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已是未时了,六人坐下来,各自简单吃了碗面。 顾青山放下碗,便开始拾掇那个极大的背篓:“大丫,这些是小花和方玲家里带来的秋衣,你们得空给她们送去,这天气说冷就要冷了。” “青竹,我哥来了,我们好歹有了帮衬,不如下午去织坊吧。”顾大丫抱着两个包袱道。 顾青英扬起小脸,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嗯,我也要去,我想郭嬷嬷了!” “我瞧着你是想她的点心吧。”大丫弯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挤眉弄眼道。 顾青英一扭头,扎到顾青竹的怀里,撒娇道:“大丫姐坏,我不跟你说了。” 几人被她斗乐了,顾青竹揉揉她的发顶:“好,咱们今儿就去看看小花和方玲。” “你们自管去吧,多玩一会儿也无妨,晚上的食客没有中午的多,再说面条包子什么的都有现成的,我和青山能应付。”方奎笑着说。 自打开了这个面馆,顾青竹跟个铁打的人似的,起早贪黑,买猪肉配菜,做食材酱料,每天几十斤面粉,发面、揉面、擀面,样样不落,不仅在店里煮面条水饺,记住特殊客人的癖好,还到外头想法子卖馒头包子,整日忙得如同被抽的陀螺,半刻都没得歇。 今儿她们姐妹几个难得出门,他着意想让她松快松快。 顾青竹给顾青英重新梳了小揪揪,点头道:“嗯,刚巧今儿没啥事,咱们立时就去吧,我等会儿回来,就直接背了馒头包子上东市。” 大丫和招娣各挽着一个包袱,顾青竹一手牵着青英,另一只胳膊上挎着半篮子馒头包子,虽然织坊的饭食很好,但这些都是她们亲手做的,礼轻情意重。 四人还没走到德兴织坊,远远就见门口停了三四辆大车,有人不断的往里装东西,顾青竹看了眼大丫和招娣,她俩也正看她,三人交换了担忧的眼神。 难道织坊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回织坊 顾青竹抱起青英,三人加快脚步走过去,及到跟前一看,方知是虚惊一场。 德兴织坊今儿大概是出货的日子,正有苦力往外搬成捆的布匹,四架大车上,堆满了外头用细棉蓝花布包裹着的布匹,虽看不见里头的花色和材质,想来都是极好的。 在乡下,能用细棉布做一身襦裙是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做梦都想要的,平日里也就是想想,只有等到过年,家里有余钱,男人孩子都有了,才能轮到女人们。 而德兴织坊出的布匹居然用细棉布做包裹,可想而知,内里的丝绸是何等金贵。 看门的婆子自然认得顾青竹等人,她一边看着苦力上货,一边偷空与她们寒暄几句,知她们是来找人的,遂放了她们进去。 缫丝工坊里,最近收购的蚕茧接不上,郭嬷嬷给她们放了半日假,顾小花和方玲正窝在屋里准备睡午觉,就听见外头传来顾大丫爽朗的说话声音,还当是耳朵听岔了。 直到顾青竹在廊下分发肉包和馒头,与众人寒暄,以及顾青英迫不及待地敲门,才让她们真的相信,她们回来看她们了。 顾小花打开门,一把抱起青英,又亲又揉,逗着她咯咯笑,抬眼,正对上顾青竹笑意盈盈的眼眸,两人相视而笑。 大丫和招娣挤进门,将她们家里带来的衣物小菜堆在桌上,顾小花和方玲很快各自收拾了,几人坐下,聊到分开后的情形。 顾小花突然想起来说:“你们走了没几天,三爷回来过一次,还问我,你们怎么没留下来,我不好说什么,只搪塞说,你们回顾家坳,伺候茶园去了。” “这里的仆妇丫头都说三爷有癔症,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之前还不信,就那日我听他嘀咕一句,说你蠢透了。 瞧瞧,这都是什么话,青竹好歹也给他烧了很多次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这般人走茶凉!”方玲这会子想起来,还颇有怒意。 顾青竹一怔,他说的蠢透了,大概是因为她当初不肯听他的话盘店,可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顺了他的意,且还白捡了他的便宜,用他付的赁金开面馆,好比把人家的母鸡抱回来下蛋,多少有些不地道。 想到这儿,顾青竹面上微红,不由得为他辩解:“咳咳咳,他这人吧,就那样,嘴比脑子快,其实也不是啥特别恶毒的坏人。” 