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的力气,这会儿完全熄灭了,卢氏给他拉了拉被子,陪坐在一旁,却是没什么话说了。 茯苓和樱桃提了食盒来,拿出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还有几样小菜,慕绍堂吃了半碗,就推开了。 此时外间天色微明,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好似青梅竹马的低语嘻笑。 顾青竹一直没有睡着,她躺下,只是给慕锦成一个踏实一个安慰,这会儿见外间放晴,想着还有很多事要做,不由得蹑手蹑脚起了。 “青竹!”慕锦成还迷瞪着,身边灌进冷风,他习惯地伸手。 顾青竹被他拉着手,轻声道:“你再睡会儿,我瞧瞧爹娘去,另外叫右玉准备些去肖府的礼物。” 慕锦成摸到了她腕上的赤藤镯,温温滑滑的:“我也不睡了,和你一起。” 两人收拾了衣裳头发,进来问安,瞧着慕绍堂精神好多了,心里松了口气。 慕绍堂见他们夫妻同来,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打听一下,若有消息便好,若是没有,少不得要派人亲自去一趟燕安城查探消息。” “好的,我们这就去准备。”慕锦成和顾青竹出了书房。 慕明成出事,是慕家当下最大的秘密,除了少数几个人,旁人都被浣纱院的事吸引了目光,但慕锦成和顾青竹一直往书房去,慕锦成更是整晚都没回来,右玉隐约觉得出了大事,她不敢问,只将院里的婆子丫头都管了起来,不许乱嚼舌根。 因着暴雨,院里的花花草草全被打烂了,树枝花叶泥土散了满院子,小园子里更是一团糟,左云一早带人清理,这会儿都去了后头,故而,顾青竹和慕锦成回来时,只有右玉春莺看见了,她们赶忙迎了上去。 “春莺,你赶快准备些热水,我们洗漱后要出去,右玉,你在库房里找些燕窝老参。”慕锦成不待她们行礼,急急地吩咐。 两个丫头答应着,各自忙去了。 昨日,两人多多少少都淋了雨,却又不太敢耽搁时间,匆匆沐浴后,更衣上妆,右玉偷空端来了早饭,两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点,很快就出门了。 外间的雨彻底停了,太阳沉在厚重的云层里,不肯露面,街市上一片狼藉,仿佛是什么怪物过境一般,树倒花翻,好几家的旗帜都被刮没了影子,低矮处的店铺进了水,高处的则吹落了瓦片打烂了窗棂,家家掌柜伙计都在忙自家的事情,巡街的衙役充当临时的苦力,正清理街上的杂物。 老冯赶着马车,小心避让地上倒伏的树木,风从掀开的门帘吹进来,凉飕飕的,完全不像初夏的样子。 肖家也在整理收拾,所幸他家院子小,金福见他俩在今日这种天气上门,不由得讶然,但还是领着去见了金玉藻。 主仆寒暄了几句客气话,金玉藻问:“今日天气实在不好,怎么不在家里歇着?” “雨下得太大,我心里惦记着肖夫人,恐有什么事,故而和锦成来看看,肖骏最近有消息来吗?”顾青竹面色如常,捏了帕子,笑着问。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各怀心思 金玉藻呡了茶,淡然道:“阿骏只上次来过一次信,我想他忙着跟他舅舅学本事,一时无事便没给消息,再说,这天气如此糟糕,陆路水路都不好走,耽搁日子也是常事。” “原来是这样,我还想着他头回出门,必定会舍不得您呢,却不知他是个心大的。”慕锦成强装出笑容道。 “我晓得你们兄弟情义深,若他日后有只言片语捎回来,我定让金福去府上告知你,也免得你惦记他。”金玉藻将点心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阿骏说你喜欢吃咸口的点心,这是昨儿自己厨房做的,你尝尝。” 慕锦成拈了块酥饼,勉强吃了一口,放下道:“肖夫人,昨儿雨大风急,家里可有什么损坏的,我认得人多,找人来修也方便。” “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花木倒伏了,吩咐下人们弄就好了。”金玉藻摇摇头。 “既无事,我们便告辞了。”慕锦成坐不住,遂起身道。 “在这里吃午饭吧,厨房里准备起来很快的。”金玉藻轻声挽留。 “昨夜,家里一处房子被天火烧了,我们这才赶着来看夫人的,如今府上一切安好,我们就放心了,这会子得赶回去处理家事。”顾青竹也站起来说。 