脸:“你个财迷,他是东家嗳,你还敢问他要钱?” 大丫无比哀怨地看着招娣:“他不会打着这个由头,每天来蹭吃蹭喝吧。” 方奎摸着下巴,摇头道:“瞧他那一身衣裳料子,水腻光滑,在阳光底下直闪光,这么个有钱人,应该没时间和我们玩吧。” “算了,别琢磨他了,咱还是好好想想,馄饨到底哪里不行。”顾青山深呼了一口气,似把胸腔里的怨气都放空。 其他三人无言地点点头,跟着顾青山走进厨房。 慕锦成自此天天来,说完了馄饨,说包子,就连面汤上的葱花香菜碎没有整齐划一地切成一般大小,都被他挑刺。 顾青山等人苦不堪言,却不敢开腔,只日日盼着顾青竹赶快来,对付这尊白吃白喝,还鸡蛋里挑骨头的魔头。 慕锦成每日乐此不彼,仿佛是得了灵泉浇灌的枯木,忽然又活了过来,老太太喜不自禁,只当是菩萨显灵保佑,直叫熊管家派人到慈恩寺点了个大海灯,卢氏得了消息,也不要人接,辞了了悟大师,便匆匆回来了。 慕绍堂见老娘和妻子和乐,后院安稳,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之前他痛打慕锦成,事后不是不悔,又见他整日病怏怏不出门,更把那一星半点的火气早早凉透了。 如今他也死了巴望他成人成材的心,只当养个阿猫阿狗哄老娘高兴,遂不再计较慕锦成,对他每日不知所踪,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太离谱,他全当不知道,图个眼前清静。 远在顾家坳的顾青竹哪里知道这些事,伺候了菜地和桑园,处暑将了未了之时,她已经开始忙着采茶制茶,秦氏最近没什么事,常来帮她采茶,如此,她便不用熬夜做茶饼。 顾青山和顾大丫都不在家,孙氏一个人又要采茶又要照顾家里,整日从鸡叫忙到狗叫,而顾世福的伤,一晃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外伤已然痊愈,他看着孙氏早出晚归,心里急,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幸好顾小花她娘徐氏偶尔得了一刻半会儿的工夫,会来给她搭把手,顾世根出山卖鲜叶,也顺便带上她家的,这才省了不少事。 翠屏镇秋茶鲜叶价格依旧很低,价钱徘徊在十文左右,好在秋茶胜在叶大量多,茶园大的人家,趁着最后一波收茶的机会,男女老幼齐上阵,多多少少有点赚头。 及到白露,顾青竹攒下了一百张茶饼,她做的茶饼都是很规整的二两左右一个,如此便有二十余斤,她一早将青英托付给秦氏,自个背着出山往南苍县去了。 秋茶是一年里茶市的最末了,它的价钱不仅反映了这一年茶市的走向,还预示来年的价钱高低,各家茶行在东市都扎了帐篷,与外地茶商一起紧张着茶价起伏。 三生茶行由慕明成带人亲自坐镇东市,而韩守义依旧守在西市的店铺中,顾青竹到的时候,已近中午,韩守义正指挥着伙计们,将新收的鲜叶送到后堂茶场去赶制。 “韩掌柜,你忙着呢。”顾青竹跨进铺子,笑着说。 韩守义回头:“咦,顾姑娘,是你呀,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嗯,夏茶卖了鲜叶,今儿,还劳烦你看看秋茶茶饼吧。”顾青竹卸下肩上的竹篓。 韩守义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为难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年的茶市一季不如一季,三生已经很少收外头制好的茶了。” 顾青竹心头一窒,勉强笑了笑:“我前些日子遇着二爷,听他说茶市不景气,却不知到了这般田地。” 韩守义叹口气道:“嗳,我知你的茶饼必是好的,春上还独独收过你的,可如今我也没法子,今年的茶市不知着了什么邪,价钱崩得见底,三生茶行现下几乎是靠东家贴钱运转,至于县里其他小茶行,关门倒闭的不知有多少家呢。” 顾青竹手心微凉,背起竹篓告辞:“既然如此,我到东市走走吧。” 心里没着落,顾青竹一路上疾行,只来得及在路上,啃了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两个杂粮馒头,入眼,东市一如以往,搭起的帐篷连绵不绝,只留小径通行。 只是不同往常的是,卖茶的人大多愁眉苦脸,而收茶的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都派出伙计到大商户棚前转悠,紧盯着,只要价钱稍有波动,立马风声鹤唳,以致于茶价一直处于步步下滑的状态。 顾青竹连问了数家,收茶人看过她的茶饼,都赞一声好,但买者寥寥,他们更愿意买鲜茶叶,回自个的工坊去赶制。 连遭几次拒绝,顾青竹心中不免沮丧,她背着竹篓在帐篷间一直向前走,左右都是商户,她却不知该向哪一家问价了。 “顾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就像此时秋天的日头,让人心头莫名一暖。 