见她竟然这样说,顾小花和方玲仿佛白日见鬼,想当初,谁每次做饭都跟上刑场似的,如今怎么变了口风? 顾大丫接茬道:“嗐,也是,富家子做事全凭心情,上次他不还仗义救了青英么,也不能全当他是坏人。” 郑招娣给每人添了水,嗔怪道:“算了,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都不会再见的人,说他作甚,平白扫了咱们姐妹聊天的兴致。” “嗯嗯,这是我们面馆里做的肉包,可香了,你们快尝尝。”顾大丫将尚有余温的包子拿了出来。 顾小花咬了口,肉汁漫出来,她赶忙吸了一口:“青竹做的就是好吃!” “好吃吧,你们若是喜欢,得空到梨花巷的丁家面馆来,我们有各种面食,保管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顾大丫眉眼飞扬,笑嘻嘻的说。 “砰砰砰”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青英一溜烟跑去开门,见着来人,很有礼貌地叫:“郭嬷嬷好。” “青英长高了呢。”进来的是穿着一声烟灰色缎面暗纹襦裙的郭嬷嬷,她摸摸顾青英的头,笑着说。 端着一碟核桃酥的小来跟在她身后,她顺手牵青英,一起走进来。 顾青竹三人赶忙起身行礼,郭嬷嬷挥挥手,众人给她让了座,小来将点心碟子放在桌上,顺手给青英拿了一块。 郭嬷嬷掏出丝帕,拂了拂凳子,坐下打量她们:“你们这一走快二十天了,也没个音讯,在外头还好吧。” 顾大丫献宝似的将肉包馒头拿出来给郭嬷嬷尝:“我们开了面馆,生意不错呢,郭嬷嬷你吃一个吧。” “哦?”郭嬷嬷并没有接,烟墨描过的眉微蹙着上挑。 她虽长居深宅,但因着操持织坊的事,对南苍县的门店赁金还是有所了解的,单凭顾青竹挣得那些个钱,尚不够付医药费,又哪有钱开面馆? 顾青竹自然知道她的疑惑,赶忙道:“机缘巧合,一个朋友的面馆刚巧空着,蒙他帮衬照应,让给我们先经营着,挣点药费。” “哦,这样。”郭嬷嬷垂下眼眸,转而说,“你们若是在外头不好过,想回织坊,随时都可以来,一句话的事。” “谢谢嬷嬷的好意。”顾青竹站起来,给她倒了一碗水,“最近七夕灯彩展会要开了,面馆的生意还凑合。” 正说着话,屋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高个子女孩子闯进来,火烧火燎地说:“嬷嬷,采买丝线的货郎们来了,正等着呢!” “你这遇事慌张的性子得改改,教你多少回了,进来要敲门,总是没记性!”郭嬷嬷沉脸道,转而对顾青竹几个说,“今儿赶巧织坊里出货,你们先玩着,我到前头看看去。” 说完,郭嬷嬷带着小来匆匆走了。 被她训斥的女孩束手束脚地站在门边,这会儿抬头叫了一声:“顾姑娘,你们来啦。” 顾青竹这才看清面前的女孩子,竟然是杨大妞,她长胖了,脸圆润了些,皮肤也比之前白,猛一掸眼,还真认不出来。 “嗯,我们来看小花和方玲,这是我们做的肉包,你拿两个尝尝。”说着,顾青竹用油纸包了两个肉包给她。 杨大妞捏着纸包有些局促道:“谢谢哈。” “她们仨都滚蛋了,倒是你在这儿扎了根!”顾大丫皮笑肉不笑地说。 虽然上次美食比赛,顾青竹赢了,但顾大丫可不会忘记杨大妞和顾二妮她们是一伙的,还几次帮受罚的人求情治伤,至于后来破坏缫丝机,居然没有她参与,顾大丫也挺意外,但她将这归结于贾敏瞧不上杨大妞,嫌她笨手笨脚,反倒让她侥幸逃脱。 故而,她对杨大妞怀着极大的敌意。 “我……我家里没田没地的,在这里管吃管住还能挣些钱,所有,我……”可怜兮兮的杨大妞嘴笨舌拙,她求救地看着顾青竹。 顾青竹走过去拍拍她瘦削的肩膀:“你快去忙吧,别让郭嬷嬷找你。” 杨大妞感激地笑了笑,转身小跑着走了。 “青竹,你放她走做什么,我还没骂她呢。”顾大丫叉腰拧眉道。 顾青竹软语哄她:“好啦,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难道是来斗气吵架的?” “嗳,她也不容易,最近时常有个男人来找她要钱,不给,就破口大骂,什么污浊不堪的话都骂得出口,听说是她哥,还是亲生的,摊到这样的,也够她难受的了。”顾小花叹了口气道。 方玲接着说:“自打那三人走了,没人愿意和她住一屋,郭嬷嬷瞧她老实本分,就让她夜里和婆子们一起守仓库,每月贴补她一点钱,婆子们倚老卖老,跑腿干活的都是她,故而,适才她才跑来叫人。” “我们去瞧瞧出货吧,咱们当初做的丝锭,只怕也织成了丝绸。”郑招娣饶有兴趣地说。 