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尺寸不太好,做摆件嫌大,实用又觉得小了。” 说着,他将包袱打开,露出一把小巧的算盘,比慕明成那把檀珠算盘还要小些,框架和横梁是黄杨木,而那九栏六十三颗珠子全是犀角磨成的,一水的奶黄色,虽隔着十几年,依旧有极淡的香气。 慕锦成眼中一亮,摩挲珠子道:“要的正是这个!” 算珠在他手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十分悦耳。 温如礼有些纳闷:“三爷你自己用,还是要送人?” “给少夫人找的。”慕锦成也不隐瞒,收起算盘问,“宋家小子跟你要了多少钱?” “钱倒没花多少,他最近新收了些旧物,让我帮着掌掌眼,今儿我看出一张书画是赝品,得亏他没钱付全款,这才及时挽回了几百两银子的损失。 后来,我问他有没有算盘,他让伙计到库房里找,结果找出来这个,现如今犀角饰品已经过时,堆在库房里乏人问津,他也就要了个人情价五十两,算是半卖半送。” “这大概是我姑母准备留着自个用的,如今归了侄媳妇也算是物尽其用。”慕锦成低声道。 “嗐,姑太太可惜了。”温如礼摇摇头,叹息一声。 慕锦成既找到想要的,就着急回去,遂站起来道:“金老头,谢谢了,算盘还有那几件首饰都记在我账上。” “三爷的眼光极好,这几件都是今年的新款。”温如礼亲自将首饰包好,将慕锦成送出门。 慕锦成夹着包裹回到蕤华院,发现顾青竹还没有回来,遂将犀角算盘换了衣橱顶上的檀珠算盘,仍旧用细棉布裹上。 右玉不知道他回来吃饭,小厨房里并没有准备,这会儿只得下一碗面给他充饥。 慕锦成也不挑剔,就着几样小菜,边吃边问:“少夫人在哪里吃的?” “午时,夫人跟前的樱桃来说,少夫人在朝晖院用饭,不回来吃了,故而,小厨房没有单做。”右玉站在旁边道。 慕锦成塞了一嘴面,嘀咕道:“这会子还没回来,难不成又看账册了?” 见他如此,右玉不由得轻笑:“爷别担心,春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聪明着呢,有事早打发人来回话了。” “嗯,对了,你让人去二爷的玉兰院看下,若是二爷在,就说我一会儿来。”慕锦成想了想,吩咐道。 右玉转身出去,唤了个机灵的小丫头跑去送信。 不大一会儿,小丫头回转,说是二爷刚回来,在屋里核算账目,一时半会儿不出去。 慕锦成听了,茶也不喝了,夹着包裹出了院子。 玉兰园与蕤华院隔着不远,顺着紫藤游廊一路往北,一大片高大的白玉兰树后就是玉兰院。 这会儿,玉兰枝丫上的花苞已经明显地鼓了起来,毛茸茸的像小狗的爪子,慕锦成无暇欣赏,匆匆穿林而过。 穿着一身细棉镶兔毛袄裙的安溪正在门口迎他,她生得算不上漂亮,只是沉稳淡定,颇合慕明成的性子,故而提拔她做了院里的管事丫头。 “三爷,二爷在屋里候着你呢。”安溪在前头引路。 玉兰院,院如其名,其中遍是兰花,并不似蕤华院里各式花草争奇斗艳,这时节正逢兰花吐蕊,淡雅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三弟,快来坐。”慕明成听见声音,撩开帘子将他迎进来。 屋里的摆设简洁明了,一张黑漆大案上堆着一摞账册,一本正打开着,旁边的砚台盛着墨,一支狼毫笔架在笔山上,很显然,主人刚刚还在做事。 “我不打搅你吧。”慕锦成将包裹放在案上,明知故问道。 慕明成瞥了眼包裹,笑道:“你难得到我这里来,咱兄弟好久没一起喝茶了,正看着头疼,不如歇歇。” 两人说着话,安溪端了几碟茶点来,低声问:“奴婢为两位爷煮茶?” “不用,你去吧,我自己来。”慕明成挥挥手。 安溪躬身退了出去,慕明成在茶桌旁坐下,动手碾茶。 慕锦成歪在椅子上,嘻笑道:“二哥年年参加斗茶会,能喝一盏魁首煮的茶,可是了不得的事呢。” “慕家茶做不成贡茶,茶艺再好,也不过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慕明成拿出箩筛细细筛出茶末。 慕锦成拿了青花茶罐赏玩,漫不经心道:“咱慕家做茶也不是一年二年,祖宗们百余年都做不到的事,凭啥我们一定要做成?” “俗话说,凡成大事者,必得天时地利人和,顾……弟妹偶然救了九公主,又结识了七王爷,算是占着了人和,如今爹对今年的斗茶大会抱着很大的希望,很想争一争贡茶的机会。”风炉上,陶罐中的水烧开了,咕咕冒着热气,慕明成舀了半勺细盐放进去,略微搅拌。 “青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就是现学规矩礼仪,也是学虎的猫崽,形似神不似的,这种光宗耀祖,福泽万年的大事,她哪里做的来!”