顾青竹站定,四下张望,方才发现身后隔着两个摊子,站出一个眉目深邃的男人,正笑着向她招手。 “先生。”顾青竹走到他跟前,报以微笑。 她更愿意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慕二爷,在她眼里,他是温和儒雅的谦谦君子,更像个传道授业的夫子,而不似满身铜臭的商人。 “你不是去开面馆的,怎又卖茶了?”慕明成已经闻到日光下茶饼悠然的香气,还有面前女孩子身上清冽的草木气息。 顾青竹实不好与他细说种种,只轻轻浅浅地说:“我到底是山里人,卖茶才是我的本分,只不知才过了一季,价钱竟低贱如此,如今连茶饼也无人收了。” “旁人再怎样,你的茶,三生总是收的,你没去韩掌柜那里吗?”慕明成将她让进帐篷,给她倒了杯茶。 顾青竹抿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嘴唇,低头黯然道:“韩掌柜都和我讲了,再说,我也在东市问了几家,现下大都不收茶饼了。”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茶市不景气,只怕外头的茶饼制得不好,大商户都宁愿自己做,只是旁人不晓得你的手艺,大可这般说,可韩掌柜不是不知道,他今儿怎地也犯糊涂了?”慕明成拧眉,有些意外地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赁金入股面馆 “韩掌柜不过是公事公办,我也不想他为难,既然三生不收,我再往别家走走就是,谢谢你留我喝茶。”说完,顾青竹提起背篓就要离开 慕明成猛然伸出修长的手臂拦住她的去路:“顾姑娘且等一等,我之前答应过的事,不能因着茶市低迷,就贸然反悔,让你蒙受损失,不如这样吧,于公于私,我都十分喜欢你的茶,既然三生的规矩不能破,我私人按行价买下你的茶,自己留着慢慢喝,这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诺言。” 顾青竹弯起嘴角,淡淡地笑:“我这里有一百张茶饼,你自用哪需那么多,再说,秋茶远不如春茶,香气淡,味道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拿来招待客人,只怕显得小气,折损了二爷和三生的体面。” 难得一个乡下姑娘在生计难为的时候,还想着旁人,慕明成的目光里有欣赏,亦愈发温和:“你有所不知,我家里还有两个爱茶的妹妹,整日缠着我要好茶,这会子马上要到中秋了,你的茶刚好应景儿,分送她们一些,当是最好的节礼了。” “那卖你六十张吧,其他的我留着送人。”顾青竹点头道。 她心里很清楚,这位二爷仁义,碍于当初的承诺,一定要私人买她的茶,若按行价算起来,买下她所有的茶,不过一千多文钱,对他这样的豪商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人情这东西真不能一次就挥霍了,总要留下点念想才好。 “你既如此说,那便依你。”慕明成也不强求。 若当真论起来,秋茶真的不如春茶,送贵客,比如茶马司的丁永道,那是根本拿不出手的,也就自个喝着消遣,或赏底下的掌柜们。 顾青竹很快点出六十张茶饼,自有伙计拿去过秤,按慕明成说的五十文一斤的价钱,付给了顾青竹。 一切井然有序,半点不拖泥带水,顾青竹收好钱,行礼离开。 她背着剩下的四十张茶饼,打算到丁家面馆去看看大丫她们,她离开好些日子了,面馆生意也不知怎样了,茶市不景气,大概买吃食的也少,他们居然没有来摆摊。 她埋头边走边想,盘算着这点钱该怎么花,她走过一两个摊子,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 “顾青竹,我可逮着你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突兀地出现在顾青竹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说。 揉着酸疼的鼻子,顾青竹仰头看面前的人,没好气地骂:“你有毛病吧!” “你刚才居然对着慕二爷笑的像朵花似的,呸,是像花痴似的,你可知他是有婚约的人,你这样,被有心看见了,不知怎么编排,这让旁人怎么想他,又怎么想你!”慕锦成板着脸,语气不佳地说。 顾青竹一听,无名怒火腾腾直窜脑门,咬牙恨声道:“你胡说八道!我们正经做买卖,难道不用说话的,到你眼里都成什么人了!” 看着顾青竹铁青的脸,慕锦成悔得只差把舌头咬掉,他本是只是有些吃味儿顾青竹在慕明成面前谈笑风生,怎地一下子把话说岔了,惹得她火冒三丈。 他一阵心慌,却是不服输地辩解:“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对着男人那般笑,是个人都会想歪的!” 顾青竹几近绝望:“我是来卖茶的,对着主顾不笑,难道哭么!” 