顾小花笑眯了眼:“织坊里约莫十天出一批货,你们来时,正整匹的往外运呢,只是都是事先包好的,看不见绸缎的花色,我不如带你们去看给货郎选的丝线,那些个才是一等一的好呢。” 几人嘻嘻哈哈走出门,顾青英抹抹嘴上核桃酥的碎屑,迈开小短腿,追上大姐,紧拉着她的手。 顾小花带着众人走到一处僻静花墙,隔着十字海棠花窗,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看着像是库房,就见几个男人正在低头挑丝线,那些成捆的丝线染着极鲜亮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映得那些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顾大丫将青英扛在肩上,几人伸头张望,复又小声嘀咕,她们绣的罗帕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线,看着就叫人满心欢喜,而顾青竹的视线却从偌大的丝线匾子转到了货郎歇在树荫里的货担子上。 货郎的货担可算得上是个会变戏法的百宝箱,扁担两头挂着有好些抽屉的大箱子,而箱子上围了一圈凸起的木板,放些特别容易招揽人的物件,比如小娃儿的拨浪鼓,女人们的丝线,小孩儿的麦芽糖,就连扁担挑子上都没得空处,一头绑着一捆鸡毛掸子,另一头捆住几个风筝。 这些都是他们要挑到十里八乡去卖的货品,通常县城里的姑娘喜欢买丝线绣,而乡下女孩却只买得起棉线,故而,他那些抽屉里,就光绣线都分了几种,至于其他的,比如胭脂水粉之类,也是分好中差的。 当然,他们也收东西,比如拿山货换,也是可以的,可他的价钱低,只有那些没时间出门,又等着用的时候才会以物易物。 顾家坳入口难寻,更兼山脊陡峭,很少有货郎能挑着担子进山,故而,顾青竹还是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行当。 她的目光在那两个神奇的箱子上溜了半天,一时突发奇想,困扰她多时的一件事,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摊雏形,青英被掳 欢愉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日头西斜,顾青竹等人与顾小花方玲依依惜别,说好了,等她们有了空,就到丁家面馆来玩。 顾青竹几人回到面馆,饭厅里食客不多,顾青山早已拾掇好了背篓,两人一起出门。 东市里,有几家商户似乎等不及七夕,已经点燃了部分灯彩,荷花灯、兔子灯、洒金牡丹扁圆灯,流苏游鱼四方灯,在渐渐低垂的夜幕下亮起一团团融融的亮光,仿佛天上的流星落了凡尘,点点簇簇,与月光争辉。 稀稀落落的灯彩吸引了很多观灯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东市极大,就算是走马灯似的逛一圈,也要大半个时辰,偶是有兴致猜一回灯谜,只怕一个时辰也不够。 赏灯的人,走累了,遇见顾青竹的吆喝,便会停下脚步,解囊买上几个,边走边吃,大概因着人多的缘故,今儿,她的生意出奇得好,最后只剩下些馒头,在码头上一会儿就卖完了。 几人吃了晚饭,顾青竹在油灯下画自个晌午在织坊,脑子里蹦出来的那个图,顾大丫和郑招娣围在她旁边好奇地看。 “青竹,你画的啥呀?” 顾大丫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名堂。 郑招娣挠挠头,不确定地说:“我瞧着像个橱,可这也太小了。” “你们瞧着,这像货郎的货担子不?我明儿找王木匠去,让他给我做个卖面条馄饨的挑子。”顾青竹掸掸纸上的黑墨,仔细瞧了瞧,又细描了几处。 顾大丫惊讶道:“你要像货郎似的,走街串巷去卖面食?”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我只打算到人多的地方去,你们也知道,咱店面就这么大,来人多了,便坐不下,我瞧着这几天正是生意兴旺的时候,尤其是东市的灯彩展会,七夕前两日,人肯定多的不得了,今儿还没到日子呢,就有心急的赏灯人来了。 咱们要是在那儿摆个食摊挑子,整个东市都将是咱们的铺面,只要应付得过来,肯定能大赚一笔。”顾青竹和盘说出自个琢磨了很久的想法。 在后院劈完柴的顾青山和方奎,前后脚进屋,顾青山端起桌上的碗灌了一口水,抹了嘴上的水渍问:“说啥呢,啥大赚一笔?” “我姐说,她要到东市卖面赚大钱!”