慕锦成看过茶饼,放下茶罐,摇摇头道。 慕明成淡然道:“二叔说她是福旺财旺的旺夫命,前面几件事不正应验了嘛,以后的事也不好说。” 此时,陶罐里的水再次烧开,如同泉水涌出,慕明成舀了一碗,将茶末投入其中,静待两三息工夫,碧绿的茶汤翻滚似涨潮,快要漫出时,又将二茬水倒入其中,茶汤之上漂浮着一层白沫,仿佛冬日积雪,又像三月春花,而此时,茶香飘荡,充满整个屋子。 “尝尝吧。”慕明成将分好的一盏茶递到慕锦成面前。 慕锦成端起素白的茶盏,浅呷了一口,入口甘醇,茶香扑鼻,他不由得赞了一句:“茶好,煮茶的功夫更好。” “你可知这是谁做的茶?”慕明成低头轻嗅,笑问道。 慕锦成又喝了一口,拧眉问:“我瞧着茶饼紧实,条索分明,今年茶市不景气,难道除了三生茶行的工坊,还收了旁家的?” “这是我私人收的。”慕明成虔诚地抿了一口茶,茶汤含在嘴里,芳香流荡在唇齿之间。 隔了三五息,他咽下道:“若我告诉你,茶饼出自弟妹之手,你信吗?” “嗯?”闻言,慕锦成差点被一口茶呛着,咳了几声。 慕锦成虽说对这个说法很意外,不过,细想一下,照顾青竹的犟脾气,做出顶尖的蒸青茶饼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我们就有了地利,至于天时,不过是一季好茶叶,慕家茶园上千亩,我就不信找不出百多斤来!”慕明成信心满满道。 “二哥,你大概忘了,青竹做茶的鲜茶叶,并不是慕家任何一座茶山上的,如此,今年又如何能得到同品质的茶饼?”慕锦成一口喝光了茶,盯着他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说一个故事 慕明成眉峰微隆,他有些意外慕锦成居然说出这么懂行的话来,他想了想,耐心道:“我认为,茶的品质主要还在制茶上,若是一定要求产地,咱们三生在翠屏镇上也有茶山,那可是离顾家坳最近的地方,阳光风霜雨雪都是一样的。” 慕锦成原本还想说茶树不同的区别,但他看见慕明成眼中灼灼期许的光,旋即放弃了说下去的欲望。 慕家未来家主是他,而自个只想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又何必杞人忧天,操那些心干什么呢。 “怎么不说了?”慕明成本还等着他再说出什么令他刮目相看的话来,却没料到竟然没了下文,仿佛昙花一现,短暂的惊艳之后,剩下的是比之前更多的失落。 慕锦成瘫在椅子上哂笑:“我懂什么,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慕明成又给他斟了一盏茶道:“爹总指望我们将来为他接下三生的担子,刚才我听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如和我一起管管外头的铺子吧。” 慕锦成眼眸微转,拍着椅子的扶手大笑:“我不过在私学里听韩守义说了一句半句的,这会儿鹦鹉学舌,倒把二哥糊弄住了,有趣,有趣!” 慕明成啜了口茶,摇头道:“嗳,你若真学了韩掌柜本事的十之八九,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慕家有你就好了,我一学那些个劳什子就头疼,要想我多活两年,还是别让我碰那些吧。”慕锦成耍赖。 “这都说的什么晦气话,算了,不说那些了。”慕明成截住话头,转而说:“你来找我做什么的?”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正经事。”慕锦成跳起来,将包裹递给慕明成,“还你!” “什么?”慕明成掀开棉布,露出深紫色的檀珠,“还了我,弟妹用什么?” “我今儿在外头给她寻了一个新的。”慕锦成尾音咬得极重。 慕明成合上棉布,将算盘放在桌上,轻笑:“是二哥唐突了。” “东西我既还了,就回去了,谢谢二哥这么好的茶,只是我牛饮鲸吞的,实在对不起这般精致。”慕锦成扬起脖子,将剩下的茶汤一口喝,素白的茶盏在他手里打了个旋,被轻轻放在桌上。 慕明成望向黑漆大案,温和地说:“好,二哥还有那些账册要看,就不送你了。” “这有啥送的,不过几步远。”慕锦成说着,自顾挑帘出去了。 隔了会儿,安溪进来收拾茶具,就见慕明成负手站在大案后,出神地看着窗外一丛茂盛的兰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溪不漂亮,但不代表她不聪明,她轻手轻脚收拾了东西,贴心地关上了门。 