慕家大火烧了那么久,几乎照亮了南苍县半边天,今日就是他们不说,流言也会很快传到他们耳朵里的,还不如自个说个清楚明白。 “阿弥陀佛,可伤着人了?”金玉藻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姨娘和她的丫头不幸没了。”顾青竹笼统地说。 “我听说姨娘怀着……,嗳,作孽了!”金玉藻惋惜地低叹了一声,“既如此,我便不留你们了。” 金福送两人离开,转身回到主屋。 金玉藻望了望外间阴沉的天空,轻声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尽快去办了吧。” “夫人真要这样吗?不再想想?”金福有心劝说。 “月满则亏,花盛易落,他们必是为了什么事来,既没有明说,定不是好事,再说,天火焚屋,不是吉兆,你赶快去办吧。”金玉藻拧眉挥手。 金福深知这个主子,平日里温吞水似的好说话,但若她打定了主意,任谁也改变不了,他自然只能照办。 顾青竹和慕锦成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车轮辘辘的声音,单调地让人烦躁。 半倚在床上的慕绍堂,似乎早已料到这般结果,听了他们的话,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吩咐庆丰道:“去把熊永年叫来。” 熊永年藏蓝衣袖上沾着泛白的灰烬,慕绍堂盯着望了一眼,将枕边沾血的信递给他。 “这……怎么会这样?!”熊永年展信一看,瞬间大吃一惊,拿着信的手不禁有些发抖。 慕绍堂低声道:“贡茶是我看着装箱的,绝对没有问题,可这里面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我一时也想不通,单凭这几个字,也不好判断,我这会儿一时动弹不得,就劳烦你尽快收拾下,带几个人过去,将事情来龙去脉摸清楚,咱们该怎么救,也好有个数。” “老爷只管好生养病,我这就去安排,争取早些出发。”熊永年拱手。 “熊叔,你坐船去,顺风顺水加上夜航,能提前三两天到。”慕锦成想起金玉藻的话,急忙说。 “我一会儿派人打听打听。”熊永年点点头。 他正要走,顾青竹拦住他,从荷包取出一张银票:“熊叔,这是燕安城一位茶商给的定金,他叫燕铁衣,在京城有茶行,你去了,凭这个找他,或许能打听出点什么。” “谢少夫人。”熊永年接过,收在袖袋中。 慕绍堂想起来什么,探身嘱咐:“永年,你走前去找杨广儒开张单子,沿途三生钱庄的钱,听你调动,另外,我们之前一直保持联络的关系,这次也要动起来,切记,无论花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确保明成无事!” “是,我知道了。”熊永年再次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慕绍堂似乎用光了力气,他靠在床上喘了口粗气,转头对慕锦成说:“你下午仍旧出去喝酒玩耍吧。” “爹,你为何这般说?” 慕锦成讶然,“我早不这样了!” “慕家现在需要你这样!”慕绍堂用力吸了口气,“晚间将探得的消息告诉我。” 慕锦成明了,低声应了。 “爹,我照旧去茶行。” 顾青竹紧跟着说。 慕绍堂看了眼面前的媳妇,点点头,她是从小山村来的不假,可她的聪慧却是无人能比的, 他还没开口,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们去吧,先去看看你们祖母,有谭先生在这里,不用担心。”慕绍堂强撑的这口气几乎耗尽,他疲惫地挥挥手。 顾青竹和慕锦成离开书房,直往松芝院去。 经过暴雨狂风洗礼,花枝倒伏,墙垣坍塌,慕家乱做一团,仆人婆子四下穿梭忙碌,更有一座被烧得黑皴皴的破败院落杵在那里,如此大的动静,想要寇氏不知道,也太难了。 两人到的时候,卢氏已经在陪着说话了。 寇氏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这怎么弄的,好端端就烧着了?蔡氏也是个苦命的,可怜见的,一尸两命,还带走了个丫头。” “娘放心,我一早发了抚恤银子,还额外多给了些。”卢氏在一旁劝着。 寇氏点点头:“这倒是该的,咱慕家向来有仁义的名声,虽是天灾,与咱们无涉,但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多给些也是可的。” 