顾青英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会儿抢着说。 方奎摸摸她的头,笑着逗她:“可了不得,连青英都知道要赚钱了!” 顾青山不赞成道: “到东市卖面,谈何容易,面馆虽隔着不远,可下好的面很容易坨,等我们背到东市,只怕全都粘在一起,口感不好,味道也差,这样岂不是砸自个招牌?” “若是我将一个厨房都搬了去,现煮现吃,岂不是省事?”顾青竹眨着眼睛笑道。 “这又说糊涂话了,东市这会儿正办灯彩展会,寸土寸金的,但凡有点位置都被灯彩商户占了去,你上哪儿放得下一间厨房?”顾青山连连摇头。 虽被这般不看好,顾青竹却是半点不恼,她将她画的那张图摊在顾青山面前;“你瞧瞧我这个可以挑着走的厨房。” “挑着走的厨房?”方奎正喝水,听见这么个新鲜词,不由得凑过来看。 顾青山会一点木匠的活,顾青竹虽画得不那么像,他倒是能看懂,“这……这得多沉啊。” “还好吧,一头装炉子和锅勺,另一头则放面条、水饺、馄饨,配菜调料,还有炭。”顾青竹扳着手指数,想了想又说,“还有碗筷和火折子,另外,包子馒头可以挂在扁担头上。” 方奎摸摸下巴道:“这主意新奇是新奇,只不知做起来怎么样,格子就这么点大,瞧着也带不了多少面食,而且,炭火没有柴火旺,煮面可能不太行,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加起来,你根本挑不动。” “青竹挑不动,不是有你和我哥嘛,再说,我们只摆在一个地方,又不挑着瞎转悠。”顾大丫抢着说。 方奎哈哈笑道:“你倒是想转悠,水龙队的人也不会让你挑着一炉子炭,在灯彩里钻来钻去,这要引着了火,那还了得!” 顾青竹将纸片折好,抬头看他们:“我总归是要试试的,难得七夕灯彩展会聚拢这么多人,咱不能白白放过这个大好的挣钱机会。” “我赞成青竹的法子,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要想等到下一个这么热闹的时候,只怕要到收秋茶了,到时,说不定还没有这么些人呢。”郑招娣心里微微盘算了下道。 顾大丫见此,急急地说:“你俩都这样说了,我肯定和你们站一边呀,对也好,错也好,我都不管,反正咱仨要在一起!” 郑招娣扑哧笑起来:“哪个说要甩下你嘛。” 顾大丫噘嘴:“你们都有这样那样的道理,我的道理就是跟着青竹,她说啥是啥,保证错不了!” 一张鹅蛋脸上,滚圆的杏眼渐渐眯起来,顾青竹无声地笑,她的姐妹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我觉得青竹说的有些道理,我更信她的好运气,咱不如就试试,明日一早,我带青山去见王木匠,他刚好懂一些,帮着打下手也能快点。”方奎朝她伸出手,要纸片。 “就听你们的,至于那两个框架子,若是有现成的木料,不是啥难事,咱赶早点去,约莫一天就能做好,往后我来挑担子,青竹只管做想做的事就好。”顾青山点点头。 见他们如此,顾青竹抬手将纸片拍在方奎的手心,嘴角咧得更大些,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柳眉杏眼弯弯,笑得欢畅无比。 面馆后院新修了东西两间厢房,正好可以分开男女住宿,东边的屋子稍大,就给顾青竹四个女孩子住,方奎和顾青山住了西边一间。 第二日一早,几人分头行动,女孩子赶早市采买猪肉和菜蔬,方奎和顾青山在面馆里揉好了面,就去衙门口找王木匠的铺子。 灯彩展会让南苍县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热闹中,几乎家家都在筹划着去东市观灯,以至于很多行当忙不过来,比如饭馆客栈脚力行,而有些行当却是门可罗雀,就像王木匠的铺子,最近都没啥生意,既没有人打家具,也没有人造房子,清闲的就差发霉了。 可王木匠不敢把帮工和学徒打发回家,七夕总会过去,若是这些人都走了,他的铺子日后可就做不下去,故而,就算是这些人整日不干活,他也得咬牙照常发工钱。 方奎和顾青山跨进他铺子的时候,王木匠正发愁,见着方奎一愣,不由得想到不好的一面:“店里厢房有……有啥问题?” “房子挺好的,我今儿想做这个,只是不知王师傅能不能做?”方奎将顾青竹画的纸递给王木匠。 