慕锦成还了算盘,心里畅快无比,脚下生风地穿过玉兰树林,刚拐出紫藤游廊,准备回蕤华院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顾青竹与春莺说话的声音。 他立时站住,仰头看紫藤,冬日的紫藤光秃秃的,连一片枯叶都没有,除了粗壮的藤蔓没啥可看的,慕锦成就那样傻乎乎地望着,仿佛要在老藤上瞅出一朵花来。 “你在干啥?”当慕锦成的脖子都仰酸了的时候,顾青竹走过来问。 慕锦成回眸看她,脉脉含情道:“我再等春风。” “啥?春风?”顾青竹以为自个耳朵坏了,蹙眉问道。 春莺站在顾青竹身后,掩嘴偷乐,慕锦成急朝她使眼色,她默默退出一箭之地。 “我在等春风。”慕锦成重复了一遍,接着低声道,“也在等你!” 这本是慕锦成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浪漫的话,他以为此情此景会感动到顾青竹,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句扫兴至极的话,“毛病!” 顾青竹只当他闲得发霉,拿她逗闷,遂理也不理他,昂头走了。 “嗳,等等我!”慕锦成跑了两步,追上她。 他想拉她手,她不让,两人一路打闹着回到蕤华院。 两人才走到院中,顾青竹便说:“你快把算盘拿下来,今儿耽搁了半日时间,我得抓紧练习!” 慕锦成偏头问:“我还没问你,你咋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还不是那个香苹,在园子偷懒不做事,被管园子的婆子们联合告到庞嬷嬷那里,庞嬷嬷就罚她给婆子们洗衣裳。 结果,你猜怎么的,她把婆子们的衣服都剪了一个口子,还说他们的衣裳不结实,一洗就烂,婆子们自然不依,一起打她,后来不知怎的,香苹撞破了头,寻死觅活闹腾了大半日。 母亲为这个气得不轻,已经请了章大夫来瞧过了,说是磕到了石头上,养几日就没事了,母亲让庞嬷嬷好生看着,过些日子养好伤,就找人伢子卖出去。” “咱府里打我记事起,就只有买人,从未卖过人,看来娘是真恼了。” 两人说着话,一同进了屋。 慕锦成踮脚取下犀角算盘,得意洋洋地递给她:“给你!” “这是哪来的?二爷那个呢?”顾青竹惊讶道。 慕锦成将算盘放在桌上,垮着脸道:“这个自然是我在外头给你找的,二哥只是客气,难道你好意思白占着人家东西?” “二爷不是说送我的吗?”顾青竹眨了眨水眸道。 慕锦成火气腾腾地冒:“谁的东西你都要,我又不是买不起给你!” 他的脾气顾青竹始终摸不准,这会儿不知那句说的不合他心意,眼瞅着又要闹,顾青竹转身欲走,她是真的不想吵架,有那工夫做点什么不行。 “你到哪儿去?”慕锦成最见不得她这种爱答不理,对他实行冷暴力。 “我不走,难道留在这儿和你吵架,你才开心呀!”顾青竹翻了个白眼,一步跨出屋子。 “你……”慕锦成气得坐在桌边大喘气。 这丫头是真不开窍,还是假不明白,慕明成送这个算盘,明显是别有用心,她竟然傻乎乎地要收下,简直气死他了。 顾青竹手伤着,不能沾水,什么事也做不成,只得在院里溜达了一圈,叫呆瓜的鹦鹉已经认得她了,一见她就大声叫:“少夫人,少夫人。” “三爷大坏蛋!”顾青竹恶作剧地教它。 “三爷……”白羽鹦鹉求生欲极强,瞪着乌亮的眼珠叽叽咕咕,“……风流倜傥,人中龙凤!” 顾青竹拍它的小脑袋;“你就是个马屁精!他这会儿又听不见,就算你骂了,谁还能拔你的羽毛呀。” “慕锦成大坏蛋!”顾青竹不厌其烦地教。 许是有些拗口,通人语的鸟学了好一会儿,只会说三个字,“大坏蛋”,字正腔圆,气势十足! 春莺循着声儿找了来,低声说:“老太太那边传饭,让爷和少夫人快些去。” 顾青竹只得回到屋里,慕锦成已经在等她了。 “走吧。”慕锦成一见她,明显松了口气。 顾青竹不答话,两人一前一后同去,除了该有的礼貌,顾青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到吃了饭回来,慕锦成到底忍不住,“你闹哪样?没完了!” “分明是你无理取闹,倒怪我!”顾青竹气恼道。 慕锦成只觉自个好心都做了驴肝肺:“我不是为你好嘛,为个算盘,至于与我这般别扭么?” “是你莫名其妙!”顾青竹哗啦一声晃了下算盘。 慕锦成觉得头疼,之前不过是为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这会儿怎么能掰扯清楚谁对谁错,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 “算了,都是我不好,你赶快练算盘吧。”慕锦成息事宁人道。 