顾青竹并未插言,只在一旁听着, 卢氏将那些不堪都遮掩过去了,也没有说慕绍堂吐血的事,只为不让寇氏担心。 她默默地望了眼慕锦成,后者也在看她。 寇氏想起来道:“府里主子不得去,一会儿,让婉成去磕个头烧个纸吧,她好歹是她肚里生的,全了一份心意。” 卢氏轻声道:“老夫人仁慈,我已经让赵婆子去请四小姐,约莫已经到了。” 寇氏见诸事俱都办妥,颇为认可,遂点了点头。 卢氏看了眼顾青竹,微微松了口气。 慕锦成挨到寇氏身边,陪她说了会儿话,他向来最会哄人,不一会儿,寇氏便展颜笑了。 隔了会儿,琳琅进来摆饭,卢氏只道自个头疼,喝了一碗火腿豆腐羹便不再吃了,慕锦成和顾青竹陪着寇氏吃了一些。 饭后,慕锦成对寇氏说,两人要到铺子里看看,防着大风大雨损坏了东西,寇氏当他知道上进,自然满口应允,还催着他们快些去。 卢氏略坐了坐,也走了,走前,她特意嘱咐了琳琅一番。 因着大雨初停,无法采摘茶叶,茶行里都歇了工,顾青竹就在前厅看账盘点,邓寒江将最近的买卖悉数报了账。 顾青竹问:“昨日可有一个京城口音的男子来买茶?” 邓寒江望了眼门外:“昨儿风大雨大,一整日都没什么生意,只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要了些硬片炒青,他还问我有没有精品蒸青茶饼,我便卖了一些给他,统共入账五百两,说好了天晴来拿货付钱,所以,我还没有出货记账。” “嗯,许是昨日天气不好,他派了管事来的,他名叫燕铁衣,另外,他跟我定了明年的炒青,一千两定金我已经收着了,你额外记一笔,以免遗忘。”顾青竹嘱咐道。 邓寒江点点头,挥毫写就。 眼见着这季春茶就要结束了,顾青竹便将这段时间的账轧了一遍,鲜叶多少,出的蒸青炒青又各是多少,茶工的工钱,山庄的开销,盈利亏损也一一细算清楚了。 相较于顾青竹这般细致辛苦,慕锦成也不快活。 他去柳家找了柳十二,说自个闷得发霉,想去花间乐坊听曲儿。 柳十二乐颠颠地陪他去了,还巴巴派人把王老八、宗彬、邓泽海、钱溢等人都叫了来。 朝云在屏风后弹琵琶,声脆人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袅娜妙曼的身影,映在丝绣屏风上,引得钱溢直吞口水。 “喝酒吧,瞧你这副色鬼的样子,以后别和我们一起,丢不起人!”慕锦成喝骂一句。 “美人当前,你就不想的?还是被你家里那个母夜叉给榨干了?”钱溢猥琐地笑。 “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命要紧,你还是收敛些吧。”慕锦成翻了白眼。 钱溢转转眼珠问:“咦,我今儿怎么听说,你爹那个姨娘被火烧死了,是不是真的啊?” 慕锦成淡淡一笑:“你消息倒是灵通,昨儿电闪雷鸣,不仅打了她的院子,还把风园里一棵梧桐树也烧着了。” 钱溢不信,嘟囔道:“这倒是桩奇事,别处可没听说过。” 王老八跳出来讲:“钱老二,你这就孤陋寡闻了,我家山上被雷劈了好几个树,山火烧了半边山,今年的茶可算完了!” “你这话说的,好似不烧,你家茶就值钱了似的!”宗彬揶揄道。 “我家是没法和你宗家比哦,有个刑部侍郎的亲家就是管用,不管茶好不好,只管往各个衙门里塞,比慕家贡茶还大卖呢。”王老八伸出肥短的手指,戳宗彬的胳膊,“你几时也给我家介绍点门路啊。” 宗彬并没有反驳王老八的说法,而是打岔道:“去去去,王老八,你嘴没个把门的,说什么胡话,锦成还坐在这里呢。” 慕锦成喝了一口酒,不在意地挥手:“你们聊,你们聊,谁不知道我在家里不管事的,不管什么门路,只要你们挣了钱,记得多请我喝几回酒就是了。” “那是自然,谁让咱们是兄弟呢。”宗彬嘻笑道。 邓泽海端杯与慕锦成碰了碰,插言道:“锦成,咱们几家都是做茶的,若真论起来,当下炒青风头无二,这以后,合该我们求你夫人才是,到时若有机会一定要记得兄弟呀。”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应对 “要是这么说,我们柳家也要求一求的。”柳十二也举杯凑过来。 慕锦成与他们分别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豪迈道:“九哥可真抬举我,若当真有那一日,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会请的。” “嗷嗷嗷,锦成就是比宗彬靠谱!”