王木匠颠来倒去看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既不像橱子也不像柜子,顾青山不待他问,便一一讲给他听,又用长短不一的木条比划了几下。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今儿恰好无事,你若不走,咱们细细琢磨下,怎么才做得更好。”王木匠说着,拿出他的斧子凿子一堆家伙什。 顾青山点头道:“好,我们明儿急等着用,还请王师傅多多帮忙,今儿哪怕晚点,我也要拿到架子。” 王木匠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你瞧我有这么多人,若当真做起来,也很快。” 见事情办妥,方奎赶着回面馆帮忙,单留顾青山在木匠铺子里。 如今面馆里的生意已经不分早晚了,时时都有人来吃面,中午的时候最忙,当然还是以外乡人居多,他们大多携家带口,或是呼朋引伴,总是一群人占一张桌子,说着顾青竹听不懂的家乡话,不过他们临走时,总是对面食赞不绝口,相约下次再来。 快申时末的时候,顾青竹见顾青山还没回来,便打算独自去卖包子馒头,顾青英日日听他们说,东市的花灯如何如何好看,心里十分向往,今儿非缠着大姐要一起去。 顾青竹拗不过,只得将她带上,顾青英很乖巧,并没有要花灯,只远远看看那片灿烂明亮的灯火,便十分高兴满足。 今儿亮灯的商户又多了几家,游览观灯的人有增无减,顾青竹的生意越发忙了,算账、收钱、递包子馒头,今儿没有顾青山的帮忙,她半刻都不得闲。 “姐!”冷不丁,只听顾青英一声惊呼。 顾青竹一愣,再低头看向脚边,哪儿还有小妹的身影! “姐……”一声哭腔,顾青英明显已经惊慌失措吓哭了。 顾青竹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将挣扎着双脚乱蹬的顾青英夹在臂弯里,快速往观灯的人群里跑! 顾青竹甩下背篓,发足狂奔,边跑边喊:“站住!放下我妹妹!” 那男人岂会听她的,见她追来,脚下加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那些莫名被撞的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撞了个趔趄,他们嘴上免不了嘀嘀咕咕骂,却又挡住了顾青竹的去路。 顾青竹不停地大声疾呼,好不容易扒开人群,却见着那个男人已经跑出一箭之地,若他拐进旁边的小道,她的小妹将会从她的视线内完全消失! 第一百三十章 再遇二爷 就在这紧要关头,斜刺里突然奔出一个深蓝身影,一个扫堂腿,猛地将那男子绊倒,旋即跃起,伸出双臂,接住了飞出来的青英。 不过是转瞬,已足够顾青竹狂奔而来,她一把从陌生人手里抢下妹妹,紧紧搂住,暗哑的嗓音像被刀割过的砂石,失而复得地惊唤:“青英!” 此时,猝不及防摔倒的男人快速爬起来,他顾不上回头看顾青竹姐妹,急忙朝旁边的小道上逃窜,深蓝身影岂容他得逞,足下轻点,飘然越过,铁腕一伸,已卡住那男人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一家灯彩帐篷背面的廊柱上。 黑衣短打男子中等身量,此时双脚悬空,垂死乱蹬,他生得尖嘴猴腮,此时因被卡住了喉咙,面色赤红,青筋凸起,鲜血几乎要冲破皮肤爆裂出来。 就在蓝衣男子手上用力,将要拧断那男人脖子的时候,一个穿月白色绣玉兰长衫的青年从暗影里走出,沉声道:“长宁,留下他!” “是,二爷。”长宁手一松,黑衣男子像瘫烂泥似地滑在地上,他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长宁踢起脚边一粒石子,正打在他的曲池穴上,男子一时筋软腿麻,爬都爬不起来。 顾青竹抱起青英,紧走了几步,屈身行礼:“谢谢先生,谢谢壮士,救了我妹妹。” 声音分外熟悉,慕明成抬眸,有些意外地扬眉:“顾姑娘?” 顾青竹惊讶地抬头,只见面前的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颔下乌青干净,站在如幻缥缈的灯影里,果然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旧相识。 “多亏二爷施以援手。”顾青竹再次弯腰,却被慕明成扶住了,“顾姑娘不必客气,你们,也是来观灯的?” 顾青竹摇摇头:“不是的,我刚刚在前头卖包子馒头,这贼人偷拐了我妹妹,我一路追来的。” 