顾青竹见他如此说,忽觉得自个过于小气了,也就不再说什么,找出口诀,低头拨珠子。 慕锦成歪在一旁的软榻上看闲书,耳边是顾青竹拨动犀角珠子碰撞的声音,因着她口诀不熟,手指又不灵活,故而,总是隔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像初学弹琴的人,将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婢女们在外间伺候,及到很晚还能听到一声半声珠子的声音,纳闷慕锦成今儿倒不嫌弃声大了。 此后一连数日,顾青竹除了去朝晖院听家事处置,就是在蕤华院练习算盘,她的手渐渐好了,手指恢复如初,加上口诀烂熟于心,每日的进步几乎是一日千里的。 蕤华院最近多了一个好玩的游戏,所有的人随便报一个数,顾青竹就能在最后一个人报完数后,得出正确的结果,有时为了有趣,还会用到减法,她依旧运算自如。 说实话,慕锦成打心里佩服她的,佩服她那种认真做事,一做定要做到极致的精神。 明日便是第十日,顾青竹有些紧张,晚间练习的时候,错了好几次,她有些懊恼地坐在桌边发呆。 慕锦成将热好的牛乳递给她:“你现在不是技艺不熟,只是过于想要求胜,反倒使得心绪不稳,不如早些睡,明日精精神神的,放松了,反倒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真的?”顾青竹握着杯子,将信将疑道。 “自然是真的,我能骗你么!”慕锦成口气坚定,不容置疑。 他只差告诉顾青竹,这是他上辈子的真实体验,高考三天,他统共只睡了几个小时,若是有现在的心态,说不定,早就考个一本了。 “哦。”顾青竹咕嘟咕嘟喝了牛乳,洗漱上床。 隔着帐幔,慕锦成听见那架百年老床不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显然是顾青竹在上面翻来覆去,遂低语:“你还没睡呀。” “嗯。”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窗棂,却又很清晰,没有半点睡意。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慕锦成轻声道。 “好。”顾青竹低低地应。 “再过一千年,在一个叫现代的地方,有一个人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那里群山环抱,梯田茶垄,层层叠叠……”慕锦成睡在软塌上,半眯着眼睛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还是错 那些尘封许久,无法与人言说的过往,像一叠画卷,在今夜徐徐打开,那些曾经以为早已忘记的旧事,仿佛溪水里的石头,待到冬日干涸,全都裸露出来,无论是喜悦还是伤悲,半点都没有少过。 夜色深沉,讲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不知谁先睡去,只留一盏微光燃到天明。 次日,难得慕锦成在顾青竹之前醒来,他躺在榻上,瞪着屋顶,纳闷自个昨夜到底着了什么魔,竟对她说起那些,他所说的,是这个时代根本不能想象接受的事情。 床上的帐幔动了一下,一双脚伸了出来,慕锦成往里翻了个身假寐。 “春莺,我的算盘,咱们要快些!” 慕锦成听见顾青竹洗漱吃早饭,催促春莺的声音,他以为她走了,遂从床上坐起来。 顾青竹突然探头道:“你快着点吧,宝应在外头都候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有,你昨儿说的故事比折子戏有趣,下次得空还讲哈。” 慕锦成一愣,哭笑不得:“你快去吧,迟了,当心娘责罚你!” “走了!”顾青竹莞尔一笑,摆了摆手。 宋允湘自打知道顾青竹学打算盘,自个也加强了练习,她很小就被接进慕家,一直住在她母亲慕绍亭的闺阁——槿华院,内里的陈设物件原封不动地都归了她。 老太太素来心疼她,衣食用度都按嫡女规制,专门请了西席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因着慕家是商贾之家,打算盘看账册是根本,她虽是个女孩子,但从她母亲的遗物里也学到不少。 今儿,卢氏有意考校顾青竹,特意将一摞账册拿出来,让她当场核算款项数目。 顾青竹坐在桌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从春莺手里接过算盘,一手翻账册,另一手拨珠,一颗颗奶黄色的角珠在她手指间飞快地跳动。 “大舅母,三嫂一个人做这个多辛苦,不如让我帮她吧。”宋允湘咬唇道。 “你想试试?”卢氏扬起眉梢,瞥了她一眼道。 宋允湘矮身行礼:“外甥女愿为大舅母分忧。” “好!你俩正好比比。” 卢氏对顾青竹的表现十分惊讶,她虽暂时看不出对错,但光她拨珠的速度已经令人惊叹了,根本不像一个才练习十日的人。 见卢氏应允,宋允湘一挥手,念棋便将一个古朴的盒子捧了上来,她从里取出一把精致的算盘,红木为框,青玉为珠,这是慕绍亭的旧物。 两人对垒,珠子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顾青竹心无旁骛,只专注于自己的计算,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得出了结果,可却与账上记载的误差一百三十两。 稍等了片刻,宋允湘也算出了一本,结果,她算出的与账面分毫不差。 茯苓将计算结果报给卢氏,她拧眉问顾青竹:“你这十天到底有没有用功练习!” “我算的不会错!”顾青竹坚定地摇头。 宋允湘在旁劝道:“三嫂,错就错了,你从乡下来的,只练十天,没有错得很离谱已经非常好了!” 顾青竹依旧坚持:“我没有算错!不信,我可以重算!” 宋允湘一脸无奈:“三嫂,你这样犟就不好了,难道外头的账房先生和掌柜,还会向大舅母报错账么!” 听见她们吵闹,卢氏捏了捏额角,不耐道:“行了,别争辩了,今儿就到这里,日后好好练,下次再出错,可没这么容易原谅你!” 顾青竹不服气:“母亲,我真没有算错!” “不是你错,难道是我错么!”卢氏呵斥了一声。 顾青竹低头站在一旁,不再出声,可她袖笼里的手紧紧攥着,一点也不甘心。 隔了会儿,卢氏缓了缓语气道:“明日,苏府里办满月酒,我们是外祖家,自然是全都要去的,届时恐怕南苍县其他人家也会去,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准备,别到时有什么错漏,丢了慕家的脸面。” “是。”顾青竹和宋允湘一起答应。 两人告退出去,茯苓小心地揭开账本上覆盖的两张小纸片,露出底下不同的字。 卢氏瞥了一眼,淡淡道:“对了又怎样,磨磨她的心性,对将来有好处!” 回到蕤华院,顾青竹问春莺:“夫人让准备,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吗?” 春莺轻笑:“礼物什么的,不用少夫人操心,熊管家早该备妥了,再说,咱院里就算送礼,也是三爷张罗,他有的是奇巧精致的玩意儿,少夫人只管把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 “我这样还不够好吗?”顾青竹顺了顺衣袖道。 “还要再气派些才好。”春莺看了眼顾青竹的头上绾发的点翠嵌宝钗,“其实,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聊天喝茶,无外乎就是各种攀比。 从衣着打扮到各种技艺,如此一比,嫡庶立判,家境高低也显露出来,最重要的是这种聚会,还常常附带着婆婆相看媳妇的意思,故而,家里有适嫁小姐的,都要削尖脑袋钻进各种聚会。” “这好像与我无关。”顾青竹撇撇嘴,不在意道。 “嗯,若说起来,这种事,表小姐该多上心些。”春莺点头低语道。 及到下午,慕锦成回到蕤华院,见顾青竹仍旧在练习打算盘,有些纳闷,遂向春莺问起早上算账的事,春莺哪里敢隐瞒,将早上的事一一说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慕锦成瞧着顾青竹捏筷子的手指发颤,遂心疼道:“错了就错了,何必和自个过不去!” “我没错,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顾青竹气闷道。 慕锦成摸摸鼻子,低声道:“我自然信你,一会儿,我将账本偷来,叫你好好算算,看外头账房先生错在哪儿。” 顾青竹扑哧一下乐了:“别了吧,一会儿叫婆母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我支使你干坏事!” 慕锦成继续安慰道:“像这样笑笑多好,就算宋允湘赢了你,也没啥可炫耀的,她可是从小就摸过算盘的,而你才学了多少日子。” “我没要和谁比。”顾青竹低头无声地喝汤。 慕锦成一时不知说什么,人生在世,不是你不想和旁人比,旁人就会放过你,他是这样的,顾青竹自然也不能幸免。 “明儿,婕成姐的小妞妞过满月,我给你准备了几件首饰,都是春上新出的款式,一会儿,你看看喜欢戴哪件。”