王老八带头闹起来。 众人一顿胡吃海喝,天南地北胡诌一气,喝醉的钱溢大谈各色美女的差异,从身材到体味,引得众人嘻笑唾骂。 及到晚间,几人喝干了五坛青玉~浆,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钱溢拉着众人去万花楼,王老八刚喝了半杯牛乳,就吐得一塌糊涂,众人扫兴,遂不顾钱溢挽留,都辞了,各自回家。 慕锦成回到蕤华院,顾青竹已经准备了醒酒汤,待他喝了,方才与他一起到书房来。 一碗冒着烟气的黑稠药汤放在床边小几上,慕绍堂半倚靠在床栏上,似一直在等他们。 “外间如何?”慕绍堂挺了挺腰背。 “柳十二将几个做茶的大家子弟都请来了,虽还不知是谁在搞鬼,但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燕安城的事,要不然,今儿可就没这么客气了。”慕锦成坐在床边椅子上。 “你慢慢将情形说一说,哪怕细枝末节也不要遗漏。”慕绍堂的脸被帐幔遮住了半边,隐在暗色里。 “是这样的……”慕锦成一边想,一边说。 他说得极慢,所幸,他酒量好,喝那么多酒,不仅没有醉,还能将桌上几人的表情,腔调记得清清楚楚。 慕绍堂听得很仔细,待慕锦成说完,还着重问了几句。 隔了半晌,慕绍堂咳了一声道:“钱家与我们不对付,早已有之,钱溢与你们聊的,半句都未涉及炒青,因为他早有坑三生的计谋,而宗家有强大的姻亲关系,茶叶基本不愁销,但燕安城的老爷们谁不想尝鲜,南苍县出了炒青贡茶,这对宗家来说,压力很大。 至于邓家为什么这般急切,是因为茶是他们家第二大产业,这个行当总花钱,不挣钱,底下那些小铺子挣得三瓜两枣还不够填这个窟窿,我猜,邓家已经开始减少各院的月例,要不然,邓泽海哪会提这个话头! 再说柳家,茶叶是大房柳青爹主管,而柳十二的爹是老幺,本就是吃饭不管事的主,柳十二能跟着讨你一句便宜话,也算是没白长个吃饭的脑袋,晓得为三房争利益。 王家就更不要说了,两府合起来,不过千亩茶山,茶和金银器相比,根本只算是不入眼的小行当,故而懈怠管理是常事,被山火烧了半个山头都没被发现,可见平日里就不上心,如此,炒青蒸青对王家来讲,都是挣不了大钱的,根本不会在这上面多花心思。 他们对金家更有兴趣,前几日,王延晋不知打哪儿知道我们和金家谈崩了,他还想托我撮合,被我一口拒了,今儿想来,只怕是又添了一个记恨的。” 慕锦成愣了愣,老爹的分析透彻明了,他有些懵,当初,他整日与那帮家伙厮混,老爹到底是真管不了,还是有意为之,只为通过他一探别家虚实? 而那些个家伙,面上装愚钝痴傻,骨子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慕锦成觉得自个二十年来白活了,愚蠢至极! 见慕锦成一脸错愕不搭话,慕绍堂继续说:“还剩杜家和谢家,虽不能听他们言语,但心思约莫也差不多,说到底,不过一个钱字作祟罢了。 ” “那我们如何办?” 慕锦成这会儿是打心眼里佩服老爹,诚心诚意地问。 “你二哥是必须救的,故而,熊永年肯定要去一趟燕安城,至于你……”慕绍堂定定地看他,“还做你的三爷,只是凡事要留心眼,你大了,将来也会有孩子,慕家终归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如何来做,不消我多说。” “爹!”慕锦成惶惶地叫了一声。 不知是他多心,还是这两日事烦,他怎么听着老爹像在交代遗言? “你今日喝了不少酒,快去歇着吧。”慕绍堂连咳了几声,挥手道。 “那我们走了,爹好好歇着。”顾青竹拉了慕锦成的胳膊,两人离开。 雨后的夜,风里都是泥土的味道,腥而冷,两人在昏黄的灯火一起回蕤华院,为防隔墙有耳,并不敢提什么,竟然一路无话,默默回来了。 柳婆子熬了薄薄的粥,慕锦成喝了半碗,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顾青竹坐在一旁喝茶陪他。 “青竹,我觉得我傻透了!” 慕锦成拉住她的手,满是悔意。 “打今儿起,用心努力,并不算迟。” 顾青竹翻手覆在他宽大的手背上。 她的手骨节分明,细而长,与他的大掌比,实在太小了,可却温暖而有力,让他一下踏实了。 “青竹,你怎么这么好。”慕锦成呢喃。 顾青竹不说话,自己喜欢的人啊,顺境逆境,不都得一块走吗? 第二日一早,熊永年来辞行:“少夫人,老爷病中,夫人身子也不爽利,府里少不得麻烦你,我此去,每两天往回送一次信,若是有什么不好,少夫人还请速拿主意。” 