听她这样讲,慕明成更加意外了:“你怎么做了这个,怎不卖茶了?难怪,今年没看见你来卖夏茶茶饼。” “因着家里出了点事儿,我过了小满就到南仓县来了,在德兴织坊里做了几个月缫丝工,夏茶托隔壁婶子卖了鲜叶,最近,又遇着些糟心事,我和朋友们开了家面馆,瞧着这里人多,晚间来卖包子馒头。”顾青竹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近况。 慕明成微微颔首:“真没想到,不过半年,你竟遇到这么多事,现下茶市不景气,不做茶饼也好,改做其他行当或许有出路,只是可惜了你的制茶技艺和天赋。” 他与谭家大小姐谭子衿打小定有娃娃亲,因着二小姐谭子佩尚未及笄,谭立德又沉迷医药,除了药行,不管其他铺子,故而,谭子衿现管着谭家生意上的事情,只等妹妹大了,交托到她手上,方好抽身。 如此,他俩的亲事一拖再拖,以至于慕明成二十出头,还没娶亲。他俩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慕明成俊朗儒雅,谭子衿温婉大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谭子佩接任后,谭子衿再出嫁是两家大人达成的共识。 慕明成对此既无异议,也不着急,为了避嫌,他从不主动找她,哪怕是织坊开工这样的喜事,他也只是托他爹代送了一份普通的贺礼,连人都没露面。 倒是谭子佩借着到慕家看老太太的由头,次次“偶遇”他,又或者到茶马司商议事情的时候见一面,说上那么可怜的几句话,不外乎天气如何,家里长辈身体是否康健,茶市行情走向预测,如此种种无聊又无趣的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故而,他根本不知道顾青竹在织坊的事。 顾青竹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可如今,她得忙着挣钱填窟窿,分身乏术,再无暇想别的,只得无话找话,尴尬地接了一句:“茶饼的价钱也跌了?” 慕明成叹了口气道:“夏茶茶饼价钱最低时候只卖二十文一斤,现下,只盼着秋茶的价钱能稍稍上扬一点,要不然今年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呢。” 两人正说着,梁满仓带着人如同狂风一般卷来,震得灯笼里的火苗跳个不停:“青竹,青英有没有事?” “她没事,只是吓着了。”顾青竹拍拍青英的的后背,心下稍定。 此时的小人儿紧紧搂着大姐的脖子,牙齿打颤,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慕明成朝随从挥挥手:“长宁,既然衙门里来人了,将那人交给捕快处理吧。” 梁满仓抱拳行礼:“谢谢慕二爷仗义出手。” 几个捕快冲上去,摁住那男人,利索地捆住。 “梁捕头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刚好路过这里,听见呼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再说,顾姑娘恰与我有数面之缘,更当如此。”慕明成清清浅浅地笑了笑。 “将人带回去,好生看管!”梁满仓挥手,捕快将人押走了。 他转而又对顾青竹低声说:“你带青英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去面馆。” 说完,他追着其他人去了。 慕明成端详顾青英的小模样,拧眉道:“我瞧着你妹妹吓得不轻,最好找谭先生开几副安神的药,免得夜里惊搐,又是一番折腾。” “嗯嗯嗯。”顾青竹惶惶地点头,青英上次就是被吓得起了高热,病了好些日子才痊愈。 慕明成见她们姐妹身量单薄,立在昏黄的灯影里,孤苦伶仃,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许怜悯:“我的马车就在外头,刚好顺路,我带你一程。” “太谢谢你了。”顾青竹感激道。 “别客气,走吧。”慕明成抬脚走在前面。 他长长的身影被斜拉出很长,顾青竹抱着青英走在他后方,正与他的背影同行,犹如冬日靠着炉火的温暖,又似酷暑喝一碗酸梅汁的凉沁,安稳而熨贴。 马车碌碌,入夜的南仓县除了东市,其他地方依旧还是原来模样,此时,不年不节,晚间少有人走动,街市上的店铺摇曳着红灯笼,零星开着门的几家店,没有什么客人,伙计倚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抠指甲。 