两人吃了饭,慕锦成用热帕子擦手道。 “除了这个玉簪,其他的让春莺选吧,我对这些又不太懂。”顾青竹除了一眼看中那支雕竹叶的白玉簪,其他的首饰看花了眼,不知选哪个是好。 慕锦成洋洋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你好歹做了舅舅,可额外准备了什么礼物?”顾青竹偏头问。 慕锦成笑眯眯道:“我前些日子,画了图纸,让宝应找外头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打造了一个小推车,能坐能睡,还能推出去玩呢,我敢保证,这肯定是最好最实用的礼物了。” 顾青竹被他说的不免有些心动:“这么神奇的,我能瞧瞧不?” “我寄放在木匠铺子里呢,明日会直接送到苏府,你想看还不容易,等咱们以后有了……”慕锦成一高兴,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会儿,话说一半,发觉不对,赶紧强行刹住话头。 顾青竹咳了一声,尴尬地打岔:“你晚上还讲故事不?” “好啊,你爱听,我便说与你听。”慕锦成连连点头。 满是宠溺的话比那句没说出来的更情意绵绵,顾青竹红了面颊,抿唇不语。 正在这会儿,右玉进来回话:“老爷打发人来叫爷,让到书房回话。” “我最近都老老实实去上私学了呀,怎么还要找我!”慕锦成闻听此言,如霜打的茄子,顿时头疼不已。 因着之前为了舒适,已经散了头发换了衣裳,这会儿,右玉帮他重新绾发,左云则急急开了衣橱挑外裳,屋里一下子忙乱起来,气氛陡然紧张了。 “父亲找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顾青竹见他们如此,不明就里问。 “我哪里知道?”慕锦成苦着脸,继而又转向右玉道,“若我过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赶快去找老夫人搬救兵!” “奴婢知道了。”右玉一脸沉重地应了。 慕锦成围了鸦青色斗篷,苦着脸,慢吞吞去了,右玉和左云一时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主仆这般,把初来乍到的顾青竹唬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屋里寂静无声,没人说一句话,只剩屋角水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声声敲击在心头,让人喘不上气来。 漫长的等待,实在难捱,不过半个时辰,仿佛过了半日一般,院门一声门响,外间突然喧哗起来,顾青竹赶忙跑出来看。 就见慕锦成兴高采烈地回来,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似的,见到她,一个健步冲上来。 “你没事吧。”顾青竹望着他的眼眸问,伸手帮他解斗篷。 “你知道你有多棒!”慕锦成猛地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当着满院子的丫头如此,吓得顾青竹连连拍打这个疯子:“啊,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进屋说去!”慕锦成才不管她的张牙舞爪,抱着她跨进了屋子。 随后出来的右玉和左云急忙关了屋门,将小丫头们赶去做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顾青竹被慕锦成放在桌上坐着,身子被他双臂困住,她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问。 “你又上了风雅集!”慕锦成仰头,将她的手盖在自个的脸上揉了揉。 “风雅集是什么?为什么是又?”顾青竹莫名其妙。 慕锦成从袖笼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你自个瞧瞧这个。”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为难 册子并不起眼,桑皮纸的封面写着三个字,薄薄的几页纸,捏在手上轻飘飘的。 “这上面有什么?”顾青竹瞧了眼慕锦成,低头翻开第一页。 入眼,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顾青竹惊诧地念出声:“纨绔排行榜?” “不是,不是这个,翻下页!”