顾青竹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如此凶险?” 熊永年拱手:“少夫人莫要过于担心,这一切尚不可知,只是我们要有最好的期待,但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顾青竹看了慕锦成,少年夫妻脸上都是无法遮掩的不确信。 熊永年带着五个人走了,他们在东市码头雇了一艘船,日夜兼程,赶往燕安城。 顾青竹和慕锦成没有出门送,按惯例,这个时节,慕家都会去各地视察铺子,往年不是慕绍堂就是慕明成,可今年慕明成押送贡茶未归,而慕绍堂爱妾刚死,熊永年带人出门,也算是合情合理,并不显得过于突兀。 每日,顾青竹照常去茶行,春茶渐渐到了尾声,往年茶工们到了这会儿,大多去茶庄帮忙干活,锄草、翻土、修枝,上肥,等这些事忙定下来,就又得开始积肥,如此循环,一年得闲的时候不多。 今年顾青竹额外注意炒茶工的去向,只派在南苍县附近的山庄上,还让邓寒江事先摸了山庄管事的底细,而另两组人,则派到其他地方,虽然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人,可当下再不能节外生枝,故而,顾青竹小心又小心。 三生其他铺子,顾青竹也常去走走,像粮行,珍宝行、杂货铺等几家大掌柜都是三生老人,日常没啥大事,小事也不用麻烦她,故而,她在每日的繁忙中还能喘口气,得空处理内宅的事情,所幸,之前整治过,各处管事婆子都安分得很。 慕锦成又变成了吊儿郎当的纨绔,整日流连茶馆乐坊,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有一次,顾青竹提刀带人,将万花楼的招牌当场剁了,还差点砍伤了钱溢。 这么猛的慕家少夫人,家家秦楼楚馆都不敢招惹,此后,慕锦成最多只能到花间乐坊听朝云弹曲,钱溢对此,恨得牙痒,却也没辙,毕竟谁不惜命。 熊永年一去六天,沿途送来的都是顺利的消息,水路果然快,再有一天一夜就要到燕安城了。 经过卢氏精心照料,慕绍堂的病情日渐好转,虽合欢散的毒一时无法清除干净,但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若不是卢氏拦着,他都想要到铺子里去。 因着有慕锦成夫妇在外,一个管理铺子,一个盯紧外间反应,慕绍堂倒也省心了不少,每天两人都要将一日发生的事告诉慕绍堂,如此一来,他虽不在外走动,却也能掌握各方消息,做出各种判断和决策。 经过慕绍堂如此手把手的实地教授,顾青竹和慕锦成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很快就能和慕绍堂达成一致,还因为慕锦成来自现代,他前世所学,仿佛在这里全部被激活,有几次还得了慕绍堂意外赞许。 转眼,又到了慕家开议事厅的日子,各位掌柜在厅堂上见到顾青竹不奇怪,看见慕锦成则有些意外,这位爷整日在外鬼混,如何还敢坐在这里? 慕绍堂清瘦不少,只是精神尚好,他故意不睬他们的疑惑,上来直接处理事情。 “老爷,粮行的存粮不多了,眼看着南边的夏粮要下来了,要不要像往年那样放船过去多囤一些?”三生粮行的关百昌摊开账本问。 慕绍堂敲了敲桌子:“先将存粮卖完吧,等相熟的粮商送到南苍县来,咱们再买。” “这……”关百昌一愣,有些意外,但还是想着争取了一下,“若是等粮商送货,时间不定,价钱只怕也不低。” 慕绍堂面上波澜不惊道:“放一趟船,囤太多粮,把钱压住了,若是算算银钱周转的费用,和夏天雨水大,造成的粮食损耗,其实也差不多。” “那……好吧。”关百昌虽然想不通慕绍堂为什么改变一直以来的生意习惯,但还是答应了。 温如礼第二个开口说:“如今已入夏,有几户夫人小姐来问珍珠首饰,我想要不要进一批南海珍珠来卖,今年京城中时兴这个。” “珍珠摆着时日长了,容易失去光泽,你少进些,这年头,今儿当个宝的,明儿就弃之敝屣,也是常事,咱们不能盲目跟风。” 这次,慕绍堂倒是没有阻拦,却第一次插手温如礼进货,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慕绍堂几眼。 死了一个小妾,怎么人都变了? 后面几家掌柜想用钱,都被慕绍堂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有些必须的开销,也被慕绍堂压缩再压缩。 