德兴药行按惯例,有人无人都要开到戌时末,故而,这会儿大堂灯火明亮,韩立德亲自坐在柜台后,手捧一本医术看得物我两忘。 “谭先生!”顾青竹低声唤道。 谭立德从书上移开目光,见是她,有些讶然:“你们村长不是说回山里了吗?” “福叔早几日就走了。我妹妹今儿吓着了,我想给她开点安神药。”顾青竹低声哄青英,可她既不睁眼,也不说话。 谭立德放下书,绕出柜台道:“让我瞧瞧,她今儿怎么了,小孩儿还没长全,神志弱,很容易被吓着。” “她今儿差点被人掳走,多亏慕二爷的随从救了她,这会儿怕得很,不肯理人。”顾青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跟着谭立德走进诊室。 谭立德从桌下拿出一个纸包,温和地哄:“来,乖,咱们吃颗糖,让我把个脉,好不好?” 青英更紧地搂着顾青竹的脖子,将小脸歪在她的肩膀上。 “这糖好吃得不得了,你若不吃,我可就吃了!”谭立德故意将打开纸包的声音弄得哗哗响。 屋里已经能闻到糖的甜味儿,顾青英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微睁开一条缝,偷偷瞥。 谭立德将露出的糖粒用纸包托着,递到顾青英面前。 小人儿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塞在自个嘴里。 “咱让谭先生瞧瞧,姐明儿给你买糖葫芦吃。”顾青竹趁机哄她。 “嗯。”青英乖乖坐在顾青竹怀里,伸出小胳膊放在脉枕上。 谭先生细细诊脉后,说道:“我记得她上次也是被惊着了,这孩子她在家里也这般吗?” 顾青竹想了想,摇摇头,青英的胆子有时候大的吓人,跟铁蛋和青川他们一起玩,上山、爬树、捉鱼,比男孩子都调皮,可有的时候胆子又十分小,最怕她阿奶到家里闹,来一回哭一回。 “冒昧地问一句,你父母还好吧。”谭立德见她不说话,换了个方式问。 顾青竹神色一暗,低声道:“我娘生她时去世了,我爹没等她会说话,就失踪了。” 谭立德正埋头写方子,听顾青竹这么一说,笔下一顿,晕了一滴浓墨在纸上,他团了团,扔掉重写。 “她骨子里太敏感了,在熟悉的地方,与熟悉友善的人在一块儿会感觉更有依靠。今儿她惊吓过度,就算吃了药,夜里恐怕还要梦魇,你今儿可得仔细看护。”谭立德刷刷几笔,写下一张方子。 “嗯嗯嗯。”顾青竹咬唇,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连连点头。 隔了会儿,顾青竹就提着一串药包,抱着顾青英走出药行,意外的看见慕明成的马车还停在外面。 “顾姑娘,二爷说,天色已晚,你们姐妹独自回去,未免不安全,叫我送你们一趟,快上车吧。”长宁坐着车辕上说道。 “今儿真不知怎么谢你们了,若你们日后有时间,请到梨花巷的丁家面馆来,所有的面食都免费吃。”顾青竹带着青英坐进车厢,真诚地说。 “姑娘客气了,我家二爷是心肠极好的人,救你妹妹,只是道义使然,并非求人回报。”长宁扬起马鞭。 马车行走在无人的街市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梦魇 两刻钟后,梨花巷内,顾青竹抱着顾青英在面馆前下车,对长宁再三表示感谢,顾大丫和郑招娣听见声音,疾跑出来,招娣接过她手里的药包,大丫伸手抱青英,小丫头却紧搂着顾青竹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目送马车离开,顾青竹轻声说:“咱们回去吧。” 四人进屋,大丫转身关上了大门,此时,已是戌时一刻,顾青山和方奎在厨房和明天做馒头包子的面,当他俩洗了手回到饭厅,就见三个女孩子愁眉不展地坐着,顾青英像个幼猫似的,病怏怏地窝在顾青竹肩头。 “今儿都怪我耽搁了,要是我早些回来,和你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顾青山一脸懊恼地说。 “早先满仓让张西把背篓和剩下的包子馒头送回来,我们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吓都吓死了,赶着去东市寻你们,可还是晚了一步,听人讲,你坐旁人的马车走了,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们在周围找遍了,也没见着人影,实在没辙,只得在店里呆等,招娣已经哭了两回,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咱们今夜可就要后悔死了。”