慕锦成勾着脖子瞧。 “花魁……排行榜!”顾青竹气恼地一把将册子拍在慕锦成的俊脸上一推,自个利索地从桌上跳了下来,低哼,“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是这里!”慕锦成哗啦啦快速翻到第三页,殷勤地递到她面前。 “闺阁排行榜?”顾青竹在那上面扫了一眼,疑惑地问,“哪里有我?” “这……这……第三个,慕家少夫人!”慕锦成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第三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名字。 “哦。”顾青竹低应了一声,她对慕家少夫人的头衔不太适应,在她心里,说到她,自然而然,还只认顾青竹三个字。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慕锦成有些郁闷道:“咱慕家现只有你一个少夫人,这上面说的自然是你无疑的,难不成,你想不承认!” “承不承认会改变结果么!”顾青竹瞪了他一眼,转而问,“为啥旁的排行榜下面都是一串名字,这个只有三个?” 她的话说得很别扭,但慕锦成听着放心,他顺了顺耳边的头发道:“风雅集从来不按常理做事,我也不知道为啥,或许,整个南苍县能入琅景轩眼的,也就三人吧。” “谭家大小姐一直高居第一名吗?”顾青竹指了指第一个名字问。 慕锦成笑道:“可不是吗,谭子佩自及笄后,就一直霸占着那个位置,压得钱漫回回做老三,今儿,你顶替了她的位置,她肯定要气疯了!” 顾青竹又将那个册子翻了一页问:“你先前说又,是怎么回事?” 慕锦成爬上桌子,从书架一个暗格里拿出十多本风雅集,按照折角标记找出一本,展开给顾青竹看,他开口说:“去年中秋佳节过后,你的馄饨入了风雅集的美食篇,这可是最好的不要钱宣传,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么多人慕名到丁家面馆吃馄饨尝鲜。” 顾青竹有些讶然道:“哦,原来如此,这个小册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慕锦成点点头:“可不是嘛,要不然,爹和二哥怎么能这会儿巴巴地将我叫去问话。” “那咱们怎么做呢?”顾青竹转眸问。 “嗐,还不是老生常谈,无外乎是教训我一顿,告诫不要惹是生非,不要过于招摇,免得被那些眼红的人嫉妒。”慕锦成一脸无奈道:“难道我们有了好名声,高兴一下都不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公爹总有他的考量,你不出去帮铺子,就安分些吧!”顾青竹低头继续翻册子。 慕锦成无奈地看着她。 隔了会儿,她蹙眉轻念标题:“勇救九公主,结识七王爷,慕家发达在即!” 后面洋洋洒洒,长篇累牍地写了一整版,顾青竹实在佩服写文字的人,看他写的,仿佛是亲身经历过似,一些细节写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方才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家子拾掇得齐齐整整,巳时出门去了苏府。 因着慕婕成给苏瑾添了一个小女儿,他新买了一处紧挨着县衙旁边的宅子,去年腊月里刚搬进去,今儿才第一次招待这么多客人。 男人们在外头大厅里坐着喝茶聊天,女人和孩子则在内室,寇氏和卢氏是长辈留在里屋逗孩子,顾青竹和慕婉成宋允湘,以及别家其他年轻的姑娘媳妇,坐在暖阁里。 “允湘,你怎么不给大家伙介绍介绍?”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挤眉弄眼道。 宋允湘笑道:“这是我三嫂,鼎鼎有名的慕家少夫人!” 许是大家都知道了风雅集上的排名,听了她酸掉牙的话,一起哄笑起来。 一个圆脸庞的姑娘道:“嗐,人要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随手一救,就是个金枝玉叶!” 另一个瘦高个的女孩说:“救了九公主又怎么样,乡下人终究是乡下人,没见识,我听说,她只要两盏莲花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遇!” “哈哈,两盏莲花灯?”又是一阵娇笑声。 有昨夜公爹的告诫,她不好与她们争辩,又不愿听她们乱嚼舌根,便起身在小院子里转转,这里被原房主种了几杆修竹,还有一丛腊梅,她细细看了,顺手摘了几片竹叶在手心里。 “呦,这不是榜上第三名吗?”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尖锐刺耳。 顾青竹回头,眉梢微拧,真是冤家路窄,来的正是钱家三小姐,钱漫。 “怎么,一朝登了高门,忘记当初怎么摇尾乞怜,求我买你的竹笋野鸡了?”钱漫嗤笑道。 顾青竹正色道:“不过是做生意,你情我愿,你付了我钱,我自然给你山货,有什么求不求的!” “呵!好大的口气,你一箩笋一只野鸡,就赚了我一两银子,我要不是可怜你山里来的,会出这样的高价吗?!”钱漫咄咄逼人。 “你买的可不是一箩笋一只野鸡,而是四道现做的饭食,再说,你给的一两银子,我称过,只有九钱多,你吃了我做的一桌菜,还少给我钱,这般行事,哪是大家小姐所为,难怪要从榜单上掉下来!”在屋里忍下的那些气,循着这个由头,这会儿一股脑儿发泄了。 “你……”钱漫气得脸上红白交替,咬牙道:“你登得了榜三,我倒想知道你除了侥幸还有什么!” 谭子佩正走进来,听见她的话,淡然道:“她绣的帕子,飞鸟鱼虫鲜活如生,她纺的丝锭,能织最好的锦缎,她做的茶,恐怕一般人家喝不到,试问钱三小姐,她哪里不配上榜!” 钱漫见谭子佩替她说话,气更不打一处来:“那些个粗鄙的活,我在乡下一抓一把,绣花纺锭,几时成了风雅集排行的评判标准了!” “琅景轩的评判标准无人猜透,可纵使不是这个,也不会视三小姐骑马鞭奴为本事的!”谭家和钱家两个女儿为争南苍县第一,明争暗斗好些年了,最近又为着各家织坊,斗争日趋白热化。 宋允湘轻移莲步走过来道:“两位姐姐莫吵了,里面还有几位姐妹,若是大家无聊,可以弹琴解闷呀。” 钱漫向来看不上宋允湘,这会儿听了她的话,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道:“这还算知趣!” 说着,她摇着马鞭,晃了进去。 谭子佩走过去,亲亲热热地拉着顾青竹的手:“你别怕,今儿吃的是县老爷闺女满月酒,她们就是有心闹,也不敢在这儿放肆。” “我没有怕的。”顾青竹摇头,淡淡地说,“榜单不是我想上的,且上的也不是我,不过只是一个身份而已,钱三小姐生气,大概更在乎的是这个吧。” 顾青竹又不傻,那日在昌隆做菜,她就看出钱漫对慕锦成有心思,对慕家少夫人之位势在必得,如今被她这个乡下来的突然顶替了,由此生怨生恨,也不难理解。 谭子佩挽着她的手臂回暖阁去:“她向来跋扈惯了,认为谁都该让着她,你不睬她就是了。” 暖阁里,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在弹琴,另一个女子随乐起舞,其他人看着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轮流弹奏,宋允湘弹得最好。 “允湘,你三嫂会什么,让她也给我开开眼呀。”一个穿碧色合欢花的女子嘻笑道。 宋允湘掩嘴,假做为难道:“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我三表哥说了,他媳妇是乡下来的,不允许我们欺负她!” “三爷真这么说的?简直是一朵喇叭花插在白玉堆上,只可惜了玉树临风,俊雅风流的三爷!”众人齐齐惋惜,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另一个带着三生珍宝行新品衔玉宝簪的姑娘道:“宋允湘,你莫不是说错了吧,我听外头都传三爷是个老婆奴,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上私学,就是陪媳妇画眉烤肉,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她身旁一个娇俏的女孩撇嘴道:“你都是在哪里听得这些诳语,我听说,他俩成亲不过一日,少夫人就在西府迷了路,一个在自个家里都能走丢的人,三爷怎么可能看得上!” 顾青竹在一旁听着,她不恼这些人胡说八道,却敏锐地发现,慕家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连蕤华院里这么点事,都能传到坊间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钱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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