散会时,三两个掌柜边走边说话,话里话外都不理解慕绍堂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顾青竹跟在后头,故意对慕锦成说:“爹说,要再买一座茶山,比翠屏镇那个还要大,你可打听到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金家的消息 慕锦成嘟囔:“哪那么容易,急什么,这不正找着嘛!”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但能确保被几位掌柜的听见。 听了这话,掌柜们不再说什么,相视一笑,各自离开。 慕家茶成了贡茶,暂时收紧钱财,筹备买一座茶山,是再正常不过的打算,各家掌柜心下明了。他们都知道慕绍堂是谨慎的性子,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约莫是不会公开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小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遮没拦的。 倒不是顾青竹和慕锦成非要演戏骗人,贡茶之事尚没有查清,这会儿若不给个能糊弄过去的理由,反而让各家掌柜起疑,他们都是人精,到时胡乱打听猜测,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众多掌柜,慕绍堂只留下了三生钱庄大掌柜杨广儒,熊永年在他那里开了单子,沿途各家钱庄接待了他们一行六人,杨广儒必然已经接到了消息。 两人转到书房商谈,杨广儒道:“老爷莫要过于烦恼,永年老弟约莫就要到了,燕安城的钱庄最近也没有消息来,证明事态并不十分严重。” 慕绍堂面色暗沉,并不太看好杨广儒的话:“但愿如此吧,各处钱庄最近把能收的赁钱都收一收,别再放出去了,另外,把其他家的银票都兑成金银,记得,去别的州县兑换,特别是昌隆钱家的,切莫让人生疑!” 杨广儒有些犹豫,拧眉道:“这……都不放?这会儿初夏,农庄、布店、首饰行都在备货旺季,要不,留一部分,放一部分?要不然,只怕秋上没啥收益,今年可就赚不上什么钱了。” 慕绍堂语气有些急躁:“你听我的吧,明成若是无事,不过折些钱财,若是有事,只怕金山银山都不够用的,哪还管什么九牛一毛的收益!” 杨广儒低头微叹了口气:“嗳,好吧。” 他花白的头颅让慕绍堂心里不好受,这些个掌柜不说跟着他爹,就是跟着他也有小二十年了,慕家万一有个变故,他们老来也要吃苦了。 慕绍堂给他续茶,平复了下情绪,缓缓道:“你放心,若是有个不好,我定会将你们提前安排妥当的。” 杨广儒满脸讶然之色,他有些激动道:“老爷何出此言,慕家茶,我们有目共睹,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其中必有蹊跷,二爷定是被冤枉的,若起风浪,我们更当和三生共进退,如何只想着自个脱身图安逸!” 慕绍堂眼角微微濡湿:“有杨大掌柜这句话,我三生他日纵使有难,也不会垮掉。” 杨广儒不说话,只喝了一口茶,汤汁入喉,苦,而后回甘。 议事会后,各家铺子照旧运转,顾青竹每日必先到茶行,而后巡查各家铺子,跟着她的是熊吉,她常穿黑色男子衣裳,又不开口说话,旁人只当是府里派的,并不多疑。 最近慕锦成斗鸡遛狗,纵马长街,才好了没几天的恶名,又满天飞了,市井中人对他的风评再次变差,倒惋惜顾青竹嫁错了人。 这日,顾青竹刚想出门,就见金福匆匆来了,她赶忙将人让进僻静的厅房。 金福一脸急色,抹了把汗道:“我家公子刚捎了信来,上面有慕二爷的消息,我不敢耽搁,立时送来了。” 顾青竹尽量稳住砰砰的心跳,展信观看,许是这封信在路上走的时间有些长,有些字都被雨水浸花了,上面提到礼部验茶不过关,慕明成被关押的消息。 这比燕安城钱庄那封只有八个字的信详实多了,起码知道了一点原因。 顾青竹又细细看了一遍,将信交还给金福:“谢谢金叔来告诉我。” 金福见她并没有过于惶恐,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既然人家好心送信,顾青竹自然坦言相告:“是的,我们前几日已经收到消息,但只知道二爷身陷囹圄,你这封信来得很及时,告诉了我缘由。” 金福低声问:“要不要让我家夫人给金家送个信,帮着细查查?” 