茶市如此萧条,她已经够烦闷的了,哪有好心情应付这个缺心眼的富家子。 “你可以卖给我呀,你家里有多少茶,我都要了!”慕锦成拍着胸脯道。 对于这个啥啥不懂,光晓得卖弄钱财的人,顾青竹懒得理他。 “好狗不挡道!”顾青竹翻了白眼,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大步流星走了。 慕锦成呆愣在原地,隔了会儿,忽然想起来,拔腿去追。 昨日,顾青山和大丫到东市卖馄饨,许是茶叶行情不好,令大家都没啥胃口,故而生意不好,今儿便没有出摊,慕锦成不信邪,非要亲自来看。 他负手转了几处,纵使不太懂茶市,但看着买卖人的脸色也知道生意不好,他想着去问问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好巧不巧,正看见顾青竹对着慕明成言笑晏晏,他心里嫉妒非常,她几时对他这般和颜悦色过。 等她一出来,他就赶上前兴师问罪,哪知嘴巴太快,直接把人得罪了。 走出东市,顾青竹见他还缀在后面,回身站定,竖起柳叶眉,叉腰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到铺子里去。”慕锦成扬手一指,“路就这么一条,你走得,我走不得?” “哼!”顾青竹无话可说,瞪了瞪杏眼,转身继续走。 慕锦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眼见就要到梨花巷,顾青竹真得忍不下去,折身回问:“你有完没完?这么闲的,上哪儿玩不好,非跟着我!” “我到铺子里去。”慕锦成还是这句话,凤眸微眨,一脸无辜。 顾青竹恨不得对这张俊俏的脸呼两个巴掌,她咬牙道:“你的铺子在哪里?你打头里走,我倒要见识见识!” 她就不信了,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还有啥正经铺子要管! 慕锦成当真越过她,走不多远,熟门熟路地往巷子里一拐,顾青竹愣了一息,此时的梨花巷,两边人家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引得雀儿娇~啼蜂儿嗡嗡,而那人却似常来的,半点没有停留观赏的意思。 顾青竹将信将疑往丁家面馆去,看着眼前的人影,心里陡然咯噔一下,这人已经知道她接手丁家面馆?这是要收回铺子? “喂!”顾青竹站下喊了一声。 慕锦成回身走向她,笑得嚣张:“我叫慕锦成,不叫喂!” “你……”顾青竹头疼地叹了口气。 慕锦成继续说:“你不想看看我的铺子?” “行了,别装了。”顾青竹打断了他的话,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筛下点点碎金,她的发顶仿佛带着银圈儿,闪着耀眼的光芒。 顾青竹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接着说,“丁婶子走的时候,找不到你交接,就把面馆暂借我经营,你如今既然知道了,大抵也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开面馆,你若说现下就还你铺子,大概一时半会儿是不行的,至于一百两赁金,我会想办法筹到给你,但时间会长一点。” 慕锦成微扬起下巴,凑到她面前,轻声道:“顾青竹,求人不是你这种姿态吧。” “你想怎么样?!”顾青竹咬唇,恨不能跳起来扇这个欠揍的人两个耳光。 看着顾青竹脸颊微红,明显是气的,慕锦成心里不忍,便不再逗她,直截了当地说:“铺子你们经营着,赁金也不要你还了,就当是我入股,年底给我分红利就行。” 不过是轻飘飘两句话,就解了顾青竹即将面临的难题,她微怔,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这事必要经过几番唇枪舌战才能谈妥。 “感动了啊?感动就对了,以后给小爷我多笑笑,别整日YY尽想打我!”慕锦成得寸进尺,嘻皮笑脸道。 顾青竹听不懂他说的后半句话,但一见他眉飞色舞的神情,就知不是好话,奈何她除了瞪他,也没啥别的招。 “好了,好了,一会儿回去,你别垮着张脸行不行,你想想,咱这是强强联合,你有美食,我有银子,合作打造南苍县第一摊,你信我,将来有大把的银子赚!”慕锦成说着说着,顺手就搭上了顾青竹的肩膀。 “我信你个大头鬼!”顾青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是你,我的我,别想在我面前画大饼!” 慕锦成摸着自个红了一片的手,瞟了眼顾青竹细细长长的青葱玉指,这丫头可真狠,打人从不知省力气。 见他这会儿安生了,顾青竹领头往丁家面馆去,头也不回地说一句:“走了。” 慕锦成笑,三步并作两步,与她并肩走在三尺巷中。 这会儿已过了饭点,饭厅里只有三两个食客在吃面,顾大丫坐在门槛上发呆。 “大丫!”顾青竹笑盈盈地唤。 “我的天,你终于来了!”