方奎到底年长一点,给顾青竹倒了碗水道。 顾青竹哑着嗓子说:“今儿怪不得青山哥,是我自个疏忽了,好在恰巧遇着三生的二爷,他的随从救了青英,我又搭他的车去德兴给青英抓药,来不及告诉你们,所以回来迟了,反倒叫你们担心。” “人回来就好,天不早了,大丫快去熬药,招娣,你把锅里焖的粥盛来给她们吃,都这会儿了,肯定饿坏了。”方奎急急地说。 “嗳。”大丫和招娣醒过神来,赶忙去了。 “满仓哥来过吗?”顾青竹突然抬眸问。 顾青山摇摇头:“马上就七夕了,他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只怕没时间来我们这儿。” 正说着,招娣端来了两碗红豆粥,软糯香甜,还有酱黄瓜和酸豇豆两碟小菜,顾青竹哄青英吃,可她只吃了几口就犯恶心想吐,顾青竹只得作罢,依旧将她抱在怀里,自个胡乱吃了剩下的。 顾青山看了眼角落里那两个崭新的框架子,什么也没说,方奎的目光跟过去,恨不得将它劈了烧火。 青英脱险后,不哭不闹,却是谁也不要,只缠着顾青竹,大丫和招娣想帮忙也搭不上手,顾青竹好不容易给她洗了澡,喂了半碗药,抱到床上哄睡着了,可她的手还紧紧攥着顾青竹的手指,一松就似要惊醒。 顾青竹只得坐在床前小杌子上,想起当时的情形,后怕连连,此时的她,方觉自个全身酸软无力,仿佛做了一整天重活,累得连喘气都似费着老大的劲。 “你去洗洗,我帮你看着。”洗漱后的招娣低声说。 顾青竹疲惫地摇摇头:“算了,她一会儿醒了见不到我,又该怕了。” 大丫和招娣无法,只得打了热水,拧了热帕子,给她简单擦擦汗。 夜静无声,大丫和招娣都睡了,为了防着顾青英半夜醒来,桌上留着一豆昏黄的灯火,顾青竹捱不住,趴在床边打盹。 半梦半醒间,就听顾青英哭着喊:“阿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顾青竹一下子惊醒了。 “青英,青英!”顾青竹不敢大声,只温柔拍着她低语:“小妹乖,大姐带你回家……” 多少伤心、委屈、孤独,在这一刻爆发,她的话未说完,已然泪盈于睫! 顾青英似乎沉在自个的梦境里,全然听不见顾青竹的话,自顾哭喊,继而又蹬腿挥拳,拼命挣扎。 “青英……”顾青竹忍住悲伤,不停地轻唤。 她从未见她这样,虽然谭立德早告诉她会梦魇,但真逢着了,她仍旧手足无措,心疼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揪住了一般。 青英哭闹的声音愈发大了,大丫和招娣醒了,一个端了灯来照,另一个赶忙倒了水晾着,就连方奎和顾青山也在门外低声询问。 大丫隔着门回说,是青英梦魇了,不妨事,他们方才回自个屋去了。 顾青竹半倚在床头,将青英抱在怀里摇晃,反反复复只说一句:“青英别怕,姐带你回家。”语调温柔而坚定。 大丫和招娣见此,无不红了眼眶,她俩将手搭在顾青竹肩上,给她无声的支持。 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工夫,顾青英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瞥了眼身边的人,呢喃道:“阿姐,我要喝水。” 顾青竹喜极而泣,忙答应:“有的,有的。” 郑招娣小心地把茶碗递给顾青竹,她低头喝了点,温温的正好,方给青英喝了。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顾青英眼底慢慢清明起来,只是梦里使了很大的力气,这会儿,她既不说话,也不吵闹,小身子软趴趴的,隔了半晌,渐渐出了很多汗。 大丫忙去打了灶上焐着的热水,顾青竹给她擦了擦,换了干净衣裳,又轻声哄了会儿,慢慢睡着了,顾青竹这才偷空去洗漱。 此时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大丫和招娣在床上歪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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