顾青竹摇摇头:“金叔,实不相瞒,熊管家几天前就已经赶去了,若是有事,他会找上门求助的。” 金福搓搓手道:“如此也好,若等我们这边送信,又得耽搁小十天,只怕是来不及。” 顾青竹矮身行礼:“谢谢肖夫人和金叔。” “少夫人折煞小老儿了,当初你和三爷帮了肖家,我们时刻记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当如何!”金福哪里敢受她的礼,偏了偏身让过,转而又道,“少夫人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听闻最近三爷又和那帮膏粱子弟混在一起,如今家里出了这等事,还是要多劝诫才好啊。” “金叔说的是,我记下了。”顾青竹又行一礼。 金福摆摆手,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在淮河游船上和一帮人喝酒赏景的慕锦成,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道:“哎呀,我好似着了风寒。” 王老八递过一杯酒,打趣道:“可不能够,你成亲也有数月了,孩子没影儿,身子就不行了?” 钱溢凑过来,猥琐道:“他家那个母夜叉,上次提刀一下砸了我的万花楼,这闺阁之中,我瞧着,谁上谁下还不知道呢,至于他的身子……” 慕锦成面如冠玉,清雅俊秀,他的目光上下睃巡,慕锦成被他看得十分恶心,一巴掌拍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胡吣什么,我明儿歇歇,养养脾胃,再不和你们这般胡吃海塞了。” “嗳,你们听说了么,聚宝最近不放贷了,说是肖夫人想儿子,打算关铺子北上。”柳十二端了酒盏过来靠在船沿上。 “是吗?”慕锦成面上不显,心里却讶然。 他们上次去看金玉藻,肖骏多日没来消息,她看着也是淡淡无事人似的,这会儿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这还有假,我爹……咳……”柳十二意识到说错了话,猛地咳了起来。 “喝口茶,我说你,说就说吧,谁还不晓得了你家里的事情,不过是手头拮据,想借点用用,有啥可瞒的!”邓泽海递给他一杯温茶,补了一句道:“我虽还没到借贷过日子的份上,但也比你好不到哪去!咱大哥不说二哥,心照不宣吧。” 原本还闹哄哄的船舱里,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沉默了,只有歌姬妖娆撩人的歌声,但听着,全是悲音。 “哎呀,好好的,说这些真无趣,我明儿也不来了!”宗彬嘟囔道。 “就是,每次不都带你们玩的么,钱财没出大头,好酒女人又没少你们的,说这些作甚,败兴!”钱溢将两个花生酥捏碎,撒到河里,引得游鱼围拢过来吞食。 “算了算了,今儿钱我来出,大家喝酒喝酒。”王老八最好热闹,眼见着几人不愉快,赶忙挥舞着胖手道。 听着钱溢话里话外的嘲讽,邓泽海有些气愤道:“咱虽穷点,也不是属狗的,还是靠岸吧。” 慕锦成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赶忙劝:“都消消气,不过是话赶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不抵一句废话么,九哥只当是个屁,放了呗。” 话头是柳十二起的,他心里更恼火些:“锦成和老八对咱一直不错,每次组局,吃喝玩乐都少不了我们,你们两位可就不敢恭维了,哪次也没单独请过,还回回拿我们涮着玩!” 钱溢瞪着细长的眼睛:“怎么着,不服气啊,有本事,你们单请一回酒,别老跟在别人后面混吃混喝,也不怕丢人!” 几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又都喝了酒,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撕扯间,桌掀酒倾,歌姬尖叫着跑出了舱房,船家管事急来劝,好话说了一箩筐,方才将几个安抚住了。 一时间偃旗息鼓,但也没了喝酒的兴致,王老八朝船家挥挥手:“走了,走了,靠岸!” 几人登岸,个个都是一肚子气,也不打招呼,各自散了。 慕锦成乐得如此,瞧着天色尚早,刚到午饭时间,他便到三生茶行来寻顾青竹。 “你今儿……”顾青竹正吃饭,见他进来,不由得一愣。 “饿死我了,我要吃饭!”慕锦成大咧咧往她身边一坐,伸手就要拈菜吃。 “啪”顾青竹一下子拍在他手上,“快洗手去。” 慕锦成在水盆里随意洗了洗,顾青竹转身取了碗筷,给他盛饭:“不知你来,只有这些菜,你将就吃吧。” “我天天吃那些,早腻了,正想吃点清淡的。”慕锦成挑了几根韭菜,塞到嘴里大嚼。 “今日不是游湖去了么,怎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顾青竹给他舀一碗菊花脑蛋花汤问。 “他们为一句话闹崩了,提前散了。”慕锦成大口扒饭,享受顾青竹给他布菜盛汤。 “今儿,金叔送了肖骏的信来,二爷看来是真的因为贡茶被关起来了。”顾青竹面色凝重。 闻言,慕锦成停下筷子,有些讶然道:“这么巧的?柳十二说,聚宝钱庄不放贷了,还说要关铺子北上。” “真的?”顾青竹搛菜的手一顿。 这事是巧合,还是早有计划,亦或者金家给了另外的消息,慕家要出大事,所以急于撇清? 多少种念头在顾青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她一时也拿不住,只得说:“咱们过会儿回家,和爹说说吧。” 两人吃了饭,在铺子里转了转,及到下午便回去了。 慕绍堂身体看上去已经无事了,有蔡氏之死的借口,他许久没有出现在店铺里,旁人也没理由多想,他平日里除了到松芝院和朝晖院走动,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看书写字作画。 那幅美人图没有了,原本看着缺一块的墙,今日挂上了另一幅画。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这事不简单 画上,山峦连绵,郁郁葱葱,有太阳从东方喷薄而出,彩霞漫天,鸟雀飞翔,远处则有广阔的水面,波光粼粼,船帆点点。 不得不说,这整张画,虽寥寥数笔,却气势磅礴,让人看着心潮澎湃。 两人进来的时候,慕绍堂正盯着画出神。 “爹!”两人齐唤。 慕绍堂回身坐下,望了他们一眼道:“今儿有什么事?” 两人将白天的事细细说了,慕绍堂把玩桌上羊脂白玉的镇纸,想了想道:“肖夫人不愧是金家嫡女,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已经嗅到了危险,你们上次去,她大概就已经知道出事了。” 慕锦成根本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若她当真这般厉害,聚宝那时何至于差点被人挤兑到差点倒闭?” 慕绍堂抬眼,不看他,反而望了眼顾青竹:“金玉藻是金家嫡长女,十几年完全是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培养的,因着出了意外,她才下嫁肖添寿,为了维护男人的颜面,她甘愿在内宅相夫教子,将身家都托付于他。 而今,肖添寿不在了,她自然要张开原本收敛的翅膀,就说当时,若你们没有碰巧相助,单凭肖骏送来了那两份谢礼,聚宝也不会真的倒闭,遑论其他。” 慕锦成吸了口气,金玉藻看着真的是极淡的人,宛如秋日蒹葭,苍茫而悠远,如今想来,这份淡泊没有背后的强大,是装不出来的。 顾青竹更关心眼下,她蹙眉问:“肖夫人既已知道,旁人是不是也会跟着晓得了?” 慕绍堂淡定道:“金管家既然能给你送信,就不会对外吐一个字,他对慕家没有恶意,若是有人第一个爆出这件事,那么他就很可能与陷害慕家有关,故而,现在就是谁预先知道了,大抵也不敢对外讲,只等着邸报或者风雅集出消息了。” 他的话,再次刷新慕锦成认知,他很惊讶老爹知道风雅集,他惯是清冷严肃的人,怎么可能会关注一本讲八卦,说绯闻的册子,莫不是他都看过? 慕绍堂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惊讶之色,思考起另一件事:“肖骏信上说,礼部查验茶叶不过关,这不过关,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数量不够,二是品质不够。可这两种都不可能啊,为怕茶叶有损耗,我还特意让明成每包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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