顾大丫腾地站起来。 可当她看见顾青竹旁边的人,一时又大吃一惊,这两人是怎么一起来的? 碍着有客人,顾大丫不好当面问,只得硬憋着。 她给慕锦成让了座,又把早上煮好的茶,给他倒了一碗。 “怎么只有你一人,他们人呢?”顾青竹卸下背篓,环顾了下面馆。 顾大丫忙解释道:“我哥和奎哥买柴禾去了,招娣去还上次赊的面钱,他们去了有半晌了,只怕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顾青竹转身进后院洗手,顾大丫跟在后面,着急忙慌地絮叨:“你知道吧,三爷就是面馆的东家,最近,他都快把我们折磨死了,可我们碍着面馆的事,半点都不敢吱声,你们是咋遇上的?今儿只怕是非得有个说法了,偏我哥他们又不在。” 顾青竹打了井水洗手,甩甩手上的水珠,淡然道:“我在东市卖茶饼时遇上他的,路上,我们已经说好了,他用赁金入股丁家面馆,咱们好好做,争取年底多给他分红利就是了。” “哎呀,我们前几日还琢磨这事,无论是退房子还是付赁金,我们都是左右都难,现下这个法子倒是再好不过了。”顾大丫一听,脸上立时露出欢喜的笑容。 “最近面馆的生意可好?”顾青竹转而问道。 “好得很呢。”顾大丫兴奋地说,“自打你七夕卖了一晚馄饨,丁家面馆的馄饨可就出了名了,整日都有人慕名而来尝鲜。” 顾青竹目光扫过厨房,只见堆放馄饨的托盘里所剩无几,遂皱眉道:“可我瞧着,馄饨都快没有了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冤家同往面馆 顾大丫的目光飘到外间饭厅,压低了声音说:“三爷限定每日只准卖两百碗馄饨,其他面食也是卖完为止,他说我哥煮的面食没你做的味儿,叫我们多琢磨,可我们这么些日子也没琢磨出了个啥,想来想去,只能苦等你来了。” “怎么会呢?若真是这样,都怨我走得匆忙,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我瞧瞧他做的,到时再说。”顾青竹狐疑道。 不大会儿工夫,郑招娣回来了,她见着顾青竹亦是高兴得很,三姐妹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时而打闹,时而嘻笑。 慕锦成嘴角微微上扬,这会儿的顾青竹才是十五岁女孩子的模样,不似刚才像个亮出尖锐爪子的小野猫。 “停停停,就是这里了。”门外传来顾青山的声音。 一个老汉赶着一辆牛车停在门前,车架上满满当当堆着柴禾,另一个中年汉子挑着一担炭跟在后头。 “青山哥,奎哥呢。”三人一起迎出来,顾青竹笑着问。 “真难得,青竹你来啦,方奎半道去码头上了,前几日老周他们做夜活,赊欠了二十个包子,说好今儿发了工钱还,我想他约莫过会儿就该回来了。”顾青山一边帮着搬柴禾,一边说。 顾大丫引着中年汉子将炭倒腾到后院棚子的架子上,这两人看相貌,瞧着是父子,沉默的汉子放了挑子就去搬柴,来回几趟,一下子就把后院堆满了。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顾青竹端了热气腾腾的三碗馄饨出来。 顾大丫又去拿了七八个馒头,并两三样小菜放在桌上。 “谢谢东家,这怎么好意思。”老汉一身补丁衣裳,满是灰尘,花白的头发上还粘着些许草屑。 顾青山端起馄饨递给两人:“吃吧,贺师傅,你别见外,这是青竹,我们一个村的,都是她带我们干的这行,她平素不常来,现下想吃她做的,可不容易呢。 我们之前买过几家的柴禾,只你家的最好,炭烧着也没有烟,面馆以后少不得常买你家的,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呢,时间长了,就知道我们都是实诚人。” “这哪要等到以后,今儿我就看出来,我半辈子都是卖柴禾的,还没见谁正经给我们做一碗吃的,还是这么好的吃食。”老汉接过馄饨,感激地说。 “谢谢,谢谢。”中年汉子话少,因着常年烧炭的缘故,他满手乌黑,不好意思地在身上蹭了蹭,方才接过蓝花大碗,十分珍惜地喝了一口汤。 他们看着慕锦成锦衣华服地坐在不远处喝茶,自惭形秽,怎么也不肯坐,生怕弄脏了桌子板凳,只站着吃了。 到底是饿了,父子二人喝着馄饨,又各吃了两个大馒头,三两下就囫囵吞了,中年汉子寡言,老汉倒是个言语爽快的人,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言要赶着去拖粪桶,遂牵着牛车走了。 南苍县每日天麻麻亮,就会有人赶着载有大半人高粪桶的牛车,摇着铜铃走街串户,家家户户听见铃声,心照不宣拎出马桶,由收粪水的人踩着梯子上去倒,而收集的粪水大多折价五文一桶卖给乡下人做肥料。 贺老汉父子就兼做这个营生,早上到城里卖柴禾和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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